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向小區(qū)門口走去。路兩旁遍植高大的喬木,三三兩兩的老人便在那樹蔭下聊著天,不過看到兩個人走過來的時候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聊天,齊刷刷地將腦袋轉(zhuǎn)向于朗,面露驚異。于朗有些意外,正想是不是自己穿反了衣服,轉(zhuǎn)頭看到蘇真時立刻釋然,然后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 “其實她沒病?!碧K真低聲回答。于朗沒聽清,因為他正忙于想著如何讓自己顯得更挺拔一些以配蘇真。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蘇真沒有繼續(xù)說的意思,于朗暗忖蘇真可能不想說,也就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于朗住的17號樓距離門口很近,幾句話的工夫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小區(qū)外的街口,正有幾輛出租車停在旁邊攬活兒。 “你家在哪兒?”于朗徑直走到一輛出租車旁邊,替蘇真拉開車門。 “湖西路與長安大街交匯處的南湖水郡。”蘇真一邊說一邊坐進去。 于朗隨著蘇真一起坐在后面。 “去哪兒?”司機師傅通過后視鏡打量著于朗。 于朗大聲說了一遍地址,心里納悶,剛剛蘇真說得那么清晰,難道這位聽力不好? 上了車之后蘇真便開始沉默起來,于朗剛想和她說話,她就朝于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將頭輕輕靠在于朗的肩膀上,輕輕地說:“你不要說,只管聽?!?/br> 于朗有些詫異,不知道蘇真又突然冒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只好點了點頭。 “我和你說說高旭吧。對不起,我昨天心情不怎么好,所以不想說他。” 于朗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心說終于來了。即便蘇真不說,他也會找機會問的,不然有這么一個人橫在心里讓他很不舒服。 “我能進《法制日報》還是托他的關系,我爸的事情也花了他很多精力,可以說我爸之所以能被無罪釋放,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功勞都應該歸于他。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無償?shù)?,我也知道他的目的是我。那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我身邊,安慰我、鼓勵我、幫助我。我不知道對他的感覺是不是愛。你知道當一個人落魄的時候,如果身邊有什么可供攀附的東西,他就會下意識地牢牢抓住,我當時就是這樣一個狀態(tài)。突然從國外回來,父親入獄,母親住院,整個人一下子變得孤零零的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那種孤單無助的心情難以描述。所以當高旭說能夠幫助我的時候,我簡直視他如救星。后來他請求我做他的女朋友,我也就答應了。 “不過我爸卻一直不喜歡他,即便高旭幫助他從監(jiān)獄里出來。他說高旭幫助他不假,但也不代表自己一定要把女兒給他當酬謝。我爸那人一根筋,始終不相信人家會把他送進監(jiān)獄,總是覺得既然自己是被誣陷的,政府自然應該把他無罪釋放,就算高旭不幫助他也沒關系。為此我還和我爸大吵了一架,說他沒良心。其實我知道他老人家看人很準,他不喜歡高旭是因為高旭的功利心和目的性太強,做什么事情都要考慮投入和產(chǎn)出。這樣的人向來人情淡薄、利益至上,我爸害怕有一天我會被高旭給賣了,可是當時我覺得他才是冷血的那個。 “我爸性格很直,喜歡和不喜歡從來都不掩飾,脾氣一上來誰的面子都不賣,所以高旭幾乎很難進我家的門。不過他一直都說沒關系,還好我媽對高旭的態(tài)度還是很隨和的,偶爾我爸不在家的時候她會讓我把高旭叫到家里面來。就這樣過了一年,我和他之間雖然偶爾也會鬧些小摩擦,但卻一直沒有分開。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會覺得很快樂也不會很難過,只是很平淡的感覺。有的時候他很忙,一周兩周不來找我,我也不會有很想念的感覺。