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箱，完顏晟側(cè)首對她說：今日朕賜宴意在為八太子宗雋洗塵，各位皇子太子環(huán)坐于此，你可能從中認(rèn)出宗雋么？

    侍立一旁的通事將郎主的話翻譯給她聽，她聽后淺笑道：臣妾從未見過八太子，亦不知八太子年齡相貌xingqíng，若郎主不稍加提示，便是有意為難臣妾了。

    完顏晟笑道：宗雋jīng通漢文漢學(xué)，平日打扮與女真人不太一樣，人更是英武俊美，你只管找那最搶眼的就是了。

    玉箱聞后頷首，于是轉(zhuǎn)身舉目，款款顧盼，逐一細(xì)看在座每位男子。目光落到宗雋身上時，有剎那的凝固，然而也只是僅夠令宗雋本人覺察到的一剎那，她很快移目，淡定地掃視完所有人，再徐徐側(cè)身朝完顏晟垂目：請郎主恕臣妾愚鈍，臣妾實難看出誰是八太子。

    完顏晟詫異道：真的看不出？你就照瞧著最順眼的猜吧！

    玉箱含笑道：若依臣妾看，最順眼的人自然是郎主，其余各人長相如何對臣妾來說其實都一樣，并無差別，所以實在無法從中辯出八太子。

    她說的是漢話，宗雋先于須聽通事翻譯的完顏晟之前聽懂，當(dāng)下隱隱一笑。她的恭維其實不算巧妙，但對完顏晟，這點心機已足夠。他只是對她坦然承恩的態(tài)度和她的目的略感好奇，同是宋俘女子，柔福不屈反抗，茂德逆來順受，而這玉箱，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委身敵酋的命運，面無絲毫愁苦哀戚之色，甚至可說在主動迎合，婉轉(zhuǎn)邀寵。

    她的話果然聽得完顏晟哈哈大笑，攬住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么，她卻也聽懂了，臉一紅，伸出手中團扇半嗔半羞地在他身上作勢一拍，完顏晟笑得更為響亮。

    須臾，完顏晟才止笑收聲，向玉箱指出了宗雋，宗雋站起向玉箱拱手見禮，玉箱亦起身一福，彼此再次落座后，完顏晟又略問了問宗雋近況及曷蘇館形勢，只不提宗望，再舉杯與眾人同飲。

    席中觥籌jiāo錯，頃刻間賓主均已滿飲十?dāng)?shù)杯。這時完顏晟忽然宣布：此番環(huán)飲朕另有好禮相贈。隨即一拍掌，立即有宮人引三十多名女子魚貫而入，年紀(jì)均在十六七左右，辮發(fā)飾羽，著錦裙水服，是金國少女打扮，然而個個眉目清麗身材纖柔，顯然來自南朝。

    她們都是南朝的帝姬宗姬，皇帝王爺?shù)呐畠?，未嫁的處女，本是宗望與宗翰特意獻上充實朕的后宮的，但朕見眾卿多年來為國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南征得勝也理應(yīng)嘉獎，所以把她們分給你們了，每位愛卿可得四名。完顏晟說，隨即一指右側(cè)：來來來，你們就按環(huán)坐順序依次挑選，每輪每人選一名，直到選完為止。

    宮人讓帝姬宗姬們列隊立于大殿正中，席間逐漸沸騰起來，眾人都肆意打量殿中女子，嬉笑私語聲此起彼伏。

    宗雋淡淡一掃，已窺見其中的柔福。依然一臉倔qiáng，抿唇而立，她狠狠地怒瞪盯著她看的每一個人。

    完顏晟所指右側(cè)坐著的第一人是他的兒子宗磐，此后隔了四人才到宗雋。宗雋忽然后悔當(dāng)初選座的隨意，要前面五人都忽略柔福的美貌顯然不太可能，雖然年齡偏小，居于眾女子中，她仍如蘆糙內(nèi)探出的蓓蕾。

