一夜無夢，醒來天蒙蒙亮，想起昨天的大雪，也沒賴床。穿好衣服就推門去院子里查看。

    為了方便偽裝，我一直讓兩個(gè)丫頭住在她們原來的地方，晚上不需要人伺候，我起床以后她們才過來。

    今天我醒得早，此刻小院里只有我一個(gè)。

    雪停了，天空也已經(jīng)放晴，雖然天已經(jīng)亮了，但月亮還沒來得及退場，孤零零的掛在天上，少了星辰的簇?fù)恚@得有些冷清。

    雪積的很厚，地上、樹上、屋頂上、臺階上……到處白茫茫一片。

    所有景物都被裹了個(gè)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變成了大朵的棉花糖，白白胖胖，柔軟而蓬松。

    此刻地面上的積雪還未遭到破壞，平整的讓人不忍心踐踏。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身處童話世界，迷人而夢幻。

    蹲下身子從臺階上捏起一撮積雪放在手心，看著它悄然融化。

    想起昨天明明說好堆雪人兒打雪仗的，突然之間卻又變成這樣。不禁感嘆世事無常。

    想到他們幾個(gè)，我心里涌上一陣難過。

    對于春桃的背叛說沒感覺是不可能的，比起“生氣”更多的卻是傷心。

    雖然相處時(shí)間不算長，但我自問對她們都是真心實(shí)意，極為愛護(hù)的，無論如何她都不該這樣對我。

    但她畢竟還不到十五歲，才是初中生的年紀(jì)，又是處在這樣一個(gè)環(huán)境，以這樣一種身份。

    想必許多事情都無法自己做主吧？所以對她也就恨不起來了。

    至于喬楚，我又有什么立場去怪他呢？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本來就是脆弱的。

    昨晚想著一早就去找他解釋分析一下這個(gè)事情?，F(xiàn)在也覺得好像沒什么必要了。

    他若信我不用解釋，他若不信，說再多都是狡辯。那就這樣吧！

    我看著一院子潔白松軟的雪，心道：“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吧！沒人陪我玩我就自己玩。你們欠我的雪人，我要自己補(bǔ)上！”

    沒戴帽子、沒有手套，滾完第一個(gè)雪球手就已經(jīng)被凍僵了，紅得發(fā)紫，麻木而疼痛。

    耳朵也已經(jīng)沒了知覺，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掛在臉上生疼，好像連睫毛上都結(jié)了霜。

    但此刻好像是發(fā)x泄一般，身體越痛苦心里越痛快，有種自n虐的變t態(tài)快感。

    “要是我凍死在雪地里喬楚會后悔嗎？春桃會內(nèi)疚嗎？”我沒出息的想著。

    院門吱呀被人推開，我想是秋菊過來了，沒有回頭，繼續(xù)蹲在地上堆著雪人兒。

    隨著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來人到了身后。

    “哼，你倒是好興致！”是喬楚，聲音里帶著不加掩飾的慍怒。

    呵，你們一個(gè)個(gè)的冤枉我，我就該以淚洗面嗎？我偏不。我就要開心的玩，氣死你。

    我不回頭，也不理他。昨天他那樣沖我發(fā)完脾氣就走了，我還幻想著他能回來跟我道歉，還糾結(jié)著要不要原諒他。結(jié)果等了一天等來的卻是這個(gè)……

    他見我不說話大力的拉起我，扳過我的身子讓我與他面對面。

    近在咫尺，我這才模模糊糊的看清楚他的臉，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眉頭緊蹙，干裂的唇緊緊的抿在一起。

    他的胸腔劇烈的起伏著，似是在壓抑著憤怒，又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也很難過嗎？我迷迷糊糊的想著，寒冷讓我麻木。腦子也變得不太靈光了。

    他看到我以后，原本的憤怒和痛苦瞬間停滯，取而代之的是驚恐和擔(dān)憂。

    看他這幅見鬼的表情，我想問他怎么了？我有這么可怕嗎？卻發(fā)現(xiàn)嘴巴沒能張開，好像許久不說話嘴唇便粘在一起了，也可能是被凍住了。

    我這才察覺到好像是有些什么不太對勁。我的眼睛睜不大開，看東西也是一片模糊，睫毛上已經(jīng)結(jié)了冰，眼淚從未干過，一直一直的往外流淌著，一定是凍的，并不是因?yàn)殡y過。我不難過，真的。我開心著呢！我自己就能堆雪人。

    喬楚覺察到我周身的寒冷氣息，一把將我抱住，摩搓著我的后背吼道：“你說話，快說話，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別嚇我！”

