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住在五樓吧？”蘇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舉止似乎有些不妥，立刻收回手，然后故作不知地問道。

    “對啊，上來坐坐？不過先說好，家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只能請你喝清水?！庇诶市χf，心里卻突然想到那個叫高旭的律師，臉上的笑容立時就有些發(fā)苦。

    “好，確實有很多話想和你說?！碧K真答應(yīng)著，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于朗的異樣。

    于朗住在五樓，遇到蘇真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樓，兩人一邊走一邊說，片刻工夫就到了門口。

    于朗拿出鑰匙開門，門打開的一剎那，外面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轟隆隆的聲音震得整個大地似乎都顫了幾顫。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

    “糟了，這讓我怎么回去？”蘇真走到窗戶前，看著外面雨幕連天，皺了皺眉頭。

    “沒事，急雨，很快就停?！庇诶拾参康馈?/br>
    “希望如此吧。”蘇真轉(zhuǎn)過身來，坐在背對著窗子的單人沙發(fā)上。

    于朗從冰箱里拿出兩瓶礦泉水，將其中一瓶遞給蘇真，笑了笑：“你要是想說抱歉的話，那就不用說了?！?/br>
    蘇真愣了一下，這才想到于朗是指她在幾天前從他病房逃跑的那件事。

    “我可不是來道歉的，讓你失望了?！碧K真穿著淺粉色帶小花的半身裙，腰間鑲著一圈圈的蕾絲，說話的時候微微向前俯著身子，長長的頭發(fā)從頭兩側(cè)垂下來，一雙眸子亮晶晶的攝人心魂，瓜子臉線條柔和嫵媚，嘴角帶著些淺笑，眉間卻流露出一絲憂郁。

    于朗能聽到心在胸腔里亂七八糟地跳動。從見到蘇真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失守了。他一直都覺得蘇真美麗得令人窒息。雖然根據(jù)大多數(shù)人的評價，蘇真美則美矣，但頂多算是中上之姿，距離所謂的傾國傾城、禍國殃民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不過對于朗而言，世界上可能沒有比蘇真更漂亮的女人了。

    最開始認識的時候，于朗每次說話都要在心里醞釀半天，生怕自己出丑，后來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之后才有所改善。想起自己當(dāng)時的那些小心思，現(xiàn)在雖然覺得可笑，但卻讓于朗無比懷念。

    蘇真自然不知道于朗的心里在想什么，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于朗正呆呆地盯著她傻笑，只是心不在焉地擺弄著茶幾上的礦泉水，臉上的神情時而欣喜、時而擔(dān)憂，顯然心里也在琢磨著什么。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蘇真才反應(yīng)過來，驚訝地抬起頭，正看到于朗呆呆的笑。

    “喂，想什么呢？”

    “??？”于朗也回過神來，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沒想什么?！?/br>
    “還說謊，你摸鼻子了吧？”蘇真指著于朗咯咯地笑道。

    “我有嗎？”于朗干巴巴地笑了兩聲，下意識地又去摸鼻子，手抬起來之后突然醒悟，慌忙又放下，卻引來蘇真更大聲的笑。

    “你怎么一點都沒變啊？”蘇真笑罷，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你不也沒變？”于朗定定地看著蘇真的眼睛，接話道。

    “你怎么知道我沒變？”蘇真卻低下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我的感覺、我的心告訴我的?！庇诶逝闹约旱男乜谡f。

    “你的感覺很準(zhǔn)嗎？我怎么不知道？”蘇真抬起頭看于朗，眼神已不再躲閃，“你難道感覺不到我身上的變化嗎？”

    “感覺不到，嗯——”于朗突然頓住，遲疑起來。

    蘇真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緊張和慌亂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盯著于朗。

