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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鎖金鈴在線閱讀 - 第125頁

第125頁

    風(fēng)雪愈落愈大,在肩背聚成厚毯,雪霧迷住雙眼,眼角被蜇得痛楚不堪。

    林中簌簌震顫,無數(shù)鳥兒展翅高飛,驚慌失措撲向天空,狼嚎自密林深處涌出,那聲音飽含凄楚,似母狼失去孩兒,流淌泣血哀鳴。

    駿馬驚惶不安,四蹄踏動(dòng)不休,陳靖勒緊韁繩,恍恍然立在雪中。

    腦中那團(tuán)攪亂不堪的線團(tuán)散開兩束,他試圖抬手揪住,那絲線如游魚擺尾,自指間倏然游走。

    城墻之上一片靜默,臺(tái)階被積雪覆滿,陳靖一步一步上前,手中長槍重若千鈞,背后寶劍僵硬如石,他走到城樓頂上,鴻野雙膝跪地,自中間爬到角落,額頭伏地瑟瑟發(fā)抖,不敢抬頭看人。

    蘭景明陷在被褥當(dāng)中,手腕淤血凝結(jié),偏頭看向外面,眼底粼粼波光散了,徒留滿地渣滓,拼不回原本模樣。

    陳靖單膝跪地,解下長槍長劍,將掌心搓得滾熱。

    伴著林中凄厲狼嚎,他合攏蘭景明雙眼,將人擁在懷中,脊背彎成長弓,幾欲崩塌成灰:“······厚葬了罷。”

    第76章

    夜更露重,鴻野捧著厚重外袍,在帳外焦頭爛額尋覓數(shù)圈,循著酒氣來到河邊,見到坐在礁石上的背影,他猶豫躊躇半晌,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得躲在樹后,絞盡腦汁思忖如何勸將軍回去休息。

    將軍把蘭景明抱回府中,在臥房里待了一夜,轉(zhuǎn)日才將人交給自己,說后事由自己來辦,鴻野本想按大梁習(xí)俗將人封棺厚葬,尋一塊風(fēng)水寶地埋了,可轉(zhuǎn)念一想蘭景明生在北夷,北夷習(xí)俗是人斷氣之后要留在太行山上,由蒼鷹接引才能再入輪回,他摸不透將軍有何想法,又不敢擅自去問······畢竟將軍狀態(tài)太差,似一根崩到極致的琴弦,他怕自己話一出口,這根弦就要斷了。

    無奈之下,他只得折中行事,將蘭景明從上到下收斂干凈,淺埋在太行山中,又從廟里請來僧人做足法事,供奉數(shù)盞蓮燈,才算了卻這樁心事。

    自法事結(jié)束之后,將軍便帶兵直入北夷腹地,與北夷交手?jǐn)?shù)次,次次都是刀劍相撞血光迸濺,斷臂殘肢落滿沙場,軍中漸漸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之后愈演愈烈,說是將軍被邪魔附體,從此魘了心智,要斬夠人頭才能回魂,鴻野一面強(qiáng)壓流言,一面千方百計(jì)勸說將軍,還試過悄悄偷走將軍的酒壇······可這些都無濟(jì)于事,自蘭景明死后,將軍白日里行軍打仗,夜里到河邊自斟自飲,可灌了再多都沒見將軍醉過,那雙眼睛似深夜里灼灼燃燒的鬼火,要永無止境燃燒,直至燃盡將軍生命。

    鴻野坐在樹后,兩臂夾著腦袋,將額發(fā)揉得亂作一團(tuán),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怨天怨地怨恨自己,不斷詰問自己若是之前請郎中來看過后,便把蘭景明真正的身體狀況同將軍說了,一切會(huì)不會(huì)有所不同?

    可如今如何懊惱也是于事無補(bǔ),蘭景明身死魂滅,說不定已經(jīng)轉(zhuǎn)世投胎,做哪家的孩兒去了。

    夜深人靜,林中雀鳥爭先恐后飛出,振翅滑向遠(yuǎn)方。

    太行山上萬籟俱寂,破敗旗幟隨烈烈風(fēng)聲擺動(dòng),在林間颯颯作響。

    山上散落數(shù)根被大雪凍住的枯骨,空中蒼鷹盤旋嘯鳴,有幾只張開利爪向地上撲來,黑影靠近時(shí)忽聞數(shù)聲狼嚎,幾匹碩大白狼自林中奔騰而來,直直沖向蒼鷹,蒼鷹們張開翅膀四散張荒逃竄,空中翎羽亂飛,白狼們齊齊呲牙沖蒼鷹吼叫,嘶聲直沖云霄。

    待四下再無活物,幾匹白狼四散開來,在各處土堆刨挖,里面最大的那頭在一處土堆前面輕嗅,小心翼翼刨掉土渣,用長尾掃掉浮灰,埋頭扎在一人身邊,探出長舌舔舐,將那人斑駁眉眼舔凈,露出蒼白泛青的臉頰。

    白狼嗚嗚咽咽,自喉間溢出悲鳴,它拿長尾卷住這人,想將人卷到自己身邊,又拿腦袋撞人臂膀,似乎想求人撫摸,那只素白的手臂腕上仍有淤血,被白狼撞得晃來晃去,如同一根搖搖欲墜的枯枝,不知何時(shí)便會(huì)掉落。

    第77章

    白狼不依不饒撞動(dòng),一下接著一下,撞在蘭景明肩上,口中鳴嗚不休,圍著人團(tuán)團(tuán)打轉(zhuǎn),其余幾匹聚攏過來,將蘭景明裹在中間,組成用長毛織成的屏風(fēng),擋住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遮住颯颯涌來的寒涼。

    幾匹白狼輪番上前,將蘭景明裹到身上,塞|入毛里貼近皮膚,涌動(dòng)熱浪滾滾而去,融化冰冷身體,這般從夜晚等到第二日午時(shí),那根枯枝似的手臂顫抖一下,指頭微微收緊,淤血凝滯的手腕向內(nèi)彎折,攏住白狼皮毛。

    領(lǐng)頭的白狼仰天長嘯,慌忙甩動(dòng)長尾,將人卷到身邊,拿腦袋蹭人頸窩,喉間呼嚕不停,蘭景明渾渾噩噩躺著,脖頸軟如宣紙,手腳似被打散后接回身上,五臟六腑活水一般搖晃,舌底鼻間滿是血腥,嗆得他口干舌燥,只想捧來大雪,浸濕澀啞喉嚨。

    “這是·······怎么回事,”蘭景明摟住小白脖頸,勉強(qiáng)撐起半身,“我、我不是·······死了么,這便是地府么?小白······這是怎么了?”

    白狼再通人性,也不會(huì)口吐人言,它默默跪趴在蘭景明身邊,長尾蓋在蘭景明身上,脖頸幾乎貼到地上,示意蘭景明爬到背上。

    “頭好痛,手好痛,眼睛好痛,胸口好痛,”蘭景明趴在白狼身上,“是不是殺戮太多,陰曹地府也不肯收我。好多事情想不起來,小白,我身上好冷,想回洞里歇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