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犁了一天的田，把你累壞了吧，快去吃飯吧。＂

    秀姑看著丈夫曬得黑頭巴腦的樣子心里不好受，村里雖說很多家里都沒有牲口犁田都是靠人力，但她家里只有馮貴一個男人，成親整整十八年了，愣是沒有給他馮家生下個男丁，犁田犁地全靠馮貴一個人，實在是太辛苦了。

    馮貴像是知道秀姑要說些什么似的，連忙說到，＂一點都不累，黑妹和胖丫現(xiàn)在都能干得很，你現(xiàn)在懷著身孕，不要七想八想的，家里總共就那點田地的，再說黑妹干起農(nóng)活兒來也不輸男丁，明天一早她就和我一起去插秧，肯定能一天搞完的。＂

    馮貴帶著兩個小女兒在院子里擺好的飯桌上高高興興地吃飯，把紅薯留了兩個放在一邊。

    馮貴吃完飯又將黑妹先留起來的那碗稀飯端給了房里的老婆，這才拿著那兩個紅薯去水田。

    黑妹接過紅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她還真是餓了。

    馮貴看著她的吃相笑了笑，這黑妹還真是象個男孩。

    ＂爹，你去和小叔說一聲，我們一早插秧，叫他過來幫忙吧，他們家水田今天沒輪到放水，明天應該有空的。＂

    馮貴點點頭，＂那你在這看一會兒，我去你奶奶家，一會兒來換你。＂

    ＂恩。＂

    馮貴從水田往上路走抄山邊的近路來到他弟弟馮金家，也是他家的老屋，只不過當初分家的時候老屋分給了弟弟，他除了分到兩畝水田兩處旱地，幾乎是什么都沒有的。

    現(xiàn)在住的房子還是老婆秀姑從娘家拿錢回來蓋的。

    馮貴的爹死得早，他娘馮婆子倒身體還硬朗，老遠看到她馮貴連忙喊道，＂娘?。?/br>
    ＂大貴啊，你來了啊，吃飯了沒。＂

    ＂娘，我吃過了，小金呢？＂馮貴看到飯桌上擺上的綠豆粥還有一盆香噴噴的蔥油面餅。

    ＂是大哥來了啊，你找我們當家的有什么事??？＂從屋里走出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婦人，穿著一身小碎花的衣裙，面容姣好，說著話兒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悠，正是馮貴的弟弟馮金的老婆王嬌娥。

    馮貴連忙堆滿笑臉地說到，＂弟妹，我明天一早插秧，想叫小金去幫＂

    他話還沒說完，王嬌娥就一臉歉意地說到，＂哎呀，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這兩天不舒服，當家的去了鎮(zhèn)上我娘家給我拿藥了。＂

    馮貴搓了搓手再不說話了，王嬌娥瞟了他一眼唇角揚著笑轉(zhuǎn)身進了里屋。

    馮婆子說到，＂大貴啊，不是我說你，你那病秧子媳婦就是個只咯咯叫不生蛋的貨色，你都三十五六的人了，到如今連個兒子都沒有，一屋子賠錢貨，田地也就靠你一個人哪兒忙的過來啊，叫我說，你就該休了她＂

    ＂娘，家里還等我回去呢，走了啊?。?/br>
    馮貴慌不擇路地就要回家。

    馮婆子瞅瞅了屋里，似乎二兒媳婦在房里沒出來，連忙拿起一塊蔥油餅塞到馮貴的手里，＂快吃。＂

    看馮貴拿在手里不吃，低喝到，＂就在這里吃，別又拿回家給你那沒用的婆娘。＂

    馮貴無奈地說到，＂娘，她剛懷孕"

    馮婆子白了他一眼說到，＂行了，快回去吧，她要是能象嬌娥一樣一進咱馮家的門就能生兒子你也不會過的象現(xiàn)在這樣緊巴巴的。＂

    看著他爹低頭俯腦地走過來，黑妹輕哼了一聲，＂爹，是不是二叔不在家又去鎮(zhèn)上了？＂

    馮貴點點頭。

    黑妹嗤笑了一聲，這樣的結(jié)果在她意料之中，＂爹，下次奶奶叫你去幫二叔家插秧你要是去了我就不做飯了，我?guī)е盅舅难旧湘?zhèn)上做叫花子去。＂

    馮貴嘆了口氣，＂唉，黑妹兒，再怎么說咱們兩家也是＂

    ＂是親兄弟是不是？有這樣的親兄弟嗎？＂黑妹騰地站了起來說到，＂爹，自打我記事起我就只看到你去幫他們家干活兒，他們什么時候幫咱們家干過活兒，有這么當兄弟的嗎？反正我今天把話說了，你要是再去幫他們干活我就帶著胖丫四丫上鎮(zhèn)上做叫花子去，再不回這個家，我說到做到。＂

