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他回想起了和容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人拿了把勺子去廁所里埋頭干飯,而他當(dāng)時吃的是一罐……貓罐頭。 鐘熠宛若被冷水澆頭。 他緩慢地抬起了頭,半晌有些虛弱地開了口:“所以你是……貓?” 容眠很奇怪地看著鐘熠,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是啊。” 容眠說,“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嗎?” 鐘熠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的表情讓容眠感到有一些不安,容眠抿了抿嘴,他拉住鐘熠的手,幅度很小地晃了一下。 容眠的手很暖和,鐘熠卻依舊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不敢再多看那條尾巴一眼,只是下意識地?fù)u頭:“等一下,等一下……” 鐘熠人已經(jīng)麻得徹底。 容眠不知道鐘熠究竟怎么了,他就看著鐘熠突然站起了身,似乎是有些狼狽地遮掩住下身,轉(zhuǎn)頭跑到了衛(wèi)生間里,關(guān)上了門。 容眠隱隱約約地意識到,好像是自己的尾巴惹了禍。 可是每一次鐘熠親自己的時候,容眠都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尾巴。 容眠感到有些難過,只是他不明白鐘熠為什么會反應(yīng)這么大,明明就在前一秒,他還在夸自己的尾巴可愛。 容眠也不知道鐘熠剛才說的話到底還做不做數(shù),畢竟自己還沒有把項圈送給他。 他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感到有些茫然和難過。 洗手間的水聲突然停了下來。 然后就傳出了門被拉開的聲音,容眠抬起眼,就看到鐘熠站在廁所的門口,正沉默地盯著自己看。 “容眠?!?/br> 鐘熠喊他的名字。 在容眠的眼里的鐘熠,是一個態(tài)度永遠(yuǎn)不緊不慢,做事什么事情好像都很有把握的人。 但是此刻鐘熠的發(fā)絲有一些濕,他像是剛剛沖了一個澡,就這么站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容眠,表情里罕見地出現(xiàn)了一絲茫然。 鐘熠似乎是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氣,他說:“我要……和你聊一些事情?!?/br> 容眠直勾勾地盯著鐘熠的臉,突然問:“你是不是想要反悔了?!?/br> “可是你剛才親口說了愿意的。” 容眠說。 “——不是?!?/br> 鐘熠頓了一下,半晌苦笑著搖頭,“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一些誤會?!?/br> 容眠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就看著鐘熠又頓了頓,看著自己,很輕地說:“其實我……在今天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貓?!?/br> 容眠呆住了,鐘熠就看到他身后那條尾巴的尾巴尖很輕地晃了一下,然后緩慢地,一點一點地耷拉了下來。 “不可能?!?/br> 半晌容眠很小聲地說,“你知道的。” 鐘熠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只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哽住了,腦子也連帶著昏昏沉沉的,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你,怎么會不知道,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那家餐廳的廁所里?!?/br> 容眠茫然地問:“你當(dāng)時明明說,你知道了我的情況,你還說……你還說有很多朋友和我吃的是一個牌子的罐頭……” 鐘熠知道,這就是整件事情最荒謬的開端。 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來看,能在廁所里拿著把勺子吃貓罐頭的人,八成都會以為這人是腦袋或者精神方面沾點兒問題,是肯定不會往“啊這個人一定是貓變的”這個角度想的。 鐘熠當(dāng)時也是以為容眠得了什么飲食代謝的疾病,因為當(dāng)時氛圍的窘迫,加上鐘熠為了保護(hù)容眠的自尊心,于是他無中生友舉了個例子,只是想著不讓容眠那么難堪。 但同時,從容眠的小貓咪角度來看,他在偷偷吃貓罐頭的時候遇到一個人類,這個人對他說“我知道你是什么情況”,又好巧不巧地來了一句“我朋友也愛吃這個牌子”,那么這個人無疑是在表達(dá)“我知道你是貓而且我好多朋友也是貓”的意思。 所以從一開始就是陰差陽錯,雞同鴨講罷了。 “所以你當(dāng)時說要給我表演才藝的時候……把褲子拉鏈解開了?!?/br> 鐘熠艱難地問,“你是為了……” 容眠怔了一下,說:“我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所以我想給你看我的尾巴?!?/br> “可是你當(dāng)時拒絕了?!?/br> 他補(bǔ)充道。 鐘熠只感到頭痛欲裂。 他開始感到慶幸,幸虧孔三豆前兩天先提前表演一出大變活狗,給自己來了一個心里的緩沖,不然就照剛才的那個情況,自己可能真的會當(dāng)場嚇出問題。 但是與此同時,之前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似乎也一下就說的通了。 躲在廁所里吃貓罐頭,厭惡蔬菜喜歡吃rou的挑食毛病,喜歡玩抱枕上的吊穗和桌子上的筆帽,還有抓蝴蝶和小魚時異于常人的手速,以及那各外懵懂的心智,如果這些微妙的現(xiàn)象不是出現(xiàn)在一個人,而是在一只貓咪的身上,那似乎就再正常不過了。 