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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離聽了一遍,仰臉半晌,嘆道:真是復(fù)雜。 木頭看著她面龐細(xì)膩的肌膚,突然一笑,道:銳王殿下得脫牢籠,心里只怕郁郁不樂。 為什么? 木頭溫文爾雅,款款道:無論他愿不愿意,總是我把他救出來了。他既然這般傲氣,不受你的好,那就受我的好吧。 蘇離離的天子策,祁鳳翔可以斷然地說不要;然而木頭搶在頭里這樣一攪,祁鳳翔卻不能說我不出來。這下落人口實,必是祁鳳翔心里一大痛,有苦說不出。 蘇離離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仿佛不想木頭這樣涮他,又仿佛有點畏懼他,你就不怕他報復(fù)你? 一個人yù成大事,不可一味yīn鷙,必要有容人的氣度。我是在幫他磨礪xingqíng。木頭一臉無害地將一箸土豆絲夾進(jìn)了蘇離離的飯碗里,別光吃糕點,吃飯。 * 十月十八日晚,圣旨下到獄中,著祁鳳翔統(tǒng)兵山陜,以擋外寇。祁鳳翔聽了個明白,咬牙謝了恩?;氐礁铮K于氣得摔了桌子上的玉鎮(zhèn)紙。祁泰收拾地上的碎渣子,心中詫異,不明白主子為何出了天牢卻氣得臉上都藏不住了。 他恭身出門時,聽祁鳳翔低聲吩咐道:傳信兒給雍州,計劃變了,就地待命。第二日,祁鳳翔輕騎簡從,一日夜間到了霍州城。 其時,木頭與蘇離離已悠哉游哉地行到了歧山腳下。莫大親自到山間接住,一路跟木頭述說別后qíng形。這番鬧騰,竟未損一兵一卒,木頭也禁不住夸了他幾句,加上蘇離離從旁湊趣。莫大那飄飄然的qíng狀,差不多要騰云飛仙了。 回到大寨,蘇離離一路走著,卻見寨門都翻新了一遍,疑道:怎么?李師爺又推太乙數(shù)了? 莫大道:可不是么,他那天足足推了一夜,早上跟我們說,十二月十九甲子日前后有天劫,很兇險,叫兄弟們都要小心。我不是看他這次一路給我出的主意都不錯,我可不想聽他的。兄弟,哦不,妹子,我跟你說,說來也怪,那次你們走后,李師爺像變了個人,也不整日浸在酒壇子里了,倒正經(jīng)了不少。 蘇離離笑道:想必是大哥的英明神武感召了他。 當(dāng)晚,木頭與李師爺、莫大又湊在一起不知計議什么。蘇離離睡得半酣時,恍然覺得g邊有人,驚得一下坐起來。待看清是木頭,方松了口氣,揉眼道:回來了。說著往里讓了讓,倒下去又睡。木頭看她一副朦朧不清的樣子,嬌憨萬狀,擠上g來,合著被子,側(cè)身抱了她道:jiejie,明天我要下山,你和莫大哥他們一起 話未說完,蘇離離驟然一個清醒,翻身抓住他臂膀道:你說什么?!你不跟我一起? 木頭輕聲解釋道:不是不跟你在一起,是暫時小別。 蘇離離沉默半晌,你不跟我一起,那我跟你一起下山。語氣平平,不帶起伏,卻有十分的堅持。 木頭遲疑了片刻,道:我下山有事,你跟著我奔波,既辛苦,也不方便。 蘇離離有些氣惱道:你總是有事,也不跟我說。我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卻沒叫你撇下我去做。你要是再敢偷偷摸摸地走了,看我不把你休了! 木頭瞧著她橫眉怒目的模樣,沉默中輕聲笑了。蘇離離見他發(fā)笑,本是惱怒,心里卻陡然一酸,聲音微變道:你還笑我!