完全沒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分開幾天就難以抑制的刻骨思念。我從來沒和他說過你的事情,因為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能了。從我決定和他在一起時就決定把你埋在記憶最深處。雖然不想記起,但卻無法遺忘。有句話說得好——即便你不在了,我也能靠著我們之間的那些美好的回憶活下去——我當時就是那樣。直到那時我才意識到我對高旭的感情不是愛,只是習慣了依靠,習慣了他的存在。 “后來有一天他突然向我求婚,我一點都不吃驚,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時刻,雖然心里還有一些掙扎,但還是順水推舟地答應了,因為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我爸已經(jīng)不像最開始的時候那么厭煩他了,雖然沒什么熱情,但也不會冷語相加。聽了我的決定后,他只是說了句你自己決定吧。我媽倒是很開心,興奮地籌劃著婚禮要選什么日子,以及什么時候和高旭的父母見見面。說來好笑,已經(jīng)交往了一年多,我還沒見過高旭的父母。” 蘇真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于朗卻有些悵然若失,雖然知道最終他們并沒有走到一起,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車子正駛在一條兩邊都是高大樹木的街道上,早晨的陽光正好從一側(cè)射過來,穿過那些枝葉,在前面的路面上形成一道道明暗交錯的光束,宛如夢幻一般。于朗驀然想起夢境中那無際的竹林和無盡的石徑,還有連綿的竹樓,若是真有這樣的地方,帶著心愛的人在那里隱居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感覺。 “雖然訂了婚,但我們依然如往常一樣,偶爾一起吃飯,每天打個電話。如果后來沒有發(fā)生那件事情,我想我可能已經(jīng)和他結(jié)婚了。大約一年之前,西蘭發(fā)生了一件案子,一個女孩被人劫持后強jian。嫌疑犯是市里一名高官的兒子。當時我們報社曾想報道這件事情,派我過去負責。但是剛剛開始調(diào)查,就被上級有關單位責令不準調(diào)查和報道,如此一來社長只好召回調(diào)查的隊伍。不過當時我已經(jīng)和那女孩的家人接觸了一段時間,面對可憐的受害者和家屬,我實在是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于是我決定以私人身份幫助他們。為此,我找到了高旭,他自然滿口答應,承諾免費幫助女孩一家對嫌疑犯提起訴訟。但我卻沒料到,只隔了一天,他就告訴我他決定不管這件事情,也勸我不要管。我問他為什么出爾反爾,他說對方家人是市里面的高官,如果和對方對著干恐怕會遭到無妄之災。而且女孩家也沒什么錢,起初答應一半原因是礙于我的懇求,另一半則是因為這樣做能為他賺取一些名譽。我當時氣得不行,和他狠狠地吵了一架,并把戒指還給了他。我實在是無法忍受和這樣一個毫無正義感、卑微懦弱的家伙過一輩子。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么生氣,對他的厭惡也到了極點,后來一個人的時候想想他那樣做也無可厚非。他也開始不斷地打電話給我道歉,并承諾一定要幫助女孩討回公道。就在我開始有點原諒他的時候,那個受到糟蹋的女孩卻自殺了。這下我和他之間徹底沒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甚至把女孩的自殺歸咎于他不肯幫忙而導致的絕望。就這樣我們分開了,起初的時候是有些不習慣,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就不是很深厚的感情終究也煙消云散了?!?/br> 蘇真說完長長地嘆了口氣。于朗心里也感慨良深,怪不得當時高旭提及蘇真的時候滿臉的懊悔悲傷。所謂感情煙消云散顯然只是蘇真單方面的感覺,高旭必定還不曾忘懷。 “這命運也真是作弄人,誰能想到會在醫(yī)院遇到你,你不知道當時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做夢呢。” 說到這里的時候出租車已經(jīng)停在路邊,對面就是南湖水郡的大門。 于朗付了車錢,打開車門走下來,然后等蘇真,看到蘇真頭抬得有些高,便提醒了一句:“小心別撞到頭?!苯又鴮λ緳C說了聲“謝謝”,關上了車門,轉(zhuǎn)頭間卻瞥見那司機師傅正愕然地看著他。 