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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武夫當國在線閱讀 - 第108節(jié)

第108節(jié)

    第58章,似是而非

    除此之外,他還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在京城總統(tǒng)府的見聞說了一下,包括與叔父夜談的內(nèi)容,同時也間接的提出眼下國內(nèi)局勢必須盡快落實“中央集權”的意思。

    林伯深對“中央集權”并沒有太大的反感,他認為中國要想解決四分五裂的局面,自然是需要一個有足夠權力的中央政府。同時他也沒料到北洋內(nèi)部會有這么多分歧,雖然只是袁肅的片面之詞,可袁肅列舉的幾個不同的政治勢力時說的頭頭是道,顯然不像是有假。

    “梓鏡,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林伯深凝重的說道。

    “都到這個時候了,我何必還要騙你?你或許不知道,在北方很多人認為我叔父是有希望跟宋先生合作的,當初宋先生化裝成日本人在中朝邊境活動時,就是我叔父暗中給予支持,也因此才提出了間島國界問題,破壞了日本人在中朝邊境的陰謀。而我昨天與宋先生面談過,其實宋先生對此次北上也充滿了信心,他說過會與我叔父好好協(xié)商,爭取達成共識?!痹C字正腔圓的說道。

    “昨天你見過宋先生?”林伯深再次問道。

    “是的,說起來,昨天晚上我與宋先生約在長江飯店吃飯,期間還發(fā)生了一件意外事故。正是因為昨天的意外事故,再加上你我見面時你所說的那些話,我愈發(fā)覺得這件事很蹊蹺?!痹C嘆了口氣,故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凝重。

    “宋先生前幾天在淞江演講那段日子,他就是住在我這里的,我每天都與他談話。昨天你們吃飯時竟然發(fā)生意外事故,是什么事故?”林伯深表情愈發(fā)顯得沉重,他快速的說完前面后,緊接著又催促似的問道。

    “我與宋先生正吃飯時,飯店樓下有兩個學生忽然向窗戶口投擲燃燒瓶,被我的警衛(wèi)員制服之后,其中一名學生還高呼宋先生北上會有危險?!痹C沉著氣說道。

    “怎么會這樣?”林伯深的雖然是疑問,不過語氣并不是很強烈,就彷佛早在意料之中似的,他低著頭沉思了許久,心中一時間有無數(shù)的念頭。

    “仁卿,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袁肅連忙問道。

    “唉,實話告訴你吧,之前確實有人來找過宋先生,那次我就在旁邊,宋先生與此人的對話我聽的清清楚楚。那人叮囑宋先生此次北上可能會有危險,還說北方已經(jīng)有人做好準備隨時對宋先生不利,好的話只是軟禁,壞的好只怕還會有性命之虞。只是當時宋先生根本沒有聽進去,還說如果北方要對他不利,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這個罪袁世凱是當不起的。更何況真要對宋先生不利,國會選舉之前就動手了,何必等到今天?”林伯深說道。

    “此人是誰?他憑什么會這么認為?他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袁肅瞪大雙眼,臉色迫切萬分,趕緊追問道。

    “我是萬萬沒想到,當初宋先生已經(jīng)再三叮囑過這件事,可才過了沒幾天的時間,居然有學生如此沖動的行事,這……這實在太魯莽了。”林伯深沒有回答袁肅的問題,仿若自言自語似的喃喃說道。

    他知道昨天是袁肅與宋教仁見面吃飯,而且袁肅都毫無掩飾的把被捕學生當時的話說了出來,可見袁肅根本沒有打算對宋教仁不利,最起碼袁肅沒有摻和到北方的陰謀當中。而根據(jù)袁肅之前所透露的秘密消息,北方對宋教仁北上的態(tài)度各有不同,也許袁世凱沒有打算對宋教仁不利,僅僅是其他人獨斷專行。

    “仁卿,我都把我知道的消息告訴你了,為何你還是這般三緘其口?”袁肅有些急惱,忍不住加重語氣說道。

    “并非我不告訴你,只是……這其中牽涉的實在太多,我很擔心你會胡思亂想,更擔心你會把這些消息泄露出去。”林伯深憂慮的說道。

    “之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今日你我的談話不會傳給第三人知道。你也希望此次南北合作能夠順利進行,如今你在南,我在北,只要你我二人通力合作,一定可以為宋先生北上保駕護航?!痹C義氣用事的說道。

