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舞弊定案
“林大人!”蔡權(quán)笑容和藹地走向了正在大理寺辦公的林堃。年過四旬,身材瘦長,一張寬額馬臉,一對細長窄眼,和儒雅風(fēng)度的蔡權(quán)相比,林堃顯得市儈不少。 “是蔡相?。 绷謭壹泵焖僮叱龈糜蟻?,“沒想到蔡相來得如此之早”,一邊說著一邊陪著蔡權(quán)朝著內(nèi)堂走去。 “蔡相這邊請,此次的舞弊案圣上交給了大理寺和刑部協(xié)同合作,大理寺上下定然是竭盡全力,方才不負皇恩!” “有林大人此言,老夫也就放心了。早就聽聞林大人剛正不阿,處事公平,此案交給大理寺是再合適不過了?!?/br> “蔡相過獎了,此案能有蔡相坐鎮(zhèn),下官也就踏實多了!” 大理寺掌管重案的審查,建筑都是選用灰色、黑色此類冷色調(diào),讓人覺得壓抑。可沒有幾人知道在大理寺的后堂卻是有一處風(fēng)景上佳的小院落,綠植遍布、生機黯然,林堃陪著蔡權(quán)在此處落座。 “來人,上茶!” 一會兒一個士官模樣的人端上了兩盞茶,一柄茶壺和兩支茶盞均是蓮花造型,清新典雅、古色古香,林堃親自將茶盞放置在蔡權(quán)面前,“這茶名為佛青,雖算不上名貴,可是入喉回味卻有一種清涼甘甜之感?!?/br> “此茶老夫倒也有聽聞,是產(chǎn)于蔥山佛頂,每年三四月采摘,對喉疾也不錯的療效。”蔡權(quán)抬手端起茶盞,輕輕推開茶蓋,放在鼻尖嗅嗅,小小抿了一口。 “蔡相所言極是!”林堃抬手再次向已經(jīng)空了的茶盞中斟滿茶水。 “若是此案結(jié)后,你我還能這般閑情飲茶那就好了。”蔡權(quán)似乎是自言自語,眼睛一直看著茶盞中茶葉的翻滾沉浮。 剛剛收回手的林堃略一停頓,笑著說道“那是自然的,蔡相放心?!?/br> “哦?林大人如此肯定?”蔡權(quán)故作驚訝狀。 “蔡相盡可放心,此案本就是一些官員貪心作祟,而那些仕子恰好投其所好所造成的舞弊,下官定當(dāng)秉公執(zhí)法!” 蔡權(quán)甚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茶,“老夫一直就相信林大人的剛正不阿,此次圣上大為震怒,林大人自然知道圣上向來痛恨科舉舞弊,一旦查實不論是何人都要按律嚴懲,還朝堂一個清明,給天下仕子一個公道,你說是不是啊,林大人?” “是,下官定勉力不負皇恩、不負蔡相!”林堃說著就低下頭,做出了欲行禮的樣子。 “哈哈,林大人不必如此,來來,繼續(xù)喝茶?!边@次換成蔡權(quán)提起了青花瓷壺給林堃斟滿,“果然如林大人所言,這佛青真是入口甘甜??上О?,今日老夫還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在林大人此處了?!?/br> “正事要緊,下官這就送蔡相?!绷謭艺酒鹆松恚皇痔摲霾虣?quán),一手指向門外。 “林大人審案要緊,老夫自己走就行了,老夫還沒老到連路都不認識的地步呢?!辈虣?quán)放下茶盞,順著林堃的指向,朝著門口走去。 “蔡相說笑了,下官恭送蔡相!”林堃深深一鞠躬,蔡權(quán)倒也沒有再寒暄,直接走出了門。蔡權(quán)前腳剛走,林堃立刻恢復(fù)了人前嚴肅的模樣在嚴師爺?shù)呐阃鲁罄硭陋z走去。 大理寺內(nèi)廷三里之外便是大理寺獄,所有重犯未被定罪之前都被關(guān)押在這里,高墻黑瓦、守衛(wèi)森嚴,尤其是大門上的一對虎頭,獠牙森然,看之讓人膽寒。 隨著獄卒的推動,大鐵門緩緩打開了,呈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烏黑的走道,鬼氣森森。林堃的官靴踩在地上,發(fā)出了一點點咯吱的聲音,在走道之中這聲音像是被放大了,傳進耳朵里格外的刺耳。林堃和嚴師爺并沒有在意兩邊的牢籠中關(guān)押的犯人,而是一路朝前走,直到來到了一處拐角。 牢頭看清楚了來人,急忙彎著腰,討好般賠笑道“林大人,您來了!” “開門!” “是!” 林堃推開牢房門,走了進去,看著身穿囚衣端坐在木桌前的成博彬“成大人,可是在思考如何坦誠案情?” 成博彬側(cè)面對著林堃,他對于林堃的來訪既不驚訝也不在意,聽到了林堃的發(fā)問才轉(zhuǎn)過頭看著林堃,神情鎮(zhèn)定,“林大人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在想怎么交代自己的罪行?!?