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重又分別
鄞州收復(fù)的消息很快傳到了京師,成了街頭巷尾百姓熱議的話題,更是讓梁帝龍顏大悅一改往日怠政的狀態(tài),近幾日是日日上早朝,連大臣們都覺得梁帝龍體精神了不少。 這一日,梁帝在章含宮同敬佳貴妃用午膳,侍女端上了一盤鮮姜燴豬rou,菜肴的整個形狀恰似一座山。梁帝看了甚是高興,說道“這道菜很有‘一統(tǒng)江山’之意啊,朕很是喜歡!” 敬佳貴妃笑著回話“皇上喜歡就好,臣妾的廚子隨時聽候皇上的吩咐?!?/br> “愛妃真是有心了,賞,一定要賞!” “那臣妾就先行謝過皇上了!” “這鄞州收復(fù)了,朕的一塊心病也是去了,此戰(zhàn)能勝,可是多虧了祈兒啊。朕閱了軍文,玄甲軍當(dāng)真是功不可沒,待他們回朝,朕要大賞!”說到開心處,梁帝拾起筷子夾了一片姜片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伤z毫沒有注意到敬佳貴妃的臉色卻是悄悄地起了變化。 “朕吃飽了,還得回崇文閣奏章呢?!?/br> “那好,臣妾恭送皇上?!?/br> “愛妃啊,朕幾日也是疏忽了你” “皇上心里裝的是天下事,臣妾明白,好在晟兒能進宮陪臣妾說說話?!?/br> “嗯,讓云晟多多進宮吧,有他陪你,朕也放心些。” “多謝皇上!” 看著梁帝遠(yuǎn)去的身影,敬佳貴妃立刻卸下了那溫順的面具,轉(zhuǎn)頭就對身邊的侍女說道“立刻去請襄王進宮!” “哦?樊將軍也會有失手的時候啊,之前不是計劃的好好么,怎么會到了這個結(jié)局?”漆雕樂正半躺在鷹座上,一面玩弄著手指上的玉扳指,一面神色怡然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樊曵,仿佛剛剛失去的鄞州并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對樊曵來說就完全不同了,失了鄞州,他就是首責(zé),此刻額頭都已經(jīng)滲出了汗,面對這個喜怒無常的主子,他很是擔(dān)心、害怕,再無沙場上那般的驕縱。同樊曵一樣站著的還有尉遲宗,他倒是輕松不少,作為六部部主之一,本來就是奉王子之命前去協(xié)助樊曵,在鄞州之戰(zhàn)中也是拼盡全力,自己也折損了不少兵力,何況撤退的命令還是樊曵下的。 “本來我的伏擊計劃是不僅能讓玄甲軍元氣大傷,還能抓住統(tǒng)帥的,可是可是就在快要得手的時候,突然冒出了一支隊伍,打開了城門讓楊仲的軍隊進了鄞州城,讓我軍腹背受敵!然后尉遲部主一撤,使得屬下失去一支有力臂膀,更是不再戀戰(zhàn)?!狈畷鲆恢钡椭^回話。 “樊將軍甩鍋給我可不是大將風(fēng)度?。 蔽具t宗當(dāng)然不能坐以待斃來承擔(dān)丟失鄞州的責(zé)任。 “所以將軍至今都不明白那支突然冒出的隊伍究竟是何方人物?” “回稟汗王,時候斥候回報那支隊伍是安南白家的私家武裝!” “安南白家乃是梁朝最大的藥商,生意遍及全國且同我下唐也有貿(mào)易往來。”一直站在一旁的卓令儀開口了,她這一開口立即就吸引了漆雕樂正的注意力,而他看得卻是卓令儀豐滿的酥胸?!爸皇菦]想到區(qū)區(qū)一支私家武裝如何能對戰(zhàn)事造成如此影響?” “卓部主既然說其是梁朝最大的藥商,那么擁有一支頗有戰(zhàn)斗力的私家武裝也不是什么難事了。”樊曳抓住任何一絲能夠減輕責(zé)任的由頭。 卓令儀不屑一顧,轉(zhuǎn)而諫言道“汗王,如今我們失了鄞州,梁朝應(yīng)當(dāng)暫時不會再有動作,該防范西涼了?!?/br> “哼,梁帝那昏庸老兒哪里會有膽量再來挑戰(zhàn),你說的沒錯,西涼也是隱憂,這些年國力日漸壯大,則羅勒戎更是殺父弒兄篡奪皇位,還設(shè)立了一個殺手組織,野心不小呢!”漆雕樂正將西涼當(dāng)做了自己的對手,而對于梁朝卻是有些輕視?!傲顑x,西涼那邊,你可得盯緊點!” “汗王放心”。 “至于你”漆雕樂正饒有興致的看著樊曳道“本汗王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鄞州收復(fù)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多日了,白洛遙站在吟香閣上,眼神游離地看著遠(yuǎn)方,她本是做事果斷、雷厲風(fēng)行的白家大小姐,可如今卻總是心神不寧。 “你喜歡那個小子?”不知道何時,白禹霆站在了白洛遙身后,突然的一句問話驚得白洛遙有些啞口無言。 白禹霆一手輕輕挽住女兒的肩膀“爹看著你長大,雖說女兒家的心思難猜,可是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爹還是明白你的想法的。你是喜歡那個叫宣韶寧的小子,對吧?” 白洛遙雖然執(zhí)掌家族很有威信,可是此時還是免不了小女子的嬌羞做派,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丫頭眼光不錯,那小子的確是個人才,有勇有謀,算得上是咱們大梁日后的將星!”聽到父親如此夸贊宣韶寧,白洛遙就像是感同身受,心里很是開心,可開心勁兒還沒過多久,白禹霆就一轉(zhuǎn)話鋒“可是此人一心建功立業(yè),只怕不會兒女情長啊,女兒,你還是就此罷手吧?!?/br> 白洛遙臉漲得通紅,她完全沒有想到父親竟然用了一招先抑后揚,而且還說的如此明白!她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只能驚訝得睜著大眼望向自己的父親。 “也許你此時難以理解為父的說辭,為父經(jīng)商這么多年,見識的人也算是不少了,自認(rèn)眼力尚可,為父只是不希望你受傷害。”白禹霆對待自己的女兒是無限的柔情。 “可”白洛遙剛想反駁,就看見一個家仆跑了過來,“老爺,小姐,豫王殿下到了!” “好,正殿有請!” 白禹霆正準(zhǔn)備抬腿離開,又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白洛遙說道“好好想想,別讓自己遺憾。” 白洛遙一時不明白父親究竟是何意,白禹霆已經(jīng)朝著正殿走去。 鄞州之戰(zhàn)有賴于白家出手相助,收納醫(yī)治了不少傷員,豫王雖是位列皇族,可是他從來不自恃身份,而是很是親和、懂得感恩。 “豫王殿下!白禹霆參見豫王殿下!”白禹霆剛踏進正殿就不急不迫地行禮。 “白宗主客氣了,趕緊起身吧!”豫王面帶微笑地伸出手扶住了白禹霆,“我們也算是并肩作戰(zhàn)過了的,況且你是主,我是客,這些虛禮能免就免了吧。” 白禹霆也并不拘泥,爽朗地起身將豫王引至正坐上“難得殿下如此親和,那就給白某個薄面,還請上座,萬萬不要推辭?!?/br> 豫王也不在客套,干脆地落座?!皝砣耍喜?!”白禹霆一看豫王坐下,立刻吩咐下人到。 “我此次來就是為了感謝白家不僅出兵營救還鼎力醫(yī)治我玄甲軍將士?!?/br> “殿下客氣了,鄞州本就是我大梁國土,想鄞州落入他人之手已經(jīng)多年了,白某也是見過不少下唐人欺壓我子民的事兒,如今殿下能率兵將國土收復(fù),白某所做的和殿下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br> “白宗主果然是深明大義,怪不得生意能做得如此之大?!?/br> “殿下謬贊了!” 此時,一名仆人端上了兩碗茶盞,分別放在了豫王和白禹霆桌前,青瓷白玉的茶碗里陣陣沁人心脾的幽香緩慢的彌漫在了正殿內(nèi),豫王被這獨特的茶香吸引了,不禁閉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 “這茶是我白家茶園所出,我取名為云霧青白,算不上名茶,然香氣四溢、味道清雅,殿下不妨嘗嘗?!?/br> 豫王舉起茶盞,小小抿了一口,立刻覺得喉嚨中涌動著一種甘甜,同時清香開始彌漫在了五臟六腑之內(nèi)?!鞍鬃谥髡媸沁^謙了,此茶完全可以位列我大梁十大名茶之內(nèi)。” “哈哈,實非白某所愿,只盼能有懂之人與白某一起品茗,白某就心滿意足了?!?