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jīng)做好了思想準(zhǔn)備，親人和朋友的相繼離世，還是讓我經(jīng)受了巨大打擊。

    遵照白蓮的遺愿，我要將她的骨灰送去青云山，留白墨在醫(yī)館值守。

    許久不出門，如今再看，原本熱鬧繁華的街道，早已一片空空蕩蕩，蕭索凄涼。

    疫情未消，家家門戶緊閉，街上只偶爾看到巡查的公差，戴著口罩，挨家挨戶隔著門詢問情況。

    聽見馬蹄聲，官差回頭看到我。遠(yuǎn)遠(yuǎn)的沖我行禮打招呼。有位官差熱情的跟我介紹說：

    “這兩天感染人數(shù)和死亡人數(shù)都開始下降。許多人已經(jīng)痊愈，擔(dān)心仍然存在傳染性，所以依舊在家中隔離。

    這次瘟疫比起過去，結(jié)果好太多了?；钕聛淼娜硕己芨兄x世子爺教的法子。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危機(jī)就可以度過了！”

    我遠(yuǎn)遠(yuǎn)囑咐他：“不要掉以輕心。做好個人防護(hù)?！毕蛩亓硕Y繼續(xù)趕路。危機(jī)度過，許多人也已經(jīng)回不來了，許多事情再也不同。這將是我心中不能磨滅的傷痛。

    青云山位于這座城的西南角。海拔兩千五百多米，山頂有座上清道觀供奉真武大帝。香火旺盛，常年青煙繚繞，故此得名。

    青云山后山就是一片墓地。有的是希望親人死后能沾染這里的仙氣，有的則是希望孤魂野鬼能被看管鎮(zhèn)壓，不要sao擾活人。

    總之，后山密密麻麻布滿墳?zāi)埂８鶕?jù)死者身份不同，埋葬的位置和區(qū)域不同。從墓地的規(guī)格，墓碑的用料也能看出其區(qū)別。

    王公貴族的墓，位置高、占地廣、墓碑用料考究、雕刻精致?；菊紦?jù)在的墓葬區(qū)的最高點。

    半山腰多是富戶、公差和中第的讀書人，再往下是普通農(nóng)戶和百姓，山腳下就屬于亂葬崗了。

    之前二姨娘和她那個隨從死后，我跟著管家來過這里，因為對外宣稱她的罪行是謀殺世子。她的尸身不能入家族墳?zāi)?，該被埋在亂葬崗的。

    但她畢竟是王府出來的人，又是二弟的母親。我就將她與那人一同埋在了平民的區(qū)域，給她留了個墓碑，方便二弟祭拜。

    今天再次來到這里，距離上一回也不過才幾個月，卻恍若隔世，不禁感嘆生死無常。如今，我剛剛從生死線上走了一遭，母親也已經(jīng)離去。

    我背著白蓮的骨灰，尋找她父親的墓碑。

    白家本是大戶，但白父死時已經(jīng)被抄家。家族敗落又同時死了許多人，時間距今也不算太久。所以很快我就找到了那片白家人下葬的區(qū)域。

    我從白蓮父親的墓旁邊挖了個坑。把存放白蓮骨灰的罐子埋進(jìn)去。堆起一個小小的墳頭。

    沒來得及做墓碑，我找了幾朵白色的小野花插在上邊，想起與白蓮相識以來的一幕幕。又忍不住落淚。

    我對白蓮說：“你安心走吧?，F(xiàn)在也算與家人團(tuán)聚了。等過一陣子我會過來給你立個墓碑。你曾經(jīng)救治、幫助了那么多的人，人們都會記得你、感謝你的。阿信如果能回來，我一定帶他來看你?！?/br>
    一陣風(fēng)吹過，吹得墳頭上的小白花搖搖晃晃，仿佛是白蓮對我的回答。

    我擦擦眼淚離開這里。順著被人們踩出的小路往山上走。山頂上有道觀，我想去求一卦。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天氣暄和，滿目新綠，鳥啾蟲鳴，萬物復(fù)蘇。若是沒有這場疫情，這真是一個踏青的好時候。

    我悶著頭向上走，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墓葬區(qū)，大病初愈，乍一活動，身體還是有些虛弱。就地躺在草地上休息。

    想到自從我到了這個世界，不但沒有做出過什么驚天動地、改變?nèi)祟悮v史的大事，身邊的人，也并沒有因為我的存在而過得更好。

    反而好像她們所遭受的厄運，全都是因為被我所牽連。

    母親、白蓮、二姨娘和那個男人、春桃、淡墨痕……她們的死全都與我有關(guān)。

    喬楚身陷囹圄，生死不明，也是因為我的原因。

    我越想越沮喪。是因為我逆天而為，硬給自己續(xù)命，才會有這樣的下場嗎？真是這樣的話，那我還如不來。

    “明明說我福澤深厚，明明是你們把我弄來的。為什么又要讓他們一個個被我牽連？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因我而死，我又怎么能活的安心？如果這是代價的話，那我寧可不要這條命了?！蔽姨稍诘厣希钢^頂?shù)睦咸熨|(zhì)問道。

    “負(fù)陰抱陽，因緣各異。捨死得生，果報不同。為善善至，為惡惡來，如影隨形，毫分無繆。”

    聽見竟然有人回答，嚇得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只見眼前站著一個白眉、白發(fā)、白須，身著白色長袍，手拿白色浮沉的白花花的老頭兒。

    道家勝地，出現(xiàn)這么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道，我一點都不奇怪?？此难b扮和形象，配個仙鶴就能上天了。

    太好啦！找他給我卜一卦，我就不用爬山了。

    他剛才的話我聽的含含糊糊，大概知道是“因果報應(yīng)”的意思，可又不能全面精準(zhǔn)的理解。

    于是問道：“有些人是做錯事了，罪有應(yīng)得?？捎行┤嗣髅魇呛萌税?！為何好人卻沒有好報？”

    老道說：“善惡多端，福報難數(shù)，大而言之，其標(biāo)有七。你看到的也不過是片面的世間相?？倸w這些都不是因你而起，各有各命罷了?！?/br>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又問他：“我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可以以我所學(xué)，努力去改變世界，可以拯救世人，可我卻不敢嘗試，什么都沒做到，害得許多人枉死?！?/br>
    老道笑到：“無為而無不為，無為之為方為大為。世間萬物皆有道可循，你又為何要去逆天道而為之？”

    我不解：“上蒼有好生之德，難道拯救生命不就是替□□道嗎？瘟疫就是一場變相的殺戮。難道這也是天道嗎？”

    老道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既然在上天眼里眾生平等，又怎能只站在‘人’的視角論‘天道’呢？”

    聽了他的一番話，我心中頓時豁然開朗。還不忘要請他幫我卜一卦的念頭。怕他飛走，趕緊說道：“多謝仙人解惑，不知仙人可否幫小生卜一卦？我想問姻緣！”

    老道笑道：“既求刻骨銘心，何懼悲歡離合？順其自然，隨心所欲?！?/br>
    不等我問個明白，他就甩甩浮塵不見了。果然是個仙人，說的話也朦朦朧朧聽不明白。

    我這問了等于沒問。也不知道喬楚到底是吉是兇。

    聽著“悲歡離合”不像個好詞兒，我心里有點膈應(yīng)。不愿細(xì)想，看天色不早了，甩甩袖子下山去找我的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