    “或許有些變化吧，”于朗側(cè)著頭打量蘇真，一本正經(jīng)地說，“好像變得更漂亮了?！?/br>
    聽到于朗不靠譜的回答，蘇真頓時松了口氣。

    “怎么，你很擔(dān)心我發(fā)現(xiàn)你的什么變化嗎？”于朗疑惑地問，心里卻琢磨著：難道蘇真知道自己見過高旭了？

    蘇真依然避而不答，而是笑著說：“我收回我剛剛說的話，你也不是一點沒變，起碼變得油腔滑調(diào)了?！?/br>
    “有嗎？”

    “當(dāng)然有，你不知道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有多笨，說話都是結(jié)結(jié)巴巴的。”

    于朗失笑：“你還記得我結(jié)結(jié)巴巴的?。俊?/br>
    “當(dāng)然記得，不過后來倒是沒怎么結(jié)巴了?！?/br>
    “你知道我為什么結(jié)巴嗎？”

    “嗯?！碧K真點了點頭，這讓于朗十分意外。

    “我知道你喜歡我，你不僅結(jié)巴，還愛臉紅?！碧K真一邊說一邊笑，一雙眸子中波光瀲滟，“怎么會不知道呢？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呢，可笑的是你還總是悶著不說?，F(xiàn)在想想我當(dāng)時也是挺任性的，你不說我也不說，總覺得要是我先說了，就會矮了身價，就會顯得賤。另外也是氣你，我就想看你什么時候才能鼓足勇氣說出來。哼，要是沒發(fā)生那件事情，也許我忍不住就先說出來了?！?/br>
    “誰告訴你的？我就知道是因為這件事情?！庇诶士嘈?。

    “不是聽別人說的，哼，我當(dāng)時就站在我們宿舍的陽臺上，眼睜睜地看著你這個渾蛋和她抱在一起?！奔幢氵^了這么長時間，蘇真講述的時候還是有些余怒未消的感覺，這讓于朗更加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傷心，覺得自己真是又蠢又笨，竟然被你這個家伙騙得如此狼狽。當(dāng)時我就發(fā)誓再也不理你了。不過隨后覺得這樣好像太便宜你了，既然你背著我和譚晶搞在一起，那我也能找一個男人?！?/br>
    “于是你就找了一個男朋友來報復(fù)我？”

    “是啊，誰讓你先背叛我的？”

    “可是，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庇诶蕽M臉的苦楚。

    “我后來才知道錯怪你了，可我又不想向你低頭，而你又整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以為你早就對我沒有感覺了，也就不再糾結(jié)這事了，反正你還在我身邊，我依然能時時看到你。我承認當(dāng)時我是挺享受那種被人追捧的感覺的。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我真的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不過當(dāng)我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你的時候，我開始慌了，心里空蕩蕩得仿佛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你還記得我有一天攔住你問為什么躲著我嗎？直到那時我才知道我原來終究是不能將你放下的。

    “我當(dāng)時問你為什么躲著我，你說你討厭我的男朋友，于是我一回到宿舍就給那個男的打電話說分手，既然你不喜歡我就換一個好啦。然后第二天遇見你的時候，問什么樣的男人是你喜歡的。可是你竟然還傻傻地不明所以，你難道不知道我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嗎？真是笨得要死。不過你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簡直要把我笑死了。天哪，你簡直比我爸對我提出的要求都嚴格?。∵@哪是幫我定擇友的標(biāo)準(zhǔn)啊，分明是想讓我一輩子找不到男朋友??！”

    蘇真一邊說一邊笑，絲毫不理會于朗臉上不斷變幻的精彩表情。原來這些她都知道，都說女人心難測，卻不料竟然是如此之難測。

    “通過這件事情，我知道你還是很在乎我的。雖然很想告訴你我也喜歡你，但那時我老爸已經(jīng)幫我辦妥了去英國留學(xué)的事情，等一畢業(yè)我就會飛往英國的曼徹斯特，在那里讀三年研究生。如果當(dāng)時說出來，雖然會有一段美好的戀情，但接下來就會面對長久的分別。當(dāng)時的情況，幾天不見你，我都會輾轉(zhuǎn)反側(cè)地思念，我不知道遠隔萬里的相思會是怎樣地難熬。而且那么長時間的分別，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呢？既然已經(jīng)忍了這么久都沒有說出來，那就一直埋藏下去吧，省得到時徒增困擾。有緣的話就再續(xù)前緣，無緣就各走各路吧！別怪我狠心，這個決定你不知道我糾結(jié)了多久才確定的?！碧K真絮絮地說著，臉上時而悲傷時而欣喜，完全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