    馮貴再不說話，其實他心里也不好受，他爹死得早，早年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勞力辛辛苦苦種田養(yǎng)家，將唯一的弟弟馮金象兒子一樣疼愛，甚至還送他去鎮(zhèn)上私塾讀了幾年書，自從他娶了個鎮(zhèn)上的媳婦和他生分了不少。

    黑妹看他爹一副傷感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么了，繼續(xù)坐在田埂上，拿著大荷葉在自己和她爹腿上扇起蚊子來，＂爹，你回去吧，我等水放得差不多了就回家睡覺，明天咱們兩人起早了起來抓緊時間插一天秧應該也差不多了。＂

    ＂要不我現(xiàn)在就把秧苗先拔了，這樣明天能快點。＂馮貴想想說到。

    黑妹一聽確實是，反正在這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先把秧苗拔好，明天只要插，這樣明天可就快多了。

    ＂好，爹我和你一起拔吧?。?/br>
    ＂你不會，拔不好，我一個人就行了。＂

    ＂不會我可以學啊，兩年前你還說我不會插秧呢。＂

    馮貴笑了笑，想起兩年前的情景。

    那時候大女兒吉祥還剛定親為了準備嫁妝他便沒讓她再下田插秧，秀姑一向身體不好干不了多少農(nóng)活兒，他也心疼她更是不讓她下田，于是兩畝水田都要靠他一個人忙活。

    那時候還是剛滿十一歲的黑妹說她要跟他下田干活，把他逗笑了，但沒想到黑妹是個犟牛的脾氣非要頂著太陽在水田里慢慢學，最后三天下來愣是插得不差。

    黑妹二話不說直接跟在他爹后面到了水田最邊角處。

    借著暮色里最后一點依稀的光亮可以看到這里的秧苗長得郁郁蔥蔥。

    馮貴脫了鞋子下到水里，弓腰從最外延處開始拔秧苗，一邊拔著一邊說到，＂伸指到泥里摳苗根免得拔斷了了。＂

    黑妹點點頭也連忙脫了鞋子挽起褲腿下到水里，學著他爹的樣子伸手摸索到泥里的秧苗根部，伸出兩指一摳，就把秧苗完整地拔了出來。

    不一會兒越拔越多，越拔越快，很快就有一大把了，又學著他爹的樣子抽一片秧苗的葉子捆綁成一扎，苗根向下散甩到水田中。

    兩人一直忙了好幾個時辰了，月亮升起到空中老高，照得水田中的水明晃晃的發(fā)亮。

    馮貴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爹，差不多了，咱們回家休息吧！明天一早再來。＂黑妹看水田的水放得差不多了，秧苗也拔了大半了。

    兩人回到家中洗漱完上床睡覺的時候已經(jīng)月上中稍了，累了一天自然頭一挨上枕頭就睡著了。

    黑妹是被四丫叫醒的，小孩子睡得早醒得也格外早，她起來一看窗外，天色已經(jīng)光亮了不少。

    她絕對起晚了，她趕忙下地，他爹已經(jīng)出門了，胖丫竟然也已經(jīng)出門去后山割豬草去了。

    ＂四丫，你咋不早點叫醒我?。。?/br>
    ＂爹說晚點叫你，讓你多睡一會兒。＂四丫怕吵醒她娘，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

    黑妹摸摸她的頭，笑了笑，＂四丫以后別聽爹的，爹比我更累，我不去干活就得咱爹一個人干。＂

    四丫點點頭。

    ＂四丫，早飯在早上，等你三姐回來，你們就直接吃，吃完了把我和爹的早飯送到田里啊，灶上前面鍋里溫著的是咱娘的早飯啊。＂

    四丫一邊應聲一邊跟在黑妹后面一起出門了，小小的身子蹲在菜園邊拔草邊和她道別。

    黑妹忽然覺得昨晚的疲累一掃而空了，為了這些可愛的親人們她必須趕快強大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抓螞蝗

    第三章抓螞蝗

    黑妹到田里的時候，他爹已經(jīng)把剩下那一小半秧苗全都拔好了，水田的水已經(jīng)足夠了，不再需要放水了，放水的缺口已經(jīng)填起來了，水現(xiàn)在正往隔壁的馮勇奉剛兄弟兩人的田放去。