    林伯深沉默了一陣,腦海中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不過他知道既然自己能與袁肅坐下來細談此事,并且袁肅也再三做出承諾,顯然在某些立場上自己應該與袁肅達成一致才是。

    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他說道:“那好吧,此人名叫松田景一郎,中文化名宋景一。大概是在十天之前,他在宋先生組織的黨內(nèi)會議期間,把北洋政府正在陰謀向外國借貸并積極擴充軍備的消息說了出來,還說根據(jù)在北京總統(tǒng)府的線人提供的消息,此次宋先生北上不會有任何政治上的進展,如果宋先生不向袁大總統(tǒng)妥協(xié)退讓,最終很有可能會遭到加害。”

    袁肅一聽到是日本人的名字,心頭不由自主冒起火來,他連忙問道:“這松田景一郎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可以參加國民黨的黨內(nèi)會議?再者,你們怎么可能單憑一個日本人的話就輕易信以為真了?”

    林伯深無奈的搖了搖頭,再次猶豫了一陣之后才開口說道:“梓鏡你有所不知,這松田景一郎是內(nèi)田良平的門生,也是昔日同盟會涉外理事組組長北一輝的朋友。他本人早年在南洋追隨過孫先生,參與策劃廣州起義,論資歷算得上是同盟會的老成員了?!?/br>
    袁肅仔細叨念了一下“內(nèi)田良平”和“北一輝”這兩個字,頓時醒悟過來,連忙說道:“你是說,黑龍會的內(nèi)田良平?”

    林伯深頷首說道:“沒錯,正是黑龍會的內(nèi)田先生?!?/br>
    袁肅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早就知道中國的同盟會與日本黑龍會有極其復雜的淵源關系,當初孫中山在日本召開同盟會成立大會時,會場就設在內(nèi)田良平的家里??梢哉f是黑龍會在幕后撮合了華興會、興中會、光復會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革命組織統(tǒng)一合并成了同盟會,而黑龍會做為日本極端右翼組織,可謂是推動日本“大陸政策”的幕后洪流。

    他當然不能否認黑龍會對中國同盟會的幫助,也不否認當時有不少熱忱的日本友人傾盡力量甚至獻出生命來幫助中國同盟會完成革命大業(yè),但兩個國家、兩個民族之間始終是有隔閡,在友情的另外一邊依然存在著利益驅(qū)動。更何況黑龍會中期針對中國東三省的分裂活動昭然若揭,由此可見是絕不能對這個組織掉以輕心。

    林伯深見袁肅沒有說話,他繼續(xù)介紹道:“松田景一郎現(xiàn)在是孫先生摯友宮崎滔天的私人秘書,前不久的國民黨黨內(nèi)會議正式奉了宮崎先生的指示到現(xiàn)場做記錄。哪里知道,松田景一郎從日本趕到上海出席會議,當天晚上就說收到了線報?!?/br>
    袁肅并不清楚這個宮崎滔天又是什么人,不過孫中山經(jīng)常在日本旅居,結(jié)識一兩個知己那是很正常的。他現(xiàn)在知道了松田景一郎這個名字,再加上林伯深介紹對方的背景,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對方不是什么好人。

    豈不說內(nèi)田良平是黑龍會的身份,就算內(nèi)田良平主持黑龍會的期間政治立場還算溫和,可單說松田景一郎跟北一輝是同學這一點,也足以證明有很難洗脫的嫌疑。要知道北一輝是日本思想家,社會活動家,政治哲學家,國家主義和超國家主義的提倡者,更是日本法西斯主義理論創(chuàng)立者。盡管其早年參加中國革命,五四運動后在上海炮制出《日本改造法案大綱》,提出了一套日本法西斯化的設想。但在一九一九年與大川周明成立法西斯團體猶存社,更是直接影響了發(fā)生在一九三六年西田稅策劃二二六事件,失敗后于次年被日本政府處以死刑。

    思索到這里,他認真的說道:“就算他與同盟會有很深的淵源,但也不能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就想不通這一點呢?”

    林伯深說道:“他并非是憑空捏造,而是說的有板有眼。大總統(tǒng)跟洋人貸款的事情其中就有日本橫濱正金銀行,他從國內(nèi)獲取這方面的消息易如反掌。至于北洋政府擴充軍備那也是有證據(jù)的,因為陸軍部正在與日本公使館協(xié)商軍火借貸?!?/br>
    袁肅說道:“這么說,你也加入了國民黨?”

