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jié)
報紙的原文都已經(jīng)剪下來,就附在這份電文的后面。 在袁世凱來看,如果袁肅老老實實寓居天津那自然是大好事,可如果這個侄子表面上是寓居,背地里卻又搞什么小動作,這便實在不能讓自己接受。更何況值此稱帝的關(guān)鍵時刻,單憑袁肅一個人雖算不上什么威脅,可若是再加上革命黨人一起煽風點火,那情況就未可知了。好歹袁肅的聲名還在,直隸省的部隊也必然能一呼百應(yīng)。 眼皮底下若是鬧出了什么大事,別說京城足夠應(yīng)對的兵力,即便最終勉勉強強的還是鎮(zhèn)壓下去,十之八九也會留下極其不好的影響。連侄子都反對叔叔稱帝,這傳出去像什么話?帝制的可信度還有多少?又會不會還有其他北洋將領(lǐng)繼袁肅的后路? “竟有此事?豈有此理!”看完電報之后,袁世凱不掩憤怒的斥責道。 “大總統(tǒng)息怒,此事尚且也只是推測罷了,還沒有確定的證據(jù)來應(yīng)證。不過,畢竟事關(guān)重大,所以還請大總統(tǒng)能盡快頂多,派遣專人進行調(diào)查?!标愇倪h一邊勸慰著袁世凱,一邊提出建議的說道。 正是袁世凱最高的時候,偏偏又要鬧出這樣的一個岔子,他愈發(fā)感到對袁肅這個侄子的惱恨。不過越是情緒激動的時候,越是要冷靜的對待問題。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他再次拿起電文仔細過目了一遍,尤其是附文里面的那篇報紙摘錄,更是逐字逐句的細細閱讀。 他發(fā)現(xiàn)即便是這篇來自香港的報紙摘錄,也沒有把事情說的很清楚,更何況許多地方甚至還是含糊其辭,儼然就像是一篇九流報紙為了博取銷量而捏造一些重磅新聞似的。想到這一點,多少是讓自己的心緒稍微得到了幾分安寧。 可陰影終歸還是揮之不去,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空xue來風必有所因。 “稍后你安排總統(tǒng)府去一封電文到天津,就說中秋節(jié)將至,我這個當叔叔的邀請賢侄一家進京過節(jié)?!甭晕⑺妓髁似?,袁世凱決定不能太過草率的應(yīng)對此事,無論如何也要把事情弄清楚,這樣有根有據(jù)才好辦事。 更何況他內(nèi)心中總覺得袁肅沒必要這么做,明知道國內(nèi)現(xiàn)在輿論聲勢對北洋政府十分推戴,南方那些革命陣營儼然成不了氣候,在這個時候選擇跟革命黨人走到一塊,簡直是太不明智。萬事小心為妙,不管究竟有沒有這件事,自己都盤算著借中秋節(jié)相聚一事,索性就把袁肅留在京城得了。 “明白了。不過,大總統(tǒng),難道就只是請袁梓敬進京赴宴這么簡單嗎?”陳文運有幾分遲疑,他雖然同樣很贊同先要把事情弄清楚才好,但是萬一袁肅真有異心,就這么只發(fā)一封電文過去邀請進京,弄不好就會打草驚蛇。 “中秋節(jié)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也料定這袁梓敬是不會這么快就進京。不管他心里有沒有鬼,反正就是要來一記敲山震虎。電報你先安排發(fā)出去,之后再派人全天密切進行監(jiān)視。另外,我會在安排人去找袁梓敬好好談一談,試探一下他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是他真的心中有鬼的話,遲早會露出破綻來,到時候人贓并獲,我也省的要念及什么舊情?!痹绖P冷冷的說道。對于他來說,現(xiàn)在誰要是阻礙自己稱帝,那便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不管是親戚還是心腹,都必須果斷的處理掉。 事實上,自從去年意識到袁肅是不安分之人后,他心中就一直有一塊揮之不去的陰影。自己一手將袁肅捧了起來,雖然到頭來可以輕易的收回其所擁有的一切,可有些事終歸還是無法改變,并且還留下了終身的影響。那就是成就袁肅了的名望之后,再想要對其采取一些控制的手段,就必須背負起更多的代價。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對于袁肅只能是盡可能的容忍。 “卑職知道了,這就按照大總統(tǒng)的意思去辦?!标愇倪\連忙點了點頭答應(yīng)下來。 “你且慢,另外還要你去辦一件事。最近國內(nèi)的風聲雖然沒有什么大的動靜,但并不代表那些宵小之徒不會在背地里搗鼓什么。你再安排電文發(fā)到漢口、重慶和岳陽,讓陳宦、吳光新、王占元、湯薌銘等人多留意一些,切不可在這段時間有任何閃失,若遇有風吹草動,需即刻上報至京城?!痹绖P補充的說道。 “是?!标愇倪\鄭重其事的再次答道。 不得不說,袁世凱對自己早先幾年的布置還是很滿意,尤其是推行中央軍制度之后,對四川、湖南、湖北這些十分敏感的地區(qū),都加強了軍事預(yù)防。經(jīng)過過去一年半時間的發(fā)展,在四川已經(jīng)完成了中央陸軍第九師的整編和重訓(xùn),湖北的中央陸軍第十四師、湖南的中央陸軍第十五師業(yè)已全部就緒。 從目前北洋軍的聲勢及實力上,他原本倒是不在乎南方那些革命黨會趁機作亂,反而還巴不得找一個借口趁機出兵,一鼓作氣將西南諸省的余孽全部蕩平。只可惜眼下關(guān)鍵還是為了順利推行帝制,所以萬萬不能在口實上有什么閃失。要是在這個時候西南諸省與革命黨人串通一氣,大肆反對帝制,哪怕可以迅速的采取軍事壓制措施,可在輿論上最終會留下污點,弄不好還會遺禍無窮。 正因為如此,越是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必然要盡一切可能來維持這份順利,確保登基大典進行的名正言順。 第39章,中秋北京 這段時間,袁肅的的確確與胡毅生有所接觸,并且還是三番四次的約到莊園上見面。他知道這件事遲早肯定會讓袁世凱的耳目獲悉,與其遮遮掩掩弄得更有嫌疑的樣子,還不如擺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樣子,省的到時候還會讓人指責做賊心虛。 即便是在北洋發(fā)來電文,邀請他赴京到總統(tǒng)府過中秋節(jié)之后,自己照樣還是沒有任何收斂,繼續(xù)跟胡毅生進行了幾次會談。既然從一開始就打算演一出好戲,那就索性將這出戲演到底。不過為了避免不把這出戲演穿幫,幾天之后他還是安排胡毅生盡快離開了天津。 雖然哪怕胡毅生讓袁世凱逮捕了起來,他照樣還能有脫身的借口,但自己還得借助胡毅生的嘴巴,在返回香港后向革命黨傳遞一些消息,因此還是要盡量避免夜長夢多。 胡毅生離開天津的第二天,旦賞莊周圍的異樣狀況便愈發(fā)明顯起來。就連負責旦賞莊安保工作的警衛(wèi)連都多次指出莊園已經(jīng)遭到監(jiān)視,使得安保工作要變得愈發(fā)謹慎起來。 對此,袁肅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他甚至懷疑是袁世凱專門安排那些監(jiān)視自己的人,故意在每天的活動中露出一些馬腳,目的就是要讓自己擔驚受怕。反正現(xiàn)在胡毅生人都走了,他從始至終又根本沒有打算幫助革命黨反帝反袁,心中坦然無愧,怎么可能會擔驚受怕? 至于在與胡毅生接觸的那幾天里,他從一開始表現(xiàn)的很戒備,到最后又慢慢的開始信任對方,整個過程全部都是在演戲罷了?,F(xiàn)在回想起來,他倒是覺得自己很有演員的天賦,無論是情緒還是面部細微動作,都把握的很到位。 他最終并沒有正面給予胡毅生關(guān)于反帝反袁的答復(fù),而是精心安排了一些并不嚴格的措辭,來暗示自己確實有反對帝制的心思。不僅如此,他還明示胡毅生自己目前手中還掌握著昔日舊部兵權(quán),只要時機成熟,振臂一呼便能召集數(shù)萬人馬圍逼京城。 在好幾次會談之中,他都再三強調(diào)“時機成熟”這四個字,同時也很直接的詢問中華革命黨對反帝制的革命活動計劃。只可惜胡毅生雖然很想表現(xiàn)一番中華革命黨的決心及其相關(guān)籌謀,可問題是目前連經(jīng)費問題都沒能解決,又何談詳細的計劃呢? 胡毅生只能很尷尬的用革命行動需要保密為理由,暫時敷衍了事了過去。 不過為了拉攏袁肅,胡毅生還是盡可能的放出一些大話,將原本還是懸而未決的事情當作八九不離十的事情來說。