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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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有什么顯出形來,掉落在地。 謝衍勾了勾手指,那物什兒便飛到他手中。 是只傀儡。 傀儡身上縛著密密麻麻的咒文,氣息與他正追查的那人同出一源。 傀儡與主人相連,他方才那一下,雖被傀儡消弭大半,但仍會有部分反噬到傀儡主身上。 而傀儡主人方才受了他那一擊,立時便切斷了同傀儡的聯(lián)系。 總而言之,追查到傀儡身上,這條線便徹底斷了。 謝衍瞇了瞇眼,掌心悄無聲息燃起業(yè)火,將傀儡焚燒殆盡。 那傀儡身上并無玉玦,該是先他們一步,將玉玦消了氣息,送了出去。 謝衍回去找璀錯時,聽陰兵道她正在正殿同妄邪說話,便徑直過去了。 正殿空無一人。 謝衍眸色一沉,整個正殿的溫度陡然便升了兩分。 下一刻,他卻聽見偏室里有細(xì)微的響聲。 偏室里的璀錯感受到熟悉的靈力波動,抬起頭來,正對上謝衍的目光。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最終落到自己同妄邪交疊的手上。 她驚愕抬頭,莫名有些心虛地迅速將手抽回來。 謝衍亦抬起眼來,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將視線轉(zhuǎn)向妄邪。 璀錯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我問妄邪,能不能給胭脂畫具身子出來,剛畫完?!?/br> 天地良心,她先是探過了妄邪的虛實,知道這人沒什么問題后,才問他胭脂的事兒。 妄邪仍感激著他們將宸桉的殘魂帶出來,是以畫骨畫皮這事兒雖麻煩又隱秘,仍是一五一十地教給了璀錯。 不止教了,還替她準(zhǔn)備好了所有東西。畫骨要更難一些,璀錯收著仙力,放不開手腳,免不得要出錯。妄邪看不下去,便親自指點著,這才好歹畫了個像樣的軀殼出來。 兩人雖是用著同一支筆,但妄邪把握著分寸,并無半分逾越。只是最后一筆,是收皮之筆,需壓上幾分靈力,妄邪探出璀錯身上沒什么靈力氣息,便握著她手,勾完了最后這筆。 巧就巧在,唯獨這筆,被謝衍瞧了個完全。 璀錯解釋完,只聽見謝衍“嗯”了一聲。她怎么覺著他看妄邪那眼神,跟看死人似的——雖說妄邪的確是個死的透透的畫皮鬼。 是以她將畫好的皮一收,沖妄邪道了謝,便拉著謝衍走。 兩人出了東南宮,璀錯才松下一口氣來,“真的就那最后一筆,他不得已要將靈力送到我手中,才能壓住筆。” 她一路走得急,緊緊拉著謝衍的手,卻不知何時被謝衍反握住,兩人十指相扣走了一路,她竟也未覺不妥。 謝衍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頗好笑道:“你解釋這么多遍做什么?我有說不信么?” 璀錯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神君這樣大度,自然不會多想。是我格局不夠,非要解釋的。” 沒成想她這話剛說完,謝衍便緊了緊握著她的手,挑眉重復(fù)道:“神君?” “你方才叫妄邪的時候,可是直呼其名,半分也不曾客套的?!敝x衍涼涼道:“初見面時,你便說他好看?!?/br> 璀錯一噎。照理說他們鳥的腦袋也不大,怎么就他不僅記仇,記憶里也好得驚人?哪像是個涅過槃便要失憶的? 不過她已將謝衍的脾性摸了個八九不離十,當(dāng)即誠懇地看著他道:“他再好看,哪能有你好看?” 她這時候糊弄謝衍,一糊弄一個準(zhǔn)兒,謝衍果然心情愉悅地將這一茬揭了過去。 璀錯在心里嘆了口氣。 