    果然宗磐迫不及待地站起，直奔柔福而去，一把將她拉出，對完顏晟道：父皇，我要她了！

    完顏晟笑著點頭，正yù開口答應(yīng)，卻聽有人冷冷喝道：且慢。

    眾人愕然轉(zhuǎn)頭看去，見說話的是正緩緩站起的宗雋。

    宗雋穩(wěn)步走至宗磐面前，負(fù)手站定，對他道：宗磐，可否另選一人？

    宗磐瞥他一眼，不悅道：為什么？

    宗雋淡然道：因為她是我的女人。

    滿座嘩然。宗磐一愣，旋即怒了：胡說八道！你剛從曷蘇館回來，她怎會就成了你的女人？

    宗雋淺笑回答：我從曷蘇館回來第一天，隨從就去洗衣院抓了名女子回來獻給我，恰好就是她。我便讓她侍寢，其后我有事出門，回來時她已被洗衣院的人帶走。我正想請郎主將她正式賜給我，不想在這里遇見。她既已服侍過我，我說她是我的女人應(yīng)該不為過。

    宗磐瞠目道：你是說她已經(jīng)

    是。宗雋承認(rèn)，再微笑著環(huán)視其他人：這般姿色的女子，你們見了會不馬上抱她入室么？

    眾人聞聲大笑，顯然深表贊同，目光都戲謔而曖昧地朝柔福襲去。

    柔福被他們看得火氣上升，雖聽不大懂卻也隱約猜到宗雋所言之意，更是倍感屈rǔ，當(dāng)即沖他怒道：該死的金賊，你胡說什么？

    宗磐見她反應(yīng)如此激烈，便也生疑，冷笑道：看來這小姑娘對你說的話很有意見呢。

    看來宗磐若非聽她親口承認(rèn)是不會相信了。宗雋也不慌，銜著他淡淡的笑意，俯身在柔福耳邊用漢語對她說：喂，現(xiàn)在你有權(quán)、也必須為自己選個男人，是我還是他，悉聽尊便。

    柔福亦明白今日金主讓她們進殿的意圖，無非是如貨物牛羊一樣供人挑選，選中自己的人便是主子，自己日后必然會受其欺凌壓迫。這是無法改變的命運，唯一與別人有區(qū)別的，大概就是目前有兩個人想要她，她可以從中選一個。

    忽然覺得悲傷，淚水自心底蔓延盈眶。

    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宗雋見狀說：快決定我旁邊這個男人昨天剛殺了他第八十六房小妾，赤身luǒ體地凌遲處死，如果你不介意便可以選他，我也不會有意見。

    柔福聽后又驚又疑地盯著一臉虬髯、魁梧高胖的宗磐看了許久，然后又猶豫著移目看宗雋。

    宗磐等得不耐煩，怒朝柔福吼道：你瞎看什么？說，你是不是他的女人！

    宗雋便又微微笑了，對她溫言道：說，你是不是我的女人。

    注：接受網(wǎng)友建議，以后金人還是全改用漢名稱呼了。原諒我的反復(fù)，好在這只是初稿，初稿

    另：此小說中玉箱宗姬的故事我是按《南燼紀(jì)聞錄》中對兩位趙妃的描寫整合加工而成?！赌蠣a紀(jì)聞錄》里的玉箱身份是肅王女，但這說法太離譜了，肅王樞是趙佶的兒子，當(dāng)時才二十余歲，哪有這么大的女兒。所以我把另一位趙妃傳說中的身份給了她吳王孫女。何況吳榮王顥與晉康郡王孝騫還是我們的熟人。

    第五章　完顏宗雋胡沙淺 第五節(jié) 穎真

    柔福雙唇略一翕張，卻終究未說出任何話，無聲地垂目，雙睫在眼下投出兩眉月芽般的淺色yīn影。

    她根本不承認(rèn)！宗磐當(dāng)即伸手捏住她手臂猛拉她：跟我走！

    他用力甚猛，她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他拖倒，大驚抬頭，正好撞上宗磐發(fā)怒之下近乎兇狠的眼光，又急又怕，便掙扎著不肯隨他走。宗磐心里本就不痛快，見她抵抗更是惱火，粗魯?shù)亓R了她一聲，揚手就yù給她一巴掌。

