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宋甜隨著張?zhí)m溪進了屋子,口中道:“用罷午飯,我有些不克化,想著得消消食,就和來取空茶盞的中秋說了聲,讓她幫我看著屋子,然后我就到前面散步去了,誰知不知不覺竟自己走出了痷門,剛才我進來時,守門的老婆子還啰嗦了我兩句呢!” 吳氏眼中的歡喜一掃而空,眼含鋒芒看了張?zhí)m溪和宋甜一眼,又看向吳二郎:“二郎,你這是怎么回事?” 吳二郎一臉迷茫。 他記得自己是按照姑母和娘親定下的計策,來到了宋甜表妹的房間,后面的事卻全忘記了。 吳大太太伸出微顫的手,剛要去掀吳二郎身側(cè)的被子,卻聽得一聲尖叫傳出,一個只穿著肚兜的女孩子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正是吳氏房里的貼身大丫鬟中秋。 屋子里靜極了,中秋伸出手臂擋在胸前,不停地尖叫著。 張?zhí)m溪攬緊了宋甜——差一點,在這里尖叫的女孩子就是宋甜了! 宋志遠原本要給宋甜招婿上門的,若是出了這事,勢必惱怒之極,還不知道會如何處置宋甜…… 如今真是萬幸??! 宋甜待中秋停止尖叫,這才出聲道:“我記得我爹曾經(jīng)……收用過中秋……” 她爹宋志遠以好色出名,宋府年紀大些又有姿色的丫鬟,通通被他收用過,譬如吳氏的大丫鬟中秋,還有張?zhí)m溪的丫鬟錦兒,以及魏霜兒的大丫鬟冬梅。 這三位其實都是宋志遠的通房丫鬟。 吳氏這才感受到了恐懼——宋志遠自己在外花天酒地,不是在院里梳籠妓-女,就是和有夫之婦勾搭,或者包養(yǎng)外室,卻不允許家里的女人有二心,他若是知道今日之事,怕不會善了。 宋甜嘆了口氣,道:“太太,您看這可怎么收場?” 外面?zhèn)鱽砦核獌旱穆曇簦骸斑祝趺催@么熱鬧?到底怎么回事?” 吳氏扭頭看去,卻見魏霜兒立在門外,手里拿著葡萄紫縐紗帕子正在拭嘴角,紫荊、錦兒和冬梅等人都擠在她后面。 吳氏心一橫,道:“沒什么事,不過是家里二郎貪玩,咱們且去賞梅花去?!?/br> 見眾人都不動彈,吳氏厲聲道:“都擠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出去!” 眾人剛隨著吳氏到了廊上,便見到宋榆滿頭大汗飛奔而來,一個小姑子跟在他后面。 宋榆跑到廊下,這才停住了腳步,也來不及行禮,右手捂著肚子,氣喘吁吁道:“老爺來了!” 他話音剛落,眾女眷便看到宋志遠提著馬鞭子氣勢洶洶走了過來,口中嚷嚷道:“誰讓來這里的?” 三年前王姑子得了他的二十兩銀子,幫他和如今知州大人的二房太太在這法華痷里偷情,這法華痷本是藏污納垢之處,誰敢把他的閨女和妻妾帶過來? 眾人都看向吳氏。 吳氏心知避無可避,臉色蠟黃,上前請安:“老爺,是妾身帶眾人來法華痷燒香求子?!?/br> 宋志遠指著宋甜,厲聲道:“你要求子,帶我女兒來做什么?” 吳氏面如死灰,無話可答。 這時屋子里又傳出中秋帶著哭腔的聲音——“我的妝花膝褲呢?” 吳二郎聲音驚惶:“我……我不知……” 宋志遠用鞭子指著吳氏,恨恨道:“你這賤人!” 張?zhí)m溪心知宋志遠愛面子,忙道:“老爺,這件事……說來話長,咱們不如回家再說?!?/br> 回到城里,宋志遠命紫荊陪宋甜回東偏院歇息,讓魏霜兒陪吳氏回上房呆著,冬梅和錦兒守著中秋,自己帶著張?zhí)m溪去了書房。 第11章 深宅內(nèi)院權(quán)力更迭 宋甜打算…… 宋志遠的書房是明間和兩個暗間打通的大通間,十分寬敞。 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滿了書,花架上茂蘭盛放,幽香暗送,清新雅致。 