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才知道，原來父皇心里沒有他，早在母妃離開的時候，他就成了孤兒，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宋甜的手從后領(lǐng)探入趙臻衣內(nèi)，在他光裸的背脊上輕輕撫摸著。

    趙臻太瘦了，脊椎骨節(jié)節(jié)凸起。

    待趙臻停止了嗚咽，宋甜才低聲道：“如今蕭貴妃和趙致勢大，即使咱們回了宛州，也依舊擺脫不了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局面。手中有精銳忠誠的軍隊(duì)，你才會有和別人叫板的底氣?；氐酵鹬?，你繼續(xù)經(jīng)營宛州收攏諸衛(wèi)所，我負(fù)責(zé)給你弄來西洋鐵火-槍，掙大筆銀子借給你供養(yǎng)軍隊(duì)，咱們一起努力，總有破云出月那一日，到時候你爹哀求你，你就可以高傲地看他一眼，然后冷冷道，‘我沒有這樣的父皇’，拂袖而去終已不顧?！?/br>
    趙臻原本滿心難過，聞言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道：“我倒也沒那么愛演戲?！?/br>
    宋甜聽到了他的笑聲，心中驀地一松，柔聲道：“餓不餓？我讓人送晚膳過來吧！”

    趙臻故意道：“我想吃你親手做的飯?！?/br>
    他的肚子也配合默契，發(fā)出了咕咕的叫聲。

    宋甜：“……”

    她原本想要找個理由拒絕，可是懷里還抱著趙臻呢，趙臻不愛聽人說謊話，于是老老實(shí)實(shí)道：“我倒是會做飯，只是我燒的飯菜特別難吃，真的難吃。”

    趙臻總覺得宋甜什么都會，見她也有吃癟的時候，不由笑了，道：“那我吩咐人送來，你陪我一起吃?！?/br>
    宋甜美滋滋道：“好！”

    趙臻不愿讓宋甜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去浴間洗澡換衣去了。

    宋甜歪在榻上，很快就睡著了，一直到晚飯送來，她才被趙臻叫醒。

    福安巷豫王府的內(nèi)廚房只給趙臻一個人做飯，飯菜異常精致美味，宋甜接連吃了兩碗飯，又喝了一碗湯，這才放下了筷子，接過月仙遞上來的茶盞漱口。

    得知宋甜要去跟她爹說尚服局訂購西洋鏡的事，趙臻當(dāng)下道：“今日太晚了，我派人去跟你爹說一聲不就行了？”

    宋甜吃得太飽，也有些懶懶的，便道：“我寫封信，你派人送給我爹?！?/br>
    她爹在做生意這件事上，簡直是“敲敲頭頂腳底板會響——靈透了”，只要她說是尚服局訂購，雖然只要六十套，她爹也能心領(lǐng)神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貨物自然是頂好的，鏡匣鏡套也會很精美，該送禮送禮，該請客請客，售后也會保證。

    琴劍進(jìn)來取信。

    趙臻又吩咐琴劍：“你問一下宋大人，看他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宛州?！?/br>
    如今雖是太平時候，可是從京城到宛州，要經(jīng)過不少深山密林，到底不算安全。

    宋志遠(yuǎn)若是能跟他同行，一路有王府護(hù)衛(wèi)保護(hù)，宋甜也能放心些。

    宋甜在一邊聽了，待琴劍拿了信出去，忙笑盈盈道：“我爹的事多謝你！”

    趙臻不愛聽客套話，身子舒舒服服靠回椅背上：“自己人，不必客氣?！?/br>
    他看向宋甜。

    昏黃燭光中宋甜的臉?biāo)票诲兩狭艘粚尤峁?，靜美不可方物，他忽然想起宋甜親吻自己臉頰和嘴唇時那種柔軟溫暖的感覺，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臉頰，又摸了摸嘴唇，耳朵熱辣辣的，臉頰也熱辣辣的。

    宋甜和趙臻私下一向熟不拘禮，見趙臻靠在椅背上，那張臉在燭光中清俊得不像真人，好看得很，便一瞬不瞬看了一會兒。

    她發(fā)現(xiàn)趙臻不看她，似有心事，以為他也累了，便道：“我會去了，臻哥，你早些休息吧！”

    趙臻“嗯”了一聲，起身送宋甜離開。

    夜里外面風(fēng)聲嗚嗚松濤陣陣。

    趙臻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宋甜。

    早上棋書帶了小廝進(jìn)來侍候，趙臻把衾枕卷成一團(tuán)，吩咐道：“就這樣卷著全燒了?！?/br>
    棋書答應(yīng)了一聲，讓小廝在房里服侍洗漱，自己拿了那包衾枕，尋了個僻靜之處，眼看著燒成灰燼，又用棍子撥了撥，把火灰撥開，這才回去復(fù)命。

    宋志遠(yuǎn)果真如同宋甜所說，“敲敲頭頂腳底板會響——靈透了”，用了大半日時間，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等貨物和贈品都送進(jìn)了尚服局，厚禮送到了劉尚服的外宅，他這才來到福安巷豫王府求見。

