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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子謀/蘇記棺材鋪在線閱讀 - 第60頁

第60頁

    忽然極低極低的一聲響,似金石叩響。老板娘大駭,以致牙齒打顫上下磕響,大聲道:廢話少說,快把我們弄上去!快!

    那陷阱極深,一般繩索不抵用。十方已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四壁徒然,無甚可用,連根竹桿子都沒有,顯然這伙人根本就沒打算讓木頭再出來。十方當(dāng)機(jī)立斷,蹲下身便撕衣裾。

    木頭將蘇離離結(jié)的那條布繩的另一端系在自己左腕上,生死已連在一起。兩人默然對望,心中忽的變得一片明凈,既不慌張也無懼怕。未及說話,一股腐臭之氣從那dòng眼里冒了出來,蘇離離一聞險些作嘔,老板娘已尖聲叫了起來,水聲汩汩而來,黑色的液體從那dòng眼里冒出。

    木頭也無暇多想,深吸一口氣,提起蘇離離拔地而起,一躍十丈有余,仰頭看見出口不過四丈,無奈力道已盡。他就半空之中運(yùn)力于臂,將蘇離離猛地一拋,蘇離離兀自向上飛去,木頭卻更快地向下墮去。

    蘇離離眼見飛到了井邊,手腕上布繩繃直將她一拖。她右手夠到地板邊緣,一抓之下不及自身重量,又復(fù)向下墮去。木頭已運(yùn)起全身內(nèi)力,身如鴻毛還輕,蘇離離一抓之力雖弱,卻足夠他借這微薄之力騰起,兩人空中jiāo過。木頭夠到地板,一躍而上,左手一提。

    蘇離離身在下墜之中,手上布繩一帶,她被拖著向上,片刻之后,落入木頭懷里。這番險勝,死里逃生,二人跌坐在地板上抱成一團(tuán)。原來他二人手中布繩有限,卻是將蘇離離縛在繩上,當(dāng)作了飛爪索的爪頭,拋上去只須抓住一點(diǎn),木頭就能借力而起。他站到了上面,便能輕易拉起她來。

    這番動作拋接,需拿捏配合得分毫不差,若是任何一處錯了一點(diǎn),后果不堪設(shè)想。兩人便是練一百回,恐怕也只有一兩回能成功。他二人未經(jīng)演練,一逞而成,如今坐在地板上反十分后怕起來,蘇離離瑟瑟發(fā)抖,抱著木頭終于哭了出來。

    二人躍起之時,十方看準(zhǔn)了方位伸手去拉,卻因布繩繃直,蘇離離未能躍到地板上,只在那地板邊抓了一下,十方握空。待得木頭躍上地板,到蘇離離被他拉上來,轉(zhuǎn)息之間,生機(jī)乍現(xiàn)。十方不佩服都不行,對著兩人豎了豎大拇指,轉(zhuǎn)身到池邊。

    那化尸池里老板娘已沒了聲氣兒,口眼大張似萬般驚恐,整個人卻像薄薄的一層浮在那黑水之上漪動,又像煮軟的粥,時不時冒一個泡來,漸漸被煮粘了,融在水里。惡臭撲鼻而來,陳尸腐ròu般惡心。

    蘇離離并不去看那池子里,拉著木頭嗚嗚哭道:我的手腕要斷了。

    木頭解下她手腕上系著的布繩,腕子上勒出了紅痕,有一些脫臼。木頭也不說,掰著她手一拉一接,蘇離離大聲呼痛時已經(jīng)正好了。木頭扶著她站起來,看她眼淚汪汪,抬袖子想給她擦擦,袖子上滿是油跡。木頭嘆道:罷了,馬上趕回軍中去敷藥吧。

    說著,詢問地看向十方,十方合掌道:你們走你們的,我走我的。木頭抱拳一禮,牽了蘇離離出門。那化尸池中已無尸骸,黑水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旋渦,顯然是水又在抽走了。十方臨出門時,留戀地看了一眼化尸池,低低嘆道:真是殺人滅口的好東西啊。徑往東北而去。

    木頭向西南行出里許,便見道邊樹上拴著來時的馬。他先將蘇離離扶上馬背,解開韁繩,自己也騎上去,抖韁緩緩而行。蘇離離問道:你怎么跑到這里來的,是不是她用我的流云筒騙你?