于朗暗自納悶,心說雖然自己既不英俊也不瀟灑,配蘇真確實有些不堪,不過也不至于個個都如此驚訝吧。 蘇真想必是看出了他的郁悶,笑著問:“怎么了,臉拉得那么長,不愿意和我來???” 于朗自然不好說明原因,只是笑著說“不是不是”,正不知如何岔開話題,驀然想起剛剛在車上聽到的那些話,便問蘇真:“你剛剛說一年之前的那個案子,是不是和財政局郭局長的兒子郭小鵬有關?” “對啊,你竟然也知道。當時這件事情可幾乎沒有媒體敢報道?!?/br> “我原本不知道,只是這幾天聽了一些事情猜到的。死的那女孩據(jù)說是個記者。” 蘇真一聽于朗如此說,立時面色大變:“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我也是聽一個在公安局的朋友說的?!逼鋵嵟嗣鳟敃r只是說曾經(jīng)有個女孩的死和郭小鵬有關,他在網(wǎng)上看到那個帖子之后才知道死的竟然是個記者,怪不得當時蘇真那么氣憤,原來是同行。看蘇真如此驚訝,于朗暗自揣測可能這個消息也是被封鎖的,“不過現(xiàn)在郭小鵬已經(jīng)死了,那女孩也算是大仇得報了?!?/br> “你說什么?郭小鵬死了?”蘇真突然停住腳步,滿臉不可思議地盯著于朗。 “你難道不知道郭小鵬已經(jīng)死了將近一個月了嗎?” 蘇真搖了搖頭。 “不是吧,你身為《法制日報》的記者竟然不知道?”于朗見蘇真如此吃驚,有些不解,轉(zhuǎn)念一想,便立刻釋然了,蘇真早就說了她一直在休假照顧她媽。不過即便休假也不應該這么閉塞吧!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照顧我媽,根本就沒有時間關注這些事情,你說的是真的嗎?”果然是這樣。 “當然是真的?!?/br> “他是怎么死的?你能和我說說嗎?”蘇真兩只眼睛都亮了起來,那么興奮的神情好像報仇雪恨的是她自己。 “呃,”于朗沉吟了一下,“據(jù)說很詭異,說出來你別害怕。” “快說快說。”蘇真搖著他的胳膊催促。 于朗一邊走一邊將郭小鵬的死說給蘇真聽。關于郭小鵬的死,潘明和他說的只是寥寥幾句而已,他所講的多半是根據(jù)薛沐故事中的描述而來的。反正嚴瀟說故事中所述情節(jié)和郭小鵬死亡現(xiàn)場的勘察基本一致,所以自己也不算是胡掰。 誰知蘇真聽完之后反而愣了半晌,冒出一句:“這世間真有鬼神?” 于朗心說什么鬼神,若是鬼神也還好辦了,顯然這件事情歸之鬼神之說恐怕是太簡單了。 雖然不想向蘇真隱瞞,但既然嚴瀟明令不能泄露,他只得敷衍了事。 “哪有什么鬼神,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br> “裝神弄鬼?”蘇真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語,眉頭緊緊地蹙著,不知道又勾起了什么回憶。 于朗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蘇真有些愣怔,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在距離蘇真家不是很遠,這令人抓狂的沉默才沒有持續(xù)太久。 南湖水郡算是西蘭赫赫有名的高檔小區(qū),當然價格之高也令人嘆為觀止,通常而言能住進這里面的都是非富即貴??墒歉鶕?jù)蘇真之前的說法,蘇家應該是境遇頗慘才對,能住進南湖水郡的要是算作境遇慘的話,可能西蘭市境遇好的也沒幾個了。 “我爸現(xiàn)在是一家外資公司的特聘顧問,待遇不錯。不然我媽也住不起醫(yī)院的高干病房?!?/br> 蘇真絕對有顆七竅玲瓏心,于朗剛剛升起一絲疑惑,她立刻就做了解答。 “沈阿姨是心理醫(yī)生吧?” “嗯,做了幾十年的心理醫(yī)生,可是現(xiàn)在卻變成別人輔導她的心理。”蘇真神色黯然。 說完這句話,蘇真就轉(zhuǎn)向進入一棟樓。于朗跟在后面走進去,進了樓門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棟三層的小樓只有兩戶人家。 門沒鎖,只是虛掩著。蘇真先走進去,然后為于朗找了一雙拖鞋。于朗走進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很大的客廳,穹頂很高,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燈掛在正中間,半封閉的格局。一面是寬大的落地窗,對著房子后面的小花園,東側(cè)靠墻壁有一處向上的樓梯,顯然這三層是打通的。不知道什么公司的待遇能有這么好,這一處房產(chǎn)的價格起碼也要近千萬。 