/br> “若是世人都如白宗主一般,那天下也就太平了。” “世人所求各有不同,如何能勉強的來。就如同殿下麾下,白某本想讓他們在多留幾日,可一聽說殿下來了,便是不管不顧地要隨殿下離開!” “那看來只有我親自去勸勸了?!?/br> 兩人相視而笑。 溫墨宮內(nèi),則羅勒戎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軍文,很是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一臉輕松地對堂下站著的一人說道“下唐交到了他的手里,別說是開疆拓土了,想要守住現(xiàn)有的國土只怕都不是易事了,哼哼!”則羅勒戎笑得很是不屑。 堂下那人依舊是一身灰袍,然而這次他并沒有遮住臉部,當(dāng)他聽見則羅勒戎的話語后,緩緩抬起頭,從背后射入的光線通過強弱對比使得他的臉又不是那么清晰了,依稀能分辨出這是一張滄桑的臉龐,一道傷疤從左眼角劃過整張臉直到右臉頰,若是沒有這道傷疤,這個男人還算得上是英俊,看得出他的五官和則羅勒戎有些不同,帶有明顯中原人的特色。 “這次倒是讓梁朝揚威一次了,收復(fù)了鄞州,梁帝老兒可就該歇歇了。”他的聲音和臉龐倒是很配,低沉沙啞,語氣中充滿了對梁朝的輕蔑。 則羅勒戎依舊是那副慵懶的姿勢,有些狡猾地笑著看著堂下之人,“宋覓已經(jīng)死在你手上了,也算是一點慰藉吧?我很是明白你對梁朝的痛恨,不過就算是要滅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對吧,你們中原人都是這么說的吧,皇甫將軍?” 堂下之人正是逆鱗的首領(lǐng)皇甫幽,他將臉揚起地更高,聲音也更為響亮地說道“在短短一年之內(nèi),梁朝不僅拔除了我們的撥云寨,還收復(fù)了鄞州,有豫王和玄甲軍在,絕對是我們的勁敵,更何況還有青山書院在背后支持。陛下,我倒是有一個想法?!?/br> 皇甫幽說的則羅勒戎很是清楚,這段時間以來,他也是眼睜睜地看著梁朝連戰(zhàn)連捷,這時倒是被皇甫幽勾起了興趣?!坝泻蜗敕ǎ矢④娋椭闭f吧!” “欲滅梁朝,必先除玄甲!”皇甫幽的臉上像是覆蓋了一層寒霜,眼角上翹,說不出的陰狠毒辣?!凹热晃覀兒拖绿贫荚诹撼稚铣粤藬≌?,不如就與下唐聯(lián)盟,我們之前安插在梁朝內(nèi)部的探子全部利用起來,一戰(zhàn)全殲玄甲!” 則羅勒戎顯然被皇甫幽的氣勢所渲染,不禁離開了王座,直接站了起來,“聽上去有幾分道理,那具體如何實施呢?” “陛下,不妨聽我細(xì)細(xì)道來?!被矢τ拇藭r低下了頭顱,再次將自己隱身在了光線的背后。 按照大梁的律例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半月便需統(tǒng)帥回京復(fù)命,到了最后期限,豫王和楊仲分別整編好了自己的軍隊,鄞州城的安防暫時交由安南刺史陳迦勒負(fù)責(zé)。 臨行離開白家前,師鞏正淵極為罕見的拉宣韶寧到僻靜處很是認(rèn)真地說道“洛遙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別傷害她?!?/br> 宣韶寧很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師鞏正淵,他是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些心思竟然已經(jīng)被他識破了! “別這么驚訝的表情,一看你和洛遙見面時那種拘束的表現(xiàn),就知道你倆之間有問題。我可不是段朗!” “我只是沒想好” “活著要面對的事沒有一件是容易的。此番離開,又不知何時能再見了,你難道不去道個別?” 其實這事宣韶寧也是早有想法,于情于理都是該去的,可是,他依然害怕自己面對白洛遙時的手足無措,他知道她對他有好感,可是心里的一個位置里卻有著那個黃衫女子的身影,她送的護身符還一直深藏在自己的胸口。然而,自己只是一個出身微寒的百夫長,而她卻是梁帝最愛的云萱公主,他們之間的差距簡直就是云泥之別,可以說是完全不可能;而白洛遙雖說是富可敵國的白家長女,但是畢竟有著同窗之誼。