/br> “成大人還是決定自己背負這所有的罪名?” “林大人此話何意?難不成要我誣陷他人?此事我可是做不來!” 自從入獄來,成博彬就是死咬著一切都是自己主使,林堃對這情況很是清楚?!俺纱笕耍靡浑p利齒啊,難怪襄王殿下這般器重你!” 成博彬笑了出來“林大人啊林大人,你這是在誘供??!枉你是大理寺卿,這事若是傳到圣上的耳朵里,該會如何,想來林大人也是清楚的吧!” “你休要胡說!”嚴師爺顯然被成博彬激怒了,林堃急忙安撫住嚴師爺,對他使了使眼神,讓嚴師爺先行離開了牢房。 “林大人啊,你身邊的人太容易沖動了,這一沖動就容易犯錯啊?!背刹┍蚓谷恢苯愚D(zhuǎn)過身躺上了草席,自顧自地閉眼休息了。 “能休息,成大人就好好休息吧,畢竟以后想要休息都沒有機會了!”林堃說完后也是干脆地走出牢房。 在成博彬的隔壁關(guān)押的是胡子銘,當(dāng)林堃走到牢房門前的時候,胡子銘站起身對牢房外的林堃說道“真是有勞林大人來看我了,成大人說的就是我想說的?!?/br> 林堃面無表情地繼續(xù)朝前走去,此時的鐘霖仿佛是徹底失去了神智,整個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口中念念有詞。 “大人,自從聽聞家眷在那場大火中全部殞命之后,鐘霖就成這個樣子了。”嚴師爺上前解釋。 “真是‘及時’的一場大火啊!”林堃搖搖頭看向了對面牢房中的陳康繼,此時他正閉眼打坐。 “也是個人才,可惜了?!?/br> 林堃并沒有看到在自己走后,陳康繼睜開了眼,一會之后再次閉上了。 當(dāng)林堃和嚴師爺走出大理寺獄的時候,已近黃昏。 “大人,明日堂上太子殿下會前來聽審?!?/br> “明日,我自會讓他們開口?!绷謭铱粗杉t的夕陽,眼神中含義復(fù)雜。 皇城的御花園內(nèi)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湖,叫做鏡鄴池,四周林木環(huán)繞,池中喂養(yǎng)著不少鴛鴦,初夏時分,伴著漸次開放的紅蓮,瓔嬪挽著梁帝正在池邊散步。 “許久沒有來這鏡鄴池走走了,不想風(fēng)光竟是這般旖旎?!苯袢樟旱坌那榇蠛?,握著瓔嬪膚若凝脂的手臂,掌握著天下的生殺予奪,男人在世還求什么? “還不都是因為陛下心懷天下,總是忙著朝政?!杯媼逖鹧b慍怒地說道。 “哈哈,朕的心肝生氣了?” “哪里敢啊,臣妾說說而已。陛下不僅僅是臣妾的陛下,也是這天下人的陛下,有那么多的政事需要陛下去處理呢,臣妾只盼陛下龍體安康!” “若是人人都能如你這般那該多好?。 绷旱塾檬种篙p撫了瓔嬪的臉頰。 就在這時,一個傳門郎跑到了崔公公的身邊,悄悄說了些什么,崔公公點點頭,小心翼翼地來到了梁帝身邊道“圣上,太子、蔡相、葉榮軒葉大人和林堃林大人求見?!?/br> “這么快就結(jié)案了?朕好不容易得空陪著瓔嬪,他們倒好,偏偏這個時候來!”梁帝顯然對被打斷游湖的雅興很是不滿。 瓔嬪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回話的崔公公,立刻打圓場,“陛下,方才臣妾剛說了陛下要以政事為重,這會子陛下就忘了?只要陛下需要,臣妾隨時都能來侍奉,幾位大人們此時求見想必是有要事的,陛下還是去吧。” “還是你最懂事?。 绷旱塾l(fā)地喜歡眼前這個美人,“還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科舉舞弊案么?” “臣妾聽聞天下仕子為了能入仕途,十年寒窗苦讀只為求得一次科舉的機會,陛下,萬不可輕饒舞弊主犯啊,否則可是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看著瓔嬪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梁帝竟然有些感動“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然也有如此胸襟,好,朕這就去見。著太子、蔡相、葉榮軒、林堃立政殿候著!” “是!”崔公公朝那個傳門郎使了使眼色,傳門郎迅速跑開了。 