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到了別墅,卻得知二兒子已然回警局上班去了,霍太太這才略略舒了口氣,仿佛心里的大石塊終于落地了,卻仍有些擔心,就叫來這里的管家老賀,把兒子起居飲食等情況事無巨細地問了一遍,又仔細叮囑了各項事宜,才回府里去。 霍裔凡方一進門,便聽香萼道:“大少爺,二姨娘一早回來了。” 他覺得奇怪,便去臥房里看她,只有青蘋在收拾零碎衣物,見了他道:“早晨風冷,小姐恐怕是受了寒,身子不爽,還在澡房洗澡呢。” 霍裔凡問道:“不是說在公館多住幾天,怎么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青蘋答道:“我們少爺馬上要去玉粱山一趟,那邊也冷清,小姐說還是這里熱鬧些?!?/br> 他道:“既然不舒服,一會兒我叫大夫來給她瞧瞧?!北忝ψ约旱娜チ耍挝鐣r候跟太太說了素弦的事,叫廚房做了幾樣清淡小菜,又來看她,她仍是不在房里,香萼道:“大少爺,二姨娘好像一直在澡房里呢?!?/br> 他心里一緊,怕她出事,就叫香萼進去看看,卻不料那房門從里面鎖死了。他忙拍著門喚道:“素弦!你怎么樣了,沒事吧?” 等了片刻,也聽不到里面回應,便越發(fā)急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弄開房門,青蘋抱著一摞衣服過來:“大少爺,我們小姐沒事,她叫我送衣服來呢。還請大少爺先回去吧?!?/br> 霍裔凡嚴肅道:“你就由著她在里面這么長時間?她病著,暈倒了怎么辦?真是不像話?!?/br> 青蘋慢條斯理道:“大少爺,您還是請回吧,我們小姐說她不想見到您?!?/br> 香萼見她這般無禮,斥責道:“放肆,怎么可以對大少爺這樣講話!” 青蘋也不看她,眼角斜向一旁:“我錯了,待我服侍了我們小姐穿衣之后,再任打任罵,還不成?” 香萼氣急,“你……”卻礙著大少爺的顏面,還是吞聲忍下了。 青蘋得意得很,挺直了腰板隨手一撥木栓,那門竟然開了,便神氣地進去。屋里白汽繚繞,很是燥熱,繞過玻璃屏風,卻沒看見木桶里有人,慌忙跑過去撥開細碎花瓣,素弦這才從水里慢慢浮上來,泡得時間久了手臂、肩膀都泛著青白,又隱約帶著幾道劃出的長長紅印,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她緩緩睜開眼睛,問:“現在幾時了?” 青蘋不滿意地白了她一眼:“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淹死了呢。”拿了新毛巾遞給她,又道:“霍大少爺問了你好幾次呢,方才差點要闖進來了。” 她裹了浴巾從浴桶里站起來,突然眼冒金星,差一點便要栽倒。勉強換好了衣服,由青蘋攙扶著慢慢走出去,迎面卻遇上鳳盞,目光凌厲地盯著她:“你這又擺的什么譜,難不成回一趟娘家就搞得這樣臟了,非要在水里泡脫了皮不可?” 這不過是她的氣話,卻歪打正著,當真刺激到素弦的痛處了。素弦眼里霎時浮現出厲色,這一沖動就更是站不穩(wěn)了,只有氣無力地道:“我懶得跟你計較?!北阌?,鳳盞卻是分毫不肯讓她,抱起手臂,揚著下巴道:“怎么,還真就坐下病了?我怎么就是看不慣你這矯情勁兒呢。” 素弦感覺到青蘋扶著自己的手正在攥緊,怕她沖動,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素弦有什么做得不對的,等素弦身子好了,再聽大姐教訓,行嗎?” 青蘋按耐不住,踮起腳往書房那邊一望,喚了聲:“大少爺!” 鳳盞趕忙回頭去看,卻被青蘋沖撞到一邊,扶著素弦便快步走了。鳳盞登時恨得牙根癢癢,桃丹趕忙就勸:“大少奶奶,咱不跟那山野丫頭一般見識!現下為難二姨娘,我們可撈不到半點好處?!?/br> 素弦身心疲累到了極點,回房便倒頭躺下,睡得很沉,如是要將那前塵往事一并忘了。再醒來的時候便覺得神情氣爽了許多,細密的銀色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仿佛置身于煙霧繚繞的迷蒙環(huán)境,從床上坐起來,一塊發(fā)潮的白毛巾便從額上滑落。懵懂了一瞬,把掉落的記憶緩緩拾起,便將自己是誰、之前有過怎樣的經歷,又一并想起來了。 