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方年年笑著看過來，俏麗的眉眼里沒有任何一點點輕視，只有一如既往的親切、溫和, 李秀秀笑了起來。

    “怎么了，笑得這么開心？”方年年問。

    李秀秀靦腆地說：“寶貝，你真好?！?/br>
    “哈哈哈, 大聲點兒啦，就我們兩個?！?/br>
    “年年大寶貝！”李秀秀大聲地說。

    “聽不見，再大聲喲?！?/br>
    李秀秀捂住臉，“討厭，不說了?！?/br>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狈侥昴晷χ熘糜训氖直?，“進(jìn)去啦?！?/br>
    “柚子拿不拿？”李秀秀想了起來，“就是這里的，要拿嗎？”

    方年年回頭看那個柚子，輕悠悠地漂浮在水上，像是一張討厭的大臉，正咧嘴笑著看自己。

    “不要了?！狈侥昴曩€氣地說。

    李秀秀撓頭，總感覺怪怪的。

    兩個人往里走，快要進(jìn)去的時候方年年忽然松開李秀秀的手腕，返回后撈出柚子抱在懷里。

    “我就是怕浪費?！狈侥昴曜煊?。

    抱著柚子，有點兒灰溜溜地往室內(nèi)走。

    內(nèi)室，聽到孩子們的笑聲，心中帶著擔(dān)憂、內(nèi)疚、難過的李嬸終于放下了心。她對塔娜說：“謝謝?！?/br>
    “謝什么，孩子們玩得好，是她們的緣分?！彼扰牧伺睦顙鸬氖?。

    “是我們的緣分。”李嬸感嘆地說，她就這么一個女兒，如珍如寶地呵護(hù)在手心里，卻養(yǎng)出了女兒靦腆內(nèi)向的性格，要不是有方年年帶著，還不知道女兒被欺負(fù)成什么樣子呢。

    “遇到你們夫妻是我們的幸運(yùn)?！彼日f。

    “也是我們的?！?/br>
    兩人相視一笑，應(yīng)該回想起了十六年前那個雨夜，冰涼江水上的孤舟，空氣中的血氣，產(chǎn)婦無助的喘息，男人瀕死的低吼……那個冰冷的夜，是塔娜和方奎命懸一線的一夜，是李嬸夫妻泡在水中穩(wěn)住孤舟的一夜……

    太陽初升，風(fēng)雨停歇，方年年來到世上，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了陰霾。

    現(xiàn)在，這個孩子長大了，塔娜用布巾擦著女兒的背，看著女兒的側(cè)臉，挽起堆在頭頂上的烏發(fā)松了，有幾綹發(fā)絲調(diào)皮地垂了下來，碰到了水，貼在臉上。

    襯托得皮膚更加白皙，不是蒼白的顏色，是白里透紅的健康。

    黑的黑，白的白，當(dāng)真是令人挪不開眼睛。

    “銀耳湯真的有效果？”

    方年年心虛，“應(yīng)，應(yīng)該吧。”

    “沒怎么看你吃過啊。”塔娜疑惑，畢竟女兒做了什么都要分享給家里人，有時候做多了左鄰右舍也會有口福，不可能獨享的。

    方年年結(jié)巴，“那個，那個，在別的地方吃的。”

    果然人不能撒謊。

    一個謊言就要有千萬個謊言在后面等著描補(bǔ)，越說漏洞越多，滾成一個大雪球……

    塔娜皺眉，“是嘛。”

    難不成女兒在宮里吃的？

    她含糊地問：“那邊的食材更好？”

    能這么好心，給女兒好吃好喝？

    “是挺好的，這個季節(jié)還有雞頭米呢?！狈侥昴臧l(fā)誓，自己這里絕對沒有撒謊，只是和銀耳羹完全不搭噶。

    “好東西果然養(yǎng)人，女兒家是要多吃點好的補(bǔ)補(bǔ)，回家了就讓你爹弄。”塔娜摸著自己的臉，“我沾光也吃點?！?/br>
    方年年忍不住笑了，“娘親要吃啥，爹都給弄，我才是順帶的?！?/br>
    塔娜沒有反駁，“這倒是。”