也不知是不是她錯覺,自打在謝衍識海里見過他小時候的模樣,便愈發(fā)覺得,后來傳言中的“神君”,與小時候大相徑庭。 唯獨單獨同他相處之時,他給她的感覺,更像那個小神君長大后該有的模樣一些。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那么急,便慢悠悠地逛了回去。東南城中一應(yīng)布置與凡間多有相似,道路兩邊也有開著的小店面,賣什么的都能找得到。 謝衍一面?zhèn)饕艚o她,告訴了她傀儡的事兒,一面從小攤上買了支糖漿裹起來的靈果,趁她開口說話的空兒,塞進(jìn)她嘴里。 璀錯下意識地一咬,清新的果香在舌尖彌漫開,豐厚的汁水蘊含著靈力,酸酸甜甜的,配合著糖漿的焦香,她表情瞬間便柔和下來,眉眼彎了彎。 在小鬼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片喧囂嘈雜中,謝衍看著她,忽而俯身吻下來。 璀錯一愣神間,思緒飄得很遠(yuǎn),莫名記起凡間時,一個尋常的集市。彼時少年也是這般拉著她,在如織的人潮中穿梭,時不時給她買這個那個,緊緊抓著她的手——仿佛怕她被人潮擠散了,便再找不回一般。 那時人聲鼎沸,凡間的陽光毫不吝嗇地大片大片灑下來,她本不覺得有什么,卻偏偏將那時手心的溫度記得清楚。 果香仍在唇齒間蔓延。 璀錯不知為何,心尖一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醞釀在心坎兒上。 緊接著,她回抱住謝衍,閉上了雙眼。 就在她抱住他的這一瞬,她的心終于安靜下來,平平穩(wěn)穩(wěn)卻又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兀幌乱幌掠辛μ鴦釉谛靥拧?/br> 倘若這時璀錯看一眼自己的識海,便會發(fā)覺,她識海的邊緣漸有破碎之感。 兩人回到客棧時,正遇上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胭脂。 璀錯趕在她開口控訴他們又不聲不響地便不見了前,將為她畫的骨皮亮出來,貼心地將她的頭按在上頭。 謝衍一道靈力粗暴地灌下去,胭脂的腦袋與那具假身體完美契合在一起。 胭脂人還愣著,回過神來時,便發(fā)現(xiàn)自己重新有了身體,登時感動得血淚都掉了下來——與前頭不同的是,這回她終于能自己給自己擦把淚了。 璀錯看著眼眶里不斷墜下血珠的人,又親手將血珠抹了滿臉,原本嬌艷的一張小臉此時糊滿了血,同鬼門關(guān)前初來乍到的新鬼模樣沒什么不同。 璀錯默默退了半步,拉開安全距離。 但架不住她激動地上前,一把將璀錯抱住。 璀錯看著她無知無覺地將血抹在了自個兒白得放光的衣衫上時,心已經(jīng)涼了大半——其實不過是個凈身決的事兒,奈何她用不了術(shù)法。 更何況,她于這點上,還略微有點潔癖——她一向喜穿白衣,并不是對白色有什么特殊喜好,純粹是因為白色不耐臟,顯得干凈。 她求助地看向謝衍,沒成想后者一閃身便回了房里,只在她識海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你將她安置好,便上來。休息好我們便去陰都?!?/br> 很好。無論是凡間還是北山,再到下界,謝衍果然從未叫她失望過。 “苦春宵”中。 謝衍設(shè)下屏障,閉目進(jìn)入自己識海中。 那日他給璀錯看的記憶里,其實少了一小段。 謝衍看著識海里漸漸凝形出的問天錐,神色肅了肅。 第37章 說好了愿賭服輸?shù)?,你是…?/br> 問天錐, 已經(jīng)不能用“神器”來衡量——它是天道所造,融合了神族血rou的利器,一朝臨世, 能清三界邪祟,永固山河。 