但鐘熠意識到,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他沒有問。 “關(guān)于你之前說的接客。” 鐘熠感覺自己的手在抖,“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接客,又是在哪里接客的……” “……就是在云叔開的貓咖里啊?!?/br> 容眠看著鐘熠,呆呆地說,“我會變回貓形,就會有客人交了入場費(fèi)進(jìn)來,然后他們就可以來摸我抱我?!?/br> 鐘熠在聽到“貓咖”兩個字的那一刻,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內(nèi)部直接炸開了一片燦爛而絢麗的煙花。 他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然后用手捂住了臉,深吸了一口氣。 半晌鐘熠緩慢地吐出了這口氣,又抬起頭,問:“那你,那你之前說,要和我睡覺……” 容眠懵懵地看著他。 “我是說,我可以變回貓形,陪你一起睡覺,就像我在貓咖里和別的客人做的那樣?!?/br> 容眠說,“可是你當(dāng)時好像很生氣,所以我……后面就沒有再提了?!?/br> 鐘熠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了。 所以從來沒有什么舉止輕浮放浪,更沒有什么娛樂圈的黑暗泥沼,這他媽從頭到尾的一部戲,全都是鐘熠自己腦補(bǔ)出來的。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兩人接吻的時候鐘熠碰到了那條有溫度的尾巴,那么從頭到尾唯一真正對容眠下手的就是他自己,從來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鐘熠感到恍然而無措。 他回想起好像他們兩人第一次親吻的時候,那個時候容眠說要給自己提供服務(wù),鐘熠當(dāng)時怕他又提什么一起睡覺的事兒,于是便主動親了一下他的側(cè)臉。 容眠當(dāng)時的表情很茫然,他對鐘熠說,說他之前的客人很少會這樣做。 鐘熠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千瘡百孔的冰,碎完之后又融化,融化完之后再凝固,剛凝固到一半的時候又碎了徹底。 “我確實瞞了你一件事?!?/br> 容眠說,“花園里的那只小黑貓是我,我只是以為你一直不想看到我的貓形,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你的?!?/br> “可是我以為你一直知道我是貓的?!?/br> 容眠喃喃道,“你當(dāng)時還說你要當(dāng)我的vip客人,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貓呢?” 鐘熠是真的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他只是搖了搖頭 容眠的臉色也跟著白了一下。 “鐘熠。” 容眠喊他的名字,他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的尾巴。” 還沒等鐘熠反應(yīng)過來,容眠就小聲地說,“我下次會把尾巴藏好的,如果你不想看我原身的話,我也可以一直用人形陪著你的……” “不是。” 鐘熠打斷了她,“不是你的錯?!?/br> 容眠表情變的很空白。 “——你很好,你……你哪里都很好,從來都不是你的錯?!?/br> 鐘熠別過臉,他的思緒混沌,語序也有些顛倒混亂了,“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問題,我實在是……需要一些時間。” 鐘熠說:“對不起?!?/br> 容眠不說話了。 鐘熠感到頭暈?zāi)垦!?/br> 他想起自己之前誤會容眠舉止輕浮放浪,而給他上的那些思想品德教育課;到后來以為他深陷苦海,于是自己提出來要做他的包年vip客人;還有以為他貪嘴挑食,所以自己特意往餛飩餡里塞的胡蘿卜碎…… 鐘熠每多回想一秒,就只覺得自己腦殼同時也跟著多龜裂了一寸, 所以在自己說這些話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在容眠視角里面的自己,又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 鐘熠茫然地抬起眼,就看著容眠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他沒有說話,但是眼睛很紅,鐘熠感覺他好像快要哭了。 鐘熠自己的心里也絞得慌,他感覺自己真的不能在這個房間里繼續(xù)呆下去一秒,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理順一切。 容眠看著他,安靜地眨了一下眼睛,他輕輕地喊了一下鐘熠的名字。 鐘熠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一下,每當(dāng)容眠仰起臉這么看著自己的時候,鐘熠總是想下意識地想去親一下他。 鐘熠微俯下了身,動作最后卻又在半空停住了,因為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還有沒有資格和理由來這么做。 他不知道一直以來,容眠究竟明不明白親吻的含義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在容眠的心里,自己一直究竟扮演著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一個總是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的,付了很多錢的人類客人嗎? 鐘熠感覺自己胸口在發(fā)悶。 容眠身后的尾巴耷拉著,毛發(fā)蓬松而漂亮,鐘熠回想起想起那只花園里的小黑貓,好像確實是一模一樣的尾巴。 那只小黑貓很漂亮乖巧,吃得也很多,可以一口氣直接吞掉比自己腦袋還要大的三片火腿rou,也確實和容眠本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