    林伯深點了點頭,說道:“雖然離開灤州時我萬念俱灰,不過回到上海調(diào)養(yǎng)了一陣子,我總覺得堂堂七尺男兒該為國家做些什么。如今清朝已經(jīng)沒了,中國所需的就是一個開明的政治環(huán)境,所以去年國民黨改組成立時,我便立刻入了黨籍?!?/br>
    袁肅知道政黨運作是需要相當?shù)慕?jīng)費,林伯深身為富商之子,不僅很輕松的就能加入政黨,甚至還有可能直接被吸納成骨干黨員。要不然這些高層的消息,林伯深是怎么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對林伯深加入國民黨沒有什么異議,可林伯深如此輕信松田景一郎的話顯然有些過分。就算松田景一郎所說的都是真的,可這也不代表是大總統(tǒng)的意思。

    “我剛到南京時,與國民黨的代表會見過,不過他們并沒有太多的反應。到上海也是如此,于先生、克強先生、陳先生他們也都表示對此次南北合作充滿期望。到底你們黨內(nèi)現(xiàn)在是什么打算?”他再次開口問道。

    “這個我不清楚,有可能是宋先生當時很嚴肅的駁斥了松田景一郎的話,所以黨內(nèi)高層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你說陳先生可是指陳英士?”

    “正是?!?/br>
    “這就奇怪了,那次會議時陳英士是到場參加了的,當時他聽完松田景一郎的話后立刻就表現(xiàn)的很激動,還口口聲聲的說他早就料到北洋政府不會這么好心,還說此次宋先生北上兇多吉少。”林伯深擰著眉頭說道。

    “怎么會這樣?可是陳先生與我見面時,可是一副笑容可掬,而且還十分熱情,表現(xiàn)的頭頭是道又很是充滿期望。”袁肅不由自主的警惕了起來,他意識到這一點是有問題的。

    “我也搞不懂了。不過,我聽說陳英士的脾氣本來就古怪,尤其是抽完大煙之后完全跟兩個人似的。另外,雖然宋先生再次聲明他不會相信外界的謠言,只是我看得出來,包括克強先生在內(nèi),還有廖仲愷先生、胡展堂先生都很有芥蒂。后來廖仲愷先生還私底下跟我說起這件事,他說他很擔心,準備發(fā)電文去日本給孫先生,讓孫先生多少向北洋政府施壓一些壓力,最好還能策動日本的外交影響。”林伯深緊接著又說道。

    孫中山卸任臨時大總統(tǒng)之后,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北京總統(tǒng)府顧問和全國鐵路總工程顧問,不過國民黨大選獲勝沒多久,他便出國東渡展開訪日之旅。如今孫中山正好在日本,之前宋教仁召集的黨內(nèi)會議時,他便派了松田景一郎到場記錄。

    “這件事非同小可,當然,我也不能一言斷定松田景一郎的話有假,畢竟北方各方的立場大有不同,反對宋先生者亦不在少數(shù)。只是,我總覺這件事必然另有隱情,就算我叔父不愿意與宋先生合作,也斷然不會加害于宋先生。更何況我叔父既然讓我南下邀請宋先生,多少還是有商量的余地?!痹C嘆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梓鏡,你打算怎么辦?”林伯深想了想,隨即問道。

    “我既然之前答應過你,這件事我會保密。但是我還是希望仁卿你今后多一些心思,凡事要多換幾個方向去想才是,不要聽風就是雨?!痹C說道。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林伯深意味深遠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總之此次我邀請宋先生北上,國家大事是如何商談,我暫時是無從插手,只能看我叔父究竟是什么意思。不過我可以保證,只要我在北方,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周全此事,最最不濟也會保證宋先生的安全?!痹C鄭重其事的說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绷植钫f道。

    之后,袁肅又與林伯深聊了一些其他的話,比如他這次原本打算邀請林伯深北上,到第一混成旅任職,卻沒想到二人之間早已存在隔閡?,F(xiàn)如今雖然化解了一些誤會,但林伯深已然加入國民黨,而且就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也不會有心思再去北方任職。

    林伯深謝過了袁肅的好意,盡管他心底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介懷,但好歹是同患難一場的朋友,即便今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親密,但“朋友”的這層關系依然猶在。

    中午林伯深在家中請袁肅吃了一頓飯,二人喝了一點酒,又敘說了近況。

    午飯過后,袁肅還要急著趕回上海。臨行前,林伯深再三叮囑不要泄露今日的談話,也一定要保證宋先生在北京的人身安全。袁肅都一一答應下來,并且還說今后一定要多加聯(lián)絡,互通南北之間的消息,以便提前做足應對之策。

