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趙室想看看趙致是如何籠絡(luò)那些前途光明的年輕官員的。 趙臻卻甩著馬鞭,把馬鞭甩得噼啪直響:“我不耐煩作詩,最煩那些酸文假醋的文官,你們玩吧,我要回王府?!?/br> 趙致笑容狡黠:“阿臻,你是不是要去會今日在樊家酒樓見的那個小美人?她是你府里的小女官吧?長得可真是精靈可愛,跟小仙子似的!” 他早讓人探聽了,那個美貌少女,正是趙臻王府中的小女官,名喚宋甜,其父宋志遠乃是宛州提刑所副提刑,也是宛州有名的富商。 趙臻似沒聽出趙致話中的威脅之意,哼了一聲,道:“你們玩那酸溜溜的把戲吧,我要走了!” 他灑然一揖,搖著馬鞭往前去了。 琴劍和棋書忙牽著馬跟了上去。 趙致桃花眼微微瞇著,看著趙臻認(rèn)蹬上馬打馬遠去。 他這個三弟,到底是真的對皇位權(quán)勢沒有興趣,還是假的對皇位權(quán)勢沒有興趣,他一直看不透,不過早晚他會弄個清清楚楚。 這幾日得尋個時間,見一見安插在豫王府的姚素馨,好好問問她趙臻在宛州的情況。 離開金明池莊園后,趙臻徑直回了福安巷的豫王府,在房里打熬了半日身子,洗罷澡又開始讀宋甜讓他讀的戚繼光所著兵書《練兵實記》和《紀(jì)效新書》。 他讀得很慢,不懂的地方就做下標(biāo)記,預(yù)備去向藍冠之的父親請教。 待到天黑透,趙臻叫來琴劍和棋書,喬裝改扮后三人溜出了正院,神不知鬼不覺從豫王府后巷棋書的家出了王府。 自從聽到宋甜的那句“爹爹,這就是豫王”,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宋志遠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 宋甜也不管他,叫了女侍進來,自顧自點了幾樣酒樓的招牌菜肴,要了一壺京城有名的玉梨春酒,又吩咐女侍沏一壺雀舌芽茶送過來。 女侍很快就送了茶過來,給宋甜和宋志遠一人斟了一盞。 宋甜端起茶盞嘗了嘗,覺得口感清淡,回味卻甘甜,的確是上好的雀舌芽茶,便慢慢品嘗著,等著她爹回過神來。 宋志遠rou身坐在那里,靈魂卻在經(jīng)歷飛馳人生,從宋甜被豫王寵幸開始,經(jīng)過宋甜成為豫王侍妾,被封為豫王側(cè)妃,生子,豫王登基,宋甜封妃,宋甜的兒子成為太子這些過程,最終的結(jié)局是宋甜的兒子、他的外孫成為新皇,他則作為新皇的外祖父,得意洋洋地享受徐太師和黃太尉的奉承…… 這時候外面?zhèn)鱽硪魂囌R的腳步聲,接著四個女侍就各自托著托盤走了進來。 待女侍把菜肴湯饌都擺好,宋甜也不要她們侍候,讓紫荊給了賞銀,吩咐她們退了下去。 宋甜又安排紫荊和宋桐在閣子外安桌用飯。 待閣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宋甜這才招呼她爹:“爹爹,醒醒吧!” 宋志遠這才清醒了過來,接過宋甜遞來的銀箸,隨意夾了些菜吃了,又喝了兩盞酒,這才感嘆道:“豫王生得可真好看啊,這就是所謂的龍章鳳質(zhì)吧!” 宋甜也不理他,只顧自己吃。 這家酒樓的黃河鯉魚有好幾種做法,宋甜點了糖醋鯉魚和酸辣魚片湯,糖醋鯉魚湯汁酸甜鮮美,魚皮焦脆,魚rou細膩,酸辣魚片湯又酸又辣又鮮,實在美味極了。 宋志遠想到方才豫王主動和宋甜說話了,看宋甜的眼神越發(fā)慈愛起來,還主動拿起湯勺給宋甜添湯,聲音也溫柔了許多:“甜姐兒呀,豫王素日喜歡什么?” 他預(yù)備投豫王所好,讓豫王重視宋甜一些。 宋甜把銀調(diào)羹放下,又去夾素菜,口中道:“豫王喜歡騎馬射箭?!?/br> 宋志遠馬上道:“那我弄幾匹名馬送給豫王!” 宋甜當(dāng)即道:“爹爹,豫王的馬,都是精挑細選的名馬,普通馬他不喜歡?!?/br> 宋志遠:“……寶劍贈英雄,我若是送他名刀名劍呢?” 宋甜抬眼見爹爹眼巴巴看著自己,笑瞇瞇道:“爹爹,我不是說了么,豫王很喜歡我,你待我好,豫王自然心里喜歡了?!?/br> 宋志遠打量著女兒,心道:豫王生得跟天仙似的,眼光必定也高,甜姐兒雖然美貌,卻幼稚得很,豫王怕是把她當(dāng)好玩的小孩子看,故意逗她,還是不要信她的好。 