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克復失地
戰(zhàn)斗從黎明持續(xù)到了清晨,數(shù)個時辰已經(jīng)讓梁軍損失過半,剩下的不過是在負隅頑抗。樊曳立于馬背之上,臉上已經(jīng)控制不住內心的喜悅,這一場反埋伏戰(zhàn)到目前為止都按照他設計的在進行,城外的廣遠軍同守軍勢均力敵,一時間難以攻入城內;而城內玄甲軍已經(jīng)全面潰敗,之所以到目前還是勉力支撐全在于他們的統(tǒng)帥。 樊曳盯著那個身影,露出一抹詭笑,此戰(zhàn)的成果能否再擴大就取決于自己是否能夠活捉敵方主帥,更何況主帥還是敵國的皇子! “我要定你了!”樊曳舉起那柄彎刀,正欲下令徹底結束戰(zhàn)斗,下意識的朝官邸方向看了看,那邊傳來的戰(zhàn)斗聲漸漸平息了,想來是沙戟的殺戮也接近尾聲了??煞芬幌氲轿具t宗也要來和自己在戰(zhàn)功上分一杯羹,心中就老大不痛快。 “暫時不和你計較,待回國了再收拾你!”樊曳轉過頭時發(fā)現(xiàn)城南方向火光沖天,戰(zhàn)況出現(xiàn)了轉變。怎么回事?自己沒有下令啊,何人敢違抗軍令擅自行動!沒等樊曳整明白,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開始連續(xù)不斷的傳入耳中,從聲音來判斷,這不是自己軍隊發(fā)出的! 樊曳的憂慮沒有錯,城南的戰(zhàn)斗從一開始的虛張聲勢變得真刀真槍,廣遠軍最初的誘敵的戰(zhàn)略在接到煙火信號之后就轉變了,雖然沒有攜帶攻城器械,可楊仲預感城內戰(zhàn)事膠著,依舊下令勢必奪下門樓。于是乎,廣遠軍在犧牲了一批又一批的戰(zhàn)士之后,開始將戰(zhàn)斗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了。雖然如此,可下唐守軍的抵抗依舊頑強,想要一舉破城還需費些周章。令楊仲萬萬沒想到的是,鄞州城頭突然著起火來,火勢越來越猛,導致下唐軍自顧不暇,楊仲立刻下令軍隊沖鋒。第一批沖鋒隊剛剛趕到城門口的時候,城門竟然從內打開了! 這是誘敵深入?。钪僖庾R到自己中計了,慌忙想要收兵,不料城內閃出一人一馬,白衣白馬、身形瘦削、白紗遮臉,看身形似乎是一個女子!她的手中高高揚起一面旗幟,上書“安南白家”。 楊仲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他這若是夢,也是一個美夢。城門洞開,城頭的大火越燒越旺,下唐守軍同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在搏斗,城頭上的下唐蒼狼旗被紛紛砍下。真的是白家人來幫忙了!楊仲即刻下令全軍進城。 樊曳原本想要憑借鄞州城堅固的防御工事來抵抗廣遠軍,他本就沒指望能夠擊退敵人,他想要的也就是拖住梁軍,讓他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城內的玄甲軍,因此部署在城頭的守軍人數(shù)并不多,經(jīng)歷一夜的戰(zhàn)斗之后已經(jīng)傷亡過半。樊曳掐準時間,只要全軍壓上,必能一舉攻破玄甲軍生擒賊統(tǒng)帥,屆時再回防南城,便是一石二鳥的計策。計策的確是上乘的計策,時間控制的也恰到好處,唯一出現(xiàn)紕漏的是樊曳沒有算到會有援軍,更沒料到這些援軍都是安南白家的民間武裝。 原本有了慈安寺塔的阻隔,樊曳的戰(zhàn)場和城南是被隔離開的,可他下令用火藥炸塌了塔樓之后,反而將兩地的隔斷給親手打通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樊曳眼看著廣遠軍從城南的方向狂奔而來,心涼了半截,手下的這些軍隊對付已經(jīng)被逼入死角的玄甲軍來說是綽綽有余,可是面對廣遠軍的加入,這結果也就兩說了。 “大人?” 面對副將的請求,樊曳嗤之以鼻?!澳懵受娗巴钃?,一定要給我撐夠時間,我一定要擒住梁朝皇子!” 沒等下唐軍行動,鄞州城城西和城北也紛紛燃起了烽煙,人嘶馬鳴之聲由遠而近,樊曳慌張的四下張望想要去確定究竟是何方人馬,陡然聽見有人高喊“援軍到了!”