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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太后怔了怔:福國長公主? 嬰茀微笑解釋道:就是柔福帝姬。帝姬建炎四年南歸后,官家加恩進封為福國長公主。長公主今日本也要前來迎接太后的,無奈這幾日病重,實不能下榻,故此請臣妾代為向母后道賀,說一待身體好轉即入宮拜見母后。 猶如驟然霜降,韋太后臉立時冷了。淡淡地以手示意眾人平身,轉身回龍輿坐下,說:回去罷。 趙構遂號令起駕回城,率百官引帝后梓宮而行。此時忽然看見,在三梓宮后,尚有一小棺材,其外無任何文飾或靈牌,看不出是誰的靈柩。 于是回問太后:梓宮后的靈柩亦是宗親的么? 韋太后未答,依舊沉著臉道:待回宮后再細說。 回到臨安宮中,趙構設宴慶祝太后回鑾,并邀此次護送太后歸國的金使完顏宗賢、劉祹、高居安赴宴。韋太后卻說旅途勞頓,有些疲憊,想先小歇片刻,便未出席,于是趙構獨對金使,略說了些致謝的話,劉祹、高居安與趙構時有對答,惟完顏宗賢異常沉默,一人自斟自酌地飲酒,除了初入席的客套話就再未發(fā)一言。趙構偶爾斜目瞟他,卻也沒主動與他說話。 待金使回使館后,趙構再命于內殿中設家宴,這次韋太后才款款出來,嬰茀忙起身相迎,扶太后坐好,先是侍立于一旁,待太后出言賜坐,自己才也坐下。 雖只是家宴,禮數(shù)卻依足了帝后圣節(jié)模式,行酒九盞,并雜以歌舞雜劇,宮眷們依次上前向太后祝酒,一時觥籌jiāo錯,氣氛和樂。行第七盞酒時,嬰茀親為韋太后奉上一道炙金腸,趙構從旁解釋說:貴妃聽聞母后素喜食此菜,故特意向御廚學了,今日親手做的。請母后嘗嘗,可還似昔日味道。 韋太后略嘗了嘗,點頭微笑:好,好此時近看嬰茀,忽然蹙眉,盯著她瞧了好一陣,才問:怎的我瞧你如此面熟?我們以前在汴京見過么? 嬰茀淺笑低首回答:臣妾昔日曾是汴京宮人,母后也許曾在宮中見過,只恨臣妾福薄,當時無緣服侍母后。 韋太后自己倒逐漸想起了,停了停,再問:是龍德宮么? 她記得,自己是在龍德宮遇見面前的女子的。當時她的身份還只是太上皇的婉容,一個微不足道、不受寵愛的后宮嬪妃。為了請?zhí)匣蕜褛w桓收回派趙構出使金營的成命,她伏在趙佶足下哭得涕淚俱下、花鈿委地。她從來沒有如此卑微、低下地求過人,而她最后得到的,只是一道滿含厭惡意味的眼神那時,這個吳嬰茀應該在罷?自己離去時,就是她拾了她散落的花鈿,追來奉還的。 這是段不快的記憶,那么不巧,目擊自己彼時的窘態(tài)的人竟成了如今的兒媳。 她最后的話似問得漫不經心,但適才的笑意已自唇邊消散。 但聽嬰茀應道:母后恕罪,臣妾記xing不好,不大記得了。臣妾以前服侍柔福帝姬,平日就在帝姬宮中做事,甚少出門,母后若見過臣妾,想來應是在宮中節(jié)慶宴集時。 韋太后卻又是一驚:你服侍過柔福帝姬? 嬰茀頷首,輕聲回答:是,臣妾昔日服侍過帝姬但未過多少時日便遇靖康之變。臣妾流離于亂世,幸得官家收留,故隨侍至今。 韋太后聽后只嗯了一聲,再不多言。