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在袁世凱身邊不乏沒有保持理性的幕僚,張一鏖就是這樣一人。他專門在今天來到懷仁堂南書房,趁著處理秘書處的公務之際,順帶的向袁世凱進言道:“大總統(tǒng),天津那邊已經(jīng)發(fā)回電報,袁梓敬還是堅辭不受。下面?zhèn)餮缘幕釉絹碓蕉?,您看,是不是得想想辦法?!?/br> 袁世凱沒有什么興致的說道:“無非都是一些小道微言,林子大了,總不能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由得他們去吧,遲早會自發(fā)平息下來的?!?/br> 張一鏖嘆息了一聲,進一步說道:“可是大人,今世非比往日。袁梓敬在遼東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又正值年輕力盛,偏偏在這個時候說辭官隱居,這怎能不引起外人胡亂猜測?此次如若不正面解決問題,只怕會遺禍無窮?!?/br> 袁世凱笑道:“有何遺禍?你倒是說說看。” 張一鏖知道袁世凱是故意這么問,袁肅這件事的遺禍是什么,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北洋內部人人自危,外界質疑之聲絡繹不絕。但是這些話是沒辦法說出口,不僅說出來會有觸忌諱,就算袁世凱不追究這些忌諱,要想反駁也是輕而易舉。 “我著實不知原本好端端的,為何大總統(tǒng)突然要做出這樣的調任命令?袁梓敬是支持中央集權的領頭人物,又是北洋青年一輩的典范人物,更是大總統(tǒng)的同宗親戚,本應該加以培養(yǎng)引以外用才是,何處卻惹來如此之多的憑空猜測呢?” “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這都不是你的職責范圍,索性無需多理就是。如若你非要擔憂這件事,那就再發(fā)幾封電文到南京,措辭重一些,盡量邀得袁肅北上就是了?!痹绖P臉色有幾分不好看,陰沉沉的說道。 張一鏖暗暗嘆了一口氣,他算是明白什么叫自毀長城了。不過終歸也沒辦法再繼續(xù)深勸下去,這件事還是有許多忌諱的地方,雷池處處,容不得任何多嘴。他現(xiàn)在所期望的,那就是袁肅當真能老老實實呆在天津,又或者不會真正記恨于大總統(tǒng),否則這件事肯定還會有后續(xù)的大風大浪。 第29章,五月六月 從三月到五月,籌安會的動作越來越大,關于帝制的新聞報道也越來越多。 之前半年的時間里面,無論是袁世凱個人又或者是北洋政府都沒有對帝制一事公開做出任何答復,即便有也只是私底下的言論罷了。要說唯一一個與官方掛鉤的關于帝制的事情,還是去年年底在瀛臺舉行新聞發(fā)布會,記者向袁肅提出關于帝制的問題。 國內的民眾情緒每天依然都沉浸“民族自強”的氛圍之中,而在北洋政府喉舌的引導之下,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偏向帝制,甚至跟著籌安會一起鼓吹帝制。 正是有鑒于國內的呼聲水漲船高,袁世凱“被迫”于五月六日在國政辦公廳做出正式的答復。他否認自己有更改國家政體的意愿,表示外交的輿論和民間團體的學術討論,與北洋政府是沒有任何關聯(lián)。 這樣的回答顯然很草率,不管是在措辭還是在語氣上,袁世凱的答復都沒有切中要害,僅僅是有一種很柔和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態(tài)度”。當然,無論是北洋內部又或者是民間一些有見識的人,都很清楚這次所謂的正式答復,只不過是袁世凱虛推罷了。就如同歷史上所有被“勸進”的帝王,總要先考慮大統(tǒng)和民間聲音,經(jīng)過三勸三推之后才能進行下一步。 就好比是一個流程罷了!