三面都出現(xiàn)了大量的梁朝軍隊,唯有北面一處缺口。 “大人!” 副將的語氣更為著急和迫切了,戰(zhàn)場的形勢陡然發(fā)生了轉變,原本唾手可得的勝利轉眼間變成了自己的生死之戰(zhàn)了。隨著廣遠軍的加入,奄奄一息的玄甲軍重新獲得了戰(zhàn)斗力,反而是下唐軍隊開始敗退。戰(zhàn)場上人心極為重要,當其中極少的一部分士兵心理防線崩潰,開始潰逃立刻如瘟疫一般傳遍了全軍。 “大人,再不走,我們就成了戰(zhàn)俘了!” 樊曳怒瞪了副將一眼,想要呵斥卻看見沙戟部從官邸撤退了,樊曳恨得牙根兒癢,吐了一口唾沫,心里問候了尉遲宗十八遍,但同時也為自己找到了一條退路。 “大人,探子來報,北面也出現(xiàn)敵軍了,再不走,我們就要被包圓了!” 樊曳實在不甘心,馬上就要取勝了,他甚至能看到高官厚祿在朝自己招手了。羽箭從兩個方向射入下唐軍中,兵卒的潰退讓樊曳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這次算你們走運,總有一日我要你們償還!”樊曳調轉馬頭朝城北跑去,一路上也遇到了梁朝軍隊的阻擋,但是阻力并不大,他輕易就跑到了城門處,在斬殺了守城的梁朝將士之后,帶著殘部逃出城去。 隨著下唐軍的撤退,在官邸內苦苦掙扎的寒刀衛(wèi)們松了一口氣,宣韶寧心有余悸的不敢放下鈞烏劍,總覺得敵人已經(jīng)占據(jù)如此優(yōu)勢的情況下撤退是個陷阱;段朗則倚靠著欄桿,脫力的朝下看去,還站立著的寒刀衛(wèi)戰(zhàn)士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他不禁感嘆自己逃過一劫;同樣力不能支的還有師鞏正淵,僅射出的幾支箭已經(jīng)失了準頭,即便此刻有敵人沖上來,他都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再次拉弓了;鬢發(fā)散亂的葉凱和趙可心顧不上自己的傷,只要豫王還活著在身邊,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豫王并來不及去感嘆命運的無常,他明白自己身后趕來救援的廣遠軍,可是城內的其他突然冒出來的“援軍”讓他頗感意外。 “將軍!”楊仲匆忙跳下馬來,用極為關切的口吻問道“屬下接到信號之后便全力攻城,不曾想城內戰(zhàn)斗如此激烈,是屬下來遲了!”玄甲軍幾近全軍覆沒著實讓楊仲意外。 “無妨,你能率軍及時趕到也是扭轉戰(zhàn)局的關鍵?!?/br> “屬下不敢居功,還是將軍運籌帷幄!能夠事先在城內安排人手作為內應,屬下佩服!” “內應?”豫王重復了這個詞,楊仲以為自己的表述不夠準確,急忙解釋道“是安南白家,他們從城內策應打開城門,屬下才能率廣遠軍及時趕到?!?/br> “所以出現(xiàn)在城內的那時無名軍隊是白家?” “正是!”一個響亮的女聲接住了豫王的疑問,全身潔白的女子上前行禮道“安南白家長女——白洛遙參見豫王殿下、楊仲將軍!” “請起!”豫王眼看著這位年輕女子問道“是你打開了城門?” “是小女子所為!” “那么城內的援軍也是你們?” “援軍不敢當。白家擁有民兵組織,但人數(shù)不多,城內的那些動靜不過是幾十人虛張聲勢而已?!?/br> “妙啊!能想出如此計謀造成大軍壓境的假象逼退敵軍,白家這回是功不可沒了!可是你們是如何進得城內完成這些部署的?” 白洛遙微微一笑,對著豫王身后一指,“殿下不妨問他。” 灰頭土臉的師鞏正淵走上前來道“回稟將軍,此事全是屬下暗中同白家聯(lián)系。白家藥鋪遍及全國,鄞州自然不會例外,屬下聯(lián)系曾經(jīng)的同窗洛遙得知其在鄞州不僅有藥鋪且有暗道通往城外,便與其約定一旦白家人進入城內便以烽火為信號?!?/br> “我白家之所以在藥鋪低下挖出暗道全是為了生意,鄞州畢竟被下唐占領,為保貨物、款項的安全,白家便用數(shù)年的時間挖出了連接城外的一條暗道,不曾想今日之戰(zhàn)竟然派上了用場?!卑茁暹b接著解釋“可暗道畢竟狹窄,根本容不得大軍通過,即便是白家的民兵逐一通過也需費些時辰。