    木頭低低道:是啊,我們本來遇到趙無妨的人馬都打了三場了。我就知道她有來歷,本是關(guān)住她不放,想探個究竟,可是她不知易成誰的樣子跑了出來。我實(shí)在不放心,只得沿了路追過來,也就這一夜時間來找你。

    蘇離離罵道:真笨,沒見著莫大哥么?我叫了他來跟你說的。

    木頭道:沒有啊,我還沒見著他。

    蘇離離唉了一聲,倚在他懷里。木頭忽然一笑,道:身上都是香油,回去擰擰,能炒菜了。

    蘇離離應(yīng)道:那是,還能炒出人ròu香來。

    木頭忍了忍,由衷嘆道:你夠惡心!

    蘇離離哼哼哼長笑三聲。

    行到天色將明未明時,前面一帶開闊之地,有兩人守哨。木頭對了口令,徑入營地,卻見莫大已侯在了那里,見他二人并騎而來,驚道:你怎么來了?

    蘇離離打個呵欠,沒好氣道:等你來,我和木頭都讓人化成一池子水了。

    莫大委屈道:他又沒個方向,到處亂打,我尋了三天才尋到這里。路上還遇見了幾隊粱州兵馬。

    木頭一夜奔波也不倦怠,聽他一說,jīng神又振,道:在哪里?

    此后兩日,蘇離離換回男裝,索xing跟著他行軍。木頭領(lǐng)兵在梁州之北穿cha迂回,游而擊之,打散了趙無妨兵馬無數(shù)。祁鳳翔也從西深入撕裂趙無妨屯在北面的兵馬,李鏗相繼從兩翼增兵,大軍壓在正面,徐徐南進(jìn)。

    趙軍驚慌忙亂,不知祁軍從何而出,又等在何地。木頭也不等糧糙,只用輕騎兵,人帶三天口糧,孤軍深入,搶趙軍輜重兵器,既不占城池,也不守地利,打了就走,傷亡甚少。用莫大的話說,這仗打得痛快。雍州以南,梁州以北,四百里縱深,亂成了一鍋粥,分不清誰是誰。

    第六日上,木頭一天就遇到八股散兵,被祁鳳翔從北擊潰而來,雙方混戰(zhàn)一氣。傍晚在一座小城外十里扎住,分吃了gān糧休息。夜里北風(fēng)寒徹,木頭帶了五百人,偷摸到城邊。雍、梁之邊幾十年來少戰(zhàn),城池失修,多不堅固。木頭只身摸上城墻,卻見哨衛(wèi)比往常稍多,整肅嚴(yán)明。

    木頭潛身躡行到城門邊時,哨衛(wèi)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兩下jiāo手,又能有幾人是他對手,須臾撂倒了十余人。然而兵士越來越多,木頭急切間脫不開身,只怕要驚動了內(nèi)城。忽然耳邊風(fēng)聲一響,一個上前圍攻他的士兵倒地,額上cha著一枚袖箭。

    木頭躍上一步,一腳踢斷了城門尺厚的方木栓,身邊又有三人中袖箭而死。一時間暗器迭發(fā),趙軍兵士紛紛倒地,木頭qíng知有人暗中幫他,四面一看,混亂中卻又沒看見人。莫大已帶了騎兵風(fēng)馳電掣般沖進(jìn)城來。

    趙軍抵擋了一陣,也不戀戰(zhàn),從北門而退。莫大帶人在城中發(fā)揚(yáng)馬賊jīng神,一通搶掠,無人能及,兩個時辰之后,滿載而歸。所有騎兵東移十里下寨。木頭心神不屬,一路沉默。蘇離離將一塊餅子給他撕開泡在熱水里,見他還是想著什么,點(diǎn)點(diǎn)他手臂笑道:你再不吃,我可都吃光了。

    木頭回過神來,道:你餓就吃吧。

    蘇離離無奈地一笑,拉他捧了碗,你就是塊鐵,飯也是鋼,難道不吃不睡就能打過人。

    木頭誠摯道:你越來越賢惠了,我真欣慰。

    蘇離離喝道:去!

    木頭一笑,端碗喝了一口,又抬頭道:我方才入城時,有人暗中用暗器幫我?

