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江少凌吐了口血,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此刻已經(jīng)快要支撐不住了。 “那是自然。”他勉強道,“他于你這般薄情寡義之人或許不算什么,只是個取樂利用的玩意兒,但于我重如性命。你當(dāng)然不配她……” 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再也說不下去。 容玉耐心告罄,連溫潤都不裝了,陰鷙邪氣道:“江少凌,你搞清楚一件事。” 他靠近一些,一字一頓道:“她是本君的妻子。” 江少凌瞪大眼睛。 “——怎么就,不算什么了呢?”容玉接著道。 …… 他說這話聲音不大,凡人們或許聽不清,但有些修為在身上的都聽清了。 江少凌錯愕地望著他,容玉嫌惡地將他甩開,想去擦手時難免憶起稚顏那次發(fā)脾氣。 就因為他似乎嫌她臟。 那般氣性大的人,現(xiàn)在死氣沉沉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珠冠華服也襯不出她半分鮮活。 容玉定定地看了她的尸體一眼,后退著走了幾步,與等候已久的殷染和叢音一同離開。 烏云撤去,皇宮重見光明,可每個人心里都難以平靜。 江少凌倒在地上,看著稚顏的“尸體”,喃喃道:“他到底是何意?!?/br> 說稚顏是他的妻子,怎會不算什么,卻又毫不猶豫地走了,幽冥君到底在搞什么鬼。 也罷,不管搞什么,他如今也顧不上了,他滿眼都是稚顏,在皇帝奔回來再次抱起她的“尸體”時,他艱難地說:“……她活著的時候陛下不愿將她嫁給我,如今她死了,陛下可愿讓我以夫君的身份,為她扶靈送葬?!?/br> 他越是如此,皇帝越是后悔,他回不了話,只是抱著唯一的女兒默默垂淚。 整個沈國皇宮彌漫在巨大的哀痛下,唯一還清醒著的知道內(nèi)情的人洛如塵靜靜看著這一幕,又去看容玉離開的方向,總覺得很不尋常。 事情看似在朝著他們期待的方向發(fā)展,但他為何如此不安。 再不安計劃也得進(jìn)行下去,安置好了meimei和清晚之后,洛如塵去見了江少凌。 他丟給江少凌一顆丹藥,江少凌接著,沒有抬頭。 還算知道愧疚心虛,洛如塵不由冷哼一聲。 “這是最后一次。”他警告,“最后一次任你如此傷害如卿。” 江少凌握緊丹藥道:“多謝大師兄,這……的確是最后一次了?!?/br> 他再也沒機會傷害洛如卿了,因為那個能讓他為了她去傷害洛如卿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看江少凌這要死不活的樣子,洛如塵再次覺得稚顏很聰明。 她說得太對了,唯有她死了,江少凌大概才會真的死心。 “服下這枚丹藥,你可暫時恢復(fù)部分靈力,足夠你為稚顏公主扶靈送葬?!甭迦鐗m不茍言笑道,“此后,你老老實實回宗門去?!?/br> 江少凌沒反對,但在洛如塵要走的時候,他忍不住問了句:“那大師兄呢?” 洛如塵回眸望他。 江少凌抬頭道:“大師兄不回去?” 洛如塵抿唇未語,他當(dāng)然還不能回去,他還要把稚顏悄悄挖出來,處理完最后的問題。他不擅長撒謊,便只能拒絕回答,擺出高冷的樣子拂袖而去。 江少凌沒有多想,將丹藥服下開始調(diào)息,他得以最好的狀態(tài)去送稚顏。 同一時間,已經(jīng)快要回到幽冥界的容玉突然停了下來,殷染不明其意,正想詢問就被叢音拉住了。 “我們在此等候,還是先行回去?”叢音十分聰明地問。 容玉掃了她一眼,這次沒不悅她的妄自揣測,一揮衣袖道:“你們先回去?!?/br> “是?!眳惨艄Ь磻?yīng)聲,拉著殷染就走,殷染滿腦子都是問號,不想走,叢音掐了他一下,“回去跟你解釋?!?/br> 殷染觀察了一下容玉的臉色,還是放棄掙扎,被帶走了。 其他鬼修也全都跟著離開,留下容玉獨自一人在密林里時,他再次拿出了皦日蕭。 把玩著手里的紫玉寒蕭,容玉嘴角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涼薄而譏誚。 片刻后,他百無聊賴道:“陪你玩玩,也無不可?!?/br> 雖是嘴上說著無不可,語氣也聽不出異常,但眼神和表情里,總似殘留著那么一丁點兒的……不甘心。 至于哪里不甘心,不高興,恐怕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第26章 沈國皇宮表面的陰云散去了, 可每個人臉上依然愁云慘淡,不敢說笑。 只因沈國皇帝唯一的公主死了,雖說在那位公主被傳聞中的幽冥君搶親之后大家就知道她恐怕兇多吉少, 但死在外面和死在眼前,差別還是很大的。 江國覆滅多年,江三殿下再次出現(xiàn),和當(dāng)年離開時沒有任何區(qū)別, 依然弱冠青年的模樣, 唯一變化的,是通身的氣派和更加俊秀的臉龐。 不愧為太白劍宗的仙長, 以前他是落魄的滅國皇子, 現(xiàn)在卻是他們高不可攀的仙人了。 每個見到江少凌的人都忍不住向往,私下里也難免為稚顏公主可惜, 她明明可以得到這樣好的夫婿,卻陰差陽錯被惡鬼裹挾,落得個香消玉殞的下場。 沈國皇帝亦為此自責(zé)得夜不能寐, 仿佛蒼老了十幾歲,皇后看著他的模樣很不忍, 想說出真相又擔(dān)心幽冥君去而復(fù)返, 所以忍耐著, 想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說。 