他告訴袁肅西南諸省的各位督軍對帝制一事都十分反感,已經(jīng)在秘密開始籌劃發(fā)動武裝倒袁的行動,而且所有細節(jié)都由中華革命黨參與其中,可謂是強強聯(lián)手,縱然不可能一路北伐至北京,但在南方制造大動靜、牽制北洋軍還是很有把握。 袁肅并不在乎現(xiàn)在西南諸省與中華革命黨究竟協(xié)商到什么程度,只要最終能策動西南諸省發(fā)動倒袁的行動,自己的計劃便能很快得以實現(xiàn)。 于是,他在最后幾天又向胡毅生做了進一步的暗示,基本上算是默認自己會參與倒袁的行動,如今只需要西南諸省和中華革命黨率先打出聲勢來即可。 胡毅生不是什么文縐縐的人,一定非要得到袁肅親口承認方才算數(shù)。對于他來說,現(xiàn)如今袁肅都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足以顯出了誠意。于是不管是從表面上還是內(nèi)心中,他都沒有任何感到懷疑的地方,相反還有隱忍不住的興奮。 就在胡毅生離開天津的第三天,旦賞莊忽然來了一位赫赫有名的政界宿老。 自民國成立之后,國家改頭換面,昔日不少政治場上的名士如今退居幕后,或在租界或回故里過著清閑的日子。天津與京城相隔不遠,又是銜接國內(nèi)國外的重要海陸樞紐,再加上中西文化的貫徹融合,自然成了許多退休政客寓居的地方。 從三月份袁肅搬遷到天津之后,漸漸便與寓居在天津的許多前政治名宿、社會賢達,又或者現(xiàn)在依然掛著一些名譽頭銜的士紳們有所來往。有時候各國租界董事局或者領(lǐng)事館舉辦宴會,同樣都會邀請包括袁肅在內(nèi)的中國名士到場參加,單單是在這樣的場合都能增加彼此的聯(lián)系,久而久之也算是結(jié)下了一定的交情。 而這次突然造訪袁肅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北洋三杰同資歷、同輩份的徐世昌。 從小站練兵開始,徐世昌便一直追隨袁世凱,即便是在袁世凱遭到清廷猜忌,甚至險些招惹到殺頭之禍時,都是由徐世昌在朝中上下奔波走動,為袁世凱求情說理,最終才使得袁世凱可以全身而退。待到民國成立之后,袁世凱一直力邀徐世昌出山,而徐世昌本人同樣不甘寂寞,鞍前馬后在北洋政府內(nèi)部打理了許多事。 直到去年年中傳出帝制的傳聞后,徐世昌總覺得這件事風險太大,害怕被袁世凱拖累而選擇辭職暫避天津。但實際上任誰都很清楚,徐世昌這個書生出生的政治家同樣心懷不小的政治野心,否則后來也不會在安福俱樂部的扶持之下出任大總統(tǒng)。 現(xiàn)如今,徐世昌對袁世凱的說辭是自己年事已高,希望能好好休息一陣。即便袁世凱再三挽留,甚至在徐世昌寓居天津期間還多次發(fā)來電文邀請復(fù)職,依然還是改變不了徐世昌的心意。對于徐世昌來說,哪怕現(xiàn)在國內(nèi)風聲再偏向北洋政府,哪怕籌安會和政府喉舌宣傳造勢的再厲害,推行帝制終歸是倒行逆施。與其要去冒這樣的風險,還不如暫且置身事外,即便到時候帝制成功了,一兩封書信的功夫照樣還是能夠再返回政壇。 此次來到旦賞莊,自是受了袁世凱的委托前來試探袁肅。 徐世昌與袁世凱交情不淺,即便是在歷史上袁世凱帝制失敗之后,徐世昌同樣還是很同情和關(guān)心袁世凱?,F(xiàn)如今無非是走訪活動一下的小事情,他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在天津的這幾個月里,袁肅同樣跟徐世昌是有所來往,不過畢竟資歷和輩分相差了一段時間,交情還沒有到達那么深的地方。此次徐世昌主動登門造訪,起初他還并沒有猜出對方的意思,但是談話沒多久之后,自己心中便已經(jīng)有了一些猜測。 于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可疑的地方,對帝制的態(tài)度依然是不冷不熱,對南方革命黨的情況則是一問三不知。縱然徐世昌老謀深算,千方百計的旁敲側(cè)擊,都沒能察覺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反倒愈發(fā)襯托了其現(xiàn)在不問世事的姿態(tài)。 到了八月下旬的時候,袁肅便開始安排北上的行程,既然袁世凱邀請他一家人前去北京過中秋節(jié),那自己自然不能不賞臉。