    方年年偷笑，回家就做些好吃的，她趴在浴桶的邊緣，哎喲了一聲，“小弟去書院讀書了，好幾天沒見他，怪想的?！?/br>
    “之前還嫌棄。”

    “哪有嘛，自己弟弟有什么嫌棄的，就是希望他聽話懂事一些啦，哈哈，不過太聽話了也不好。真為難……”方年年嘟嘟嘴，她還沒有生孩子呢，就率先體會到了養(yǎng)孩子的不容易，“等回家了，我就做點兒好吃的，去書院看阿弟?！?/br>
    “我也去?！?/br>
    旁邊的浴桶里，李秀秀積極參與。

    “嘿，你以前不是不愿意出門咩？”

    李秀秀哼唧著說：“改變自己。”

    “加油！”

    ……

    洗了澡，換了衣服，泡湯泉后真是通體舒泰，肚子還餓了，大家重新回到了包間，要了個粥。

    端上來時，砂鍋連帶著一個小爐子，爐子中點著炭，熬得恰到好處的粥咕嘟咕嘟。

    “天冷，這么喝粥暖和，什么時候舀粥都是熱的?！庇⒛锕蜃谏板佭?，如蔥的手指拿著一小碗水煮好的雞絲倒進(jìn)粥里，“奴家為各位把粥做好了就可以吃了。”

    雞絲加完了，她拿著湯勺攪拌了下，米粥的香氣四溢。

    方年年托著下巴看著，心想這做成粥底火鍋也不錯，或者，這就是粥底火鍋的雛形？

    “直接往粥里面加魚片會腥氣嗎？”李秀秀看到英娘要把一碟子魚片放入鍋里，乍舌不已。

    方年年看著那碟魚片說：“用蔥姜料酒腌制過的吧，我估摸著還有胡椒?！?/br>
    “姑娘好眼力，怕客人不喜蔥姜，已經(jīng)挑出來了，放入粥里不會腥氣的，魚片滑嫩，味道鮮甜?！?/br>
    李秀秀點頭，“哦?！?/br>
    魚片在粥里滾上一會兒就好了，最后撒上一把香菜碎，這粥就成了。

    盛了一碗，稠厚中微帶粥水，米粒綻放，雞絲條縷，魚片嫩白，片的時候已經(jīng)斬斷了魚刺，完全不用擔(dān)心會卡到喉嚨。

    入口，米的醇香仍然有，更多了雞rou的鮮與魚rou的鮮甜。胡椒與姜片的辛辣又給味蕾增加了一絲不確定性，每吃一口，身體中就多了一分暖意。

    “這個小菜好?！狈娇灾u色的萵筍條，贊嘆地說，“醬菜單賣嗎？”

    英娘說：“不賣的。”

    大家有一些失落呢，因為醬菜做的真的很出色，辣、咸中帶著甜和酸，味道復(fù)合，刺激味蕾，開放胃口，里面有好幾樣?xùn)|西，萵筍條、缸豆、胡蘿卜、寶塔菜，還有熟爛的黃豆。

    真是過粥的好東西。

    英娘笑著說：“小菜是英娘自己做的，上不了大雅之堂，能得客人們喜歡是英娘的福氣，醬菜的造化。醬菜是不賣的，客人們喜歡，走的時候提上一壇，是咱們店的榮幸?！?/br>
    方奎笑了，“真是客氣了，承你們的好意。”

    “應(yīng)當(dāng)?shù)??！?/br>
    雞絲魚片粥吃著好吃，小胃口的都會忍不住吃兩碗，吃后還不會占肚子，讓人覺得有負(fù)擔(dān)。

    吃完了就去休息。

    開了三間房，兩對夫妻各一間，方年年和李秀秀一間?？吹脚畠罕е粋€柚子進(jìn)屋，塔娜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一晚上身邊都放著一個柚子。

