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能體驗過平安祥和了，自從下唐水師被全殲之后京城的緊張形勢立刻得到了極大的緩解，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總算是有了一陣子的喘息機會。小說尤其是前些日子并州和華州都完成了基本的城防，有了這兩做城池的固守，京城總算不用直接面對溯江而上的敵人了。

    這一日是慣例上朝的日子，按照朝例官員們必須五更起床洗漱準備出門，工部尚書的府邸在五更之前就開始燈火通明了，仆人們來來回回的收拾整理，為的就是讓老爺按時出門上轎。

    尚書夫人自然都是比工部尚書俞沖起得要早的，為了讓老爺多一些休息，她總是很貼心的早起安排家中的各種事物然后到點之后再去叫醒俞沖。

    “老爺起床了”夫人一邊展開朝服一邊對著一動不動的床榻繼續(xù)催促“老爺時辰到了，可不能耽誤了，快些起來吧?！?/br>
    幾經(jīng)催促之后床榻之上總算是有了動靜了，夫人來到床邊看見俞沖臉色慘白，不由得有些擔心道“老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俊?/br>
    俞沖愣怔了一會兒然后艱難的轉(zhuǎn)過頭，雙眼死死盯著夫人看得夫人全身都發(fā)毛了，可是他就是不說話，然后又兀自轉(zhuǎn)過頭去。

    “老爺？”

    俞沖硬生生的推開了夫人突然間從床沿上直起身子，走到了衣架旁邊開始自己穿衣服。夫人想要上前幫忙，但是看著俞沖僵硬的動作心中愈發(fā)的擔憂了。

    “老爺，您究竟哪里不舒服啊，倒是說話啊？”

    可是俞沖充耳不聞，自顧自穿好衣服然后朝著外頭走去，夫人急忙跟隨在身后，幾番想要上前攙扶可都被俞沖推開了。俞沖也不進入前廳自顧自朝著府邸外頭走去。

    “老爺，您不用謝早膳么？老爺，填些肚子吧，老爺！”

    俞沖沒有任何反應(yīng)，眼睛也不眨一下一步一步走向了停在府邸外頭的轎子，照樣推開了上前攙扶上車的仆人，然后雙腳一跳直挺挺的跳上了轎子，沒等仆人反應(yīng)過來就躲進了轎子內(nèi)。

    仆人不知所措，回頭看向了夫人，夫人滿臉惶恐，可是看看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不能再這么耽誤下去了，她也只能揮揮手讓轎子動身。當轎子消失在街角的時候夫人的眼中明顯溢出了淚花。

    同俞沖一樣，所有的大臣們都在這個時辰上朝，這些燈火從各條街道里涌出來然后匯集到一處，按照官銜的大小自動排列好位置，最后匯成了一條燈龍有秩序的朝著皇城而去。

    當這一條燈龍在進入皇城的時候天邊已經(jīng)開始泛起了魚肚白，在過了承天門之后百官們就不能再乘坐轎子了，必須統(tǒng)統(tǒng)下地步行，這是皇城的規(guī)矩，自從新朝以來還沒有人能例外。

    大臣們紛紛下轎，從此時開始一些不尋常的就體現(xiàn)出來了。其中大多數(shù)的大臣們還是正常的，說到正常指的是他們的行為舉止都符合往常，但是有一些就有些異樣了。他們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每一次抬手、每一次邁開腿都顯得很是吃力，而且這些大臣絲毫不理會其他的同僚，雖然朝例規(guī)定在進入皇城之后不允許隨意攀談，但是往常彼此見面了點點頭或是寒暄一句還是常有的事兒。

    面對同僚的招呼，如同俞沖一般的大臣們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他們都沉著臉在隊伍中走著。因為上回下唐人引水灌城提醒有功，江維楨也受到了朝廷的嘉獎，提拔為正六品的戶部考功主事，也就獲得了上朝的機會，算算這也就是他第三次上朝。新鮮勁和緊張感還沒有完全消失呢，江維楨本打算恪守自己的本分就好，可是這一路上他還是不得不注意到了身邊幾名大臣的異常。

    究竟是怎么樣的異常呢？江維楨也說不出，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上朝這件事上，這畢竟是非常嚴肅的一件事，絕對不可以在上朝的時候發(fā)生任何的破綻，不然這可就是非常嚴重的過世，輕則當場被免職、重者直接杖斃。江維楨曾經(jīng)聽人提起過在前朝就是有兩位大臣早有過節(jié)，有一回上朝的時候兩人再次出現(xiàn)了沖突而且是愈演愈烈，最后鬧到了朝堂之上，梁帝一怒之下直接將兩人拖出承天門杖斃，將兩人的三族全部下獄。

    江維楨收回視線強迫自己每一步走好，在朝堂之上姿勢沒有一點的可挑剔之處。這種小官是不容易的，那些大官們可就能輕松一些了，例如蔡權(quán)、沈千汲以及當朝駙馬。

    當大臣們?nèi)康轿涣?，梁帝這才在貼身內(nèi)侍的引領(lǐng)下大氣的走進了明元宮，揮舞著龍袍，莊重嚴肅的在龍椅上落座。隨后梁帝的耳畔便開始響徹“吾皇萬歲”的朝賀，這種事兒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年有余了，但是他沒有體驗夠，這種俯視天下的感覺真的是能讓人上癮，而且是一發(fā)不可收拾的癮、是一輩子都戒不掉的癮。

