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吳氏氣得閉上了眼睛:“原是我記錯了,就是那串黃銅鑰匙?!?/br> 待元宵打開了柜子,宋甜這才取出了她娘當年的嫁妝單子:“嫁妝單子在這里呢,爹爹,你來同我一起看著吧!” 吳氏胸口一起一伏,簡直要被宋甜活活氣死了,她死死盯著宋甜,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宋甜。 宋甜只是不想娘親的遺物像前世一樣落在吳氏手里,因此認認真真對著嫁妝單子,把她母親留下的那些珠寶首飾拿了出來,裝進了紫荊捧著的錦匣里。 忙碌了半日,只剩下單子上記錄的一對獨玉鐲子不見影蹤。 吳氏原本在榻上坐著,見眾人都看向她,用手支著額頭,道:“吳家大郎娶親時,我把那對鐲子做禮物送給大郎媳婦了?!?/br> 宋甜知道吳氏性情,這對獨玉鐲子是絕對要不回來了,當下便道:“爹爹,夜深了,太太也該休息了,咱們都走吧!” 走到了院子里,宋甜似乎聽到了身后傳來一聲壓抑的哀鳴。 是吳氏的聲音。 宋甜沒有停下腳步。 出了角門,宋甜屈膝福了福,跟宋志遠和張?zhí)m溪魏霜兒道了別,便帶著紫荊離開了。 魏霜兒上前挽住了宋志遠的手,眼神帶勾,聲音媚得滴出水來:“老爺,咱們回去吧!” 宋志遠把在場的張?zhí)m溪給忘得干干凈凈,樂顛顛隨著魏霜兒離開了。 張?zhí)m溪落寞地看著宋志遠與魏霜兒依偎著走遠,這才帶了錦兒往回走。 此時已過子時,一彎娥眉月掛在天際,風吹過竹林,發(fā)出簌簌之聲,四周靜極了。 錦兒打著燈籠走在前面,輕輕道:“二娘凡事想開點,男人……不過也就那么回事,咱們吃好穿好快活過日子就是?!?/br> 她自被宋志遠收用后,因缺乏風情,很快就被撂到了一邊,冷落至今,早想開了。 張?zhí)m溪“嗯”了一聲,慢慢往蘭苑走去。 第二天宋甜帶了紫荊,乘了家里的馬車,往書院街逛街去了。 書院街是宛州城內最繁華之處,珠寶首飾綾羅綢緞胭脂水粉文房四寶書冊話本……在這里都能買到,就連宋家,也在這里有一個門面三間上下三層的專賣洋貨的鋪子。 宋甜在珠寶樓買了一對水滴形銀鑲翡翠耳墜,然后就帶著紫荊直奔書院街后的金桂曲街。 金桂曲街彎彎曲曲,街道深幽,遍植金桂,街道兩旁,不是書肆,就是古玩玉器鋪子。 紫荊覺得自家姑娘心事重重,總是抬頭看天上的日頭,便道:“姑娘,你是不是想看時辰?我?guī)湍闳ヅ赃呬佔永飭枂柊桑 ?/br> 宋甜抿嘴笑了:“不用,咱們慢慢走就是?!?/br> 她想找一家汗青書肆。 前世今日,在金桂曲街的汗青書肆,宋甜再次遇到了豫王。 時至今日,宋甜還記得她爹剛當上了提刑所副提刑,她為了買幾本與本朝律法相關的書冊給爹爹做禮物,到書院街這邊的金桂曲街逛,誰知竟又見到了豫王。 前面一家鋪子門外是木柵欄圍著的小花池,花池里全是碧綠茂盛的薄荷——這正是似錦記憶中的場景,她當即向前走去。 看著鋪子上方的匾額——“汗青書肆”,宋甜大眼睛笑成了彎月亮:“就是這里了,我聽說這個書肆里有律法書冊?!?/br> 宋甜走了進去,立在那里打量著眼前這個書肆。 書肆里靜悄悄的,一排排書架,上面擺滿了書冊,角落里放著幾盆茂蘭,后窗前擺著一張羅漢床,上面的小炕桌上擺著一套素瓷茶具,茶香裊裊,甚是清雅。 前世宋甜第一次過來,并不知這是豫王的一個秘密據點。 后來魂魄跟著豫王,宋甜才知道了許多自己以前不曾知道的事情,比如豫王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與世無爭。 宋甜伸手撫了撫鬢發(fā),朗聲道:“請問書肆里有沒有本朝律法書冊?” 片刻后,窗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你買律法書冊做什么?” 聲音低低的,很好聽,是豫王的聲音。 宋甜眼睛莫名濕潤了。 她凝神盯著窗邊的細青竹絲門簾。 門簾掀開,一個身材高挑容顏清俊的少年書生走了進來,鳳眼朱唇,鵝蛋臉龐,膚白如玉,青綃直綴,布鞋凈襪,不是豫王又是誰? 第18章 書肆之內鰣魚之約 “鮮鰣魚…… 宋甜看見豫王就歡喜,眼睛看著他抿著嘴笑,然后道:“我爹新近得了個與律法有關的官兒,正在興頭上,卻對本朝律法一竅不通,我想買幾本律法手冊送給他?!?/br> 趙臻自然已經知道宋甜的身份,看了她一眼,見她正看著自己,杏眼清澈,眼神灼熱,耳朵不由有些熱,移開視線,看向書架,溫聲道:“書在那邊,我?guī)湍闾暨x吧!” 宋甜對豫王自然是滿心滿眼的信任,“嗯”了一聲,隨著豫王走到了一排書架前。 豫王比她高好多呀! 與律法相關的書冊擺的位置有些高。 