甜姐兒才十四歲,往后日子多如樹葉兒,慢慢再往后看吧,不宜cao之過急…… 晚些時候我先去見黃連,向黃連請教豫王在陛下那里是否得寵,再安排接下來的行動…… 父女倆各懷心思用罷午飯,坐在雅間里品茶,吩咐宋桐去結(jié)賬。 宋桐很快回來了:“老爺,掌柜說有人替咱們把賬給結(jié)了,小的問是誰,掌柜卻不肯說?!?/br> 宋志遠疑心是豫王吩咐人結(jié)的賬,心中甚是歡欣,面上卻頗為平靜,帶著宋甜離開了酒樓,回柳條街去了。 宋甜想著爹爹中午飲了差不多兩壺玉梨春,就把宋志遠送到外書房,吩咐宋梧安頓宋志遠在書房歇下,然后才帶著紫荊回了后面園子。 睡罷午覺起來,宋甜呆在房間里研究改良解毒藥方,一下午沒出去。 上次在宛州家里救治服毒自盡的錢興娘子,對宋甜來說是極難得的經(jīng)驗,她路上想了一路,如今終于有時間有地方來改良配方了。 到了用晚飯時候,田mama帶了小丫鬟來給宋甜送晚飯。 宋甜有些詫異:“我爹不在家么?” 若是她爹在家,田mama一般是在前面服侍她爹用飯的。 田mama一邊擺飯,一邊道:“老爺睡醒起身,就去黃太尉府上了,臨去交代不要預(yù)備他的晚飯?!?/br> 宋甜心道:爹爹去見黃連,難道是和黃連商議派大伙計到林七船上的事? 西間門上未掛門簾,田mama一眼看到里面書案上擺著兩排油紙,油紙上都是些色澤各異的碎末,忙道:“姑娘,西間書案上那些碎末子是什么呀?” 宋甜原本正在出神,聞言忙笑著道:“是我學(xué)著配藥呢,田mama你別管我?!?/br> 她心里記掛著那些還未配好的藥,匆匆用了幾口,便讓人收拾下去,自己又進了西間開始忙碌。 待終于重新配好解毒藥,宋甜這才松了一口氣,趴在榻上讓紫荊給她捶背按腰——她坐了太久,以至于腰酸背痛,頗為難受。 紫荊一邊用胳膊肘碾壓宋甜的背,一邊道:“姑娘,老爺給的那個皮匣子,我按照你的吩咐,鎖在咱們要帶回王府的那個皮箱里了?!?/br> 宋甜“唔”了一聲。 紫荊又道:“姑娘,明日你帶我逛街去,好不好?” 宋甜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京城女子引領(lǐng)全大安女子衣飾妝容的風(fēng)尚,明日咱們?nèi)ス湟还?,看一看,買些新衣服新首飾新香膏脂粉?!?/br> 兩人正絮絮說著話,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傳來小丫鬟桃枝的聲音:“大姑娘,外面有個姑娘來見您,田mama讓我來通稟!” 宋甜心跳忽然有些快,她一骨碌爬了起來,理了理裙子就要外走,口中道:“桃枝,那姑娘長什么模樣?” 桃枝褔了福,道:“那姑娘個子挺高,長得挺好看,就是瞧著冷冷的,不愛搭理人!” 宋甜心跳更快了,臉頰也熱熱的,她急急下了臺階,往前疾走:“是我一個頂好的閨中膩友,我這就去接她!” 宋家宅子不大,宋甜很快就跑到了二門那里——二門那里掛著一對燈籠,田mama正陪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在說話。 從側(cè)面看,那女孩子身上穿著白綾豎領(lǐng)對襟窄袖衣,深藍繡花褙子,系了條玄丁香色織金裙子,身材細條,體態(tài)端莊清貴。 宋甜單是看到側(cè)影,就知道是誰了,當(dāng)即喜滋滋道:“臻jiejie,你來看我了!” 那女孩子聞言,轉(zhuǎn)身看了過來,鳳眼朱唇,肌膚白皙,清麗之極,簡直是宋甜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宋甜這些日子都是一個人,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今日見到也只是匆匆一瞥,因此激動得很,忘記“臻jiejie”其實是“臻哥哥”了,一把撲了上去,把這位“臻jiejie”抱在懷里,雙臂環(huán)住“臻jiejie”纖瘦的腰,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臻jiejie,我好想你!” 她真的好想趙臻?。?/br> 趙臻僵在了那里,雙手直直垂下:“……” 宋甜這小姑娘,也太熱情了吧? 