    于朗靜靜地聽著，原來這里面還有這么多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怪不得那一段時間每次看到蘇真都是一副悶悶不樂、欲語還休的狀態(tài)。

    “就這樣一直到畢業(yè)，我本想最后找你出來告訴你我的心里話，但卻總是出現(xiàn)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打亂我的計劃，于是就這樣一直拖，直到畢業(yè)聚餐。酒會上人來人往，我始終盯著你，可你的身邊始終圍繞著一幫人，而你竟然也不向我看上一眼。我氣得不行，兀自喝了好幾杯酒，心里對自己說：難道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分開了嗎？酒越喝心越寒，看你卻是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你不知道當(dāng)時我爸就在外面的車上等著我，一旦酒會結(jié)束，我就會立刻離開。我真想把你一把拉過來，狠狠地踢你幾腳。不能再等了，我一邊和周圍的同學(xué)互相擁抱告別，一邊偷偷地注意著你，終于你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并要向我走過來，我心中大喜，不過可惡的是你剛剛走了幾步就被你們宿舍的男生拉住，然后竟然拉拉扯扯地走了出去。我終于絕望了，淚水肆無忌憚地流下來。我哭著離開，當(dāng)夜就坐著我爸的車回到西蘭。

    “雖然沒能當(dāng)面說，但電話里也應(yīng)該能說清楚的，我安慰著自己，誰知第二天你的電話竟然停機了，委托別人找你卻得知你已經(jīng)離開了學(xué)校。然后我又找到了譚晶，想要知道你家的地址和電話，卻被告知你根本就沒回家，究竟去了哪里她也不清楚。放下電話的時候我覺得有些頭暈?zāi)垦?，難道就此永別了嗎？”

    “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真的挺傻的?！碧K真笑了笑，“通訊這么發(fā)達的時代想要找一個人雖然會費些工夫，但還是能夠找到的。不過我卻沒有時間去尋找，因為第二天就要飛往英國。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只是一點點的小小偏差，就能讓我們就此天涯永隔了。

    “就這樣，我放棄了尋找，帶著一顆破損的心飛向曼徹斯特。坐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的云海，一幕幕的回憶在腦海中盤旋不休，淚水不停地流下。當(dāng)時我覺得，我們真的可能到此為止了。三年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對于你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改變一切，或許等我回來的時候，你早已成為人夫人父，或許那時我也已經(jīng)把你放下，誰知道呢，隨它去吧！”

    于朗搖頭苦笑：“你離開的第二天我就來到西蘭，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只想找到你，可是來了之后按照你在學(xué)校登記的地址尋過去，才發(fā)現(xiàn)你家已經(jīng)搬走了。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和你在一起這么長時間，竟然連你家的確切地址都不知道。我想給你打電話，但卻發(fā)現(xiàn)手機被偷了。你知道我向來記性不好，所有的電話都存在手機里面。手機一丟于我而言不啻一場災(zāi)難。我可以再買一部手機，但卻無法找回里面的通訊錄。你知道嗎？即便這樣我也從未放棄過找到你的希望，于是我在西蘭住下來，找了一份工作，平日里沒事就在大街上閑逛，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在這座城市中遇到你。”

    “你怎么這么傻??？”蘇真怔怔地看著于朗流下淚來。

    “傻嗎？”于朗長吁了口氣，“或許是吧。我只是想找到你，想要告訴你我多么喜歡你、多么愛你，就像你說的，只有分離之后才知道你對我有多么重要。我的生命中無法容忍沒有你的存在。我每天都給你的qq留言，拜托一些同學(xué)幫我留意你的消息，可是卻一直都沒有回復(fù)。”