我爹自知在戰(zhàn)事上無力幫襯,便派我率白家全部男丁通過暗道進入城內以不時之需。” “你們這不時之需簡直是神兵天降!”豫王贊嘆道,“若無你們及時出手相助,今日之戰(zhàn)只怕結果另當別論了?!?/br> “可如此重要的消息怎可不讓將軍知道?”楊仲發(fā)現(xiàn)自己拍的馬屁全拍給了白家,心有不甘。 “是因為我!” 眾人聞言,轉頭看見的是全身帶傷,滿身血漬的宣韶寧。本以為自己能夠按捺住心中的躁動,可當那一雙星空明眸看向自己的時候,內心的波濤洶涌再也控制不??!一年了,卻感覺過了數(shù)年之久,她依舊是當初的素潔模樣,但是眉宇間隱隱有了堅韌,原本有千言萬語,此刻全部化作了沉默。 和宣韶寧一樣,白洛遙再見故人同樣的心緒難平,她的氣息開始紊亂,這一年來鍛煉的沉穩(wěn)和冷靜頃刻間灰飛煙滅,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可這三個字卻卡在了喉嚨中,唯獨用一雙眼,借光波流轉來傳遞自己內心的復雜。 “洛遙是我的同窗,這回來到安南,距離白家不算遠了,末將私底下就寫了一封信給洛遙。白家一直心懷家國,聽聞我們要收復鄞州,便決意盡自己一份力,可那時我軍已經(jīng)開拔來不及告知將軍,所有的錯全在末將!”宣韶寧說完便雙膝下跪,懇求軍法處置。 師鞏正淵毫不猶豫同樣跪下,簡單一句話“請將軍一同責罰!” “事發(fā)突然,沒能告知也屬意外。我已經(jīng)說了,若不是白家出手相助,此戰(zhàn)結果難料,可如今雖然我軍勝了,也不過是慘勝,接下去的事兒還多著呢,我分不出心來動用軍法!”豫王看了看楊仲,接著說道“但是你們隨意透露軍情,還是罰你倆各一個月的俸祿!” “多謝將軍!” 除了楊仲略有不滿,其余人等均是松了一口氣。 “豫王殿下,此戰(zhàn)傷兵太多,不宜也來不及轉運,我已經(jīng)安排白家藥莊派出全部藥師前來醫(yī)治?!?/br> “如此多謝尊上了!” “殿下客氣了,白家作為梁朝第一藥商,此刻必須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白家有女如此,實乃門楣之幸!”豫王止不住的贊賞白洛遙,隨后話鋒一轉“此刻就閑話不多說了,楊將軍負責清點廣遠軍傷亡,耿彥、童信、戰(zhàn)霆何在?” “末將在!”耿彥答話,可師鞏正淵和宣韶寧相顧一視,難掩悲痛,最終還是師鞏正淵先開口“戰(zhàn)都尉被壓在廢墟之下,雖然末將將他救出,可至今昏迷?!?/br> “回稟將軍童校尉戰(zhàn)死” “童信”豫王重復了一遍名字,繼而鎮(zhèn)定道“既然如此,那么銹螯衛(wèi)和寒刀衛(wèi)就由你倆負責,務必登記每一位陣亡將士并盡可能找到尸首,他們不能回到漠北了,但是我們活著的人必須給他們一個歸屬!” “末將遵命!”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兩人是喊嘶啞了喉嚨,唯有此才能不負袍澤的犧牲。 白洛遙深知此時不是相聚慶賀的時候,眼看著宣韶寧離開,便收攏心神開始著手對傷員的醫(yī)治。 消息傳到了大芷城,陳迦勒在激動之余立刻分兵前往駐守鄞州城,因為此戰(zhàn)真的如豫王所說的真的是慘勝寒刀衛(wèi)除了留守掐虎口的那一支之外幾乎全軍覆沒,銹螯衛(wèi)在塔樓倒塌之中損失過半,金甲衛(wèi)最后所剩不住千人,一萬五千的玄甲軍最后唯余不足三千人;廣遠軍雖然好于玄甲軍,但是在攻城之中也戰(zhàn)死了一萬人;只有安南守軍損失不大,因而鄞州城的駐防只能交給了安南守軍。 豫王脫下頭盔踏上鄞州城樓的那刻恰好是旭日東升之時,火紅的朝陽將無限的光輝傾灑在這塊土地之上,讓那些血腥的殘殺都留在了昨夜,它想要在世人面前展現(xiàn)自己陽光美好又和諧的一面,殺戮從來和它無關,那是屬于黑夜的,朝陽只想讓人們看到生活的積極一面,可它不知道,晝夜輪回,慘痛的記憶如何能說忘記就忘記。 “好在收復失地了”豫王面朝南方喃喃自語,他的一句話像是對這一場戰(zhàn)斗做了最后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