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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93頁

第93頁

    從來評判,縱無個標(biāo)準(zhǔn),只要有個對比的,便高下立判。眾人還未及品評,外頭卻來了通稟的宦官,道是霽南侯太夫人與義安侯太夫人連袂而來請見。兩家都是開國勛貴,縱是皇太后,也不好說不見。縱知這兩個是為何而來,她也只得將人宣了進(jìn)來。

    韓氏、于氏各陪著婆母過來,將眼一掃,見玉姐依舊一副水靈模樣兒立著,想是不曾吃虧,且放下心來。她們四個一到,皇太后也不好將偏袒做得太過。且玉姐所書,確是qiáng上方氏,霽南侯太夫人又說:寫得可真好,我可要向娘娘討一幅兒與家中丫頭們看著,看看人家也是年輕姐兒,怎這般上進(jìn)。義安侯太夫人又要討另一幅。皇太后無奈只得判了玉姐為先,又賜一雙玉環(huán)做了彩頭。

    玉姐還要謙遜:先生忠介耿直,剛毅不可奪志,這個卻是我小女子所不能及了,娘娘說我寫得好,我實(shí)不敢當(dāng)?shù)摹H粽f字里有風(fēng)骨,便是家父,我也是不及的。又拿眼睛看皇太后。那眼中竟顯出嘲諷之意來!

    兩位太夫人這般回護(hù),本就激起皇太后心中不滿來,更要讓玉姐顯出個不足來方好。又覺她既本是樣樣都好,還要作羞澀樣兒,果然是外裝老實(shí)內(nèi)藏jian狡!此時竟敢嘲諷!皇太后更要與玉姐個教訓(xùn),總要尋她個缺彩之處出來。huáng衫的陳二姐兒又要比畫,卻也不如。

    經(jīng)此一事,便知玉姐文采上頭確是符了蘇長貞弟子的名頭,至于武藝,女子卻不講究這個。至如針線等,江州是甚地方兒?刺繡也是天下聞名的。歌舞樂器更不好直白來說,皇太后一轉(zhuǎn)眼,便笑道:看著這些年輕姐兒,我心里也年輕了。便問玉姐:先時不曾見過你,會玩牌不會?

    七姐嬌憨代答道:江州時娘教過哩,說是回來好陪祖母摸幾把牌,陪老人家解解悶兒。

    皇太后便命支起牌桌兒來,玉姐十分推讓:我止初學(xué)而已。復(fù)又怯看申氏一眼,且望向兩位太夫人。她心中愈發(fā)篤定這是個下馬威,雖不是明著撕破臉,也是要借著機(jī)會敲打著她父親、先生。齊王妃便笑:這里誰個是專好賣弄這個了?一處玩罷了。

    韓氏心中大惱,誰個不知這宮中婦人無事可做時,便好弄這些個,深宮寂寞,長年累月,旁人不說,淑妃便是個中好手。聽兒媳婦說,這齊王妃與她婆婆乃是一脈相承,玉姐才多大?又是個靦腆模樣。想玉姐這般年紀(jì),哪能樣樣都通?多是顧著一頭兒丟了另一頭的。

    魯王妃道:既如此,不如打個雙陸。

    玉姐有洪謙這樣一個五毒俱全的親爹,小時候兒又常與洪謙往街市上走,有些兒游戲,卻是玩得jīng熟的。連贏兩個小陳氏,又與方氏斗象棋,亦贏。三娘覺新奇,要看誰個解九連環(huán)快,又輸與玉姐。

    玉姐依舊靦腆笑來,且笑且看皇太后?;侍蟮菇兴吹眯睦镌桨l(fā)焦躁起來?;侍罂値е唤z矜持,不好直叫人了來采她去打一頓。兩位太夫人并申氏也看出苗頭兒來了,至于為甚,一想洪謙與蘇正,還有甚不明白的?

    最后便將那牌桌兒又支了起來,這一回玉姐卻是真?zhèn)€面露難色,將手輕擺?;侍笮Φ溃翰贿^隨手玩玩罷了。玉姐道:玩了這半日了,不曾侍奉長輩,非禮也。那玉姐力壓了眾人,面上卻帶著些羞澀,又似笑非笑,眼睛往皇太后處看去,皇太后生生自她目中又看出一回嘲諷之意來!