    林伯深這才想起之前袁肅說過的一句話,“一南一北”雖不同陣營,但只要目標是一致的,照樣可以相互合作。甚至還能從中化解一些南北矛盾。

    【宮崎滔天(みやざきとうてん1871—1922)本名宮崎寅藏,籍貫簿上則書虎藏,號騰空庵白寅,明治28年前后改別號為白浪庵滔天,世以此號稱。畢生支持中國革命事業(yè),是日本“大陸浪人”中少見的“異類”,孫中山的日本好友。一生矢志不渝,心若赤子,為改變東亞的舊秩序傾盡心血。觀其所為,不愧俠之大者。嘆自其之后東瀛島國任俠之風不復行于大道矣。“宮崎寅藏者,今之俠客也……放之虬髯,誠有過之。”(孫中山語)

    19世紀的日本社會經(jīng)歷著巨大的變化:資本主義經(jīng)濟形式撞擊著封建的統(tǒng)治形式。明治維新后,在不斷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動蕩中,有一部分利益損失的人,在經(jīng)濟合法手段達不到目的的情況下、開始另謀他策——以下級武士、破產(chǎn)農(nóng)民、地痞流氓為群眾基礎的日本近代黑幫會產(chǎn)生了。

    開始有以武士出身的頭山滿為首的“玄洋社”,后來有以內(nèi)田良平為頭領的“黑龍社”(以中國黑龍江命名),它們在組織綱領等方面較早期的黑幫組織更加有體系。玄洋社尤以間諜活動見長,在日本國內(nèi)的名聲很臭,中、俄政府曾向日本政府就玄洋社在國外的活動提出過抗議,并宣布玄洋社的人為該國“不受歡迎的”。

    日本黑龍會1901年2月3日成立,其宗旨是:“回顧東亞的大局和帝國的天職,為實行興隆東亞的經(jīng)綸,挫折西力東漸之勢,目前的急務是先與俄國開戰(zhàn),在東亞將其擊退,把滿洲、蒙古、西伯利亞連成一片,建設經(jīng)營大陸的基礎?!薄?/br>
    第59章,意外事件

    次日,程德全、鄭汝成在江南制造局舉行第一場新聞發(fā)布會,袁肅和宋教仁都到場。

    發(fā)布會現(xiàn)場云集無數(shù)記者,各式各樣的語言,各式各樣的膚色,各式各樣的問題。袁肅和宋教仁交替的做了一番回答,當然,大部分都是對此次南北合作充滿希望和期待。不過一切看上去很順利,偏偏在發(fā)布會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一名上海本地記者突然問起關于前天袁肅與宋教仁在長江飯店會晤時,遭到不明身份投擲燃燒瓶的事情。

    雖然說,在長江飯店發(fā)生的這件事情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那些以搜集頭等新聞為生的記者捕風捉影必然是在所難免,不過之前鄭汝成早已下了命令要低調(diào)處理這件事,包括今天所邀請到場參加發(fā)布會的各個記者也都提前打過招呼。如此突如其來的發(fā)問,顯然讓人有所措手不及,此人要么是冒著大風險都要揭露這個新聞素材,要么是受人指使故意如此。

    整個會場的氣氛一下子變了格調(diào),一旁的鄭汝成臉色陰沉,上海當局的官員們也都捏出了一把汗。鄭汝成甚至恨不得立刻下令派人把這個記者轟出去,不過畢竟今天到場的都是新聞界有頭有臉的人士,就怕會鬧出更大的影響。

    就在會場顯然尷尬之際,宋教仁忽然站起身來做出了回答,他義正嚴詞的表示前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是一場意外,不管是北洋政府還是自己,都絕不會受到這次事件的干擾影響。

    宋教仁的這番嚴正的講話,立刻給整個現(xiàn)場氣氛帶來了緩和的余地。

    一旁的袁肅心中很是感激,同樣也很是感慨,他昨天已經(jīng)聽林伯深說過國民黨黨內(nèi)會議的事情,宋教仁明明收到了警告,可對方卻堅定不移的認為應當北上。這不僅僅是有勇氣有信仰有毅力這么簡單,更是一種為了國家大義可以奉獻個人全部的無私精神。

