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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183頁

第183頁

    說得玉姐也笑了:借您吉言。又思王氏娘家亦有子侄入選,便邀王氏:開課的吉日擇在三月,到時候兒咱一道兒過去。王氏笑道:那敢qíng好來。玉姐又問三姐如何,且說:她也是實誠,新婚不好總往娘家跑,待過了這一年,叫她常回來看看,也好與嫂嫂解個悶兒。王氏道:上回她來,道是婆婆待她極好

    她兩個閑話家常,于王氏,乃是為三姐鋪路。于玉姐,也是朝王氏取經(jīng)。卻不知永嘉侯府里,洪謙正躊躇,卻是朱震遣了朱玨來請他過府。他猜著朱震原掌大理寺,叫他過去許是有話要提點,這是他這新官上任極盼著的。然叫他獨往那府里去,又不免有些兒犯怵。

    秀英上來擰了他一把:孩子還在等你哩,你又犯的甚迷糊?打盹兒當不得死,且去!許是看你頭回做主官,要囑咐你哩。洪謙道:你不知道。卻也因著這一打斷,不再猶豫,整一整衣冠,隨朱玨往朱府里去。

    朱府里朱震心里滋味比之洪謙更復雜幾分,做官的哪個不想入政事堂?只他這一入政事堂,卻又不比旁人。先時嘲笑靳敏以依附太皇太后而得為相,如今他能為相,恐也是因著一些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固。

    且朱震還有一心病,他雖是勛貴子弟出身,卻是讀書人的肚腸,凡事想要個體面正直。非止這相位來得尷尬,更因他后妻所作所為,弄得將幾個兒子都分家出去,此事提起來更不光彩委實怕人說這個。然一朝為相,天下人的眼睛便都要往身上看,原本不算甚大事的瑕疵,都要拿到太陽底下由著人品評。一思及此,朱震渾身便如爬滿了螞蟻,坐立難安。

    又因洪謙叫九哥點做了大理寺卿,朱震心里更不開懷。朱震看來,國子監(jiān)乃是清貴之職,雖無實權,然國子監(jiān)與太學兩處學生都由洪謙來管。太學生只消學業(yè)有成便可做官,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更是個個皆有父祖之蔭,十個里頭有九個半是要做官的,另半個還是得急癥死了的。如此桃李遍朝堂,洪謙又是進士出身,何等的光彩,又是何等的安全?

    朱震看得明白,若非是九哥打了一套亂拳,單這洪謙做了九卿之一,便要掀起一場風波來!洪謙年僅四十余,多少人爬了一輩子也爬不到這位子,他輕而易舉便坐上了。又簡在帝心,換個人,實是前途無量,不出十年宣麻拜相可期。

    然他是外戚,玉姐行事,又叫人覺著剛硬,洪謙往后便要艱難,也危險。若是能由他做主,朱震實是想叫洪謙在國子監(jiān)或翰林院里呆到休致。這個話卻又不好直與洪謙來說他兩個身份實有些尷尬。若洪謙想做下去,他少不得要幫上一幫的。

    洪謙到朱府時,朱震已在書房里坐定了。洪謙進來時,見他著一領葛布長衫,頭上使根金簪子別著,只做家常打扮。思及來時大門緊閉,想是專程在等他,整個人都好像在溫水里泡著,由骨及ròu蘇麻麻的。

    朱震見他來,也不叫朱玨退下,卻示意他兩個都坐下。洪謙先開腔:不知相公喚我來,有何事指教?朱震道:你將任大理,我在大理寺日久,有幾句話白囑咐你一回。洪謙忙起身垂手道:謹領訓。朱震將大理寺之人員、職責一一說與他,又說了內(nèi)中官員、往日恩怨一類,且說了斷案之心得。

    洪謙留心聽著,朱震又說:jiāo際應酬不須我說,你自能理會得。然凡做官,總要將本職做好,你去先休做旁的,將那歷年卷宗調(diào)出來看上一看,吃透了再說其余。洪謙道:是。

    朱震這才說了自己的擔憂,朱玨聽了頗為驚訝,不由輕喘一聲,朱震與洪謙都看將過來。朱震道:你驚個甚?當居安思危。洪謙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有圣眷自是好事,卻恐水滿而溢。朱震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陳氏前鑒不遠。當好生教導子弟,休要因小失大。小心沒有過頭兒的。

    連朱玨聽了,都受益匪淺。朱玨亦乖覺,趁勢朝洪謙道:晚生預備趕場考試,做了幾篇文章,還請君侯賜教。硬將洪謙留下來討論文章,到得午時,又留一處用飯,還歇了個晌兒。

    洪謙自朱府歸家,日已西沉?;貋硇阌査绾?,洪謙笑道:正是提點我些事qíng。又問林辰與張氏兄弟,秀英道:你忘了,今天不是假日,他們今日不回來的,我卻有件事要問你,張家兩個倒罷了,張府君自家便是進士,他們兩個又還年輕,不考個進士怕不好看。辰哥這個,雖也中了個舉人,家卻不如人府君家殷實,好不好與他尋個去處?