正因為如此,南方一些不算主流的報紙還專門刊登了一些諷刺的文章,來揭露袁世凱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只可惜這些非主流的報紙大體上只能當作“內部文件”來傳閱,大部分的老百姓們別說根本不會多加理會,甚至都從沒聽說過這份報紙的名字。 正如同所有人預料之內的那樣,到了五月底的時候,由副總統(tǒng)黎元洪、四川軍務總辦陳宦、財政部總長梁士詒、廣東巡閱使龍濟光、山西督軍閻錫山、山東督軍靳云鵬、山東軍務總辦張懷芝、湖北督軍王占元等一眾中央及地方大員,聯(lián)名呈交勸進書。書中云里霧里說了一大堆好聽的話,希望大總統(tǒng)袁世凱能夠順應民意。 此次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眾多官員牽涉其中,聲勢和影響極其之大,引起了各界人士廣泛的關注。不過大多數(shù)人依然沒有表示任何反對的意思,就連平日里最容易熱血上頭的學生團體,似乎也都只是乖乖的持觀望態(tài)度。 此事在民間的反應情況讓袁世凱感到很是高興,不過他也沒有猴急著立刻就應承下來,該走的程序一步也不能少,既然民間沒有太多反對的聲音,那自己自然便能更加從容不迫的來走下面的路。 到了六月上旬,北京總統(tǒng)府鄭重其事的召開了一次新聞發(fā)布會,邀請了許多嘉賓到場參加,甚至還煞有其事的請來了幾個之前一直作為革命黨活躍的政治人物到場。在會場上,袁世凱用很嚴肅的語氣表示,關于勸進一事自己從未考慮,也絕不敢有這樣的奢望。從態(tài)度和形式上,顯然要比第一次更有誠意。 可細細來分析,實際上袁世凱在這次新聞發(fā)布會上所說的話,較之第一次要更加含糊其辭的多,不僅依然沒有明確表示對帝制的個人觀念,同時還似有保留。簡單來說,從始至終袁世凱都沒有反對帝制,也沒有說過“嚴懲帝制造謠者”之類的話。 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在作秀罷了! 如今國內的局勢雖然大部分人群對帝制沒有什么抵觸,但并不意味著真正一點反駁的聲音都沒有。就在袁世凱搖頭晃腦的在北京張羅著帝制鋪墊,和樂此不疲的裝模作樣作秀的同時,袁肅早先安排南下上海的高順,在六月五日發(fā)回了第一封密電。 高順是三月底便動身南下,先在上海小住了一段時間,后又轉折前往香港、廣州,最后似乎又得知了一些消息,急匆匆的再度返回上海。他將這兩個月辛辛苦苦奔波搜集的消息匯總清楚之后,即刻用加密的形式發(fā)送到了天津。 在這封密電里,高順先是簡單介紹了革命勢力最為活躍的江浙、西南五省的社會情況。籌安會之前一直強調在江浙等地活動,目的就是要先從革命勢力聚集的地方下手,把聲勢的種子播撒下來。這幾個省目前社會情況與報紙上的報道還是有所出入,反對的人也有,支持的人也都,但這兩類人全部都是占少數(shù),無論是工人、學生、政客、士紳,大部分人還是保持著很是平靜的情緒來對待這件事。 不得不說,籌安會在宣傳造勢的過程中,多多少少還是從袁肅這里借鑒了一些東西。正好那段時間袁肅聲明正旺,所以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無論是楊度又或者是其他鼓出帝制的籌安會干將,他們對外都打出了帝制促成中央集權的旗號,并且再三渲染如今是偽共和、偽民主的國體和政治,與其繼續(xù)偽裝下去,還不如一次性把事情辦好,長痛不如短痛。 民間許多老百姓根本不清楚什么是中央集權,就算有人知道中央集權的意思,但也不清楚帝制與中央集權的關系。只不過是人云亦云,籌安會和鼓吹帝制的一幫人這么宣傳、如此造勢,大家自然也就跟著相信了。 中央集權畢竟是確保中國南北統(tǒng)一的重要前提,老百姓痛恨內戰(zhàn)的感情由來已久,因此在這一點上很快就傾向了推行帝制的說法。就算是少數(shù)真正明白事理的人們,他們頻頻質疑帝制能促成中央集權的說法,只可惜人微言輕,聽著甚少。 除此之外,高順在電文里還提到,以云南為首的西南四省就在前段時間進行了一次秘密會晤。