于朗正在客廳中嘖嘖贊嘆,蘇真這時從樓上走下來,向小庭院那邊指了指:“沒在臥室,估計是在院子里?!?/br> 于朗知道她說的是蘇母,點了點頭,便隨著蘇真穿過客廳后的玻璃拉門,走到后面的庭院中。 庭院面積畝許,以將近兩米高的磚墻圍著,東側(cè)是一個不規(guī)則的池塘,面積約占整個院子的四分之一,以湖石為駁岸,周遭點綴草木花卉。池水里種荷花,養(yǎng)錦鯉。院子西南角還留有一塊空地,栽著一叢修竹。靠近房子這邊的地面上鋪就的是滲水的方磚。幾把藤椅,一張圓桌小幾,旁邊還有一把遮陽傘,因為還未到中午,所以沒有打開。 蘇母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褐色的毛毯,面對著靜謐幽雅的庭院出神,她左手拿著一支筆,不時地在右手的一個畫板之類的東西上畫幾筆。旁邊的小幾上有書本、紙筆、水杯等物品,還有幾個白色的小藥瓶也在上面。 “媽,于朗來了?!碧K真走到蘇母身邊,悄聲說道。 蘇母側(cè)了側(cè)頭,看到于朗正站在玻璃門前,便向他招了招手?!斑^來這邊坐?!甭曇暨€是一如既往的沙啞,然后轉(zhuǎn)回頭對蘇真說,“去端兩杯水?!?/br> 于朗應了一聲,坐到小圓桌另一側(cè)的藤椅上。 “你覺得我這個小院子怎么樣?” “很不錯,幽靜精致,層次鮮明。據(jù)我所知,庭院設計最困難的是如何在有限的空間內(nèi)營造出多層次的景觀。修竹、池塘,還有西側(cè)的那座小土丘已經(jīng)形成了有高有低的起伏地勢,如果能夠在西墻上開一扇漏窗,窗外種數(shù)株梅花,便能點破閉合的圍墻,營造出‘園外有園’的意境。黃昏時夕陽穿過梅花和漏窗,投射在磚砌的小路上,光影悄悄改變著形狀,可能會別有一番靜謐的感覺?!庇诶寿┵┒劇?/br> 蘇母訝異地看了于朗一眼:“沒想到你對庭院設計也有研究。” 于朗哂然一笑:“倒也談不上什么研究,只是閑書看得多了些而已。” “可惜,要是小真能早些遇見你,一定會按照你說的來設計,只是現(xiàn)在看著已經(jīng)習慣了,再做改變我怕我還要花一段時間來適應?!?/br> “嗯,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了。不一定凡事都要追求極致,太刻意了反而不好?!?/br> “小真昨晚是在你那里吧?”蘇母突然換了話題。 “呃,”于朗怔了怔,然后點頭,“對,昨晚的雨太大了?!?/br> “這丫頭有時候太擰了,還好你能包容她。前兩天我狠狠地說了她一頓,你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她還猶豫什么???雖然高旭也不錯,但畢竟人——呃,那啥,反正你倆能在一起我很欣慰。你不知道她這一年多是怎么過來的?!碧K母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 “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蘇真的?!庇诶授s緊表決心,心下卻恍然大悟,怪不得現(xiàn)在蘇真轉(zhuǎn)變這么大,原來是蘇母在背后出的力。 正說著,蘇真端著兩杯水走過來,聞言似嗔實喜地橫了于朗一眼:“誰要你照顧???” “于朗這么好的孩子,遇到了是你的福分,從最開始我就知道你喜歡他,你當時還嘴硬。 你不知道當時我和你爸認識那會兒,你爸也是這樣溫吞的性子,喜歡我卻不敢說,要不是我直接找他說明,哪能有你???所以說啊,愛情這東西,你要是憋在心里就容易生出很多問題。我研究了半輩子人的心理,看過太多人因為感情而導致一些心理疾病。你說大學那會兒,你倆要是有一方能直接表明心跡,還至于這么多年的苦守嗎?“ 這一番話說得于朗和蘇真都頗為感觸,回想往昔種種,如果真有一個人能勇敢點、包容點,那么曾經(jīng)那些猜疑、誤解、錯過可能就永遠都不會發(fā)生了,等待兩個人的也會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墒侨诵淖钍请y測,如果不是經(jīng)歷了這許多,誰又能知道當初的那些心思呢? 想想當初面對蘇真時的忐忑和糾結(jié),得知蘇真有男友時的失落和悲傷,分別之后的絕望和懊悔,誰會想到還真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時候呢?于朗抬眼看到蘇真也是一副感慨良深的表情,情動之下,一把握住她的手。 蘇真的手纖細柔軟,溫潤如玉。不過當于朗乍一握住的時候,蘇真卻下意識地抽了一下,于朗一驚,猛地握緊,蘇真這才停止,反而攥緊了于朗的手。 蘇母還在絮絮地說著,兩人的手卻在桌子的后面十指交纏。 “我永遠不會松開?!庇诶实偷偷卣f,聲音雖小,但卻堅定異常。 