她一低頭,狠狠地咬到他唇上,橫征bào斂。 木頭束手就縛,待她透出一口氣時,方摸著嘴唇抗辯道:你輕點。 蘇離離抵在他額上微微喘氣,我要跟你在一起。 好。木頭笑著應(yīng)了,三分無奈,卻有七分遷就。 第二天清晨,木頭背著二人的行裝,蘇離離仍舊只背著她的流云筒,又一次告辭出山。木頭將一封書信jiāo給莫大道:行事仍需小心。 莫大接來揣在懷里,揮手道:知道,知道,要你啰唆。 蘇離離蹙眉,你們又搞什么? 木頭也不答話,牽了她手便走。 * 十月二十日,祁鳳翔抵渭南,招來十方手下探報,問明了趙無妨襲邊之事,當(dāng)日便起五千馬步軍,直撲歧山縣。他十八日出京,二十一日便圍歧山,可謂奇兵突至,古往今來都少有如此神出鬼沒之用兵。兩千步兵攻上山去,但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祁鳳翔站在歧山大寨門前,將馬鞭折起來,輕輕敲著手心。大寨中整潔不見人影,平坦的寨門前,huáng土地下cha著一只長箭,翎羽向外,桿上系著一封書信。祁泰辨明無毒,解下來呈上祁鳳翔。祁鳳翔將馬鞭遞給他,自己接了信來,抽出信紙展開。 一筆行楷,揮灑清矍,頗得先賢遺風(fēng),書曰:銳王殿下均鑒:仆以鄙陋之質(zhì),遠(yuǎn)遁以避兄之兵鋒。山陜方寸之地,東有兄之家讎,西有趙氏qiáng寇,南有諸方流賊,卻討歧山游勇。擊小失大,不智也,兄其熟籌。 向者賤內(nèi)蒙兄拔擢,以司造箭,今親制箭鏃一翎以贈,聊表問候。書不盡意,愿聞捷音。 江秋鏑頓首。 一番言語稱兄道弟,說得極其謙遜而低調(diào),曉之以理,喻之以qíng。祁鳳翔看了兩遍,回視地上箭羽,銀牙咬碎,卻氣得笑了。一下下把那張紙撕成零星碎片,拋了滿天,咬牙切齒地笑道:不捉住你二人,我跟你姓江! 一眾兵馬入寨搜了個遍,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圈豬嗷嗷覓食。手下偏將出寨回稟道:寨子里的賊人都跑了,要不要一把火燒了這營寨? 高手過招,輸贏自知,燒個空寨泄憤不是大將之風(fēng)。祁鳳翔默然半晌,緩緩搖了搖頭,揮師下山。 回軍途中,露宿荒外,北風(fēng)蕭瑟,chuī得他胸懷凌亂。祁鳳翔秉燭夜讀,以千古悠思寄托這一朝寥落。帳下參將來報,叛將歐陽覃奉太子之命已兵抵太原,顯然是要將他祁鳳翔拒之于外了。祁鳳翔聽了也不怒,冷笑了一笑。 忽然軍中探子來報,歧山上那伙山賊又回去了,在山上張燈結(jié)彩,縱酒戲樂,好不囂張。一旁偏將聽了,個個大怒,摩拳擦掌,告請回軍剿滅。 祁鳳翔斜身坐著,一手支頤,食指按著額角,拇指按在腮邊,安靜地聽完,沉吟半晌,卻淡淡笑道:不怪你們,是我意氣用事了。既已失算于人,跟幾個山賊較什么勁。 料得他二人不在山上,心中籌謀片刻,坐正了命道:傳令東線各部收至太原以西,三秦兵馬回扼潼關(guān)。 * 蘇離離與木頭此時卻已入雍州腹地,住在客棧上房,裹一條厚棉被里,趴著看窗外飄起的初冬細(xì)雪。雍州地接西域,地貌風(fēng)qíng與中原已大相迥異。蘇離離仰頭看著那細(xì)雪珠漫天飛揚,笑道:我以前看我爹的詩書,上面有一句大雪紛飛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雍州的雪花這般細(xì)碎飄飛,倒勝過了柳絮輕盈。 