    ＂爹，我來了。＂

    馮貴想不到黑妹這么快就來了，笑了笑，說到，＂你現(xiàn)在正長身體應該多睡會兒。＂

    ＂不礙事，中午吃了午飯我再睡會兒。＂

    兩人不再多說埋頭加緊插秧，馮貴是個能干的，他從十幾歲就干農(nóng)活到現(xiàn)在，插秧那是又快又好，秧苗插得不稀不密，不深不淺，正正端端，遠遠看著一條條一排排，整整齊齊。

    可黑妹也不輸他，今年是黑妹第三年下田，最那手的除了割稻子就是插秧了。

    父女兩人象比賽一樣地插著。

    一畝田一個好手插完最快也要七八個小時，也就是說黑妹家這兩畝水田她們父女兩人怎么樣也要忙到中午十二點才能忙完。

    有時候兩人也上岸從腿里拉出吸附在腿肚上吸血的螞蝗放在田埂上的竹筒里，再喝了口就繼續(xù)下田插秧。

    等到太陽露出一絲紅彤彤邊緣的時候胖丫來送早飯了。

    除了慣例的稀飯和玉米粉窩頭以外其中竟然還有半個蔥油餅，正是昨天馮貴從老屋他娘那里帶回家的，本來昨晚上他帶回家了放在灶上的前鍋里熱著作為今早黑妹她娘秀姑的早飯，沒想到她又留了半塊給馮貴。

    ＂黑妹，你吃吧?。?/br>
    馮貴把半塊蔥油餅遞給黑妹。

    黑妹端著碗一口氣把粥喝完，拿了個玉米窩窩頭撕開兩半兒又將蔥油餅撕下一小塊塞到一塊到窩窩頭里吃下了，剩下的大半塊又分作兩半兒，一邊丟進他爹的碗里，＂爹，娘的心意你不吃可不行。＂

    說著又拿了剩下的半塊遞給胖丫，＂胖丫，你回家和四丫一人一半！＂

    胖丫眼巴巴地望著手上的蔥油餅吞著口水，嘴里卻說到，＂二姐，你和爹吃吧，我和四丫在家沒干活不餓?。?/br>
    黑妹對著她笑了笑，＂我們胖丫真是長大了！＂

    最后那半塊蔥油餅黑妹硬是堅持給胖丫帶回去和四丫吃，又囑咐了胖丫收拾了碗筷一會兒拿鐵絲過來穿螞蝗。

    胖丫高興壞了，＂二姐，今年又有好多螞蝗嗎？＂

    ＂是啊，留四丫陪著娘，你趕緊來?。。?/br>
    說著黑妹趕緊下水田繼續(xù)插秧，剛還沒一會兒遠遠的田埂上走來一個人，金光閃閃的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映襯得她的頭發(fā)象渡上了一層金絲，＂黑妹，馮大哥，我來幫忙了?。?/br>
    來的正是住在黑妹家隔壁的吳媽。

    ＂吳媽，你怎么來了？＂

    ＂大妹子，我們不用你幫忙，快回去吧?。?/br>
    吳媽不理會兩人的推辭直接脫鞋子挽褲腳下田了，有點生疏解開一把秧苗開始插起來。

    ＂大妹子，你看著多不好意思?。。?/br>
    ＂馮大哥，這有什么啊，我和我家青水住你家房子，你一個字兒都不收，過來幫你們干點活你還跟我客氣？＂

    ＂吳媽，謝謝?。。⒑诿玫故遣豢蜌?，抬頭對著她笑得十分欣慰。

    盡管吳媽不擅長干農(nóng)活但有人過來幫忙讓她勁兒頭更足了。

    ＂黑妹，別看我家很多年沒種田了，但我小時候在娘家可也是一把好手，那時候我跟著我爹下田"

    太陽越升越高了，然而黑妹并未覺得有多曬也沒覺得有多累，和吳媽說說笑笑的，人多力量大，進度明顯快了很多。

    吳媽忽然跳到岸上，尖叫著，＂螞蝗！＂

    很快她就鎮(zhèn)定了下來，她對螞蝗并不是不熟悉，她也是從大葉村走出去的姑娘，小時候自然也是干過農(nóng)活兒的，只是自從出嫁到鎮(zhèn)里，生活了十多年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下過田了，所以乍看到滑膩蠕動的螞蝗鮮血淋漓的有點一下沒適應過來。

    黑妹趕忙跑過去，蹲下來，一巴掌拍在吳媽的小腿肚上，那吃得肥膩的螞蝗邊一點點往外縮，黑妹一把擰了那螞蝗一段往外輕輕一拉，就把吸血的螞蝗從吳媽的腿肚上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