當然,所謂的秘密會晤四省督軍并沒有親自到場,只是由四省督軍派遣了各自的心腹親信,齊齊抵達麗江碰面。 不過,關于這次會晤的內容目前還不得而知,考慮到有時間、有地點、有人物,現(xiàn)在唯一能確定的那就是這次會晤應該不會有假。 以上這些都是可以確定的消息,而額外的還有一些不確定的小道消息。第一是本來因為遭到通緝而潛逃于日本的中華革命黨,最近也在秘密的派人返回國內,不過大部分還是在香港或云南集結。第二則是林伯深最近打聽的消息,似乎中華革命黨針對這次袁世凱籌謀帝制一事,內部的意見并不一致。 自經(jīng)歷了二次革命的慘敗,再加上北洋政府堅持收復青島主權,并公然與日本在遼東一戰(zhàn),經(jīng)過這一連串此消彼長的事件之后,之前的革命主義者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響。即便是在革命團體內部,同樣是有許多不同的派系存在,這些派系有的是堅定不移的理想主義者,有的卻是推崇實干,還有的則是職業(yè)革命家。 如今國家總算得以安定,而且北洋政府也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救藥,再加上革命團體內部的種種斗爭,愈發(fā)加快了意見和態(tài)度分裂的情況。 據(jù)說目前中華革命黨內部大致上有三種聲音,大部分依然是支持倒袁,余下的一部分是認為應該靜觀其變,再一部分則是聽信了籌安會的宣傳造勢,認為應該嘗試著進行一次國家體制的突破性變革。成功了自然是好,失敗了再倒袁也不遲。 在后兩者當中也有不少人是出于對日本的民族仇視,青島和遼東一系列事件使得這些人認識到日本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友善。正所謂痛恨一件事必會連帶的痛恨與其相關的事,對于孫中山等人與日本人親近,許多人自然萌生看不慣的態(tài)度。 第30章,唐氏云南 云南省,昆明,督軍府前院書房外的走廊上,秘書處首席幕僚陳維庚在唐繼堯副官李友勛,和云南第二師師長兼任講武堂校長顧品珍的陪同下,快步走進了書房。 此時書房內,唐繼堯正站在書桌后面,手里捧著一份電文默讀著,等到陳維庚、李友勛、顧品珍三人走進時,他依然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三人只好先站在一旁等候,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不同程度的焦慮。 看完電文后,唐繼堯緩緩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電文紙張無力的擱在了書桌上。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面前不遠處的三人,先是不慌不忙的落座下來,隨即才開口向陳維庚問道:“葉洲兄,此次麗江之行讓你辛苦了,昨日下午才結束的會議,今日便匆匆忙忙趕過來,怕是沒能好好休息吧。” 原定于六月七日的麗江會議,唐繼堯這邊便是派遣督軍府秘書處幕僚長陳維庚赴會。 陳維庚是云南省有名的政治人物,又是早年云南同盟會和革命派最有資歷的一員。單單派遣這樣一個革命元勛似的的人物前去麗江與回,其實已經(jīng)表明了唐繼堯的態(tài)度。 麗江會議前后進行了三天,昨天下午正式結束。陳維庚顧不上休息,連夜奔波的趕回省城來向唐繼堯匯報會議的情況,可見這次會議非同小可。 “督軍大人客氣了,事關重大,維庚自然不敢有多耽誤。”陳維庚快速的說道,臉上顯出了幾分迫不及待。 “今日凌晨,貴陽那邊已經(jīng)來了一封電報,看來麗江之晤諸位談的并不容易呀?!碧评^堯先一步說道,說完之后他眉宇之間的躊躇之意更進一分?!罢f說吧,具體是怎么回事?” “貴州劉督軍的意思是以我云南馬首是瞻,廣西楊司令和劉司令卻認為目前國內聲勢有變,再加上陸榮廷那老匹夫態(tài)度曖昧,有傳聞實質說廣西督軍府已經(jīng)在與北洋政府密謀了。