    “怎么會有消息呢？我去英國之后就和所有的同學(xué)都斷了聯(lián)系?！边@次輪到蘇真苦笑了。

    “那你也是最近才從英國回來的嗎？”

    “這倒不是，我已經(jīng)回來兩年多了。事實上我只在英國待了一年?！?/br>
    “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蘇真扭開礦泉水的瓶蓋，仰頭喝了一口水，繼續(xù)說道：“我讀的是曼徹斯特大學(xué)的法學(xué)專業(yè)，也算是世界一流大學(xué)的一流專業(yè)。第一年的課程很多，每天都埋頭于各種法學(xué)論著中。不過這對我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我?guī)缀鯖]有時間來想其他的事情。不過就在我剛剛開始適應(yīng)那邊的生活，剛剛開始不那么思念你的時候，家里卻突然發(fā)生了變故。我爸因為一件事情被警方逮捕，我媽也病倒了，于是我匆匆飛回來。原本以為沒什么大事，因為我爸只是一個知識分子，絕對不會做出什么罪大惡極的壞事。但在我回到家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事情遠遠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簡單。我爸涉嫌挪用一筆巨額公款，如果證據(jù)確鑿可能要被判至少十年的有期徒刑。我根本無法相信一直清廉的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是正確的。我爸是被誣陷的，他所在研究院的院長退休了，他是最可能當(dāng)選院長的，如果他因為經(jīng)濟問題入獄，那么院長的職位就理所當(dāng)然地會落到另一個人身上。我爸自然不承認自己犯罪，好在對方也沒有什么確鑿的證據(jù)，一個月之后，律師終于找到了證明我爸無罪的證據(jù)，很快我爸得到了無罪釋放，但此時他的精神狀態(tài)和身體狀況已經(jīng)變得非常差，自然無法再擔(dān)任院長職務(wù)，只好退休回家。當(dāng)時我媽的身體雖然開始好轉(zhuǎn)，但顯然在一段時間內(nèi)無法恢復(fù)健康，面對這樣的情況，我自然無法再回到學(xué)校讀書，只好辦了退學(xué)。隨后我在一個朋友的引薦下進了西蘭《法制日報》當(dāng)記者。這個人叫作高旭，是一名律師，也是他幫助我爸洗脫了冤屈?！?/br>
    于朗聽到此處終于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卻又產(chǎn)生了更多的疑惑。按說高旭那么優(yōu)秀，還對蘇家有這么大的恩情，是什么難以挽回的事情導(dǎo)致已經(jīng)訂婚的二人反而分開呢？他記得高旭辦公桌上依然擺放著蘇真的相片，在提到她的時候眉宇間都是揮之不去的悲傷。高旭自然不知道于朗和蘇真的關(guān)系，所以這些表情和神態(tài)也不可能是故意裝出來給于朗看的。由此可見，高旭對蘇真的愛是真的。難道是蘇真？難道是因為蘇真一直都無法忘掉自己？于朗想到這兒，心里突然激動起來。

    “我知道高旭，你媽和我說過你和高旭之間的事情?！?/br>
    “好了，不說他了，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說什么也沒用。”蘇真顯然不想說她和高旭之間的感情糾葛，說罷長嘆了口氣，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蕭瑟。

    涉及個人隱私，雖然于朗很想知道，但卻不好細問?？粗K真落寞的神色，于朗心里正盤算著用什么話來安慰，結(jié)果脫口而出一句“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蘇真聽了于朗的這句話一怔，接著展顏一笑：“是啊，命運還真是變幻莫測，就像當(dāng)初我還以為我們之間是永別，卻不料三年之后再次相逢?！?/br>
    “是啊！現(xiàn)在都覺得如同做夢一般?！庇诶室残α诵Γ睦飬s頗為感慨，不到十天的時間自己的生活卻變得面目全非，所遭所遇皆為不可思議之事，可不真如做夢一般嘛！