    也許他的身上是溫暖的，但我絲毫感覺不到，我的靈魂仿佛已經(jīng)抽離了那個(gè)rous身。

    我說：我沒事兒，我堆了個(gè)雪人兒。你看，我厲害吧，沒有你我照樣可以堆雪人兒。也許我只是嘴巴被凍住了，所以我說了這么多，你根本就聽不到。

    是的，他懷里那個(gè)人是僵硬的，嘴巴是凍住的。所以我說了那么多，他根本聽不到，他聽不到我的炫耀。

    喬楚瘋了一樣抱起我就沖進(jìn)了屋子。光天化日的都不用避嫌了嗎？我一個(gè)大男人被公主抱不要面子的？

    可我的抗議他也壓根兒聽不到。我明明是清醒的，卻又無法表達(dá)，我是已經(jīng)死了嗎？剛剛明明還在堆雪人兒。

    我就這樣看著喬楚驚慌失措的搓著我的臉，我的背，我的手……呃，胸上那倆饅頭你可別給我弄壞了。

    終于，秋菊來了，見狀急忙端了一盆雪進(jìn)來，解開我的衣服。喬楚猶豫一下，并沒有出去，他在秋菊驚愕的目光中拿走了那倆饅頭，用雪給我搓身體。

    也是，春桃都懷孕了，說是我的孩子，我還有啥好裝的。還浪費(fèi)糧食。

    也許是我體溫回暖了，他們終于停止了動作，用棉被把我包起來。秋菊還找了一條白布蒙在我的眼睛上。

    我聽到喬楚交待了什么，秋菊離開把門關(guān)上。

    喬楚坐在床邊雙手緊緊握著我的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耳邊靜悄悄的沒了動靜，好像過了很久，我感覺自己快要睡著了。

    突然聽見他緩緩地開口，聲音低啞，壓抑而愧疚：“對不起?！彼f。

    我終于聽到了他的道歉，卻也高興不起來。因?yàn)榇丝痰奈壹炔荒苣脝讨S刺，又沒法體貼安慰。

    之前演練的招數(shù)一點(diǎn)都用不上。只能像個(gè)死人一樣安靜的躺在這里，感覺他附著薄繭的大手一根根的搓捏著我的手指，聽他喃喃自語。

    “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fā)脾氣。昨天我很生氣。不是因?yàn)榇禾艺f了那些，而是我聽見你問春桃……你問她孩子是不是我的?！?/br>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原來你竟是這么看我的嗎？我一直以為你是知道的。你這么想，我心里難受。”

    他聲音里充滿了艱難和苦澀：“我知道，我不該對你存著這樣的心思，可我的心好像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這里面都是你。你開心、你難過、你生氣、你唱歌……”

    “這些話，我不能對人說。與你在一起時(shí)，我也不敢多看你一眼。就這樣一直壓著，憋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以為起碼你懂我！結(jié)果……”

    他苦笑一聲“你竟然從來都不明白。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我聽到他的問題也在問自己，為什么我明明能感覺到他的心意卻還是忍不住那樣去想？是對他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又或者對于這樣的感情從來就沒抱希望？

    片刻沉默過后他繼續(xù)說道：“我不信春桃，可她說的那么的篤定。盡管我知道這是一場陰謀，但聽見那些話，我心里卻仍是生出了一團(tuán)火，燒的我失去了理智。一想到，一想到……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恨不能將你們撕碎！”

    他痛苦的喘x息著：“我來質(zhì)問你，親耳聽到你的回答，我是信你的，可我也想讓你嘗嘗被誤會的滋味，嘗嘗我的痛苦……對不起，對不起……”

    我隱約感覺到他的哽咽，一顆心也跟著揪了起來。聽他說了這些，我心里非常愧疚，在這件事情上我的確是對他有諸多誤會。

    我很想安慰他，向他說聲對不起，告訴他我不生氣了，但又舍不得打斷他。這樣的話是我清醒時(shí)不敢聽，而他也不會說的。

    “今天看到你的樣子。我知道你一定是難過極了。你在怪我，對嗎？都怪我不好，我一定是氣瘋了，才會對你那樣……我以為你會來找我解釋，我等了你一夜……”

    我本以為已經(jīng)想通了，是不難過的。被他這么一說，自己也不確定起來。我不是在開心的堆雪人嗎？我看起來很難過嗎？

    “你現(xiàn)在這個(gè)樣子，我很害怕……上次你說，如果你死了要我好好活著，我是答應(yīng)了的。

    可是剛才，抱你進(jìn)來的時(shí)候，我想，你要是走了，我會食言的。

    你說過人是有靈魂的，既然是這樣，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cuò)覺，他的聲音里竟有充滿了希望的輕松喜悅。

    面對這樣一份真摯的感情，就是一顆石頭也會被感動，更何況我不是，我從來都是有感覺的。

    只是我也清楚的知道，我們之間隔著太多，不是有感情就能有好結(jié)果。

    幸好眼睛上蓋著布，他沒能發(fā)現(xiàn)我流淚。

    不愿面對只想逃避，我身心俱疲，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醒來時(shí)，喬楚和秋菊正托著我的頭給我喂水。隔著白布感覺到已經(jīng)又到了掌燈的時(shí)候。

    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此時(shí)覺得渾身乏力酸痛，喉嚨里像是著了火，連呼吸都是guntang的。我發(fā)燒了，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的我難受的真想乎自己幾巴掌！這種自虐的行為真是太幼稚了！我這是何苦！

    我努力的抬抬手，示意他們我醒了，秋菊托著我坐起來，給我披上衣服，墊上枕頭。把燈火調(diào)小，才揭開了我眼睛上的布，讓我適應(yīng)光線。

    朦朦朧朧中我看到喬楚那張臉比早上更顯疲憊，心里越發(fā)愧疚。

    確認(rèn)我的視力沒有問題，他松了口氣，摸摸我的頭問我：“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我試著開口，嘴巴倒是可以動了。但是喉嚨里像是被塞滿了玻璃渣子，火辣辣的發(fā)不出聲音。

    喝了幾口水，喬楚端過來一碗小米粥，一口一口的喂我喝。

    這時(shí)候聽到院子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管家喬旺敲門進(jìn)來，神色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