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容眠先是把鹵rou飯上的rou吃的干干凈凈,又用勺子把沾到了醬汁的那一層米飯刮下來,勉為其難地小口咽掉。 最后的最后,飯盒里只剩下了白米飯和一根油菜,于是容眠對著那根翠綠的菜端詳片刻,慢吞吞地將它夾起來,平移到了飯盒的最邊緣處。 “——記得把蔬菜都吃掉。” 孔三豆說,“云叔叫我盯著你,他說如果要長期以人形活動的時候就一定要吃菜和飯,人類的身體如果不攝入蔬菜的話,會死掉的?!?/br> “而且菜明明也很好吃的啊?!?/br> 孔三豆痛心疾首地看著他,“我還特意挑嫩一點的菜給你炒的,你一口都不嘗嘗,怎么就知道不好吃啊?“ 孔三豆的原身是一只足足有9千克重的柴犬,她葷素不忌,可以在一分鐘之內(nèi)啃完一整顆花椰菜和三個花卷。 她當容眠助理每天的日常就是為他準備一日三餐,夢想是在容眠大紅大火之后自己轉(zhuǎn)行去當廚子,最愛的運動是跑步,最愛的項目是喝水,每天必備5l的農(nóng)夫山泉塑料桶在身邊以便隨時補充水分。 容眠認為她并不能和自己感同身受,于是用沉默無聲地表示了一會兒自己的反抗。 他盯著那根青翠的油菜呆了一會兒,又重新捧起飯盒,提出請求:“我想吃rou。” “你早晨的時候剛啃完一整袋火腿rou?!?/br> 孔三豆晃了晃食指,嚴肅道,“最重要的是,我們現(xiàn)在是人類的形態(tài),人如果每頓飯都吃rou的話,會死掉的。” 容眠垂眼,用手指掰著塑料飯盒的邊緣,不說話了。 “你真的沒得罪他啊?” 孔三豆的思維比較跳脫,她又撓著頭,開始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都說鐘熠的脾氣好得不行,怎么我覺得剛才戲結(jié)束的時候,好像他看你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啊……” 容眠說:“我不知道。” 容眠是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 他的想法向來都簡單且直接:是鐘熠親口說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是鐘熠親口說想要看看自己有什么特長,那么容眠覺得自己也不需要再藏著掖著什么。 容眠并不擅長鐘熠說的那些唱歌跳舞詩朗誦,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長——他的原形是一只四足踏雪,很漂亮的小黑貓。 而且他有一條毛發(fā)蓬松柔軟的,很好看的尾巴。 在貓咖工作的那一段時間里,尾巴也算是容眠比較驕傲的個人特長之一。 他的尾巴是從黑漸變到深灰,到尖端變成了帶了雪一樣的一點白色,像是暈染開的水墨,很獨特也很少見,許多客人都因此慕名而來只求一擼。 容眠也不是每一次都會給他們摸的,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直接跳上高高的柜子,把尾巴很自私地壓在屁股下面,然后自顧自地開始睡覺。 這是容眠可以變成人形的第三年。 他已經(jīng)能夠像人類進行正常的社交,在飲食上他也努力適應,但是在人類的道德尺度和羞恥心這些方面,容眠依然只有一個十分模糊的概念。 在他眼里,人類穿衣服的目的是為了美觀和保暖,所以脫衣服這件事情對他而言,是沒有什么可值得避諱的地方的。 除了到特定節(jié)日時偶爾會被要求穿上應季的小裙裙,容眠和他在貓咖里的伙伴們,每個也都是天天光著屁股蛋,坦誠相對一直生活到現(xiàn)在的。 況且鐘熠那天親口說了,說他有不少和自己一樣的朋友,所以容眠就自動默認為,鐘熠應該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容眠覺得鐘熠看起來像是一個有禮貌和教養(yǎng)的人,感覺他應該不會直接上手去摸自己的尾巴,而且他的身上也沒有奇怪的氣味。 所以容眠覺得自己也應該要大方一點。 然而就在他剛把褲子拉鏈解開,準備把尾巴變出來的的時候,站在對面的男人卻直接變了臉。 容眠看到鐘熠的表情在頃刻間從震驚變成了暴怒,他先是有些厭倦地鉗制住了自己的手腕,又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最后搖著頭,轉(zhuǎn)身直接離開了衛(wèi)生間。 拿手才藝還沒來得及開始展示,但是容眠知道,自己應該是已經(jīng)被討厭了 他并不難過,只是有一點的困惑,因為容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而且他很少遇到不喜歡看自己尾巴的人。 還是演戲要簡單一些,照著劇本演永遠都不會出錯。 容眠想,人類是真的很善變。 孔三豆比容眠早一年擁有了變成人形的能力,但其實倆人其實都是半斤八兩的程度,誰也都幫不了誰。 “——你,你能少說話還是少說吧?!?/br> 孔三豆撓頭,“不知道怎么回復,或者是沒聽懂別人說什么的時候,就用‘應該吧’‘不清楚’‘下次吧’這萬能套話糊弄過去,永遠不會出錯,明白了嗎?” 容眠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孔三豆還不放心,又和他實戰(zhàn)模擬了幾次類似于“容眠,收工后要不要一起去xxx?”