雖然他之前公然表現(xiàn)出對袁世凱的不滿,可在公言公、在私言私,沒必要把公事上的情緒帶入平日的生活當中,更何況他就是要當著袁世凱的面,表現(xiàn)的毫無破綻。 當然,以袁世凱的精明看待問題自然不會那么膚淺,或許越是沒有破綻,越是叫人吃疑。本來袁肅之前還鬧情緒,如今正好有了風言風語,卻又表現(xiàn)的如此乖張,顯然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但為袁肅真正提供掩護的,并不是他本人言行舉止,相反卻是妻子張涵玲已經(jīng)有了身孕,自己大可借此來做一些文章。 中秋節(jié)期間,袁肅一家人在北京前后帶了七八天的時間,最終袁世凱費非但沒從袁肅身上找到蛛絲馬跡,甚至袁肅還借著宴會的場合發(fā)出了一連貫的感嘆。他這會兒對自己閑賦在家一點都沒有抱怨,相反還說自己今后總算能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妻子和兒子。 除此之外,他在私底下倒是與袁克定的小圈子多有來往,先是閑聊的時候澄清了一些誤會,之后又趁著喝的七分醉的時候,又再三強調(diào)自己對帝制沒有什么不滿的態(tài)度,只要能夠促成國家真正統(tǒng)一,為中華發(fā)展帶來更多的機會,自己非但不反對,還會全力以赴的支持。 袁克定自然沒有父親袁世凱那么精細,他對人的態(tài)度最簡單不過,誰能贊成自己當皇太子那就是朋友,誰若反對或者阻止自己當皇太子那就是敵人。之前因為各式各樣的情況,他對袁肅的態(tài)度確實不太好,不過現(xiàn)在對方既然能夠回心轉(zhuǎn)意,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他由此反而漸漸認為袁肅并不是什么人“正人君子”,也與其他市儈的人一模一樣,如今讓其在天津賦閑了一段時間,總算是嘗到了一些苦頭,今后肯定不會再敢有任何違背中央旨意的地方。 沒過幾天,袁克定想當然的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只說袁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今后也沒必要太把這個堂弟當一回事就是了。 袁世凱最終還是打消了對袁肅的猜忌,不過一碼歸一碼,打消的只是袁肅與革命黨串通的猜忌,卻不代表這個不安分的侄子不會對袁氏帝制帶來威脅。因此即便是放袁肅返回天津之后,他仍然沒有撤走那些在法租界進行監(jiān)視的人,目的就是要牢牢掌握袁肅的一舉一動,正所謂有備無患,省的真鬧出什么事情來了之后會遺禍不淺。 第40章,改變心思 同樣是在中秋節(jié)的這段時間,在云南的唐繼堯可以一點都沒有感受到節(jié)日的氛圍,反而被一大堆擾心的事情糾纏不止。中華革命黨前前后后像癩皮狗一樣的派人來聯(lián)絡(luò),他尚且還能勉強敷衍應(yīng)付,可是隨著孫中山、廖仲愷跟黃興等人的頻繁活動,中華革命黨那邊掌握的資源越來越豐富,甚至都有了喧賓奪主的勢頭。 幾天前陳維庚再次從香港返回昆明,竟告知在中華革命黨的牽頭和游說之下,已經(jīng)成功說服了袁世凱的侄子,昔日大名鼎鼎的中央軍青年俊秀袁肅支持反帝革命活動。這一重磅消息顯然讓他感到十分吃驚,吃驚到都不敢相信這是一條真的消息。 袁肅的名聲從去年開始便一直活躍在國內(nèi)和國外,僅僅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先是被北洋政府捧成中央軍系統(tǒng)的靈魂人物,隨后又因為在遼東與日軍一戰(zhàn),而成了家喻戶曉的民族英雄、軍人典范。 唐繼堯?qū)υC雖然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外界一致的傳聞那就是這個年輕人最推崇“中央集權(quán)”,也就是說實際上袁肅與自己根本不是同一類的人,最起碼眼前這個階段不是,甚至還應(yīng)該是敵對的關(guān)系。 除此之外,早先也聽說袁肅是支持袁世凱稱帝,這個傳說顯然有理有據(jù),袁肅與袁世凱是親戚,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里會有人放著眼前大把大把的利益不顧,還會冒著極大的風險去加以阻止呢? 