至于四川那邊,熊總長和趙、黃兩位司令部似乎有意見不合的地方,而且兩年前北洋軍調撥陳宦、吳光新二人入川,占據(jù)川東和重慶,目的不言而喻?!标惥S庚連忙說道。 劉督軍是指劉顯世。楊司令和劉司令則是楊希閔、劉震寰,楊希閔本是滇軍在大革命時期派往廣西馳援的一支部隊,如今占據(jù)廣西西北部分城鎮(zhèn),名義上仍舊尊命于云南督軍府,然而實際上儼然成了獨樹一幟的地方小軍閥;至于劉震寰是早年追隨革命軍在廣西起義,后來與革命軍劉古香一起掌握著一支武裝部隊。 楊、劉二人在廣西都只是小勢力,楊希閔的部隊不足兩千余人,部分軍火供應還得依靠云南來提供支援。劉震寰的革命軍雖然人數(shù)稍微多一些,差不多四千余人,對外甚至還曾稱有七八千人,但正規(guī)軍少之又少,大部分還是各地哥老會的人馬,質素可見一斑。 然而如今為了籌謀大事,再者真正掌握廣西乃至廣東大權的陸榮廷又是一個典型的投機分子,這會兒見北洋政府聲勢浩大,根本不把麗江會議放在眼里。也因此,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哪怕楊希閔、劉震寰勢力再小,也必須好好的拉攏。 自清末末年開始,四川的情況便一直混亂不堪。因為川蜀之地地形復雜,交通不便,誰手里有幾百個兵便能占據(jù)一個城鎮(zhèn)“自立為王”。尤其是大革命過后,四川省內的情況愈發(fā)不清楚,渾水摸魚者比比皆是,弄得四川現(xiàn)在遍地都是軍閥。 不僅如此,當年大革命為了馳援四川,云南、貴州都曾派遣部隊入川。后來大革命成功了,這幾支滇軍和黔軍也沒有返回本省的打算,反而就地占據(jù)四川的一城半?yún)^(qū)做為地盤。也因此,四川本地的軍事力量還是非常忌恨這些外省部隊,只可惜省內亂的不行,互相明爭暗斗之余,少不了要引用外援來鞏固彼此的統(tǒng)治,久而久之愈發(fā)讓這幾支滇軍、黔軍有了落地生根的嫌疑。 熊總長便是四川民政總長熊克武,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熊克武是擁戴南方革命陣營,可身為四川本地的軍閥勢力,對于云南增派到四川的趙又新、黃毓成兩路人馬多少還是有沖突。 聽完陳維庚的介紹之后,在場所有人腦海里都已經(jīng)有了一個很清楚的局勢構架。表面上西南四省還是有反對帝制、堅決倒袁的勢力,論武裝軍事力量也不算太差。但是在統(tǒng)一的旗幟之下,彼此之間的縫隙仍然十分明顯。再加上北洋政府一早就有所防備,四川、廣西、湖南都早早布下了重兵。 “葉洲,你直接告訴我,其他三省可否真有決心?”緩緩吸了一口氣之后,唐繼堯略顯出幾分不耐煩的樣子,直截了當?shù)脑儐柕馈?/br> “唉,雖然大家表面反應都很積極,說只要有人愿意站出來領導,一定竭力響應。不過開了三天的會議,任誰都沒有說出一個具體響應的計劃,更沒有一個人能給出一個準心。倒是熊總長的人跟趙司令、黃司令吵個不休。還有那楊大人,一直催要下一年的軍費。只怕,所謂的起事也都只是信口雌黃,一個個還是寄希望坐山觀虎斗,見風使舵罷了。”陳維庚十分無奈的說道。 “早知道這些人就只會耍嘴皮子?!币慌缘睦钣褎讘嵑薜恼f道。 “不過,見風使舵本在我們的預料之中,關鍵還是要有勢頭,只要帶起了勢頭,其他四省必然還會跟風而來。其實早先在下已經(jīng)收到了一些風聲,北洋政府并非人人都順意袁世凱目前的所作所為。只要聲勢夠大,北洋內部必會自行風崩離析?!鳖櫰氛溧嵵仄涫碌恼f道。 北洋內部各派系之間明爭暗斗的事情,對于一些稍微懂政治或者活躍在這一塊的人們來說,都已經(jīng)不是什么大驚小怪的秘密。從二次革命那會兒開始,北洋內部的分歧便已經(jīng)愈發(fā)明顯,先是吳佩孚不滿湖南都督的任命,后是曹錕懊惱丟了直隸都督的位置。就連北洋元老段祺瑞、馮國璋二人之間也時常爭風吃醋。 不說遠的,單說最近這段時間的情況。