立政殿是承元宮的三大主殿之一,是梁帝面見臣子的主要宮殿。 “皇上駕到!”早已候在立政殿內(nèi)的太子、蔡權(quán)、葉榮軒、林堃聽見崔公公的報門后,即刻下跪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臣蔡權(quán)、臣葉榮軒、臣林堃,參見圣上!” 梁帝從跪倒在地的幾人跟前走過,走到了一處暖閣上,悠然坐下“平身吧。太子、蔡相、葉愛卿、林愛卿賜座,案情可是有進展了?” 還未及落座的林堃恭敬地答復(fù)著“是的,皇上,幾位主犯都已經(jīng)招供了?!?/br> “將案情細細說來?!?/br> “是。成博彬和胡子銘偷取了原本由柳大人保管的試題,一方面想要討好孫尚書和雷御史,另一方面收受吳哲、馬道川等九名仕子的重金,在謄錄時候授意三名謄錄官在這幾人的卷子上做了特別標記,讓這幾人上榜。尤其是那馬道川,可以說是一介紈绔子弟,自身不學(xué)無術(shù),他的那篇文章其實是鐘霖代寫,而且成博彬還脅迫陳康繼與他們?yōu)槲?,收受的重金都藏在了陳康繼的府中?!?/br> 聽完了林堃的講訴,梁帝狠狠地一掌拍在了把手上“豈有此理!在朕的眼皮底下竟然都敢這么做!” 這一掌將殿內(nèi)所有人都嚇得急忙跪下,太子和蔡權(quán)異口同聲道“圣上息怒!” “這是供詞,還請圣上過目!”林堃雙手捧著一疊供詞交給崔公公。趁著梁帝翻看供詞的檔口,太子說道“父皇,這幾日兒臣同蔡相、林大人也查閱了每一份卷子,發(fā)現(xiàn)的確是南方仕子的學(xué)識更勝一籌,并沒有偏袒南方仕子的情況,此案中涉及舞弊的就是那九名仕子,具體名單已經(jīng)同供詞一起呈上來了?!?/br> 眼看著梁帝翻閱口供的臉色越來越鐵青,太子繼續(xù)道“僅憑成博彬和胡子銘兩人是無法謀劃出這么一盤大棋的,這其中也少不了雷啟威和孫杭海的助力,鐘霖畏懼權(quán)貴同時又想攀附,因而要挾陳康繼而隔絕柳毅也就不是什么難事了。” 太子話音剛落,身為刑部尚書的葉榮軒立刻贊同道“回稟陛下,涉案的九名仕子臣已經(jīng)全數(shù)捉拿歸案,他們已經(jīng)招供為了此次京試會考能榜上有名,通過各種手段買通了吏部、禮部、戶部和督察院的共計二十一名朝廷官員,名冊均附其后!” 梁帝未及全部翻看完,執(zhí)著口供的雙手已經(jīng)止不住顫抖,“朕平生最恨舞弊,此次竟敢在朕的京試會考上舞弊,決不輕饒!傳朕旨意于門下省,成博彬、胡子銘、鐘霖和三名謄錄官梟首示眾!孫杭海、雷啟威及涉案的二十一名官員同舞弊仕子一起發(fā)配邊疆,永不得回朝!所有涉案者均抄家,年滿十四歲的男子一律充軍,所有女眷沒入掖幽庭為奴!柳毅失職,貶為江州刺史!陳康繼雖受脅迫但依舊失職,貶為云州司馬!將所有卷子交由成均館重新審閱,南北仕子各取一半重新發(fā)榜!”梁帝一口氣說完。 “那襄王和陵王殿下”蔡權(quán)有意提醒了梁帝。 “解除禁足吧!” “圣上,此次舞弊大案的確是傷了朝廷開科取士的一番苦心,不過,通過此事,圣上也是有所收獲的。”蔡權(quán)一招欲擒故縱果然引起了梁帝的興趣。 “哦?此話怎講?” “圣上之前將舞弊案交由太子殿下處理,在整個案件審理過程中太子殿下是親力親為,不顧辛苦同葉大人、林大人一起分析案情,最終將主犯繩之以法,還天下一個公道啊?!?/br> “蔡相倒是提醒了朕,朕今日看到太子的確是清瘦不少。說起來,蔡相、葉愛卿、林愛卿也都是功不可沒?!?/br> “審清案情本就是臣分內(nèi)之事,臣愧不敢當(dāng)!”林堃慌張地跪下。 “太子勤勉,賞云羅千匹、黃金千兩!林堃、葉榮軒查案有功,葉榮軒兼任門下省右散騎常侍、林堃兼任門下省右諫議大夫!蔡相” “圣上,太子殿下和葉大人、林大人的確是該賞,至于老臣,所做的很是有限,圣上就不用再賞老臣了”。 “蔡相說的哪里話,此番斷案蔡權(quán)亦有功勞。” “老臣身為宰相,此番京試會考未能替陛下分憂已經(jīng)有過,查清案情乃是臣分內(nèi)之事,不值得陛下恩賜?!?/br> 梁帝聽到蔡權(quán)這么說,心里甚是滿意,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了蔡權(quán)面前“朕能有蔡相,真是朕的榮幸啊”。 “陛下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