即便是因為前不久被袁世凱剝奪了軍權(quán)了,袁肅個人心中充滿不滿和憤慨,那像這樣只是因為一時沖動才反對袁世凱稱帝,未免也天過輕率了。誰知道日后會不會又突然改變主意,或者等到袁世凱重新重用的時候,立刻會臨陣倒戈? 不管這些猜測有沒有根據(jù),唐繼堯本身是很不信任中華革命黨能拉攏到袁肅來反對帝制。當然,比起現(xiàn)在心頭上其他繁瑣之事,袁肅的事情倒是可以先緩一緩,畢竟不管袁肅是否真的會反對帝制,在輿論上多少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如今真真讓他感到憂愁的,還是因為陳維庚從香港帶回了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歐事研究會與中華革命黨握手言和之后,蔡鍔似乎正在籌備回國組建反帝軍事武裝。不用多想,一旦蔡鍔回國勢必就會直接前來昆明,這里是其根基所在,整個西南五省現(xiàn)有的領(lǐng)軍將官之中,可以說十個有六個都是蔡鍔的老部下。 要想軍事反袁,西南諸省的軍隊勢必首當其沖。 到時候蔡鍔振臂一呼,應(yīng)眾千萬,那他這個云南督軍又該如何自處?究竟是索性把督軍之位讓出來,又或者是任憑蔡鍔凌駕于自己頭上呢?思前想后,斷然是不可能跟蔡鍔做對,就算蔡鍔手中沒有一兵一卒,單憑其個人威望再加上中華革命黨背后的立場支持,又有誰敢真正的來排擠蔡鍔! 雖然蔡鍔的回國未必沒有一點好處,只說現(xiàn)在國內(nèi)反袁反帝的革命聲勢甚是微弱,西南諸省前前后后幾次會晤都達不成工時,再這么下去遲早會淪為不了了之的結(jié)果。而在這個時候只要蔡鍔能站出來扛旗反袁,其他幾個省肯定會積極響應(yīng)。多少能突破眼前的困局。 只是常言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尤其是蔡鍔在領(lǐng)導(dǎo)反袁反帝的軍事行動成功之后,名聲和地位勢必會更進一步,到時候只怕云南再也沒有姓唐的立錐之地了。 此時,在督軍府二樓寬大的辦公室里,唐繼堯正在來回踱步,臉色很是焦急,正等待著通訊室電文核實日本那邊的消息。 幾分鐘后,房門被敲響了。副官李友勛快步走了進來。 唐繼堯一見李友勛手中拿著電文單子,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問道:“什么情況,孫逸仙那邊是如何回復(fù)的?” 李友勛身為唐繼堯的心腹親信,自然是堅定不移的站在唐繼堯這邊,他嘆了一口氣,甚至都沒有遞去電報,無奈的說道:“香港那邊剛剛回了電文,孫逸仙說蔡將軍執(zhí)意不肯繼續(xù)留在日本治病,已經(jīng)決定在下個月三號的時候啟程回國。” 聽完李友勛的話,唐繼堯懊惱的嘆了一口氣,沉著聲音說道:“松坡將軍還真是一點都沒變,為了革命大義居然連身體都不顧。早先都說過多少回了,他那病是拖不得,偏偏就是不聽。留在日本那邊好好治病不行嗎?咱們這邊少了他難道就成不了大事?” 李友勛聽出了唐繼堯話語中的憤怒,他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直到唐繼堯的情緒稍微好轉(zhuǎn)之后,這才說道:“大人,既然蔡將軍一定要回來,那這也是無從更改的事,何必還要大動肝火?更何況蔡將軍現(xiàn)在沒留在日本治病,等到這次反袁革命結(jié)束之后,終歸肯定還是要抽時間赴日就醫(yī),咱們也就先忍一時而已?!?/br> 李友勛的話多多少少讓唐繼堯心情好了一些,但是他現(xiàn)在擔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趁著蔡鍔不在云南的這段時間里,把個人的嫡系勢力苦心經(jīng)營了起來。這會兒被蔡鍔一攪和,弄不好又要重新再來。更是不知道在這次蔡鍔回國領(lǐng)導(dǎo)革命行動的過程中,會不會突然冒出幾個生面孔來敢他搶地盤??傊归L肯定夢多。 “這終歸是麻煩事。不行,我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其實,大人真的沒必要如此憂慮。