    發(fā)布會結(jié)束之后,鄭汝成立刻派人去調(diào)查那個提問的上海本地記者究竟怎么回事,幕后是不是受人指使,倘若真有線索倒也是一件好事。袁肅沒有勸止鄭汝成,他雖然與林伯深做出過承諾,不會公開調(diào)查這件事背后的情況,畢竟現(xiàn)在誰都說不準北方的局勢到底怎么樣,也不能盲目的斷定外面的謠言是假的。但是今天那名記者的提問顯然太明目張膽,如果真有人指使的話,那也是咎由自取。

    袁肅與宋教仁退讓到后面的休息室,他發(fā)自肺腑的對宋教仁說了一些贊佩的話。

    宋教仁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推說自己只是說了該說的話罷了。他同樣希望這些謠言真的只是謠言,自己到北方之后誠然能夠與北京政府達成合作。

    又過了兩天,上海街頭漸漸開始傳出長江飯店遇襲事件的言論。正所謂欲蓋彌彰,官方越是希望能夠低調(diào)處理,可事情的結(jié)果越是不能得償所愿。尤其是在上海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大都市,各方勢力參雜其中,總會有不少好事者推波助瀾、興風起浪。

    鄭汝成之前調(diào)查過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提問的本地記者,不過一時間沒有太多的進展,只知道是報館老板要求記者一定要就此提問,目的只是為了拿到第一手的新聞資料,增加本報紙的銷量罷了。然而當鄭汝成派人追查下來后,這個報館老板意識到事態(tài)嚴重,連忙又賠禮道歉,并且沒有刊發(fā)相關的新聞,看上去確實沒有太多的嫌疑。

    到了三月二十日,鄭汝成這才召開了第二次新聞發(fā)布會,此次會議比預期推遲了三天,其原因就是上海最近盛傳的輿論聲勢。幾天前北京已經(jīng)獲悉了上海的動靜,大總統(tǒng)辦公室親自下令要盡快平息不利的言論,以至于鄭汝成一下子壓力徒增。

    可是常言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鄭汝成總不能下令但凡還有人議論此事就抓起來殺頭,哪怕不殺頭只是關押起來都不可以。雖然他表面上顯得很是著急,也顯得很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過心里卻是一點沒有大礙,對于上面交代的命令,除了嘴巴上著急之外,也著實見不到什么實質(zhì)的行動。

    袁肅早在“長江飯店事件”的當天晚上就覺得鄭汝成不對勁,一上來就說要宣布全城戒嚴,這顯然是不符合常識的命令。再加上最近這段時間上海城內(nèi)言論日益加劇,鄭汝成每天也是哎聲嘆息的樣子,可終歸絲毫沒見到任何進展。

    他不禁在心里猜測,鄭汝成到底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是打算做什么?

    在這幾天的思索之中,他漸漸意識到鄭汝成或許是故意這么做,目的就是希望這件事鬧大,而且是越大越好。從表面上來看,這件事鬧大了對北洋政府確實沒有一點好處,對他這個上海警備司令也不見得有什么利益。

    但是從另外一面來想,一旦南北的矛盾加劇,無論是北邊又或者是南邊,都有可能“被迫”采取更強硬的措施,如此一來就能阻止民主黨派的人士爭奪執(zhí)掌國家的大權。不僅如此,往小的方面來說,鄭汝成身為上海警備司令,而上海又是南方政治聚焦的地方,這里本來就不容易治理,萬一宋教仁與袁世凱達成合作,最終在宋教仁的周旋之下更換一名國民黨籍的官員代替其出任上海長官,那到時候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盡管這都是猜測,但是袁肅覺得也并無可能。哪怕鄭汝成是袁世凱的門生,可在利益面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更何況從北洋大局出發(fā),這些舊派的官僚也不算是背叛北洋,只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為穩(wěn)固北洋的統(tǒng)治權罷了。

    袁肅這才意識到北方的局勢當真是撲朔迷離,當真他猜測的是真的,連袁世凱的門生都能另有打算并且是反對南北合作,那這北洋內(nèi)部必然還會有更多打著小算盤的人。從政治角度上他確實不能責怪這些人,不同的利益團體追求不同的利益結(jié)果,再加上北洋的軍人、政客們都是一股子老派的思想。然而從國家大義的角度上,他卻不得不扼腕嘆息,若是南北都能各退一步,中國何須經(jīng)歷這二十年的紛爭?