宣韶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師鞏正淵看著一臉愁容的宣韶寧,問道“怎么了?去道別有這么困難么?” “我”宣韶寧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聲叫喊打斷了。 “正淵,韶寧!我們該走了!”段朗大大咧咧地跑了過來“你們躲在這么個地方真是害我好找?!?/br> “我們也就是隨便走走而已?!?/br> “那我們走吧,明日卯時豫王就要開拔了,今日我們得向白伯父道別?!?/br> 師鞏正淵看了一眼宣韶寧,說道“段朗說得對,我們一起去吧?!?/br> 當(dāng)師鞏正淵、宣韶寧和段朗來到了白家宅院的正堂時,白禹霆已經(jīng)在等候了,他的身邊站著的就是白家長女白洛遙。 “多日來,叨擾了,多些白伯父款待。”師鞏正淵深深一鞠,其余三人也是跟著鞠躬。 白禹霆笑著抬手一個虛扶,說道“幾位算得上是青年才俊,既是玄甲軍中的未來可見的將才,也是小女洛遙的同窗,老夫自當(dāng)盡力?!?/br> “白伯父,將軍決定明日全軍開拔回京,因而今日我等必須離開了,我等特來道別。”段朗解釋道。 白洛遙本來微笑著的臉在看到了站在最后的宣韶寧之后,微微變了神色,而這一改變雖然極其微妙卻同時被白禹霆和師鞏正淵看在了眼里。 “該走了,洛遙不妨隨我們一起走一段,也好讓我們再多聊聊?!睅熿栒郎Y想著避開白禹霆,屆時找機會讓宣韶寧和白洛遙當(dāng)獨聊聊。 “是啊,洛遙送送吧,為父也和你一起?!睕]想到白禹霆竟然來了這么一招,著實出乎師鞏正淵的預(yù)料。 從白家正堂到山腳下的一段路,師鞏正淵一言未發(fā),宣韶寧、白洛遙和白禹霆各懷心思,唯有段朗在唱著獨角戲。 “白伯父、洛遙,送到這里就可了,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再見了?!倍卫蕸]有其他人復(fù)雜的心思,出言讓白禹霆止步。 白洛遙道“我們都還年輕,會有重逢日”,她雖然是對著眾人說的,可眼角卻是偷瞄著宣韶寧,可宣韶寧卻扭頭望著山腳的市集。白洛遙略有失望,收回了眼神。 師鞏正淵倒是冷眼旁觀,也是覺得宣韶寧有失禮貌,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全然不顧宣韶寧詫異的目光,微笑地說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們再次謝過白伯父和洛遙的悉心照料,他日若有機會定當(dāng)回報!” 白禹霆慈祥而又不失莊嚴(yán)地說道“上陣殺敵、保家衛(wèi)國就是對我白家最好的回報?!?/br> “是,白伯父說得極是!”師鞏正淵轉(zhuǎn)頭對白洛遙說道“既然還年輕,就不必急?!贝嗽捯怀隹冢茁暹b立即有些驚訝,師鞏正淵繼續(xù)說道“重逢日也許就能得到答案了,我說的對吧,韶寧?” 當(dāng)所有人都看著自己的時候,宣韶寧有著說不出的不安,甚至和戰(zhàn)場相比有過之無不及,“是是啊”話說得有些結(jié)巴。 “好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白伯父、洛遙,保重!”一行人離去,都沒有回頭,而白洛遙站在原地一直望著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 “情愛總是讓人失去自己,洛遙,你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白家還需要你來撐起來的。白家祖訓(xùn),歷來不可介入黨爭!”白禹霆轉(zhuǎn)身離開,只剩下白洛遙一人立在風(fēng)中,雖然有些心痛有些不舍,可她畢竟是白洛遙,白家的長女,緊了緊衣領(lǐng),同樣轉(zhuǎn)身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