到時候索性讓蔡將軍負責籌措所有軍事上的安排,也推舉其親自帶兵出征,大人您就安安穩(wěn)穩(wěn)坐鎮(zhèn)云南即可?!崩钣褎讐旱吐曇暨M言的說道。 “推舉他親自帶兵,這兵就是權(quán),他掌了兵就等于掌了權(quán),你難道一點腦子都沒有嗎?”唐繼堯沒好氣的訓(xùn)斥道。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大人試想一下,一來只有蔡將軍離開了云南,大人您才能繼續(xù)掌握云南大大小小的事務(wù);二來帶出的兵在外面占了地盤,十之八九是不會再回云南來,也就等同于把擁戴蔡將軍的人馬全部清除了,而留下來的人馬自然而然就是大人您的親信部曲;三來就算云南所剩的兵力不多,但好在大人還是執(zhí)掌云南大局的人,接下來再重新組織部隊也是易如反掌。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李友勛不疾不徐的拋出了自己的見解。 唐繼堯目光漸漸亮了起來,仔細一想,李友勛的分析確實很有道理。 極力推進蔡鍔親率部隊出征,對外也能表現(xiàn)出他個人對蔡鍔的擁戴,既能獲得“大義”的美名,又能促成云南上下統(tǒng)一的局面。雖然蔡鍔肯定會帶走了云南大部分骨干部隊,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之前還要精心算計、拉攏、制衡這些省內(nèi)的將領(lǐng),之后倒是可以從零開始,憑空打造一支效忠于自己的部隊。 正所謂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就這樣先如此安排了。另外,立刻發(fā)一封電文到日本,就說目前西南諸省局勢堪憂,繼堯翹首以盼松坡將軍盡快返回主持大局?!毙闹邢腴_了之后,唐繼堯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不少,于是果斷的做出了決定。 “卑職立刻去辦。”李友勛點頭答應(yīng)道。 第41章,瀛臺大會 在祭孔典禮過去之后,北洋政府的重心便開始轉(zhuǎn)移到最后一次勸進上面。 對于袁世凱來說,擺在他面前的帝王大道不僅完全鋪墊完畢,甚至還似模似樣的進行一番華麗的裝扮,接下來就只差自己昂首挺胸一路走上皇帝寶座了。 于是在八月底的又一輪“全國各界勸進代表團”來到總統(tǒng)府大門口歌功頌德的請愿之后,袁世凱十分謙虛的發(fā)布了一篇政府申令,先是將自己的處境描寫成“被迫”和“無奈”,隨后又引用外國帝制鼓吹者的一些“科學(xué)”言論,緊接著又以尊重憲法的主義精神,要求國會立刻發(fā)起全國性質(zhì)的國體投票。并鄭重其事的表示,但凡環(huán)宇之內(nèi)萬民一致贊同,則才考慮順應(yīng)民心來更改國體。 隨著袁世凱下令全國公投,帝制的呼聲立刻掀起了千層浪潮,其氣勢很快就升級到近兩年來最熱烈的程度。北洋政府的喉舌、籌安會以及其他地方的君憲派舊官僚,一個個都如同注射了興奮劑一般,愈發(fā)賣命的開始營造聲勢。 以京津地區(qū)為首的地方老百姓們,也在這一輪又一輪的輿論誘導(dǎo)之下變得失去理智,就連之前一些還保持著中立態(tài)度的士紳、名士、學(xué)者,這會兒也莫名其妙的守不住立場,開始跟著民間的聲音一起為帝制搖旗吶喊?;蛟S是因為帝制的風頭一次比一次大,為了今后能獲得更多的社會地位和名譽,大家只能趕緊拋出籌碼來下注。 而與此同時,早已蓄謀已久的南方革命黨人連同西南三省軍政長官一起發(fā)起了反袁反帝的第一輪攻勢。對于起步階段便萬般困難的革命陣營來說,他們的第一輪攻勢自然還是要與北洋政府搶民間輿論的勢頭,哪怕這一步走得依然很困難甚至根本無從達到預(yù)想中的效果,但最起碼還能為接下來的行動做好鋪墊。 于是在南方的一些報紙上,開始密集并且接二連三的出現(xiàn)痛批帝制的文章,不僅僅是革命黨人奮力反對,包括一些早先與革命黨為敵的清朝遺老也不甘寂寞大肆抨擊帝制。包括梁啟超、康有為,甚至還有幾位前清時的親王,無一不是竭盡全力的挖苦、諷刺、斥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