    梁帝輕輕抬起手臂，大臣們立刻起身，所有人都躬著身子，沒有人敢抬頭看天子，這是梁朝的朝規(guī)。梁帝照舊習(xí)慣性的看看這些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臣子，可是這一次他有了不一樣的體驗，這是自從他繼承皇位之后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的事兒。

    竟然有幾名大臣抬頭同梁帝的眼神交匯！這是犯了大忌的！梁帝可以直接讓禁軍進來將這些大臣拖出去，可是這一次梁帝沒有這么做，他發(fā)現(xiàn)了這幾位大臣的臉色很是蒼白，同時也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幾位大臣的身份，其中就包括了工部尚書俞沖。

    “俞愛卿，你今兒是怎么了？連這基本的宮禮都忘記了么？”梁帝最后還是打算提醒一句，正是用人之際，況且又是六部的尚書，他打算就批評一下。

    誰知道被梁帝這么一指出，俞沖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沒有稟告就擅自離開了隊列，一個人邁著艱難而僵硬的步子朝著梁帝走過去。

    “大膽！”貼身內(nèi)侍站出來厲聲喝止“俞大人你這是違抗皇命！”

    這么一吆喝，全部的大臣都覺察到了異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俞沖的身上。就在大臣們驚訝的目光中俞沖一步一步的朝著梁帝走去，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同時眼睛也沒有眨過一下。這一幕可就有些人了，內(nèi)侍為了保護皇上急忙跑下來攔住俞沖的去路，再一次高聲喝止。

    這下總算是有用了，俞沖沒有再向前走，而是將眼神從梁帝的身上轉(zhuǎn)移到了內(nèi)侍的身上。內(nèi)侍被俞沖盯得有些發(fā)毛了，只好再一次提醒，自然了，沒有任何的用處。內(nèi)侍有些無奈的回頭看看梁帝，梁帝也是被這詭異的一幕給怔住了，這俞沖怎么看都像是一個死人，臉色蒼白、眼神混沌。

    江維楨也是抬頭朝著龍椅的方向看過去，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一名大臣就在這時也開始不自覺的移動了，走出隊列像俞沖一樣瞪著雙眼朝著梁帝走過去。這下江維楨算是看得清楚了，他發(fā)現(xiàn)這名大臣就像是一個傀儡，手腳都是被人挑動的，那個幕后牽線的人動一下大臣便動一下，每一次的動作都非常的不符合常人。

    不止是這名大臣，又有幾名大臣邁著同樣的腳步，面無人色的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走去。這下朝堂之上都開始sao動起來，大臣們這時已經(jīng)沒有心思再去計較朝堂的禮節(jié)了，他們紛紛緊張的看著這幾名大臣，看著他們越走越近。

    內(nèi)侍可是著急了，他也沒有弄明白這些大臣今日是怎么了，一個個都這么怪異，他有保護皇上的責(zé)任，他絕對不能讓朝堂的規(guī)矩給破壞了，說著就上前去阻止那些大臣。

    站在梁帝下手最靠前位置的是蔡權(quán)以及對面的言柯冉和沈千汲，他們?nèi)棠慷昧?，以他們的學(xué)識這一時半會的也難以闡明究竟是怎么回事。言柯冉同時身兼御林衛(wèi)之職，他想要上前幫忙，可是身子一動就被沈千汲給阻止了。

    言柯冉回頭去看沈千汲，沈千汲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搖搖頭。就在言柯冉重新看向俞沖的時候，俞沖的眼神突然變了，變成什么樣了，言柯冉在當時描述不出，時候回憶起來只能用“殺氣”來形容。

    俞沖一個箭步?jīng)_上前照著內(nèi)侍的咽喉就是一口咬下去，這一幕發(fā)生的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沒有任何的防備，梁帝直接被嚇得差點從龍椅上摔下來，若不是被另外兩名內(nèi)侍扶著他可就直接從皇臺上滾下來了。

    內(nèi)侍都來不及呼喊一聲就跌倒在地了，俞沖的眼睛都紅了，他仿佛變成了一頭野獸，一頭饑餓的野獸，在他的眼里只有獵物，他將內(nèi)侍當做了獵物，這一口咬下去就不松口了，任憑內(nèi)侍怎么掙扎都是于事無補。

    大臣們炸開了鍋，一個個都朝著兩側(cè)避開，有些膽小的甚至跌坐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這么一吵鬧，那些同俞沖一樣的大臣們也開始活躍起來，朝著身邊的同僚就沖過去，張口就咬。那幾名癱坐在地的大臣首當其沖成為了犧牲品。

    “來人啊！”

    關(guān)鍵時刻還是沈千汲反應(yīng)最快，他后退的同時高聲喊道，正是他這么一嗓子，那些在外頭的禁軍們方才沖進宮殿來，上前去拉扯那些發(fā)瘋的大臣。

    言柯冉眼看著內(nèi)侍停止了掙扎，鮮血迸濺了滿地，最后咽了氣，可是俞沖還是不肯松嘴，一直死死咬著，同時腦袋還開始來回搖擺，像極了那些林中的野獸。

    恐懼，莫名的恐懼，這是言柯冉此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之前對陣任何的敵人他心中有焦慮、有不安但是絕對沒有恐懼，因為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是可以用常理來解釋的戰(zhàn)爭，而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實在超過了他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