    第51章 夏日炎炎一路歸南   按照如……

    宋甜是在梧桐苑見宋志遠(yuǎn)的。

    趙臻派了個十一歲的小廝刀筆替她跑腿。

    刀筆徑直領(lǐng)著宋志遠(yuǎn)就來到了梧桐苑：“啟稟女官, 王爺說了，宋大人以后進(jìn)出王府，不必設(shè)限?！?/br>
    宋甜親自給宋志遠(yuǎn)奉了一盞茶, 開門見山道：“爹爹，你愿意和豫王府的人馬一起回宛州么？”

    她清楚自己的爹酷愛自由，如花間蝴蝶云中雁, 最不耐煩受拘束。

    宋志遠(yuǎn)沉吟一下，道：“我跟著豫王府一起走吧, 到底安全些?！?/br>
    其實(shí)他更樂意自己走，不過既然豫王都發(fā)話了, 為了女兒，他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聽話的好, 免得給宋甜招惹是非。

    宋甜知道她爹愛交際, 便道：“豫王不愛說話，你不要老去煩他。”

    他爹愛交際, 會說話，卻與豫王性格相悖。

    宋志遠(yuǎn)微微一笑，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心里卻思忖著：我宋某人長袖善舞善于交際, 未來小女婿卻是個悶葫蘆，到時候外孫子不知道會是什么性子……

    宋甜想了想, 又叮囑他：“我被封為豫王妃, 只是陛下口諭, 并未明確下旨, 你回了宛州，不要與別人說起，免得事情不成, 白白被人笑話?！?/br>
    宋志遠(yuǎn)神情肅然：“甜姐兒，我都明白，你放心吧?！?/br>
    那些貴人高踞云端之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自是可以朝令夕改，他和甜姐兒以后須得小心謹(jǐn)慎，免惹禍端。

    待宋志遠(yuǎn)隨著棋書去了，宋甜正要起身，陳尚宮那邊卻派了丫鬟來請她過去。

    宋甜忙問小丫鬟：“尚宮這會兒叫我過去做什么？”

    小丫鬟跑得一頭汗，一邊用帕子擦汗，一邊道：“定國公夫人到了，王爺有事，陳尚宮在陪客，請您也過去?！?/br>
    宋甜吩咐月仙給小丫鬟端了一碟子切好的西瓜，讓小丫鬟先吃，她卻到里間換女官服飾去了。

    東偏院廊下立著好幾個陌生的丫鬟、媳婦和婆子，人雖然多，卻都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丫鬟掀開了細(xì)竹絲門簾，宋甜走了進(jìn)去，卻見明間羅漢床上陳尚宮正陪著一個鬢發(fā)如銀衣飾華貴的貴婦人坐著，西側(cè)圈椅上坐著一個年輕少婦和一個年輕姑娘，東側(cè)圈椅上坐著辛女官和一個中年貴婦。

    見宋甜進(jìn)來，辛女官起身介紹。

    原來那鬢發(fā)如銀的老夫人是定國公夫人，中年貴婦則是定國公府的沈大太太，年輕少婦是大少奶奶秦氏，年輕姑娘則是定國公府四房的嫡女沈雪芝。

    宋甜按儀行禮。

    定國公夫人看向宋甜，打量著這位飛上枝頭的鄉(xiāng)下小麻雀，見她雖然年紀(jì)小，略帶著些稚氣，卻甚是美貌，氣質(zhì)沉靜，便道：“宋女官果真美貌?！?/br>
    坐在西側(cè)的大少奶奶秦氏“撲哧”一聲笑了，打趣道：“老太太，您眼睛可真毒，這位宋女官可真是頂尖的美貌呢！”

    宋甜態(tài)度雍容，含笑看向她。

    單看長相，這位大少奶奶秦氏和她的胞妹秦英蓮簡直不像是親姊妹。

    秦氏身材豐滿，肌膚白皙，面如滿月，穿著件玫瑰紫紗衫，系了條湖色月華裙，發(fā)髻上插戴著一對滿池嬌分心金簪，上面嵌著成色極好的紅寶石，越發(fā)襯得一張臉明艷絕倫，堪稱人間富貴花。

    宋甜第一次見趙臻的外祖母，不欲逞口舌之快，微微一笑，按照陳尚宮的吩咐，在辛女官左手邊的圈椅上坐了下來。

    秦氏見宋甜不肯接招，便和坐在她旁邊的年輕姑娘說道：“雪芝，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這年輕姑娘正是沈正的嫡女沈雪芝。