看來她真的是很想我??! 也許她是把我當(dāng)哥哥了,嗯,有這樣一個meimei,似乎也不錯。 被宋甜緊緊擁抱著,趙臻覺得胸臆之間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兹找驗榻鹈鞒囟a(chǎn)生的不平、憤懣、難過,都一掃而空。 恰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囌f話聲,接著便是宋桐的聲音:“老爺喝醉了,田mama快來接老爺!” 宋甜顧不得別的,拉著“臻jiejie”的手就往里跑,口中道:“田mama,我?guī)д閖iejie往后面去了,你讓爹爹別來打擾我們!” 田mama答應(yīng)了一聲,忙吩咐紫荊帶著“臻jiejie”的兩個丫鬟去園子里,自己到外面迎接宋志遠去了。 第42章 小樓窗內(nèi)歡喜相對 趙臻的…… 宋甜牽著趙臻的手, 一直回到了樓上自己的房間,這才松開了手。 她先把趙臻安頓在了窗前的榻上,然后走到樓梯口, 吩咐紫荊送茶點果子上來。 京城宅子是田mama當(dāng)家,田mama心里只有兩個人——宋志遠和宋甜。 在她老人家心里,宋志遠毋庸置疑地排在了第一位。 占了宋志遠的光, 宋甜排在了第二位。 因此在京城宅子里,宋甜這邊的供應(yīng)簡直是極大豐富, 不過片刻,紫荊就端著托盤上來了——全是宋甜愛吃愛喝的。 宋甜知道趙臻愛吃櫻桃, 便把那碟紅盈盈的櫻桃放到了他那邊,想起他愛吃甜食, 又把那碟桂花糕放在了趙臻那邊, 剩下的小黃杏和炒板栗則放在了宋甜這邊。 紫荊自下樓管待做丫鬟裝扮的琴劍和棋書。 宋甜端起銀壺,給趙臻斟了一盞杏仁茶, 見他端起飲了一口,先問道:“這杏仁茶是不是很好喝?” 趙臻眼睛看著她,點了點頭。 宋甜瞇著眼睛笑了:“這是田mama自己做的, 我覺得挺好喝, 想著你也喜歡,就讓人送上來了?!?/br> 趙臻有一段時間沒怎么吃甜食了, 覺得這杏仁茶甜而不膩, 口感順滑, 便又飲了一口。 宋甜一直笑吟吟地看著他, 待他把一盞杏仁茶飲完,便又執(zhí)壺添滿,然后道:“臻哥, 你這些日子在忙什么?我好久沒見你了?!?/br> 趙臻笑了:“中午時不是剛在樊家酒樓見過?” 宋甜擺弄著茶盞中的小銀湯匙:“那算什么見過啊,就只看了你一眼罷了?!?/br> 那一刻,簾子掀開,趙臻從閣子里出來,簡直如雪白牡丹花在月下綻放,讓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趙臻心里盛的事情太多,唯有閑暇時才偶爾會想到宋甜,聽宋甜這么一說,他也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一顆心似在春風(fēng)中飄搖,又似在溫水中浮蕩,飄飄悠悠,沉沉浮浮…… 屋子里靜了下來。 外面晚風(fēng)吹著白楊樹葉,發(fā)出清脆的噼啪聲,不知何處傳來的叮咚琴聲,還有女子隱隱約約的柔媚吟唱聲:“……俏冤家扯奴到窗外,一口咬住奴粉香腮,雙手就解香羅帶。哥哥等一等,只怕有人來……” 趙臻聽力極好,聽得面紅耳赤,忙去看宋甜,見她正專心致志用小銀剪給自己剝炒栗子,不知道聽見沒有。 他起身關(guān)上了窗子,心道:甜姐兒還小,這樣的艷-曲,可不能讓她聽到。 宋甜把剝好的栗子放在小碟子里,把小碟子擱在了趙臻面前的小炕桌上,然后道:“你嘗嘗這個,據(jù)田mama說,這是山里產(chǎn)的栗子,特別面特別甜?!?/br> 趙臻拈了一粒栗子吃了,這才緩緩道:“這段時間,我進宮給父皇和皇后娘娘請安,跟著太子和韓王去嵩山打獵泡溫泉,還跟著太子聽了幾日課,晚上就歇在了東宮——東宮有一位侍讀學(xué)士,其父曾在戚繼光麾下管理書信文書,我正好向他請教戚繼光的治軍用兵之道……” 自從母妃去世,趙臻就一直跟沒了籠頭的小野馬似的,隨心所欲東游西逛,反正永泰帝不大理會他,皇后也不大管他,他還是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和人交代自己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