    “如果這真是一個夢就好了，醒來的時候我希望還在大學(xué)的課堂上，教古代史的老頭子依然念經(jīng)一般地讀著教案，將落的夕陽從身后的玻璃窗中射過來，把你的影子投到我的課桌上。我甚至能根據(jù)你的影子猜測你正將我的頭發(fā)纏在你的手指上?！碧K真雙手托著下巴，眼神迷離地說著。

    一瞬間于朗好像又回到了大學(xué)的時候，雖然課程無聊，但卻一直都有蘇真的陪伴?，F(xiàn)在想想，彼時他和蘇真的關(guān)系還真是詭異，不是情侶但大多時候都在一起，甚至比一些情侶都親密?；蛟S這也是蘇真身邊的男友經(jīng)常更換的原因。是啊，誰能忍受女朋友和另一個男的在一起的時候比和自己還要親密呢？

    于朗還記得當(dāng)時曾經(jīng)有一句話被很多人傳來傳去，是關(guān)于蘇真的，怎么說來著，對，“鐵打的蘇真，流水的男人”。自然不是什么好話，為此于朗還和一個同學(xué)差點打起來。不過蘇真對此卻不甚在意，用她的話來說，那些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這讓于朗相當(dāng)無語，原來她也知道她就是那顆所謂的葡萄。

    對于蘇真的放浪行為于朗自然難以接受，雖然他知道蘇真很聰明，那些人想要占她的便宜不太容易。不過眼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周旋在若干個男人之間，他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是沒想過要遠遠地離開蘇真，眼不見心不煩，可是總是無法離開。一個原因是他對蘇真的迷戀，另一個則是因為蘇真總是在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的時候來找他，導(dǎo)致他費了偌大力氣做出的決定頃刻間便付諸東流。

    于朗一直都不認為自己是個有魄力的人，換句話說他有些沒有主見，隨波逐流，特別是在對蘇真的感情上尤為甚之。

    談話突然陷入了沉默，兩個人彼此看著對方，都是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

    外面的雨聲依然未停，墻上掛鐘的時針卻已經(jīng)指向了十二點。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是午夜。

    可能是為了緩和這尷尬的氣氛，蘇真突然站起來，走向窗子，再轉(zhuǎn)回來的時候，臉上都是怨念：“你這騙子，不是說雨會停嗎？”

    于朗無奈地攤了攤手：“拜托，天氣預(yù)報都不靠譜，你以為老天會聽我的話嗎？”

    “你有傘嗎？”蘇真白了于朗一眼。

    “沒有。即便是有，外面的雨這么大也不管用。而且這么晚了，你也很難打到車?！?/br>
    “你想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留下來?！庇诶事柫寺柤?，“你睡床我睡沙發(fā)，放心吧，我不會把你怎么樣?！鳖D了一下，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無辜，又加了一句，“難道你忘了我們曾經(jīng)在一張床上睡過嗎？”

    蘇真自然不會忘，那是大三的下學(xué)期末，當(dāng)時于朗在學(xué)校外面租了個小房子。因為學(xué)校的圖書館和自習(xí)室大多人滿為患，而于朗又經(jīng)常不在家，所以蘇真便經(jīng)常跑到于朗這里復(fù)習(xí)功課。那一天她突然覺得很困，便躺在于朗的床上打盹，沒想到再睜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更讓她意外的是于朗正躺在她的身邊。她大吃一驚，但掀開蓋在身上的毛毯之后，卻松了口氣，因為衣服還好好地穿在身上。雖然有些皺，但卻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怎么，你害怕？”于朗看蘇真臉上的表情有些發(fā)怔，賊兮兮地笑起來。

    蘇真不是害怕，只是腦子里突然塞滿了當(dāng)時的回憶。她清楚地記得清晨的陽光從未遮擋的窗戶外射進來，正好照在于朗的臉上，他突然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夢話，然后皺著眉頭翻身，卻不料轉(zhuǎn)過來的面孔正好對著蘇真的臉。這才真是近若咫尺，呼吸相聞，唇與唇的距離不超過一厘米。撲面而來的熱氣，令蘇真呼吸一窒。她驀然睜大了雙眼，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接著竟然鬼使神差地在上面親了一下。于朗自然不知道他竟然還有過如此艷福，等他醒來的時候蘇真早就走了。而以蘇真的性格，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會說出這么丟人的事情來。