這種可能會出現(xiàn)的情況。 容眠用她教的客套話一一敷衍過去,孔三豆驗收完畢,十分滿意地出門打水去了。 于是容眠低下頭,又重新審視著自己手里的盒飯,他感覺自己還是沒有吃飽,最后還是決定吞掉這顆青菜。 青菜上面的油脂聞起來令人不適,他皺起眉,叼住根部,一點一點地往嘴巴里塞 太難吃了,和rou類多汁而誘人的質(zhì)地相比,植物纖維粗糙的口感實在是叫人難以忍受,容眠努力吞咽,喉嚨卻下意識抗拒著。 就這么硬塞到最后,容眠感覺自己連眼眶都有一點發(fā)熱。 就在容眠死活都咽不下這一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喊他:“小孩兒。” 于是鐘熠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坐在板凳上的男孩腮幫子微鼓,捧著飯盒,眼睛濕漉漉地看向了自己。 真新奇啊。 鐘熠想。 這得是什么樣的概率,才能讓他們倆每次見面的時候,這小孩兒的嘴巴里都剛好在吃著點什么東西。 鐘熠下意識地往容眠的手里一看,還好這回裝著的不是什么貓糧狗糧,而是滿滿當當?shù)囊缓邪罪垼吹贸鰜砘揪蜎]怎么動。 “……有些話不問清楚,我自己心里就一直不踏實?!?/br> 鐘熠說,“這戲我想好好拍,所以我覺得咱倆還是早說明白的好?!?/br> 容眠繼續(xù)安靜地看著他。 “你那天……” 鐘熠躊躇了一下,他對上容眠的那雙干凈的眸子,終究還是沒忍心,把嘴里的那句“你是不是想被我包養(yǎng)”給收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跟著我?”他換了個比較聰明的說法。 容眠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完全沒有明白鐘熠在說什么,也不知道他嘴里所謂的“跟著”,到底是指單純跟隨的意思,還是說像那些貓咖里來的客人一樣,對他們的心儀的貓咪說“你愿意跟著我走嗎?”的意思。 容眠有點慶幸好在剛才孔三豆在離開之前,把那些萬能回復語錄教給了自己。 鐘熠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然后就看到男孩別過臉,放空了一會兒,隨即喉結(jié)輕輕地動了一下,好像是終于把嘴里的什么東西咽了下去。 很久之后,鐘熠聽見容眠很輕地說了一句:“應該吧。” 作者有話說: 鐘熠:嘖,我就知道。 第5章 抓蝴蝶 于是接下來的整整半個小時,二十九歲的鐘熠老師語重心長地給這位年輕人上了一節(jié)思想道德課。 其中內(nèi)容主要包括娛樂圈里的年輕人要如何自尊自愛,不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人可以短暫的貧窮,但路不能走歪等等等等。 容眠垂著眼,看著手心已經(jīng)涼掉了的盒飯,沒有說話。 后來鐘熠說也有些口感舌燥,中途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他盯著容眠恬靜的側(cè)臉看了一會兒。 雖然但是吧,能被這種打直球的漂亮小男孩看上,無疑也是對自己人格魅力的一種肯定,鐘熠內(nèi)心也難得有那么一點點的瘙癢。 但是實在是太年輕了。 鐘熠想,我說什么還是得把人拽回正軌上。 “你戲感很好?!?/br> 鐘熠嘆息著說,“年紀也輕,未來的機會還是很多,不要急于一時半會兒的眼前利益,演技扎實了,資源以后肯定是可以跟上的?!?/br> 鐘熠是真的掏心窩子地來說這些話的,容眠也是實實在在地沒有聽懂。 他好奇怪,容眠想。 明明那天親口說“我有不少朋友和你一樣”,說會理解自己的情況,也承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愿意看自己的尾巴,容眠覺得沒有問題,但他沒明白為什么這個人現(xiàn)在會站在這里,以這種說教的口吻和自己說這么多莫名其妙的話。 難道他對待他的那些真身是貓的朋友,也都是這樣奇怪的,糾纏不休的態(tài)度嗎? 容眠突然很懷念自己不用打工的那段時間。 貓形的時候,他可以坦然地無視人類的示好和要求,但是現(xiàn)在的他不得不進行這些令自己困惑的,毫無意義的人類社交。 容眠慢吞吞地抬眼,看著男人,繼續(xù)在腦子里默默篩選合適的敷衍語錄。 于是鐘熠看見男孩先是點了點頭,又錯開視線,睫毛溫順地垂下,很乖地說:“知道了。” 沒有預想之中的死纏爛打,沒有任何反駁狡辯,他答應的是如此爽快利落,鐘熠反倒怔愣在了原地。 于是鐘熠嘴里準備好的剩下的的大半段說教全都做了廢,他一時哽住,最后只能看看容眠手里的飯,硬擠出來了一句:“飯不好吃?” 容眠停頓了一下。 他感到苦惱,因為這種情況沒有辦法用萬能語錄里面的任意一個來回答,于是最后只能選擇實話實說。 “很難吃?!?/br> 容眠說。 鐘熠似乎已經(jīng)料到了這個答案。 “你這個情況……你是只樂意吃貓罐頭嗎?” 鐘熠斟酌了自己的措辭,“我不太了解你們這種,就是別的什么……” “rou都可以的?!?/br> 容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