    皇太后便道:你便算陪我玩的。又招來皇后、淑妃,并玉姐四個,好打個麻將牌。皇太后卻不自家動手,使個宮女兒與她碼牌,皇后便用魯王妃,淑妃用著齊王妃。三面桌兒,皇太后坐東,宮女兒與她一面兒坐,皇后坐南魯王妃與她并坐,淑妃坐西,齊王妃旁伴,獨(dú)玉姐坐著北面兒。兩位太夫人與申氏要往前來,玉姐一回頭兒,微搖著手來,輕啟朱唇,聲兒綿綿:不用的?;侍蟾此豁樠哿恕?/br>
    紅衫兒的陳二姐便說:九娘可要賭個利物來??刹怀煽倧拇葔鄣罾锬煤脰|西走。

    玉姐口里道:娘娘所賜,我卻不好拿來賭了,那是不恭敬,旁的,有何好賭斗呢?小賭怡qíng,大賭傷身。另擇些兒不貴重的罷。倘我輸了,前先兒便白贏一回了??偤媒形?guī)﹥翰暑^回去與父母看,想娘娘也不會小氣。到我手的東西卻是輸~不~起~的。

    皇太后在她右手邊坐,又叫她看毛了。便命取金銀來,宮中金銀鑄做錁子,以備賞賜時用,也有用來賭斗的。卻見來了八個有力宦官,兩人一對兒抬著極沉的一副硬木托盤來,盤子兩尺見方,上頭皆是鑄的小金錁子,金子質(zhì)地細(xì)密又沉,一個二兩的小金錁子竟能使兩指輕易捏起般大小,抬著卻吃力。

    玉姐便笑道:我可沒有帶這個。于腕上卸下一對金鐲兒來,輕輕壓在手邊兒。這般狂傲,連同申氏也有些訝異了。

    不想此時官家又至,他卻是叫蘇先生bī著來救他師妹來的。

    眾女躲辟不迭,玉姐也將鐲子一拿,溜了。官家便問這是做甚,皇太后道:不過偶一玩笑,官家來做甚?前朝無事?官家笑得尷尬:想娘娘了,便來。

    皇太后道:我們玩,你又來看來。官家見著金錁子,道:娘娘將庫好搬了一半兒來。[1]皇太后冷了臉來道,你又來打攪。官家最是怕她,忙不迭躲了:娘娘玩,我且看看,平素不玩,倒有些兒想了。

    皇太后道:都是女人家,你來湊甚熱鬧?官家便遠(yuǎn)遠(yuǎn)揀張凳兒坐了,口中道:我只管看來,都是自家親戚,有甚好避諱的?皇太后便將牌局又湊齊來。

    頭局皇太后坐莊,各洗牌畢,命宮女兒代擲色子。這宮女兒慣做此事,洗牌時早手里暗扣了想要的牌,碼放一處記下了,一擲色子,十有六七是她想要的點(diǎn)數(shù),便可開牌,最好贏。以手下手快慢,碼一回牌,總好有八張是一開牌便是想要的。玉姐左手握著帕子,支在頰邊,眼睛看著那色子,一副期盼模樣兒。右手卻不小心拍了下桌沿兒,好叫那色子不停在那人想要的點(diǎn)數(shù)上。玉姐如何看不出她的手腳?

    其次便發(fā)牌,前頭三個各出一張廢牌,輪到玉姐時,卻將牌一摸一推,是個地和。三家賠錢。次便皇后的莊,這一回玉姐卻不是地和了,摸兩圈牌,又生生自家杠上開花和了。再次淑妃莊家,她又和一回。輪到她自己,卻一摸牌,也不打,看這個又看那個,一推牌,卻是個天和。

    所謂天和者,便是莊家摸完牌便是和牌,其余三家有多少賭資都須拿出來賠與莊家。想來無論那宮女兒還是二王妃,打牌再jīng熟,論起作弊手段來,卻是熟不過五毒俱全的紈绔。那宮女兒會碼牌,玉姐手更快過她,玉姐坐莊時,那宮女兒手段不夠,卻搗亂不得。