她走下床去,內室和外室之間有一扇翡翠的蘇繡屏風隔擋,似是有一星黯淡燈火映過來,她就一步一步小心地走過去,那人伏在桌子上睡得沉了,她慢慢地向他接近,覺得自己像一個天地間漂浮的鬼魅,輕輕地用指尖點觸著他的肩,鬼使神差地喚著他:“裔風,裔風……” 他身體猛地一顫,被她嚇了一大跳,回頭看著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驚喜地道:“素弦,你醒啦?!?/br> 她看到他的臉好生失望,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呆滯地走了幾步,在桌前坐下,像在看他又沒在看他,就那么發(fā)著呆。 他取了棉衣過來給她披上,關切地道:“餓不餓,想吃什么,我叫人去準備?!币娝救坏臉幼樱值溃骸澳惆l(fā)了高燒,幸好之前泡過澡,燒還容易退些。下次一定不許再這樣了?!?/br> 她眼珠轉向他:“什么時候了?” 他道:“快到五更天了?!庇衷儐柕溃骸耙灰倩卮采闲菹⒁粫海俊?/br> 她似乎沒聽到他在說話,怔怔地站起身來,那棉衣又從她身上滑落下去,他覺得她虛弱得似要暈倒,沒有多想,便兩只手攬著她:“素弦,究竟出什么事了?我看得出來,一從公館回來你就有些不對勁的樣子。”頓了一頓,問道:“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她銳利的目光突然剜向他:“你答應過的,要和我保持距離,忘了么?” 他一怔,觸電般地把手松開:“……對不起。” 她又道:“你這樣守著我,其實大可不必。你知道我不會領情的。”冷冷地撂下這幾句話,便又回床上去了。 不久天就亮了,香萼端了一碗中藥來,說是大少爺交代的,素弦說自己已然病愈,就叫青蘋倒在花盆里了。過了一會兒三小姐也來看她,自從素弦出事了以后詠荷也不再記恨她了,反而有些同情,她們之前本就關系要好,在這深宅大院里突然有個親密的說話人了,感情也漸漸回復到從前。 將近晌午去見了老爺太太,給府里女眷做的鞋青蘋都做好了,便送給太太、鳳盞和詠荷每人一雙。下午方才得了空,素弦便一個人從府里出來,青蘋要跟著去,她沒讓。 那小旅店叫做“同順”,她記得很清楚,便沿著昨日的原路返回,輾轉了好幾個巷道,總算找見那塊舊布幌子。到帳臺找到老掌柜的,說:“前天夜里我在貴店投宿,押了一條銀鏈子,這就來贖了,還請掌柜的這就拿給我吧?!北銖氖职锬昧藦堝X票出來,旁邊擦桌子的小堂倌一眼便認出她來,“啊呀”一聲,眼光閃爍了一下,突然跑到掌柜的身邊耳語了幾句。 老掌柜眼神復雜地瞅了瞅她,推了推圓框眼鏡,呵呵一笑,道:“小姐啊,你也知道,我們這里不是典當鋪子,您押的物件我們可是不作擔保的,有客人喜歡,拿錢來買,上門的生意我們也不能不做,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素弦登時急了:“什么,你們賣了?賣給誰了?他住哪兒?” 那掌柜的陪著笑,“小姐莫急啊……”小堂倌突然說了一句:“小姐,那人恐怕還沒走遠,就是一刻鐘之前的事,您追一追,保不準還來得及?!?/br> 素弦忙問:“他穿什么衣服,長什么樣?” 小堂倌想了想,道:“是位先生,個子很高,一看就是當官的大人物,穿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 素弦覺得奇怪,“是那天晚上坐在這里吃飯的先生么?” 小堂倌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是那個人?!?/br> 她心里登時一咯噔,有哪位大官會在小旅館里買一條不起眼的銀鏈子呢,尉遲隊長見到她了,裔風他必然也知道了…… 她覺得心里一下子涼得透透的了,沒再多說什么,轉身出了旅店,雪后初晴的陽光有點兒刺眼,她覺得天地間萬物都在旋轉,扶著木柱略緩了緩,便繼續(xù)朝前走。 上天是公平的,舍棄了就是舍棄了,縱然幾度徘徊,仍是不忍放手,可是塵世里的緣這個東西,擁有的時候你不珍惜,失去了便再也不會回來。哪怕忍著痛在心里割個口子,埋藏一份記憶進去,在心力交瘁的時候用來緬懷,終究還是不可以了,沒機會了! 她便這么怔忡地走著,想不起來時的路,不知道該去的地方,如是在濃稠的迷霧中悵惘前行,突然,卻聽見一聲汽車刺耳的剎車聲,一雙手從后面裹挾著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向前俯沖著摔倒在地! 第三十三章 斷腸也可堪,只嘆此恨飄零散(四) 她的頭撞在他的肩上,膝蓋磕到堅硬的路面,迷迷糊糊地回頭去看,竟然是霍裔風,他緊緊地抓著她,一只手臂墊在她的腰間,生怕她摔得重了。