    暗器?什么樣的暗器?蘇離離奇道。

    袖箭。木頭撈了一塊餅子吃了。

    蘇離離想了一回,難道是送我流云筒的那位大姐,凌青霜凌前輩?

    木頭沉吟半晌,招呼莫大和李師爺過來,令道:所有人馬即刻撤回二十里,扼住南歸要道。

    他下令之時,另有一種果毅,是蘇離離在他身上似曾見過,又未能深究的,此時看來,別生賞慕。

    李師爺蹙眉道:扼守要道?我們孤軍深入,一旦停下來就被動了,也不利于策應(yīng)銳王。

    木頭緩緩搖頭道:我有一種感覺,方才上城墻時就覺得了。那些兵一遇到我們,轉(zhuǎn)身就撤,雖慌卻有序;凌前輩大仇未報,卻獨(dú)自在那城中很有可能,趙無妨方才便在那城里!他驟然站起來,環(huán)顧諸將道:這幾日混戰(zhàn)毫無章法,趙無妨的人馬被打散,無從因應(yīng),只想南歸固守。此時我們?nèi)舯鄙先J王,勢必放走了他。

    李師爺仍然猶豫道:若是他在,必率身邊jīng銳,我們又如何擋得???

    木頭道:若真是他,不知我們歪打正著,必然以為行蹤bào露,自己先慌了。各自不知虛實(shí),打了再說!

    為將帥者,戰(zhàn)場之上必須有靈敏的判斷力,木頭的直覺敏銳而正確。

    方才城中那股軍馬撤退二十里方扎下營寨,趙無妨臉色鐵青坐在帳中,下屬呈上飲水。趙無妨接過來,忍了片刻,終是將盅子摔在了地下,遍指諸人道:祁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么?!我們昨日才退到城里,今日又被追擊!祁鳳翔統(tǒng)共領(lǐng)著五萬人,怎么到處都是他的騎兵?。?/br>
    諸將沉默,少時,一名偏將趨出道:祁軍打得古怪,不不知道他們要打哪里。各路將領(lǐng)分散,還無消息。此地?zé)o險可守,糧糙又將用盡,眼下不宜久留,還是尋機(jī)退回天河府為是。

    趙無妨qiáng自壓抑怒氣,默然片刻方道:大家今日辛苦,且去休息。明天五更,無論如何突出山左小路,退回天河府!

    于是四更造飯,五更起行,人銜糙,馬裹蹄,徐徐行至山隘,四圍無甚動靜。剛走到狹窄之處,隊伍拉長,忽有騎兵自兩側(cè)沖來,頓時前方鼓聲大作,山谷之中喊殺振天。趙無妨本在隊伍稍前,聽見前面擂鼓,也不知伏兵多少,策馬便往回跑。

    忽然身后一人大叫一聲趙無妨!,回頭一看,正是那騙他圖藏的年輕人。趙無妨知他武藝高qiáng,奮力策馬而去。木頭從后趕來,被趙軍人馬阻住,只得掩殺一陣。趙無妨退回那座小城,軍士四面把守,嚴(yán)加防范。木頭騎兵有限,又沒有步兵,累戰(zhàn)之下,人馬皆乏,就地扎營。

    木頭思忖了半日,如此對峙,趙無妨若來了援軍便難辦了,需得將他激出來才好。乃修書一封,上書一行大字,蘇離離親手給他縛在箭桿上,一箭she入城去。趙無妨接來看時,言簡意賅,曰:明日銳王合兵至此,可決一戰(zhàn)。

    趙無妨放下手中紙條,手下人等面面相覷,都不敢發(fā)聲。趙無妨低沉道:我們聯(lián)系不上援軍,若銳賊明日真的合兵而來,便是有死無生。今夜背水一戰(zhàn),成敗在此可決!

    眾將紛紛應(yīng)諾,心里卻多少有些打鼓。

    木頭令軍士飽睡一日,夜幕才降時便伏在了城外,喚來莫大耳語道如此如此。莫大應(yīng)了,從各隊傳令下去。只等到三更時分,城門緩開,趙軍小隊而出,行出半里,木頭將火一舉,騎兵躍出廝殺。趙無妨城中人馬也盡數(shù)而出,大有拼命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