嬰茀與趙構對視一眼,二人均感覺到了在太后跟前一提柔福帝姬她便有不悅之色。趙構還道是柔福之前未隨駕迎接太后,現(xiàn)又未入宮道賀,故此太后不免有氣,此刻自己不便就此解釋,便另尋了個話題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沉默,指著殿內宮燭問太后:此燭可還能愜圣意么? 此燭非比尋常,是以上等香料jīng心調制的香燭。當年徽宗宣和、政和年間,國中富庶,宮中用度極盡豪奢。趙佶因嫌宮內用的河陽花燭無香,便命人用龍涎香、沉腦屑灌蠟燭,夜里列兩行,洋洋數(shù)百枝,焰明而香滃,妙絕天下。而趙構南渡之后,國力遠不如前,宮中哪能再用此奢侈之物。直到太后將歸,趙構決意極天下之養(yǎng)以奉太后,嬰茀才建議道:不如在太后洗塵宴上用宣政宮燭,太后聞香必感欣喜。趙構遂命人照宣政故事趕制宮燭,但香料有限,最后所得不多,所以這晚也僅列了十數(shù)炬。原以為太后一聞香必會問及,豈料酒都飲這許多盞了,她仍恍若未聞,看都沒多看宮燭一眼。 韋太后聽了趙構問語,才略抬眼瞥了瞥宮燭,淡淡道:你爹爹昔日每夜常設宮燭數(shù)百枝,諸妃閣中也如此。 言罷起身更衣。趙構待她走遠,才澀澀地苦笑一下,對嬰茀說:朕如何比得爹爹富貴! 家宴散后趙構親送太后入慈寧宮,母子二人秉燭長談,聊及多年分離之苦及徽宗北狩慘狀,不免又是一陣唏噓。趙構忽憶起韋太后隨梓宮一同帶來的那口小棺材,便問是誰靈柩。 是柔福帝姬,瑗瑗的。韋太后答道,話語猶帶哭音。 趙構一怔,只疑是聽錯,再問:母后說是誰的? 是柔福帝姬的。韋太后以不容置疑的肯定語氣重復,點拭淚眼,再正色對趙構說:我正要跟哥說此事呢。你可知這些年來金人一直在笑你,說你錯買了顏子帝姬? 汴京有地名叫顏家巷,其中所賣器物多不堅實,故京中人皆稱假貨為顏子。 趙構低首緘默良久,繼而要摒退所有宮人,韋太后揚手止住他,指著身邊的宮人楊氏說:她多年來一直伴我左右,諸事皆知,無須回避。 趙構知那楊氏本就是韋太后以前在汴京宮中的貼身宮女,后隨她一同北上,如今又被太后帶回,必是心腹之人,便讓她留下,待其余人都出去后才緩緩道:母后是說,南歸的瑗瑗,如今的福國長公主,是他人假冒的? 韋太后深頷首,向楊氏以目示意,楊氏遂對趙構說:柔福帝姬在金國先是被金八太子完顏宗雋所得,過了幾年,又被完顏宗雋送給金太宗的兒子完顏宗磐,以此討好宗磐,誘其與他謀反。但宗磐得帝姬后并不珍視,未過幾天他家大婦就把帝姬逐出門去。天可憐見,那時她渾身上下都是傷,病得奄奄一息,幸而太后無意中遇見,把她接到身邊照料,才漸漸好了。后來帝姬在五國城結識漢官徐還,郎有qíng妾有意,太上皇也樂意撮合,她便嫁給了徐還??上О卜€(wěn)日子沒過多久,她又患了病,于去年薨于五國城,太后與奴婢都曾親眼看著她下葬。如今這個福國長公主,必是市井女子冒名來訛官家的,知官家與柔福帝姬雖是兄妹,但往日并不常相見,未必認得,又不知從何處聽得些汴京宮中舊事,就大膽冒充金枝玉葉,騙取富貴。 趙構凝視宮燭焰火,此刻淡說一句:哪有人會如此相似? 韋太后倒訝異了:難道你昔日熟識柔福,一眼就能辨出真假? 哦,不。