他攬著她坐起來,嚴肅道:“走路不看路,你不要命了?!” 她什么話也講不出來,只是怔怔地、怔怔地望著他,覺得上次江邊一別,恍若已然隔去了一個世紀一樣,再一次遇見,她覺得他老了,眼神陌生了,她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她了! 他扶著她站起來,平靜地替她撣著大衣上的塵土。那司機是個年輕小伙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問:“先生,夫人傷得可重?不如上車吧,我送夫人到醫(yī)院瞧瞧。” 她覺得好生尷尬,趕忙道:“不必了,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币娔乔嗄赀t疑著,又略略一笑:“先生忙去吧,我不礙事?!?/br> 那人仍是不敢走,小心翼翼地看了霍裔風一眼,霍裔風擺擺手道:“去吧?!彼湃玑屩刎摰刈吡?。 霍裔風問:“你這是要去哪兒,我送你回去?!?/br> 她忽的回過神來,倉促地搖了搖頭:“我哪兒也不去?!痹捯怀隹?,覺得不太恰當,又道:“我該回去了?!毙睦镫y過得要命,便轉身走了,他在后面突然問道:“你就不問問我過得怎樣,還好不好?” 她騰地就站住了,半晌才回過頭來,聲音輕細地連自己都快聽不到了:“裔風,聽說你回警局上班了,我真的……很高興。” 他笑了一笑,似乎是在自嘲:“我總歸不是那樣沒用的人,生活還得繼續(xù),不是么?” 她木然點了點頭,“是,生活總是要繼續(xù)下去的?!?/br> 他看著她的眼睛,問:“他……對你好不好?家里的生活習慣,適應了么?” 她“嗯”了一聲:“都好?!毕乱庾R地抿了一下唇,問他:“你……什么時候回家里去?快過年了,你娘她,一直都很擔心你呢?!?/br> 她怕他生氣,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卻只是淡淡地一笑:“你告訴她,等我娶上媳婦了,再回去看她?!?/br> 他笑得很是輕松,那一雙深邃眼眸卻如是寒潭般的,平靜的表象下自有一番懾人的深意,她察覺到了,也只有她能察覺得到。 她微微發(fā)著怔,鬢角前卷起的發(fā)絲猶如細長花蕊似的,一陣寒風吹起,她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粉色,他突然就生了憐意,伸手去撩撥她的頭發(fā),她倏地往后退了一步,躲開了他。 他愣了一下,把手塞回大衣的口袋里,笑著說:“我走了。” 她又是“嗯”了一聲,覺得應該再說點什么,又道:“路上小心點?!?/br> 他深深點了個頭,唇角帶著淡淡笑意,再次凝視了她一瞬,便轉身去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跑過去追上他,抓著他的袖口:“裔風,把鏈子給我,還給我!” 他沉靜如水的目光望著她:“什么鏈子,我不知道啊。” 她豁出去了,像市井婦女那般不依不饒的樣子:“不可能,明明是你拿走了,小堂倌說的那個人,肯定是你,你賴不掉的!” 他看著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她越發(fā)急了,語無倫次地道,“裔風,不是你認為的那個樣子,我不是故意要當掉那條鏈子的……”她說到這里卻突然冷靜下來了,悵惘的目光垂墜而下,自己是魔怔了么,究竟要對他解釋些什么?就在那一天的晚上,她的處子之身,被張晉元那個邪惡的魔鬼,徹底地奪去了! 他拉起她的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彼阆駛€牽線木偶般的由著他帶走了,他的車停在這條街盡頭的拐角處,他帶她上了跨江鐵橋,變戲法似的拿出那條鏈子,那顆晶瑩的琉璃像一顆璀璨的小小流星,在她眼前打著晃悠,他面色凝重得像一塊鐵,沉聲問她:“你要的是這個么?” 她如是看見了搜尋已久的珍寶那般驚喜,伸手就要去拿,他手腕靈活一轉,那鏈子似是聽話般的回到了他的掌心,他的手垂下去背在身后,對她說:“素弦,我醒了,你也快點醒來罷。” 她沒心思聽他說些什么,非要拿回那鏈子不可,便抓著他的手臂去搶:“我不管,你給我!”她那點微薄的力道便像是蚍蜉撼樹似的,他根本不為所動,一只胳膊伸直開來,下面就是寒江的茫茫冰面,那條鏈子松松地繞在他的一根手指上蕩悠,似乎風一吹就要掉下去一樣,她嚇得瞪大了眼睛,就像那不僅僅是一條細細的銀鏈子,而是被他挾持在手里的人質。 