謝衍抬手握住它, 閉目間, 原本沉寂黯淡的問天錐漸漸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他卻冷笑一聲, 手上驟然發(fā)力, 問天錐上倏而布滿裂紋,緊接著“咔嚓”一聲碎為齏粉。 謝衍慢慢松開手,任指間的碎屑落下匯入識海中, 面上仍沒什么表情。 他靜靜望著自己識海,果然,沒等多久, 落下的齏粉又自動收攏, 問天錐重新凝出形來,挑釁似地在他面前一閃, 才隱入他識海深處。 問天錐問世那日,正是謝衍涅槃那日。 他只對璀錯道, 那日的天雷是天道所降,目的是一舉抹滅神族——其實對,也不對。 天道求衡,若是神族絕跡后, 一個不小心叫墮鬼仍橫行世間, 豈不也失了天道本意? 是以那日的天雷,也造化出了問天錐。 神族隕落后,神軀會化作自己本源的那一源靈力, 滋養(yǎng)天地,福澤三界。而天雷恰在那時劈下,將他們隕落后還未來得及四散開的靈力強(qiáng)行煉化,問天錐這才得以問世。 如今的問天錐并非成品——它還差了這世間最后一位神君的性命。 當(dāng)年倘若謝衍也身死,神族無一幸免,問天錐便能成形,誅盡邪祟,還三界安寧太平。 但謝衍沒死。 鳳凰神族傾舉族之力,護(hù)下了族里最小的孩子,燃盡了肆虐的怨氣。 問天錐只差臨門一腳,自那以后,它便藏進(jìn)謝衍的識海里,等著什么時候謝衍死了,它便能吸食他的本源神力,徹底現(xiàn)于世間。 謝衍無聲開口,不知念了些什么,只見他識海劇烈翻涌開,一浪接著一浪,如同海沸,問天錐無處藏身,又露出形來,被他招手間握住,狠狠一捏。 在自己的識海里動手是極危險的,一個不慎,便要折了修為去。 但謝衍顯然將度把控得極好,在能傷了自己前的界限里反復(fù)試探,將問天錐揉碎摁扁了三回以后,問天錐徹底安靜下來,乖乖躺平在識海里,像件死物般一動不動。 問天錐的存在只有謝衍一人知道。 或者說,他也是在第二次涅槃以后,方記起問天錐的存在。 他是神族,自打出世起,便被族人教導(dǎo)著,要將三界放在心上。他們一族得三界敬仰供奉,受天道青睞,自然也該背負(fù)起應(yīng)負(fù)的責(zé)任。 這也便是為何,在怨氣肆虐之時,神族不惜以隕滅為代價,換三界清凈。 謝衍本也將這些奉為金科玉律。奈何當(dāng)某日,他的涅槃火再度燃起,前一回的恩怨因果重現(xiàn)在他記憶里,他才明白,天道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好在問天錐平日里還是沒什么聲息的。只是最近怨氣蠢蠢欲動,隱隱又有當(dāng)年之勢,問天錐這才沉不住氣,時常在他識海試探。 方才他同璀錯回到落腳的客棧時,便察覺出它的異動,這才甩開璀錯獨自回房。 璀錯哄了胭脂好一會兒,才讓她答應(yīng)好好留在東南城里,不跟著他們走。 陰都那邊是什么情況,還未可知。胭脂不過剛?cè)氲篱T,跟著去委實讓她顧不過來,還不如留在東南城里。 一方面妄邪能多少關(guān)照著些,她在東南城要穩(wěn)妥得多,另一方面,東南城來來往往的人多,胭脂在這兒也能替她留意著動靜。 她將胭脂安置好,回到房中時,謝衍已收拾完問天錐,閑到不知從哪兒搗鼓出一副棋盤來,卻也不好好下,只在手里拋著棋子玩兒。 璀錯身上蹭到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星星點點地綴在衣袍上。她剛推門進(jìn)來,身上便陡然一輕,凈身決清清爽爽的余韻令她舒服地喟嘆一聲——好在謝衍還算有點良心。 下一刻,謝衍瞥她一眼,道:“你也不嫌身上的血吵眼睛?”他頓了一下,“哦,忘了你用不了術(shù)法了?!?/br> 謝衍將手里的棋子遞了一盒給她,忍著笑道:“下回給你準(zhǔn)備顆凈身珠?!?/br> 璀錯強(qiáng)忍住將棋子扣他頭上的沖動,利落落子,“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