進宋府好幾年了,張?zhí)m溪還是第一次進宋志遠的書房,若不是她了解宋志遠的為人,單是看這書房,還真有可能誤會他是個酷愛讀書的志誠君子。 宋竹用托盤送了兩盞紫蘇話梅茶進來,一盞奉給了宋志遠,一盞放在了張?zhí)m溪手邊的黃花梨木小幾上,然后悄沒聲息退了下去,關(guān)上了書房門。 宋志遠端著茶盞,聞著紫蘇特有的香氣,想著心事。 張?zhí)m溪看著宋志遠沒有表情的俊臉,心中莫名有些傷感。 宋志遠有許多張面孔。 初見時,他急需她的銀子,卻一直若即若離,似近又似遠,招惹得她芳心動蕩,不顧別人的勸阻嫁入了宋家。 一下轎子,看到穿著大紅通袖袍系著嬌綠緞裙出來迎接的大太太吳氏,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上了宋志遠的當(dāng)——可張?zhí)m溪卻又無話可說,因為宋志遠從來沒說過娶她為妻,話都是媒人說的…… 宋志遠想著今日的糟心事,把茶盞放在了身前的黃花梨書案上,抬眼看向張?zhí)m溪:“說吧,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雖然他嫌張?zhí)m溪沒女人味,可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內(nèi)宅這些妻妾,數(shù)張?zhí)m溪最聰慧理智,遇到事情和她商議也能得到一些好的建議。 張?zhí)m溪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后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說完她抬眼去看宋志遠,卻見他挑了挑右唇角,做了個鄙夷不屑的神情,不由一凜,忙低下頭去。 宋志遠冷笑道:“聽你說起來,吳氏可是什么錯都沒有呢!” 張?zhí)m溪沒有答話。 她若是有了感情傾向,宋志遠又怎么把她留下,聽她說話? 宋志遠閉上眼睛,身子靠回椅背上,靜靜思索著。 他新近相交了一個叫賀蘭芯的少婦。 賀蘭芯是吏部員外郎賀大人的女兒,與前夫和離后獨居在幽蘭街宅子里,最是風(fēng)流肆意,實在是合他的心意,他接連在賀蘭芯家里盤桓了兩日。 今日上午,他想著回家拿些香料送給賀蘭芯,誰知一到家,就從小廝宋榆那里得知吳氏帶著闔家女眷,與吳大太太母子倆會齊,一起往法華痷燒香去了。 宋志遠差點氣暈。 法華痷是個什么地方,他可比誰都清楚,因此急急趕了過去,誰知果真出了事。 萬幸的是出事的不是他的女兒。 他原本便懷疑吳氏的用心,如今聽張?zhí)m溪這一說,心里更是明鏡似的。 吳氏這是要害他宋志遠的獨生女啊! 他這女兒,自有大用途,可不是吳家這債殼子破落戶能消受的。 片刻后,宋志遠開口道:“你去和吳氏說,大姐兒的親事,我自有主張,讓她以后不要再插手了?!?/br> 張?zhí)m溪答了聲“是”。 宋志遠又開口道:“以后家里的賬目,你來管吧,吳氏只管親朋好友女眷間的禮尚往來?!?/br> “對了,既然吳二郎喜歡中秋,你讓人把中秋送到吳家去吧!” 張?zhí)m溪恭謹?shù)卮鹆寺暋笆恰?,抬眼看向宋志遠:“老爺,要不要我去看看大姐兒?” 宋志遠“嗤”的一聲笑了,道:“不必?!?/br> 若他一直沒有兒子,宋甜將來勢必要繼承他的萬貫家財。 宋甜若是一只綿軟溫順的小羊羔,將來絕對會被別人生吞活剝拆吃入腹,他留下萬貫家財,也只是白白給她增加危險罷了。 他宋志遠的女兒,得是一只有著獠牙的小狼,這樣才能保護她自己,保全這萬貫家財。 魏霜兒陪著吳氏在上房呆著。 