趙臻伸手取了一本,翻看了一下,交給了宋甜:“你看看這本《大安律》,這是本朝最基礎的律法?!?/br> 宋甜接了過來:“你再幫我挑選幾本。” 趙臻這段時間也在隨著先生研讀本朝律法,自然熟悉得很,很快就又幫宋甜選了幾本書。 宋甜抱著這一摞書,眼睛亮晶晶看著趙臻:“我買這幾本書!” 趙臻見她滿目歡喜看著自己,毫不懷疑自己是在哄騙她買書,不由笑了,開口道:“我叫掌柜過來結賬。” 他伸手掀開細竹絲門簾,正要出去,忽然又扭頭看宋甜,發(fā)現宋甜果真在盯著他看,瞬間有些慌亂,不由自主開口道:“你……餓不餓?” 宋甜就等他這句話呢,老老實實點頭道:“餓?!?/br> 她聲音中不由自主帶了些委屈:“我用罷早飯出來到現在,什么都沒吃呢!” 趙臻“哦”了一聲,說了聲“等著”就離開了。 書肆里只剩下宋甜和紫荊。 紫荊已經認出眼前這個清俊的少年書生,正是在梅溪酒家外面見過的豫王,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擔心,又是疑惑。 她低聲埋怨宋甜:“姑娘,你不能因為人家長得好看,就傻乎乎問人家要東西吃呀?” 聽聽姑娘方才那語氣——“我用罷早飯出來到現在,什么都沒吃呢”——這不是撒嬌是什么? 宋甜瞇著眼睛笑。 她還記得前世豫王親自提了一個食盒過來,那時的她只顧著害羞了,一直到離開都沒嘗出點心的味道。 這一次,她可要珍惜這個機會,好好品嘗一下了。 趙臻很快就提了一個食盒過來了。 宋甜毫不客氣地迎上前去接過了食盒:“我?guī)湍銛[吧!” 她打開食盒,取出里面的兩碟點心,一一擺放在小炕桌上,這才發(fā)現是一碟松子百合酥和一碟醬鰣魚干。 見宋甜在小炕桌前坐定,清凌凌杏眼盯著兩碟點心,趙臻不禁微笑,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沏了兩盞茶,遞了一盞給宋甜:“你吃得慣清茶么?” 宛州這邊常吃的是果仁泡茶。 宋甜在京城生活過幾年,也習慣了京城的清茶,喜孜孜道:“果仁泡茶太甜了,吃松子百合酥和醬鰣魚干,清茶更配些?!?/br> 紫荊在一邊拾掇食盒,聞言心道:姑娘,你不是最喜歡加了蜂蜜的果仁泡茶么? 這時候琴劍過來請紫荊:“jiejie請到后面用些點心吧!” 紫荊看向宋甜。 宋甜正拿了雙竹箸遞給趙臻,見狀忙道:“紫荊,你盡管去吧!” 宋甜知道趙臻愛吃甜食,把那碟松子百合酥往他那邊移了移:“你嘗嘗這個?!?/br> 趙臻看了宋甜一眼,果真夾起一個松子百合酥吃了起來。 宋甜夾了片醬鰣魚吃了,這醬鰣魚片咸香筋斗,與平常吃的糟鰣魚滋味不大相同,便又夾了一片。 趙臻看她愛吃,脫口而出:“愛吃鰣魚么?” 宋甜連連點頭:“愛吃?!?/br> 她又夾了一片醬鰣魚:“只是這鰣魚太過珍貴,難得品嘗?!?/br> “鮮鰣魚滋味更好,”趙臻抿嘴笑了,“下次我得了鮮鰣魚,請你吃鮮鰣魚?!?/br> 鮮鰣魚作為貢品,一直是皇室專供。 趙臻雖然不受永泰帝寵愛,卻畢竟是親王,明面上該有的都會有。 宋甜在豫王這里才不客氣,忙道:“一言為定!” 她怕豫王得了鰣魚忘了她,忙伸出尾指:“拉鉤!” 趙臻還沒見過這么饞的小姑娘,燦爛地笑了起來,伸出尾指,與宋甜勾了勾,道:“一言為定!” 宋甜笑瞇瞇看著趙臻,又夾了一片醬鰣魚。 眼前這個少年,曾經抱著滿是鮮血的她的尸體離開,曾經親自把陳尚宮用綾羅綢緞裝裹好的她放進了桃花洞棺材里,親自往她的墓里揚了第一锨土…… 她又如何會跟他客氣? 吃飽喝足,宋甜要離開了,汗青書肆的掌柜終于出現,把她選購的書冊用紙包好,用紙繩系緊,微笑道:“盛惠八錢五分。” 紫荊付了賬。 宋甜一出門,就看到門外停著一輛精致的馬車,她知道這是趙臻安排的,忙回頭和趙臻說道:“我家馬車在書院街口大柳樹那里等著呢!” 趙臻抬手示意,待車夫把馬車駛近臺階,這才道:“我讓人去和你家車夫說一聲,你乘這輛車回去?!?/br> 從這里到書院街口,距離頗遠,女孩子步行走過去怕是累得很。 宋甜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屈膝福了福:“多謝?!?/br> 說罷,她帶著紫荊登上馬車。 趙臻立在汗青書肆外,目送馬車消失在前方轉角處,這才回了汗青書肆。 琴劍緊跟著他進了后院,這才小聲道:“主子,王府女官遴選,宋大姑娘也報名了。” 趙臻聽了,看向琴劍。 琴劍沉吟了一下道:“宋大姑娘的父親宋志遠,先前攀上了徐永亨的管家徐桂,在徐永亨過壽時送上了一份厚禮,得了個七品的武官虛銜在身;近來又攀上了黃連,得了宛州提刑所副提刑這個從五品的實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