    宗磐！宗雋出手握住他手腕止住他：你不能打我的女人。

    宗磐側(cè)目怒道：你小子今日當(dāng)真反了，敢竟跟我搶女人！什么你的女人，說不定她根本沒見過你！

    宗雋冷眼看他，正要開口，卻聽見一細(xì)微的聲音自身邊幽幽響起：我是八太子的女人。

    雙眸毫無光采，柔福臉上一脈黯然，似被這話耗盡了所有jīng神，她的站姿顯得無力而勉qiáng。一滴清亮的眼淚從目中滴落，沿著光潔的衣裙，一路滑下，墜于地上，濺成一小小圓點。

    這話她是用女真話說的，宗雋與宗磐都聽得很清楚。宗磐隨之愣住，一時無言，也沒再動。宗雋便放開他，對柔福悠然笑：再說一遍，大聲些，讓所有人都聽見。

    柔福抬目看他，兩人目光jiāo匯，忽地再度激發(fā)了她火樣qíng緒。我是八太子的女人！她迫視宗雋的眼睛，咬牙切齒地?fù)P聲說，非常氣勢洶洶，若不聽這話內(nèi)容，感覺倒更像是咒罵。

    宗雋欣然笑著鼓掌：你這句話說得比以前好。

    又有眼淚奪眶而出，但她迅速狠狠地用手抹去，依然昂首緊盯他，改用漢話說：別得意，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這該死的蠻夷！

    就算她是你的女人又怎樣，今天父皇讓我先選，我就選她！宗磐忽又忿忿道，欺過來又要捉柔福。宗雋鎖眉在她身前一擋，宗磐越發(fā)大怒，立即揮拳相向。坐于近處的大太子宗幹與四太子宗弼見勢不妙忙雙雙站出拉住他好言相勸。

    宗磐，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完顏晟終于發(fā)話，不怒自威：為區(qū)區(qū)一個女人你就急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你要服侍過宗雋的女人，很有面子么？不許再胡鬧，另外選一個！

    宗磐聞言不敢再爭執(zhí)，但終究耿耿難平，幾步走回自己位置坐下，提酒壺在面前碗中猛倒一氣，仰首一口喝下，再把碗狠狠朝地上砸去。

    八太子，完顏晟身邊的玉箱此時忽然開口，悠悠笑著，手中團扇有條不紊地輕輕揮動：這事說來畢竟還是你對不住大皇子，你對他總應(yīng)該有所補償才是。

    宗雋頷首道：多謝夫人提醒，我也是這么想。隨即轉(zhuǎn)首對宗磐微笑說：宗磐，今日我只選此女即可，其余應(yīng)得的三位帝姬宗姬全讓與你如何？

    宗磐別過臉不理他，完顏晟倒哈哈大笑起來：宗雋真是慷慨，將三名美女白白拱手送人，只是日后不要后悔。宗磐可攜七美而歸，何樂而不為呢？

    眾人亦隨聲附和，紛紛勸導(dǎo)宗磐。宗磐這才稍稍釋懷，另選了一名帝姬，氣氛才又活躍開來。

    宗雋牽著柔福回座，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跟她說話她卻漠然不理，宗雋也不勉qiáng，自己滿懷興致地笑看其他兄弟挑選美女，與他們相互祝酒暢飲，直至宴罷。

    席終告退時，完顏晟忽然叫住宗雋，淡淡道：朕聽你母后說，你有意辭去知曷蘇館節(jié)度使事之職？

    這才是這場歡宴的原因和目的。宗雋從容停步，回答這個他等了許久的問題：是。宗雋長年在外任職，不能在母后身邊盡孝，一直深以為憾。二哥薨后，母后不勝悲傷，宗雋于qíng于理都應(yīng)返京全心侍奉母親，所以請辭知曷蘇館節(jié)度使事之職，萬望郎主恩準(zhǔn)。

    完顏晟點頭道：侍奉母親的確是應(yīng)該的。你在外辛苦奔波數(shù)年，也該回京歇歇，朕會給你找個高俸文職，曷蘇館就不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