她幾乎要瘋掉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下來,越想大聲喊他,聲音就越嘶啞,“裔風,不可以,你不可以這么做,那是我的,是我的!” 他一只手便將她制住,冷聲道:“你醒醒罷!它再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從此以后,它便是一個死物,霍裔風和張素弦,已然是陌路之人了!” 他這幾句決絕的話震得她頭腦發(fā)木,便像是身體里的血液都被瞬時凝住了,她心緒繁雜,如是一團打了死結的亂麻,他由不得她過多反應,便松了手,那小小的物件劃破了她的眼瞳般的,便這樣無聲無息,悄然墜落了! 她再也掙扎不動了,眼眶睜得似要裂開,傻傻地望著橋底一片皚皚的灰茫。 他松開了她的手腕,就這樣吧,該告一段落了,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裝出一副釋然的樣子,瀟灑地扭頭便走了,步伐越走越快,寒風吹得臉皴裂似的疼,方才發(fā)現,原來自己是真的掉淚了。 她一個人回到霍家去,霍裔凡緊接著也回來了,問她要不要去大堂里吃晚飯,她沒有胃口,就叫青蘋去向太太告假。她覺得屋子太冷,早早便上床躺著,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又叫香萼灌了個湯婆子來焐著。 過了一會兒霍裔凡進來了,見屋里亮著燈,輕聲問道:“素弦,你睡了么?” 她閉著眼睛,道:“沒有。” 他在她床頭坐下,問她:“是不是又受風了?天氣涼,出去的話要多穿些?!?/br> 她很是不耐煩的樣子:“不勞你cao心。我要早早睡下了?!?/br> 他微微嘆了口氣,默然了片刻,道:“今天,我在橋頭看見你們……或許我不該問,不過,你要知道……” 她騰地便坐起來,面露慍色,道:“你看到了?那好,只管向你娘告狀去吧!你們家規(guī)矩多,要浸豬籠還是點天燈,隨便好了!” “素弦,你誤會我了。”他早知道她會如此反應,道,“是我對不起裔風,我有什么資格怪你們呢。但是,素弦……” 她登時打斷了他的話,充滿敵意地盯著他:“你知道便好!我是他的人,我一顆心從生到死都在他那兒!即便你是我的丈夫,對于這一點,你也只能認命!”她看著他蒼涼的眼神,頓時覺得痛快了許多,她眼睜睜地看著她深愛的男人,將他們的信物毅然決然地丟到了江里,既然如此,就一次痛得過癮些吧! 她又道:“你看不慣么?可是我這一輩子便都是這樣了,不可能改變了,你若想圖個清靜,就離我遠遠的罷!” 這時門被推開了,家庸跑進來,見二人神情不對,拉著素弦的手嗔道:“二娘,爸爸,你們在吵什么呢,別吵了嘛?!?/br> 香萼站在門檻邊上,神色緊張地招著手:“小少爺,快過來!” 素弦臉色一下子柔和下來,對香萼道:“你去吧,讓他在這玩一會兒。” 家庸伸出小手,煞有介事地摸了摸素弦的額頭,“嗯,二娘不燒了,二娘病好了?!?/br> 她笑著道:“是啊,家庸這么關心二娘,二娘的病早好了呢?!庇謱σ岱驳溃骸澳憧?,孩子現在改過口來了,再不叫錯了呢?!?/br> 他懂得她話里意思,也無可奈何,便道:“家庸乖,爸爸出去了,二娘身體不好,只準在這里玩一小會兒,知道嗎?” 家庸搖著頭道:“不嘛,我也要爸爸在這!”便跳上床去,“爸爸也上來,我要爸爸和二娘每人給我講一個故事,好不好嘛。” 他怕素弦不悅,哄著兒子道:“家庸要聽話,爸爸還有很重要的事?!?/br> 她倒是出乎意料的淡定:“孩子開心,你便上來吧。”便向內側一挪,床很寬,恰好騰出一人的位置,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上去半臥著,家庸興奮得不得了,爬到他們中間躺下,又不老實地坐起來,素弦笑著把被子給他蓋好:“家庸乖,別著涼了。” 孩子的眼珠骨碌碌轉著,盤算了片刻,道:“我想聽二娘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素弦笑道:“為什么不是爸爸先講呢?” 家庸道:“爸爸講得我都聽膩了,我喜歡聽素弦姑姑……不對,二娘講故事!”他的祖母早就在他耳邊千叮嚀萬囑咐,叫他萬萬不可叫錯,他一激動又順口而出了,趕忙掩住嘴巴,素弦只是寬容一笑:“沒事的,家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