    她可能從未曾想過有一天這些記憶會再次翻涌出來，占據(jù)她的腦海，可能也未曾想過這些當(dāng)初覺得羞憤欲死的行為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會是如此地溫馨和甜蜜。所以當(dāng)她聽到于朗狀似挑釁的話語時，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說：“好啊，我正想看看你這家伙時隔三年之后是不是還依然有賊心沒賊膽?！闭f罷徑直走向臥室。

    這下輪到于朗目瞪口呆了，他說這些話開玩笑的成分居多。柜子里有兩件雨披，鞋架旁邊的柜子里放著兩把傘。雖然天氣不好，夜色深沉，但他住的地方距離市中心不遠，出租車還是能打到的。說什么別回去云云只是為了緩解剛剛的尷尬氛圍而弄出來的調(diào)侃，但卻沒料到蘇真竟然真的當(dāng)了真。看著蘇真走進臥室，他想要解釋，卻又怕惹怒對方。于朗正暗自糾結(jié)，轉(zhuǎn)念一想?yún)s又興奮起來：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嗎？還糾結(jié)個屁??！這么想著他猛地站起身來，雄赳赳氣昂昂地向臥室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停住了腳步。他覺得今天的蘇真和上次見到的時候有了一些變化，可是具體不同在哪里，卻又說不清楚。

    他向里面張望了一眼。吸頂燈沒開，亮的是床頭的臺燈，昏黃的光顯得很曖昧。蘇真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不過顯然沒脫衣服。這讓于朗有些失望。

    “過來，躺這里?！碧K真?zhèn)冗^臉，看到于朗正躊躇地站在門口，便指著身邊的位置，板著臉命令道。

    于朗立時傻了眼，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么也沒說，羞澀地走到床邊，脫了鞋，輕輕地躺倒在蘇真的旁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一只胳膊輕輕地抵在蘇真的腰上。他把頭往里挪了挪，直到能夠清晰地聽到蘇真的呼吸聲才停下來。鼻端能夠嗅到淡淡的清香，不是蘇真頭發(fā)上的味道就是身上的味道，于朗突然覺得有些心神恍惚，曾幾何時他們也曾這樣并肩躺在一張床上，不過彼時蘇真睡得像頭豬，還輕微地打著呼嚕。

    床頭燈突然熄滅，不過屋內(nèi)卻依然有些亮光。于朗知道那些光是樓下的街燈發(fā)出來的，他住的是五樓，所以街燈的燈光能夠映照到室內(nèi)。外面風(fēng)雨依然大作，狂風(fēng)裹挾著雨滴砸在窗子上，發(fā)出“噼啪”的響聲，那些雨水在玻璃表面上四散橫流，如同一張哭泣的臉。

    “于朗，你知道嗎？我媽說你和別人不一樣?！碧K真突然說。

    “?。俊庇诶饰⑽㈠e愕，然后一頭霧水，心說：這是打什么啞謎??？當(dāng)然不一樣了，每個人都不一樣。他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看著蘇真柔和秀美的側(cè)臉，“這話什么意思啊？”

    “可是，為什么認識你這么多年了，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呢？”蘇真沒回答，反而一臉惆悵地抱怨。

    “沒事，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也不晚?！庇诶市χf。

    “你信命嗎？”蘇真突然問。

    “嗯，信。”于朗把頭轉(zhuǎn)過來，平躺著，盯著天花板，最近和這個有關(guān)的問題還真多，昨天蘇真她媽還問過。

    “你聽過我唱歌嗎？”蘇真又問。

    于朗愣住，轉(zhuǎn)過頭看蘇真，卻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自己，兩只眼睛在昏暗的房間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芒。

    “呃，”他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蘇真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沒聽過吧，哼哼的算不算？”

    “不算?！?/br>
    “那沒聽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