江少凌跪在稚顏的棺木前,看著棺木中好像只是睡著一般的公主。 她臉上的血痕早被清理干凈, 躺進(jìn)棺材之前皇后親自為她換了衣裳梳了發(fā)髻,她看上去那樣美好, 唇若點櫻, 神似秋水, 哪怕閉著眼依然足夠迷人, 艷麗的紅色宮裝讓她臉色都不那么蒼白了,他看啊看,實在難以割舍。 “顏兒?!苯倭栝_口喚她,聲音很輕,像怕吵醒她,“你好好睡吧。”他伸手觸碰她的臉,動作輕柔,像對待人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堅韌隱忍的眸中充斥著痛苦的憐惜。 洛如卿和兄長站在一起看著這一幕,心如刀絞。 “哥哥?!彼?,“若我說,公主死了,我心底深處竟有些慶幸,是不是……很卑劣?” 洛如塵想到稚顏的話,再次覺得,她真聰明。 她又猜中了。 這么聰明的姑娘,是個凡人,不能修煉,實在太可惜了。 否則他或許可以好好教她,她應(yīng)該會是很好的師妹。 “哥哥?”得不到回復(fù),洛如卿偏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兄長,“我是不是很壞?你不說話,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洛如塵怎么可能這樣說自己的meimei,哪怕他心里確實認(rèn)為這想法很不堪。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好好為逝者祈福吧?!甭迦鐗m發(fā)揮他一貫的不想撒謊安慰就裝高冷的cao作,說完就轉(zhuǎn)開頭拒絕對話。 洛如卿哪里看不出哥哥的真實想法,失落地望向棺木,小小聲道:“公主,對不起?!?/br> 略頓,她又說:“……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師兄的?!?/br> 洛如塵看了她一眼,想說什么,但還是沒說。 清晚應(yīng)該是在場最孤單的人,她一個人站著,雙目直勾勾望著棺木,手扣著心臟的位置,好像失了魂一樣。 公主死了。 怎么會死呢? 公主怎么可以死呢? 她從未想過會有這種結(jié)果,她開始回想,如果一開始她能好好代嫁,公主現(xiàn)在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是她的錯。 她只是個卑賤的婢女,性命本就是公主的,如今卻不能為公主犧牲,清晚臉色蒼白地走到棺木前,看著里面躺著的華服姑娘,突然撞向棺材。 “清晚!”洛如卿驚呼一聲,施法去救她已經(jīng)來不及,還好江少凌就在一旁,及時攔住了她。 “你這是做什么。”江少凌震驚地看著她。 清晚望著棺木淚流滿面道:“殿下,你放開奴婢,讓奴婢去死吧,奴婢不配活著,都是奴婢沒做好才讓公主……讓公主……” “我該死!”清晚決絕地尋死,那一瞬她眉眼間的倔強像極了稚顏。 江少凌看著,手不禁一緊,將她拉進(jìn)了懷里。 清晚望向他,眼中滿是堅持,那種強撐和脆弱,讓江少凌想起自己離開沈國時,稚顏想要挽留卻又放棄的樣子。 到底是和公主朝夕相處,清晚某些時候會不自覺靠近公主的樣子,這大概是江少凌可以在世上尋到的唯一的,稚顏留下的痕跡。 “顏兒若還在,也不會希望你死。”他緩緩放開手,用結(jié)界將她關(guān)起來,“莫要再來尋死,你應(yīng)當(dāng)是除我之外最了解她的人,不要讓她死都無法安寧?!?/br> 清晚被這話刺激到,跌倒在地泣不成聲。 她哭起來,旁人也忍不住開始哭,這些哭聲很有感染力,很快整個殿內(nèi)都充斥著哭聲。 皇帝和皇后站在一起,麻木地看著這一幕許久,慢慢道:“時辰到了。” 天色不早了,時辰到了,稚顏該下葬了。 江少凌緩緩站起身,挺直脊背,最后看了一眼棺木中嬌艷如花的公主,閉上眼睛催動靈力,將棺材蓋一點點合上。 在棺蓋即將全部合上的時候,皇帝忍不住沖過來,撲在棺木前哭嚎:“顏兒,我的顏兒,我的女兒,父皇害了你啊……” 他一如此,眾人哭得更厲害了,尤其是皇后,眼睛紅腫地看著這一幕,緊咬下唇,沖動之下本想過去告知一切,還好被洛如塵攔住,輕微地?fù)u了搖頭。 皇后理智回歸,失魂落魄地靠到了婢女身上,天空忽然亮起刺目的閃電,接著震耳的雷鳴襲來,本來很好的天氣陰云密布,瓢潑大雨傾斜而下,所有人都被嚇到了。 “這是……”洛如塵憂慮抬眸,有些不安,又說不準(zhǔn)是因為什么。 “怎么突然下這樣大的雨,現(xiàn)在還能為公主送葬嗎?” 有人在議論這個,江少凌聞言立刻道:“這是顏兒的時辰,不管天上下什么,我都會讓她入土為安?!?/br> 他扶住皇帝,狠心咬牙將棺蓋最后合上,心碎的同時,將皇帝交給皇后,自己用肩膀扛起了棺木。 他是修真之人,手中滄淵劍千金之重都隨意使用,更別說凡界的棺木了。 用再貴的木料,他扛起來也不費吹灰之力。 可這個時候,他其實希望自己被壓垮。 如果他被壓垮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送稚顏入土,可以尋什么秘法一直將她鮮活的保存在身邊,思念時可以時時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