北洋政府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一個像樣的后起之秀,袁世凱也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能帶兵的宗親,結果袁肅才剛剛在遼東立下汗馬功勞,回京之后便被沒收了兵權。只能說袁世凱的疑心病作祟,使得原本就不團結的北洋,愈發(fā)顯得松動。 唐繼堯之所以很熱衷于此次麗江會晤,同樣是因為看穿了北洋政府內部的情況。當然,除此之外他的野心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如今孫中山避居日本,蔡鍔同樣遠渡東洋養(yǎng)病,整個西南五省除了陸榮廷之外,就屬他云南勢力最強,因此少不了要趁著這個時機揭竿而起,成為西南反袁力量的領導者。 對于其他幾個省而言,反袁或許有一定的革命成分,但這個革命成分絕對不是主流。無非都是抱著趁亂時多搶一把,獲得更多的地盤和權力,同時還能增添正面的形象,何樂而不為?然則唐繼堯不僅要撈地盤、撈資本,更是要成為能競爭中央的領導人物。 他不止一次幻想,有朝一日國會大選時能有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候選人名單中,只有上升到這樣的境地,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大權。 也正因為如此,顧品珍的話多多少少是迎合了他的心意。 第31章,南方籌謀 “筱齋所言不錯,不過歸根結底,還是目前我們的聲勢太弱太弱。真沒想到連袁世凱都能大膽的賭上一把,在青島和遼東方面做足了文章,現(xiàn)如今引得國內擁戴的聲勢十分高漲。倘若袁世凱當真一心為國為民的話,經(jīng)過青島、遼東一事之后,也不失是我中華振興的希望所在。只可惜狼子野心,袁世凱所做一切,無一不是為了復辟做鋪墊的障眼法罷了。”唐繼堯語氣頗為深沉的說道,說話時的樣子就放佛為國家未來不勝堪憂一般。 “確實。真沒想到,本以為袁世凱能有回心轉意、一心為國家社稷著想的時候,沒想到這一切都只不過作秀。如今已是共和民國,居然還妄想著當皇帝,袁氏包藏禍心,非誅而不能復興邦國啊。”陳維庚聲色俱厲的說道,在這件事上,像他這樣堅定的民主人士是最顯得情緒激動,也因此而對袁世凱恨之入骨。 “誠實的說,二次革命已經(jīng)讓國民黨的軍事力量全部瓦解,如今要想推翻北洋政府,能指望的也就只是我們西南這幾個省了。眼下要想讓其他三省能積極響應號召,必須盡快想辦法制造更多的并且更大的聲勢。”唐繼堯語重心長的說道。 “大人說的對。只是眼下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民智除開,老百姓們的思想太容易受到影響,這會兒國內對袁世凱的支持之聲正如日中天,我們再想要制造聲勢只會難上加難。”陳維庚搖著頭嘆息的說道。 唐繼堯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不過他心中還是堅信,袁世凱稱帝一事肯定能成為一次發(fā)難的契機,自己是絕對不會錯過眼前這個機會。沉默片刻之后,他將之前看完的那封電文又從桌案上拿了起來,搖晃了一下說道:“這是早上七點鐘廣州發(fā)來的電文。是子暢先生代表中華革命黨來聯(lián)絡我們的消息。” 子暢先生正是云南省大儒李日垓,李日垓雖然是文化人,也沒有加入過任何政黨,但是對革命派向來是持同情態(tài)度。如今國內針對中華革命黨的風聲還是有些緊,革命黨成員即便回國也都棲生在租界或者香港。 顯然革命黨人是知道李日垓是云南遠近聞名的人物,所以才央托其向唐繼堯發(fā)來這封電文,看看能否為接下來的革命活動謀取一些軍事盟友。 如果說是在十幾天前,唐繼堯是根本不會理會中華革命黨這些人的任何請求,在他看來自國民黨解散之后,什么同盟會、國民黨、中華革命黨等等,全部都已屬于山河日落。再者縱觀這些年革命運動,基本上沒有什么可圈可點的地方,倒是因為革命黨人不懂軍事又貪圖權位,反而還制造了許多本可以避免的損耗。 