    “那個柚子有什么不同？閨女抱著從湯泉那兒出來，吃飯的時候放在身邊沒打開吃，現(xiàn)在又帶著回房間?！彼冗M(jìn)屋后和丈夫說。

    方奎沒注意到那么多，“抱了個柚子？”他心思縝密，但不是心細(xì)如塵，還真沒有注意到女兒的小小舉動，“難不成女兒喜歡吃柚子？走的時候問問那英娘什么品種的柚子，柚子放時間長了不壞，正好冬日里吃?！?/br>
    “你就不覺得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女兒抱了個柚子？”

    塔娜擰眉，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里面有些什么。“注意點吧，我總覺得怪怪的。那個沈宥豫竟然是皇六子，真是惹了麻煩上身。我當(dāng)初就反對留他在家，你們父女倆倒好，和我唱反調(diào)，現(xiàn)在好了吧?！?/br>
    方奎摸了摸鼻子，“托大了，想他是個身份不俗的，沒成想竟然是那位的兒子。”

    “老上司的兒子，你竟然沒看出來？枉你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彼刃χf，嘲笑丈夫竟然故人之子都認(rèn)不出來了，她不認(rèn)識很正常，畢竟壓根沒記住那人長啥樣。

    方奎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后，他看著帳頂說：“仔細(xì)琢磨著，眉眼間是挺像的，但這么多年過去了，哪里記住那么多，更何況兒女又不是照著父母的模子刻出來的，不認(rèn)識很正常?！?/br>
    “你就給自己找理由吧?！?/br>
    方奎哭笑不得，惹毛妻子嘍，“我開始就想著給丫頭找個著落……”

    “去你的，這個著落可不好?！彼绒D(zhuǎn)了個身，背向丈夫，她知道丈夫的意思，一旦他們不在了，兒女也有個強(qiáng)大的依靠，不至于衣食不繼、顛沛流離?！拔覀儜?yīng)該從長計議，好好尋找的，最好是知根知底的，錢家就不錯，可惜與那家沾得太近?！?/br>
    “我的錯?！狈娇纱嗬涞爻姓J(rèn)錯誤，“總想著多找一些考慮考慮，沒成想找到個不牢靠的?！?/br>
    塔娜嘆氣，“希望平平安安的?！?/br>
    “會的?！?/br>
    塔娜知道這是安慰，但愿意聽，“嗯?！?/br>
    被方家父母認(rèn)定為不牢靠的正在床上烙餅，翻來覆去睡不著，現(xiàn)在時間尚早，也不是睡的時候。

    他干脆坐了起來，點了燈看書，但書上的字一個都沒有看進(jìn)眼里。

    耳邊仿佛有幻聽，都是：我不喜歡你，你誤會了；我不喜歡你，你誤會了……

    “夠了！”沈宥豫低地呵斥。

    沈其嚇了一跳，趕緊站直嘍。養(yǎng)尊處優(yōu)、發(fā)號施令長大的皇子，從不缺少威嚴(yán)，他只是鮮少或者從來沒有在方年年面前展現(xiàn)過，但沈其跟著他從小長大，知道主子冷著臉有多可怕。

    他已經(jīng)做好了去滅掉方家的準(zhǔn)備。

    第67章 柚子蜜茶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找個……

    燈罩是本色麻布的, 織得不松不密，透光又不至于太耀眼，光線松松散散地淌出來, 有些溫暖愜意的觀感，適合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看書, 肯定是不可以的。

    沈宥豫身前擺著一本書，封面上寫著什么, 他沒在意，內(nèi)頁上寫著什么, 他同樣沒在意。

    一個時辰前和現(xiàn)在，翻開的書頁還是那一張, 沒任何區(qū)別。

    手邊的茶，熱得變涼, 涼的又換成熱的，暖壺里的水從滿瓶成了半瓶, 但都沒有進(jìn)肚子，而是進(jìn)了旁邊的痰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