木頭摟著她肩頭,淡淡道:嗯,古時傳說鳳凰鳴于歧,翔于雍,雍州以前也叫鳳翔,正是創(chuàng)業(yè)開基的好地方。據(jù)此用兵,必應(yīng)古讖,從此名揚千古,永垂不朽。 蘇離離聽他說得一派正經(jīng),其實是嘲諷之意,心里擔(dān)憂道:你說他會不會去找莫大哥的麻煩? 木頭將臉埋在她脖頸,悶聲應(yīng)道:這個時候,只怕都下了歧山了。 ???蘇離離一驚,推他道:你意思他會去? 木頭抬起頭,不去便好,去了更好。 蘇離離看他說得篤定,料得又有應(yīng)對,頗為躊躇道:其實吧,祁鳳翔待我還是不錯的,到底也沒把我怎么樣。你也不用跟他計較 木頭板起一張棺材臉,涼涼道:我也沒把他怎么樣啊,你急什么? 蘇離離看他臉上神氣,比歧山的陳醋涼皮還要夠味了,伸腳丫子扒著他腳,訕笑道:我不急,我當(dāng)然不急。我就是覺得吧,他們那些爭天下的人就是一堆虎láng,隨他們?nèi)グ?。我們何必混在虎láng堆里,撩須拔牙的,嘿嘿 木頭冷著臉道:他也未必就那么喜歡你。你不走,他跟你不清不楚地混著;你一走,他折了面子,自然氣不過話未說完,房檐上極輕地一響,蘇離離沒聽見,木頭內(nèi)力渾厚,已然擁了她坐起,揚聲道:徐默格,下來! 第十四章 前生烏衣巷 房頂上一時無聲,頓了片刻,方有輕微的瓦片響動。蘇離離懶懶道:我想喝水。木頭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窗口人影一晃,徐默格一個翻身已輕巧地躍了進(jìn)來。蘇離離喝一口水,抬頭看他,但見他黑衣不改,刀痕縱貫的臉上卻用黑紗蒙起來,只露出兩只眼睛,燭火掩映下貓一般警惕。 蘇離離噙著一口水險些噴出來,嗆得有些咳嗽卻失笑道:扒徐大哥,你上次要除疤,這次又用紗擋住尊容,莫不是找著小qíng人了,突然這般端莊起來。 徐默格眼神一抖,仿佛有些尷尬,蘇離離裹著被子嘻嘻笑。木頭一回身坐在g沿,身正肩直,態(tài)度大方卻隱含危險,我記得跟你主子說過,再有人跟我們,見一個殺一個。 徐默格悶聲道:是,你光聽呼吸之氣就辨出我,我怎敢跟近。只奉命遠(yuǎn)遠(yuǎn)尾隨,看你們到了哪里罷了。 木頭道:那怎么遠(yuǎn)到屋頂上來了? 徐默格低聲道:我剛才發(fā)現(xiàn)店外十丈都伏了人。 多少? 近百。 木頭略一沉吟,一把拉起蘇離離,伸手取了包裹,道:馬上走。蘇離離急急套上鞋,披了從莫大那里搜刮來的一領(lǐng)狐裘,跟他疾步下樓。走到樓梯上時,木頭已然聽見外面腳步聲紛雜細(xì)微,他當(dāng)機(jī)立斷道:樓梯下面去。 樓梯之下傾斜狹窄的空間里堆了桌凳箱籠一類雜物,木頭拉開一道空隙,三人縮身藏入,便聽見大門外一人沉聲道:上。 門砰地一聲打開,身穿青色軍服的人搶入客棧,涌上二樓。當(dāng)先一個頭領(lǐng)模樣的人,生著一張尖尖的瓜子臉,還是十足的葵瓜子,站在大堂中心,游目四顧道:不要放跑了一個!軍士紛紛拔刀,二樓上響起了兵器相擊,打斗吆喝之聲。 只聽一人大笑道:老子隨便來逛逛,沒想到還讓狗崽子發(fā)現(xiàn)了。隨著他話音一落,兩名軍士摔下來,各中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