    洪謙道:他還年輕,待到過了三十歲,又或是他家里有事,再遣他回家不遲。他心里卻算著林老秀才的壽數(shù),待林辰三十歲了,林老秀才夫婦卻不定能不能雙雙健在了。屆時若林辰還不曾考中進士,卻是要回家守孝的。這些只在心里過了一回,并不說與秀英。

    秀英聽洪謙已有盤算,便不再多言,卻又說起與珍哥整治行頭,好往宮里去時穿。洪謙道:他正長個兒的時候,哪年不是裁新衣?便拿今年新裁的裝換上就是了。到了宮里,不定官家與娘娘還要見他,等我再多教他些禮儀才是正經(jīng)。

    兩個議定,明日洪謙自大理寺歸來,便著緊再考一回珍哥的禮儀。不想等洪謙回來,頭一樁要做的,便是揀看各種帖子,都是賀他高升的。內(nèi)里有幾封卻格外不同尋常,乃是洪謙當年自西南夷歸來時,隨之而來的土司子弟。為避嫌,他不好頻繁關注這些個西南夷土司子弟,只jiāo與蕃學里。次后有學得好的,便也與他們尋去處。

    巧了內(nèi)里一個取了漢名兒叫洪華的,因一向慕中原禮儀,又肯用功,朝廷拿他做個典范,將他發(fā)去一清貴又閑適的地方兒看書去,不幸那頂頭上司卻是文歡!文歡這狀元本該著人人景仰的,不幸因著一個口頭禪,只好先閑置了。因先帝駕崩,要比著起居注修實錄,便將他弄去做這不須開口的事兒。

    這洪華官話原說得帶著西南口音,人聽了半懂不懂的,遇著文歡這狀元,便一意求學。待洪謙收了他的帖子見他時,一聽他開口,腸子都要悔青了我怎就將這孩子jiāo與文歡糟蹋了呢?話都叫糟蹋得不會說了!

    原來這洪華與文歡處得久了,說話竟也啊來啊去,開口便是:啊,學生洪華啊,拜見啊洪謙頭皮一陣發(fā)麻,又因這洪華是西南夷土司子弟,須和顏悅色,然聽他說話真?zhèn)€吃力,還要笑著聽。實聽不下去,方說洪華:你怎與文狀元學得這般說話了?指點他往國子監(jiān)里聽一聽課,叫他將這啊字改了去。

    洪華滿臉通紅,道:啊,呃,是學生,啊,呃,學得差了,必定改。洪謙憋著氣兒等他說完了,最后一句沒個啊字音,一時氣泄,整個人都要癱在椅子上了。qiáng笑道:不急,你好學,又年輕,改得快。這也不是大褒貶。又與他說京中風物,叫他休要只埋頭故紙堆。

    送走了洪華,洪謙才長出一口氣兒。這西南夷地界兒,取漢名兒常隨著官長的姓兒。自先前那受香火的神仙,至洪謙,近來聽著西南夷里許多新生兒便都姓了越。

    洪謙想著越凌,便想起越凌之嫡母安昌侯夫人,這女人一張嘴巴實在太臭!南北之爭,官場上有,哪里人看外地人都覺與自己不同,未免有些自傲。似安昌侯夫人這等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敢說皇后是南蠻子小家子氣的,還是獨一份兒。有心教訓她,頂好是抬舉著越凌母子來打她的臉,然她又是正經(jīng)嫡妻,洪謙也不能亂了規(guī)矩。

    恨得洪謙只能作罷,卻想,若這家人撞到他手里,他卻是不會開方便之門的。

    洪謙這里新官上任,如何理事暫且不提。卻說到了三月,章哥便收拾著預備讀書了。東宮重新修葺,章哥先搬去居住,玉姐又怕他一個人住不慣,與九哥說了,先在那里讀書,住還住在崇慶殿里,到再大些兒,再漸次挪過去。好在章哥年紀小,隨侍的小廝書僮兒俱是幼童,服侍的又是宦官,倒生不出閑話兒來。

    章哥一個隨身的小廝兒便是小茶兒的兒子,因名兒里一個虎字,章哥乃是龍子,民間有俗語是龍虎斗,便將這名兒棄了不用。小茶兒又攛掇著程實求洪謙賜他個名兒,洪謙便叫他取名程保,往宮里報的名字便是這個。

    玉姐看這程保生得倒也清秀,更兼母親常不在身側,倒是心細,看他行亦規(guī)矩。過來磕頭也利索,只說話兒聲音不大,許是初進宮,帶著些怯意。玉姐頗為滿意,她就怕章哥身邊兒極親近的人里有膽子太大的,攛掇著章哥淘氣,那便不好管了。

    年輕人總有些奇怪,譬如父母說的,再苦口婆心,也只管這耳朵進、那耳朵出。若是旁人所言,卻總好聽進一二。玉姐生怕章哥日后也如此,更寧愿他的侍兒皆是老實人。伴讀里倒是有三、二淘氣的孩子,那卻又不是日夜相伴的人,章哥將來是要主事的,穩(wěn)定是第一要訣,其次方是進取。

    玉姐總算沒忘了邀王氏到崇慶殿來,一同宣看章哥伴讀。一水兒五、六歲幼童,玉姐一一問了名姓,各溫言撫慰,待看到珍哥時,不免眼中濕潤。

    珍哥家中被耳提面命,入了宮不許跋扈,不可因是太子舅舅而失禮。一抬頭見著親jiejie,也不知怎地,心里就想親近。那頭王氏已拉著個侄兒的手問長問短了,玉姐也招手將珍哥喚了來,將東宮里的宦官頭兒吳六兒叫來,指著吳六兒道:你凡有事,可使他來說與我。

    吳六兒忙上來與珍哥請安,玉姐又說:你好生讀書,旁人淘氣,你休淘氣,這里先生都是有學問的人,多學些兒,與你有好處。又殷殷囑咐許多,問了書本帶齊了不曾,又問吳六兒今日午飯菜色,問珍哥有沒有忌口的。珍哥道:回娘娘,我不挑嘴,挑嘴了爹要打。玉姐聽了便笑:小時候兒是不該挑嘴。吳六兒記著了,去問問他們旁人有沒有忌口的。人家將孩子送了來,總不好叫他們吃不合口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