趙構倉促一淺笑,道:我與柔福自然不熟,只是當時聽說她逃歸,便尋了熟識她的人驗過的,見了都說是真。 楊氏嘆道:人有相似,她也是仗著這點才敢來的罷。何況官家遣去驗的那些人就可靠么?難保他們未存隨意認個帝姬回來邀功請賞的心,甚至,他們索xing與這假帝姬聯(lián)手訛官家也不足為奇。若她是真,為何如今不敢來見太后? 但趙構沉吟道:她舉止作派倒是頗似帝姬所說舊事聽起來也不假。 她說了什么?韋太后當即抬目問,舊事是汴京舊事還是金國舊事? 趙構靜靜瞧了母親一眼,道:只是些瑣碎的汴京舊事。金國之事她稱不堪回首,不愿說,我也不便追問,怕惹她傷心。 韋太后點頭道:是了,言多必失,想必她也不敢隨意編造 楊氏亦隨之附和:即便她說了些什么,也不可相信,至多是道聽途說的謠言罷了。 趙構默然不接話,楊氏便又繼續(xù)說:此番太后帶柔福帝姬的遺骨回來,一是遂她葬身故國的心愿,一是為拆穿那假帝姬的謊言。太后與帝姬在金國相處頗久,視她一如親生女,絕不能容忍有人借她之名在官家庇護下逍遙。望官家能早日將假帝姬治罪,將真帝姬遺骨好生安葬,并另行追封,以慰官家這妹子在天之靈。 趙構并未立即應承,思忖良久后斟酌著字句對母親說:事關重大,請母后稍待時日,等兒臣想出處置良策再作打算。 韋太后嘆嘆氣,道:好。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罷。聽朝宜早起,否則,于龍體社稷都是不利的。 趙構施禮后退出。宮燭焰火搖曳,牽得他身影幽長,覺有一絲煩悶,他一揮廣袖,似yù擺脫那片加重他步履的yīn影。 5.明妃 邢后的謚號于紹興十二年七月定為懿節(jié)。迎韋太后回鑾后,趙構將懿節(jié)皇后與徽宗皇帝、顯肅皇后梓宮奉安于龍德別宮,隨梓宮送歸的那小棺材也一并安置于那里,趙構暫不提將其安葬之事,也請韋太后及楊氏暫勿再與人言及柔福真?zhèn)巍?/br> 過了數(shù)日,金使沂王完顏宗賢等將歸國,朝辭于趙構,趙構詔命參知政事萬俟禼前往驛館伴宴餞行。但完顏宗賢此日心神不定,未待宴罷就獨自離席,策馬至臨安皇宮,直闖內宮門,稱要親向韋太后辭行。 侍衛(wèi)與普通內侍不敢阻擋,先請他入宮門旁的偏殿等候,再找到內侍省押班,告之此qíng。內侍省押班匆忙去請示趙構,不想趙構此刻正在書閣與重臣議事,吩咐不得打擾,押班又前往慈寧宮親問太后意見。 韋太后聞訊略躊躇,但很快示下:外臣入內宮是逾禮行為,金使亦然。轉告沂王,哀家祝他歸程平安,眉壽無疆。面辭則大可不必。 押班向宗賢轉達太后之意,宗賢卻霍然站起,一把掐住他脖子,喝道:太后在哪里?帶我去見她! 周遭內侍大驚,但礙于他金使身份,無人敢阻攔,押班被他脅迫,無奈之下只得帶他前往慈寧宮。 一進慈寧宮門,宗賢便推開內侍省押班,朝內高聲呼道:太后,宗賢來向你辭行了。 宮內侍女何曾見過外臣闖宮之事,何況是一身材高大的虬髯金人,當即一片驚呼,紛紛入內躲避。太后不由也著了慌,倉皇退入內室,急忙命侍女垂帷幕、展屏風,以隔宗賢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