    沈雪芝穿一件煙霞紅夏衫，系了條粉白色挑線裙子，十分白皙秀美。

    她發(fā)髻上只插戴著一支珍珠發(fā)簪，白皙如雪的左腕上卻戴著一串碧汪汪的翡翠。

    聽了秦氏的話，沈雪芝沒有搭腔，還對著宋甜微微一笑。

    宋甜回以一笑，安安靜靜坐在那里，聽陳尚宮與定國公夫人說話。

    定國公夫人心里清楚，永泰帝不可能讓豫王娶高門之女做王妃，不過側(cè)妃倒是有可能，因此除了初見時刺了宋甜一句，其余時間就無視宋甜的存在，與陳尚宮大吐苦水大發(fā)牢sao：“……一年沒見阿臻了，老身著實(shí)想念得很，得知阿臻進(jìn)京，老身便歡天喜地在府里候著，讓大廚房備好各種阿臻愛吃的食材，只等著阿臻過來，誰知等了又等，昨日才得到了阿臻要回封地的消息，今日忙趕了過來，拼著一把老骨頭，也要見阿臻一面。”

    宋甜睫毛垂了下來，心道：臻哥為何不去定國公府，老太太您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糊涂？

    陳尚宮含笑道：“王爺這次進(jìn)京為陛下慶賀萬壽節(jié)，著實(shí)忙碌，想必定國公夫人不會怪罪他的?！?/br>
    定國公夫人被人捧慣了，根本不聽陳尚宮說話，只管自己說：“潔兒早早去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受待見了，阿臻連我這外祖母都不理了，到京城這些日子，也不去定國公府一趟……”

    宋甜嘴角噙著一絲笑，瞧著溫婉端莊，心里卻道：端妃娘娘活著時，你們就投向了永泰帝寵愛的蕭貴妃；臻哥倒是想重視外家，可是外家卻全是趙致的人，豎著耳朵瞪大眼睛找他的破綻好討好趙致，讓他怎么去？

    定國公夫人最后重重道：“這次若是見不到阿臻，老身是不會離開的！”

    宋甜眼觀鼻鼻觀心端坐在那里，心里卻道：不見臻哥，您就不離開，您不怕熱么？

    如今正是盛夏，屋子里不比花廳四面透風(fēng)，再加上要離開了，根本沒有用冰，宋甜不過坐了一盞茶工夫，身上就冒出了一層細(xì)汗。

    她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沈雪芝出了汗，肌膚越發(fā)晶瑩雪白，而秦氏的妝卻有些花了。

    陳尚宮搖頭苦笑：“老太太，您有所不知，我們王爺正在見陛下派來的人，而欽天監(jiān)看好的出發(fā)時辰酉時三刻眼看就要到了，王爺哪里還有時間來見您？您有什么話，就和下官說吧，下官一定傳達(dá)?！?/br>
    定國公夫人年紀(jì)大了覺得熱，兀自哼道：“老身不信，這會兒陛下會派什么大人物來見阿臻，阿臻就是躲著老身罷了！”

    陳尚宮沒想到定國公夫人如今越來越左性，倚老賣老到了這種地步，渾不把豫王放在眼里，便也不開口了。

    定國公府大太太生得富態(tài)和善，是在座眾人中最富態(tài)的，也是最耐不得熱的，不停地用帕子拭著汗。

    她看了對面端坐的沈雪芝一眼，心知老太太之所以賴在這里不走，是想當(dāng)面把沈雪芝托付給豫王。

    沈雪芝是四房的嫡女，關(guān)他們大房什么事，她要在這里陪著受熱流汗？

    她雖然熱得妝都花了，舉止依舊雍容，含笑問秦氏：“秦氏，這會兒是什么時辰了？”

    秦氏忙起身回話，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從羅漢床上端坐的太婆婆定國公夫人，轉(zhuǎn)到了對面坐著的正牌婆婆大太太身上，笑吟吟道：“老太太實(shí)在是太想念豫王了，這樣一直等著也不是事，不如我陪著老太太，去松風(fēng)堂去候著王爺。”

    陳尚宮緩緩搖頭：“大奶奶有所不知，我們王爺年紀(jì)雖小，性子卻執(zhí)拗，王府規(guī)矩森嚴(yán)，若是違犯，立即逐出，毫不留情?！?/br>
    她看著秦氏，意味深長道：“王府規(guī)矩之森嚴(yán)，大少奶奶豈不是感受最深？”

    這是拿秦氏的胞妹秦英蓮違犯王府規(guī)矩被攆走之事刺秦氏，秦氏頓時滿臉通紅，連耳朵尖都紅透了，她訕訕地搭訕了幾句，坐了下去。

    又上了一道茶后，陳尚宮看了看時辰，見距離酉時還有一刻鐘，便故意吩咐宋甜：“宋女官，快到酉時了，距離出發(fā)只有四刻鐘時間了，你去安排人搬運(yùn)行李吧！”

    宋甜答了聲“是”，退了下去。

    出了明間，到了廊上，帶著夏日炎氣的穿堂風(fēng)拂過，宋甜滿身的汗瞬間消了，立時涼爽起來。

    她認(rèn)認(rèn)真真指揮小廝和婆子，把眾人的行李都搬到了放行李的馬車上，然后才去向陳尚宮回話。

    陳尚宮又吩咐她：“距離出發(fā)還有兩刻鐘，你去提醒王爺一下，免得只顧著見人，誤了出發(fā)時辰，惹陛下不喜?！?/br>
    在座眾人都知永泰帝篤信道教，做什么事都要卜算吉兇，陳尚宮這也不算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