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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鎖金鈴在線閱讀 - 第144頁

第144頁

    “我令鴻野將他厚葬,鴻野遵從北夷習(xí)俗,又不敢違我命令,只得將他淺埋在太行山上,他被白狼挖出,才算撿了條命,最后與先生相認(rèn)······是這樣么?”

    “是?!?/br>
    “他如今命懸一線,血?dú)鈪T乏五臟皆損,唯有誅心草能救他一命,且這誅心草化作的靈丸只能救一人,若分成兩半,便效用全失,與尋常藥草無異,是這樣么?”

    “是?!?/br>
    陳靖閉上雙眼,肩膀血洞疼痛起來,它們蔓延到四肢百骸,掀住頭皮向上撕扯,漫天寒氣自天靈xue向下灌入,他被丟進(jìn)冰湖之中,從未有過的寒意沁染而來,將他凍作冰凌,砸成滿地碎塊。

    鈴聲悠長叮咚作響,少年身騎白狼踏雪而至,烏金箭骨自背后射來,穿透浮云釘上枝干;姻緣樹前合掌祈愿,修羅面具下刀槍相向,臥房之中被翻紅浪,太行山上天人永別·····

    少年不識情愛只知心動,這一生情之一字,原都系在一人身上。

    “先生,陳靖若選擇摯愛,便是背叛為大梁馬革裹尸的將士,背叛祖上家訓(xùn),背叛將軍府立府之本,背叛黎民百姓,”陳靖道,“若決意舍棄這些,陳靖便不再是陳靖了,陳靖再無顏面對兄嫂,再無法留在永康城了?!?/br>
    赫鐘隱合上雙眼,不忍與陳靖對視。

    他何嘗不是背叛過往背叛族訓(xùn),背叛了對他全心信任的徒兒。

    他嘴唇輕顫,吐不出半句話來。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里面推開,陳靖走出臥房,坐在門檻之上,脖頸垂落下來,手指插進(jìn)發(fā)間,向內(nèi)碾壓進(jìn)去,摳出淋漓血跡。

    第90章

    濃長影子自天邊墜落,夕陽余暉灑在地上,云朵飄在半空,雪霧落得小了,陳靖攤開五指,指上隱有血色,冰涼在指腹上暈開,化為點(diǎn)滴雪水。

    日升日落,花開花謝,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向來篤定人定勝天,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再也堅(jiān)持不了。

    先生愿用心頭血救孩兒一命,景明掙扎半生,總算認(rèn)回父兄,今后當(dāng)要過快活日子,仙官為避風(fēng)求雨耗盡心血,如今奄奄一息,若是執(zhí)意將人救回,今后又當(dāng)如何?

    不過是一場輪回罷了。

    即便風(fēng)調(diào)雨順?biāo)暮I?,朝中仍是風(fēng)起云涌,欽天監(jiān)仍是群狼環(huán)伺,四海之內(nèi)仍不太平,周邊部落仍時常進(jìn)犯,將這重任壓在一人肩上,不過是強(qiáng)人所難罷了。

    仙官總是借酒澆愁,將自己灌的熏熏然然,縹緲不在凡間,他不是個有喜有悲有親友陪伴的人,他是一粒珍寶一株靈草,他逼迫自己化為貢品,呈放在高臺之上。

    卸下重?fù)?dān)永獲平靜······于仙官而言,也是渴盼已久的解脫罷。

    傷心秦漢經(jīng)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景明······也該卸下重?fù)?dān),與父兄同享天倫之樂。

    林中狼嚎再起,白狼四蹄踏雪,高高弓起脊背,呲出尖銳犬牙,瞪眼向陳靖走來,陳靖丟開長刀,在拳頭上纏緊布條,迎面走向巨狼。

    ········

    臥房陷入一片死寂。

    檀香如云霧溢出,由外而內(nèi)浸染而來,泡開五臟六腑,融化四肢百骸。

    厚重簾子垂到地面,臥房如同綴滿長釘?shù)墓啄?,透不進(jìn)半分光亮。

    赫鐘隱身在其中,壓在胸口的被褥向下擠壓,它們厚重而又緊實(shí),像一塊嚴(yán)絲合縫的石板,將他壓成薄片。

    他呼吸不暢,喘息清晰可聞,七寸被拿捏的感覺猶如臟腑被人握緊,他心知若誅心草在他手上,未曾遇到阿靖,他會不惜一切去救治孩兒······可人算不如天算,既然阿靖找上來了,這抉擇便不僅屬于自己。

    諸多因果糾結(jié)纏繞,化為解不動扯不開的死結(jié),若當(dāng)年沒有失手丟掉孩兒,若孩兒沒有喬裝改扮潛入將軍府中,若龍脈沒有被毀,阿靖沒有被迫離府入朝與仙官相識,若孩兒沒有吃這么久丹鳳紅凝丸······

    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撥動,一切便會有所不同。

    若阿靖真的一門心思要救仙官,為萬千百姓謀福祉,眼下的赫鐘隱······又能做些甚么?

    如今血?dú)馓潛p四肢無力,還需將養(yǎng)數(shù)日,才可能重獲康健,若硬是從阿靖手中搶奪靈丸,能有幾分勝算?

    赫鐘隱在懷中摸索,短匕竹筒似乎被丟在崖下,半塊硬物都摸不出來。

    且不說能否尋到銳器,若真到了刀劍相向那步,他能對抱以厚望的徒兒動手么?

    為了心心念念的孩兒······有些事不得不做。

    赫鐘隱松開手指,眼前陣紅陣白,被黑幕層疊覆滿,之前不顧一切翻身上馬,后來又口舌不休,將一切和盤托出,他氣力不濟(jì),渾噩陷入夢境,只是半夢半醒,怎么也睡不安穩(wěn),這般折騰許久,他撐開眼皮,指腹揉弄眉峰,驅(qū)散厚重黑幕,眼前朦朦朧朧,看到熟悉身影。

    陳靖坐在塌邊,墨發(fā)亂如雜草,肩膀布條洇血,脖頸小臂不知被甚么啃過,上面滿是斑駁劃痕,指頭上數(shù)個牙印血洞,大大小小布滿咬痕,淤泥自指頭蹭到面頰,整張臉灰黑一片,像從泥水里滾過數(shù)圈。

    “你······怎么了?”

    “與白狼戰(zhàn)了一場,”陳靖搖晃手臂,“打的酣暢淋漓,砸壞幾十根樹苗,撞碎許多浮冰?!?/br>
    赫鐘隱心道這哪是戰(zhàn)了一場,分明是被按在那里,劈頭蓋臉暴揍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