蘇真依然定定地站在桌邊,眼睛望著前方,臉上平淡如水,不過抓著于朗的手卻緊了緊。 “對了,于朗,聽小真說你是做編輯的吧。這里面有一些我寫的文章,有時間的話幫我看看,我看看能不能結(jié)集出版,自費的也行,我也不指它賺錢,關鍵是這么多年積累的一些東西,希望能變成一本書送幾個至交好友。萬一哪天我不在了,也算是有個念想?!?/br> “媽,你說什么晦氣話?”蘇真嗔怒道。 “這孩子,你媽我好歹也是個知識分子,生死是正常的生命過程,什么晦氣不晦氣的?!碧K母倒是頗為豁達,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畫板和筆放在圓桌上,騰出手來從幾本書下面抽出一個黑色皮面記事本交給于朗。 于朗雙手接過,未等翻開,眼神卻瞄到了那個放在桌子上的畫板。只見上面夾著一張a4大小的白紙,紙上畫著一個身穿黑袍從天而降的人物,渾身放射著光芒,腳下是一片匍匐膜拜的民眾。最讓于朗心驚的是除了那些圖,整張紙所有的空白處都用紅筆畫滿了那個神秘的符號。 蘇母注意到于朗的眼神被那幅畫所吸引,便解釋道:“剛剛迷糊的時候隱隱約約做了一個夢,夢中出現(xiàn)了這個畫面,所以我醒來的時候就用筆畫了下來?!?/br> 于朗心神一凜:“您之前見過這個符號嗎?” “見過啊,前兩天小區(qū)門口還有一幫人在免費發(fā)宣傳冊子,好像是一個叫作什么‘信仰之光’的組織,這小區(qū)里不少人都加入了。據(jù)說只要信萬能的希望之神摩多就能祛病除災、健體強身,我好奇,還特意要了一本小冊子來看,沒什么新奇的內(nèi)容,主要摘編了一些國外的心靈勵志書上的內(nèi)容,強調(diào)的是信念力,這些在心理學上都有,無非是心理暗示和自我安慰法,倒是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偽科學的地方。不過這個符號倒是蠻有意思的,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看見這符號就覺得受到吸引,看久了還會寧神安心?!?/br> 正說到這里客廳里的電話響了起來,蘇真轉(zhuǎn)身走進客廳,不一會兒卻將電話拿出來遞給蘇母,神情緊張:“是我爸。” 蘇母也是神色一緊,接過電話卻沒有接通,而是示意蘇真推她進屋。蘇真立刻順從地把她推進客廳,然后自己走回來,順手拉上了玻璃門。 于朗有些不解:怎么接一個電話弄得這么神秘兮兮的? “我這幾天正和我爸冷戰(zhàn)呢?!碧K真走到于朗身邊掠了掠額前的頭發(fā)解釋道,臉上竟然有些惶恐,好像一個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小孩子。 “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爸那人脾氣很怪,一直都不喜歡家里來外人。所以——”這句話還沒說完,蘇母便拉開門朝蘇真喊道:“快,你爸十分鐘后就回來了?!?/br> 蘇真聽了一下子扯住于朗的手,臉上的惶恐霎時演變成驚恐:“快快,讓我爸看到就麻煩了?!?/br> 于朗滿頭霧水,心說:難道你爸是吃人怪獸,看到家里有生人就要撕碎吃掉?但此時卻不好詢問,慌忙站起來,卻不料起身的時候碰了一下小圓桌,桌子劇烈搖晃,一個白色藥瓶隨之滾落。于朗一把抄住正要掉落的藥瓶,放回桌子上,上面的字跡瞬間映入他的眼睛,“鹽酸氯丙嗪片”,估計是蘇母常吃的藥,只是不知道是治療什么病的。 于朗被蘇真扯著直往門口跑去,站在客廳中的蘇母還在一個勁兒地催促,反倒是沒忘記提醒于朗有時間要看看那個記事本。于朗滿口答應著,轉(zhuǎn)眼就出了樓。于朗正要走,卻聽見蘇真喚他,轉(zhuǎn)身便看見她站在樓門口,一臉的歉意。 “沒事沒事?!庇诶首焐习参刻K真,心里卻不免有些擔憂:這樣的岳父可真是夠糟心的了。 沒想到蘇真突然跑過來抱住他,然后在他唇上深深地一吻,眼波流轉(zhuǎn):“別以為你早上做的小動作我不知道?!?/br> 于朗摸了摸鼻子:“你沒睡著??!” “好了,我明天過去找你?!碧K真的身高和于朗差不多,所以兩人互擁著的時候,她便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于朗的額頭上。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才分開。于朗剛剛轉(zhuǎn)過一個路口,就看見一輛凱迪拉克駛過來,透過前面的擋風玻璃可以看清駕駛座上的男人正是曾經(jīng)在醫(yī)院中見到的蘇墨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