不過他寄予希望的麗江會晤進展受阻之后,不得不重新考慮尋找一些有名望的人來站出來營造聲勢。像孫中山這樣的人物自然是最合適不過。 陳維庚很迫切的問道:“早先就應該派人去日本與孫逸仙他們碰面,大家一起來計議此事勢必會比現(xiàn)在要進展的更順利一些。” 唐繼堯臉色雖然沒有變化,但是心中卻并不是很快意。他知道陳維庚很是支持孫中山,而自己就是擔心擁戴孫中山的人太多,以至于會有喧賓奪主的情況發(fā)生。當然,他多少還是有把握,孫中山名望再大也不過是一個光桿司令罷了。 一旁的李友勛和顧品珍二人卻是深知唐繼堯的心思,對陳維格這樣不做遮掩來說話,還是很感到有幾分不妥。 顧品珍轉向唐繼堯,請示的問道:“大人,您打算如何回電到廣州?” 唐繼堯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遠的說道:“如今既然我們缺乏聲勢,那自然要不遺余力的聯(lián)合更多的人。我正在考慮近段時間派人去一趟香港,跟中華革命黨那邊取得聯(lián)系。不過……前幾天我倒是有聽說了一些關于中華革命黨近況的消息,著實還是有幾分擔心……” 陳維庚問道:“是何消息,有何擔心?” 唐繼堯沉著聲音說道:“傳聞中華革命黨內部對此次袁世凱密謀稱帝的態(tài)度有所分歧,有人支持倒袁,也有人反對倒袁。唉,本以為在孫先生的領導之下一定能夠有一個更團結、更有決心和信仰的革命局面,沒想到倒頭來還是一盤散沙。” 李友勛很合時宜的點了點頭說道:“是啊,這件事我也有所聽聞。還是講武堂那邊傳出來的,這一期講武堂的學生有不少仍然與孫先生有聯(lián)絡,他們獲得關于中華革命黨的消息要比我們更快一些?!?/br> 陳維庚連連扼腕嘆息,搖著頭說道:“竟有此事?難道他們就看不明白袁世凱的野心嗎?當真是一葉障目,以為北洋政府做了一些好事就盲目的受其影響,當真是分辨不出是與非?!?/br> 唐繼堯高瞻遠矚的說道:“此事確實叫人頗感遺憾,但不管怎么說,我們還是要嘗試著先與孫先生取得聯(lián)系。相信有了孫先生的加盟,我們西南四省的聲勢肯定會更進一步。到時候的境況肯定會比現(xiàn)在要好很多。” 陳維庚說道:“也只能這樣了?!?/br> 唐繼堯猶豫了一下,繼而又對陳維庚說道:“葉洲先生,只怕這件事還得有勞您代為走一趟了,我會安排龍侍衛(wèi)長帶人一路陪護?!?/br> 陳維庚果斷的說道:“在下義不容辭,不如明日就啟程出發(fā)吧。此事不容再拖延,否則必會夜長夢多。要想袁世凱至今做了這么多場戲,只怕早就按耐不住了?!?/br> 唐繼堯勉勵的笑道:“葉洲先生無須如此cao勞,再怎么說也要等我們這邊回了電文,廣州那邊的接應工作都安排妥當。我看,這方面的打點前前后后也需要一周的時間,那葉洲先生就先休息一周,下周再動身前往廣州?!?/br> 陳維庚倒是猜出了唐繼堯在這一周內肯定有其他安排,否則這件事斷然是沒有理由拖延的。不過他也沒有多去追問什么,只是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等到陳維庚先行告退之后,唐繼堯又對李友勛吩咐道:“眼下的關鍵還是在于能否穩(wěn)住四川的局勢。既然我們要起事,那四川必然是要沖之地。熊克武到底還是有一些固執(zhí),無論如何得先穩(wěn)住他。你明天就動身去一趟四川,先跟黃毓成、趙又新他們見上一面,就說讓他們先收斂一些,然后再去成都跟熊克武談一談。” 李友勛思索了一下,有幾分擔憂的說道:“大人,只怕那熊克武就是一個死腦筋,我們滇軍若不交代點什么,他那邊肯定不好談?!?/br> 唐繼堯冷冷的“哼”了一聲,沒好氣說道:“他還有什么可討價還價,一旦這件事確定下來,到時候事起之后,難不成他四川的人馬就不需要我們滇軍的支援嗎?你就按照我這個說法去說,另外我再準備一封親筆信帶過去。要是熊克武真是倔到底的脾氣,那到時候就別怪我們不仁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