見吳氏臉色灰敗,魏霜兒便安慰道:“太太也不必憂心,吳大舅可是鎮(zhèn)平衛(wèi)所的千戶,老爺不看僧面看佛面,定不會為難太太的?!?/br> 魏霜兒拿了個紅通通的蘋菠咬了一口,又道:“再說了,即使為了大姑娘的名聲,老爺也會把這件事蓋下去的?!?/br> 吳氏嘆了口氣,道:“三meimei這是說什么,我竟沒聽懂?今日之事,頂了天去,不過是我管家不嚴,房里大丫鬟竟和娘家侄子好上了?!?/br> 魏霜兒沒想到到了如今這地步,吳氏還把大家當(dāng)傻子看,不由冷笑一聲,“咔嚓”一聲咬了一大口蘋菠,專心致志吃了起來。 正在這時,元宵的聲音傳了進來:“太太,二姨娘來了!” 得知管家權(quán)被剝奪,吳氏還不算氣,可是當(dāng)她聽到要把賬目移交給張?zhí)m溪,一下子氣得發(fā)昏,半日才緩了過來。 宋家家大業(yè)大,單是每日的銀錢流水,她就能克扣下來不少——這些都是她的,是她將來的兒子的,絕對不能落入別人手中! 好在她還是宋府的主母,慢慢來,她的東西,她都會重新?lián)尰貋怼?/br> 吳氏躺在床上,心中恨極:今日之事,都怪宋甜這小賤人! 絕對不能放過她! 此時宋甜正在東偏院忙碌。 她今日活動量太大,在法華痷又不怎么敢吃東西,回到東偏院時饑腸轆轆,看到金姥姥的那只肥兔子居然還活著,正在竹籠里吃菜葉子,便主動提出要幫金姥姥把這只兔子給宰了。 金姥姥還以為宋甜說著玩,笑嘻嘻只是不信——宋甜一個嬌怯怯的姑娘家,如何敢見血殺生? 宋甜正有心試試從她爹那里拿來的那把匕首,就浸洗掉上面涂的毒藥汁,又在磨刀石上磨了又磨,然后當(dāng)著金姥姥和紫荊的面,把那只肥兔子給提了出來,一刀割喉,然后手起刀落開始剝皮。 這匕首可真鋒利。 也許是前世手刃黃子文的緣故,宋甜宰殺這只肥兔子時竟有一種極痛快的感覺。 宋甜把宰好的兔子給了金姥姥,自己坐在廊下打量這把匕首,頗有將遇良才的愉悅。 金姥姥見生得嬌弱婀娜的宋甜居然親手殺死兔子,而且如此干凈利落,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她一邊在東偏院的簡陋小灶上做紅燒兔rou,一邊唉聲嘆氣憂心忡忡:先太太若是還活著,見姑娘竟然敢殺兔子,一定會好好管教她的……沒親娘的小閨女,可真可憐,這樣下去都要變成野丫頭了,到時候被婆家嫌棄,那可怎么辦…… 雖然心里擔(dān)憂,金姥姥做好紅燒兔rou,又給宋甜炒了道蒜蓉?zé)宿?,煮了一碗雞蛋湯——菜薹是她在東偏院小菜園里種的,雞蛋是她自己養(yǎng)的。 紫荊給宋甜擺好飯菜,猶自擔(dān)心:“姑娘,老爺會不會叫你過去問話?” 宋甜夾了一塊兔rou吃了,覺得味道鮮香rou質(zhì)緊實,美味得很,便又夾了一塊,口中道:“我爹不會叫我過去的?!?/br> 又道:“你也快去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br> 吳氏的大哥,吳二郎的親爹吳順成,乃是豫王府治下鎮(zhèn)平衛(wèi)所的千戶,她爹一向勢利,輕易不會得罪吳順成的,對吳氏也會維持表面的尊重。 所以今日之事,她爹不會再和她提起。 金姥姥雖然又老又聾,可廚藝實在是高妙,一葷一素一湯都極美味,就連米飯也蒸得軟硬正好,宋甜難得放開肚皮飽餐了一頓。 見宋甜吃完,金姥姥過來收拾碗筷。 宋甜坐在那里,看著金姥姥的身影,不由想起了前世之事。 前世宋甜擔(dān)心自己出嫁后吳氏不肯贍養(yǎng)金姥姥,就帶著金姥姥去了京城黃太尉府,后來也是宋甜給金姥姥養(yǎng)老送終,把金姥姥安葬在了京城西郊的惠安寺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