    直到這個時候,他不由自主的發(fā)出感慨,原本以為自己今時今日是有幾分地位和分量,但是在整個北洋集團面前,自己依然只是一粒微砂,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影響。但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不禁進一步刺激了他對權力的欲望,只有自己掌握了更多的大權,才能以個人之力來改變國家的命運。

    到了二十一日下午,陳文年這才將啟程的定案分別呈遞給了袁肅和宋教仁,行程日期按照袁肅的要求推延到二十四日傍晚七點鐘,預計凌晨三點鐘到達南京。在南京休息六個鐘頭,晌午時再乘坐津浦線的火車北上。所有火車都安排了加掛花車車廂,有專門的通道直接進站上車,到時候現(xiàn)場會有歡送的儀仗隊和負責保衛(wèi)工作的警察、士兵等等。

    袁肅看完這份行程方案之后,稍微可以安心下來,雖然他知道自己這么做有一些杯弓蛇影,不過能多一份心理安慰終歸不是一件壞事。他相信以現(xiàn)在自己精心準備的情況,刺客絕不可能在像歷史上那么容易得手。

    又過了一天時間,林伯深總算從淞江返回上海,并且主動來到袁肅下榻的莊園拜訪。

    袁肅知道林伯深心里多少還是對自己有所偏見,不過好在大的矛盾二人已經(jīng)化解,眼下正是需要同心協(xié)力合作的時候。與林伯深見面之后,袁肅很熱情的與其寒暄了一番,同時也透露了自己將在隨后幾天帶宋先生啟程北去。他沒有告訴林伯深具體的消息,并非是不信任,只是希望能夠少一些心理負擔罷了。

    林伯深的態(tài)度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不過神色依然有一些心事重重,二人落座之后,他說道:“我這幾日也在考慮,是不是跟宋先生一起北上。”

    袁肅微微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你為何突然有這樣的打算?”

    林伯深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總覺得我留在上海也是渾渾噩噩過日子,我原本是有干一番大事的想法,卻沒想到屢屢受挫。如今黨內(nèi)的情況錯綜復雜,其實平日里我?guī)缀醪宀簧鲜裁丛?,與其留在這里毫無建樹,還不如跟宋先生去北京闖一闖。只要宋先生能順利在國府任職,我相信還是能在宋先生身邊謀一個職位,多少能盡一些力?!?/br>
    袁肅沉思了片刻,隨即不疾不徐的說道:“仁卿,之前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本來此次我到上海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到我那邊去任職。不過在跟你談過之后,顯然你現(xiàn)在在國民黨黨內(nèi)還是有一些地位,也能接觸到許多信息。如此我倒是改變了之前的主意,更希望你能繼續(xù)留在上海這邊?!?/br>
    林伯深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我一北一南便于溝通,也能清楚彼此之間的動靜。只是,我之前之所以能夠獲知這些秘密,那是碰巧跟宋先生在一起,平時是決計不會這樣的。等到宋先生離去之后,恐怕我也沒辦法在接觸到那么多黨內(nèi)的信息了?!?/br>
    袁肅說道:“正所謂事在人為,我想你跟著宋先生一起去北京作用也不大。國民黨籍議員那么多,宋先生又要應付與國府的談判,又要跟這些議員交流,顯然是無暇顧及你的。到時候你反而更沒辦法有作為?!?/br>
    林伯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再次嘆了一口氣之后,說道:“這次來也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其實你說的有道理。我之所以猶豫,也是因為顧及到會有這一點。”

    袁肅進一步說道:“你也毋須太過迫切,很多事是急不來的。你放心,今后我在北方必然會多方資助你,再加上宋先生那邊若是可以提拔照應,相信你很快就能在黨內(nèi)站穩(wěn)位置?!?/br>
    林伯深苦笑道:“希望如此吧?!?/br>
    轉(zhuǎn)眼間到了三月二十四日,一大早袁肅便起來收拾打點,實際上也沒有什么可以做的,該做的杜預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陳文年在與袁肅見了一面做了一些匯報之后,便提前帶了五十名士兵趕往火車站,與鄭汝成派去的軍警人員以及國民黨的負責人會合,開始做好前期的準備工作,布置好一些宣傳道具,分配安保工作等等。

    吃過中午飯后,袁肅本打算先去宋教仁的住所迎接,不過總覺得有些不放心,還是要去火車站現(xiàn)場親自督導相關的安排。一陣尋思,他吩咐杜預帶二十名警衛(wèi)員前去宋教仁家中等候,時間差不多了再護送宋先生和其他人到火車站來,自己則帶領剩下的警衛(wèi)員直接去火車站與陳文年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