    次后一數(shù),那八盤子金錁子合有五千余兩,玉姐掩口,瞪大了眼睛,看著皇太后:這可怎么好?這般多來,如何好貪得?搬了娘娘一半兒家底兒,可不敢叫娘娘心疼。只拿一個做個彩頭,回去好叫家里人開開眼便夠了。便只掂一只袖了。她說時笑盈盈,好似親昵小輩兒與長輩撒嬌一般,然這二人實(shí)不曾如此親昵。

    皇太后怒極:這點(diǎn)子金子,我且輸?shù)闷?,須不賴你的賬來。官家遠(yuǎn)遠(yuǎn)地道:是極是極!皇太后待怒,瞪著官家,忽看了官家身側(cè)之人,又忍了下來,你道這是誰?從來帝王身側(cè),左史記言、右史記事,官家來朝皇太后請安,乃是孝順的大好事,如何不能來個人跟著記下母慈子孝之種種?今番卻好記下皇太后的賭債來。

    玉姐笑意盈盈收了這五千余金子,竟不忘了出宮前要登記,免得將來說不清楚!

    及辭出宮,頗沒義氣將這官家?guī)熜謥G與皇太后,宮門前見兩侯家女眷目露關(guān)懷,也斂衽一禮:放心,一切都平安的。申氏使車兒載著媳、女并huáng金,看著金子便犯愁:你從來是個有計較的好孩子,如今怎好開罪了娘娘?

    玉姐嘆道:嬸子知道的,我家早開罪兩宮了。今日來,何其兇險?不這般,若叫人拿捏住了,我便要成笑話兒了??v是嬸子,也不免叫人譏諷有個拿不出手的兒媳婦兒,九哥面上,又如何過得去來?只是連累了嬸子家里,實(shí)在過意不去,若到那著緊時候,嬸子便斷尾求生罷,免教我良心不安

    申氏忙捂了她的嘴,道:我家不做那沒良心的事??v有事,也不叫連累著你身上。以蘇先生之耿直,太子生前受些兒擠兌又死得蹊蹺,怎會不問?一問,怎能不生出事來?既得蘇正名聲之利,便要承其果。果然是因果循環(huán)。申氏想,縱洪謙不出頭,酈玉堂恐也要嚷,還不是一個賬?

    玉姐悄聲道:官家才是天下之主哩,這些時日駁參外戚的,有幾個獲罪來?言畢又坐正了身子。申氏想一回,道:這些大事兒,我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明白,你明白便好。她想這玉姐是洪謙之女,洪謙素有見地,今日之事已有預(yù)案也未可知。

    卻不知玉姐是自家心中有主意,想要保全父親與蘇先生。明擺著,官家只余三子,趙王殘疾,便是太子真?zhèn)€是皇后抑或齊王治死的,新君也須優(yōu)先在齊、魯二王里頭選一個,這也是皇太后系有恃無恐說趙王命格不好的緣由。她知蘇先生秉xing純正,哪怕無法深究,也要爭個是非曲直,至少須知曉哪個無辜哪個有罪,將有罪的黜了,無辜的才好正位東宮。

    然無論如何,皇太后是不會倒的,官家且無那個志氣,敢揚(yáng)言不及huáng泉,無相見也,將來無論齊魯二王正位東宮,皇太后必要?dú)馓K先生壞了陳家名聲兒,這便不好。新君登基是要感激蘇先生這些人的,然則皇太后在世的光yīn,大家便要難熬。

    yù與皇太后相抗,休叫蘇先生再叫逐出京,頂好是與他一處安身之所,譬如一座書院。玉姐本yù游說洪謙來想法子籌這銀錢,寧可砸了家底兒,也要與蘇先生在京郊建個書院講學(xué),好集天下仕子來做他學(xué)生,屆時皇太后只要不想遺臭萬年,便不好動蘇先生一根寒毛。否則便是黨錮之禍的源起了這卻是不拘哪個人都不敢背的名聲。

    今日皇太后恰要送上門來做這個冤大頭,她自然要笑納。她將賭資贏回,轉(zhuǎn)手蓋間書院,傳揚(yáng)開來,也是林下風(fēng)氣,正應(yīng)太白之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皇太后只好與她、她家先生做個墊腳石了。

    申氏將她送回洪宅,幾盤子huáng金也搬了下來。將秀英眼也晃花了:我活這一世,也不曾見這許多金子,這是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