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正文 47鴛鴦宿 碧菀去了余氏處后,就見了余氏門口有個婆子正在抬了幾盆兒開得正好的牡丹。這是余氏與程瑜都守著孝,自然不能擺放什么艷麗花色,牡丹雖華貴些,但還好是白色的,顏色素凈,倒也不會讓人挑出什么理來,就是程瑜那里也有個一兩盆。不然整個院子拔了花草,處處空蕩蕩,實在讓人沒法下眼兒。 只余氏這人脾性與別人不同,一慣不愛花草,就是院子中也只種些松柏竹子,這怎么添上花了。 碧菀起了好奇心就問了一句。 照理院子的婆子知道碧菀是程瑜跟前兒得力的人,她們這些下人的下人,也不懂那些主子們的糾葛。就看著跟著程瑜的人穿得用得都是府中數(shù)得著的,雖沒老夫人小閔氏那邊一個貼身丫頭就能把庶出三老爺?shù)挠H生姑娘比下去那樣夸張。 但程瑜身邊的人最后的落處可都比小閔氏的好,無論是丫頭嫁人,還是婆子養(yǎng)老,要多妥帖有多妥帖。程瑜這兩年也嫁了兩三個丫頭,竟沒幾個嫁小子奴才的,都是些有根基有產(chǎn)業(yè)的小商戶,甚至有個頂好的丫頭還嫁了個帶著功名的人家。貼身婆子到老了也都分銀子的,無兒無女的還給養(yǎng)老,聽說這是程家的規(guī)矩。斷沒有看你老了做不動活兒了,就往莊子上一撇,忍其生死的事。 人歲數(shù)大了,也不圖一時風光,就奔著有個張遠的照顧。 余氏這處的這個看院子的婆子就存了這個念想,她本姓張,人家都叫她張婆子。她也知道她這時年歲大了,是跟不得程瑜的。但她家還有個七八歲的小丫頭,若是能去了程瑜那邊,也算是有個著落了。于是這婆子就把程瑜當做了可靠的大樹,而對程瑜的貼身丫頭碧菀自然是能討好就討好了。 既聽見碧菀問了,張婆子馬上諂笑著答道:“這不是前頭改花園子剩下得么,那造園子的也是崔家族里的,見剩了兩盆子花,有看我們這里素凈的可憐,就讓管園子的小子給送了過來了??纱笊俜蛉瞬幌矚g,那些人就給抬到門口了。大少夫人這不吩咐我,讓我給拖弄走?!?/br> 碧菀心想:這余氏守著寡,那過來造園子的也不會是個女子,就這么弄了盆花過來,那怪余氏不會要了。只這造園子的是哪個?竟這般浪蕩,趁著府中亂,竟擾到寡婦門前了。 因念著程瑜待余氏不同,碧菀就多問了句:“那個造園子的是曹家那個???心思這么細?” “似乎后巷劉大奶奶家的,名兒叫崔錚,他爺爺是國公爺?shù)氖?。雖也是個公子哥兒,但很又會養(yǎng)花草,又不嫌這活兒粗?!睆埰抛有Φ?。 張婆子說到這兒,疑心碧菀歲數(shù)到了,該說親事了才這么打聽,就又低聲笑著說:“可是個挺不錯的人呢,人長得也俊,聽說門第高了些。但姑娘你……” 碧菀聽出了張婆子的意思,心中雖惱怒,但面上還笑著說:“mama看您說到哪兒去了,不過順口一問罷了。紫鴦jiejie呢?可在屋里?!?/br> “在呢,在屋中,但也病了,這幾天怪沒精神的?!?/br> 張婆子連忙說道,恨不得將她所知的都告訴了碧菀。 “病了?那我可得看看她去。mama這等活你一個人也做不來,等回頭我叫幾個人幫著你搬。”碧菀笑道。 “那我這謝謝姑娘幫襯了。”張婆子假裝行了個禮,玩笑似的說道。 碧菀笑著點了點頭就進了院子,待把藥材補品交給余氏后,又將程瑜的話帶到。之后,碧菀才去尋了紫鴦。 一走進紫鴦的屋子,碧菀就見紫鴦靠在枕頭上皺著眉,倒真是一幅病容了。 碧菀笑道:“大少夫人雖病著,但瞅著精氣神兒倒比以往好了,你這往?;畋膩y跳的,如今一病倒真是一副病西施的模樣。” 紫鴦并沒功夫與碧菀磨牙,因程瑜曾經(jīng)送了些東西過來,所以碧菀與紫鴦也有些交情。這時聽碧菀這么開玩笑,紫鴦只勉強笑了一下。 這時自外面進來了小丫頭,笑嘻嘻的說:“紫鴦jiejie與大少夫人這還是挨了同一場雨病得呢,那天紫鴦jiejie給大少夫人送墊子……” “不許胡說。”紫鴦臉色一變,拼了全身力氣罵道。 那小丫頭說得本不是句要緊得話,可卻讓紫鴦這般說話,碧菀也是吃了一驚。看那小丫頭就快哭了出來,連忙對那小丫頭說道:“快些出去吧,她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招她?!?/br> 那小丫頭才到這里當差,沒防備一句趣話沒說成反倒落了埋怨,心里雖委屈,也不敢在那兩個大丫頭跟前撂臉子。只抿著嘴,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紫鴦見那小丫頭出去了,也長呼出一口氣,說道:“你又說她做什么,她不是和我們一樣,都是可憐的人?!?/br> 碧菀笑了:“你這時又來做好人,方才對她最厲害的是哪個?我又是在為誰說話?” 紫鴦苦笑了一下:“若是能做一輩子好人就好了,只怕落了個里外不是人?!?/br> 碧菀猜著紫鴦是碰到什么難事兒了,就猜著勸道:“世上沒有難辦的事兒,大不了抽身世外,不理就是。總比里外不是人的好……” 原本紫鴦就是那天去給余氏送靠墊兒的丫頭,本來走了的,后來回到院子里沒見到余氏,就又出去找。結(jié)果就看到余氏與青元在一塊兒的情形,這事兒著實嚇壞了紫鴦,也著實難為了呈鴛。紫鴦是自打入府就跟著余氏的,余氏的丫頭婆子都換了幾茬了,就獨她還留著。 她知道余氏的苦,也知道余氏又多良善。 她既不愿將這事告了出去,害了余氏。也怕事情露了出來,她被余氏牽連波及。 余氏后也知道紫鴦看到了那事,只用話點她,讓她愿意告密就告密去。余氏不怨恨她,說不定還要感激她。這樣一說,紫鴦就更加不會往外說了。只這件事壓得她心里發(fā)沉,夜晚做噩夢的時候,不知怎的就夢到了余氏要殺她滅口,醒了雖知道余氏不是那樣的人,卻還是怕著。 如此,病得就重了。 這些話,紫鴦如何往外說,只能悶在心中。 此時聽著碧菀的話,她想著如今也就離了這處一個法子了。 余氏雖病著,但還是如往常那樣念過了一段經(jīng)才換了衣服睡覺。她也不是有多信佛,只是習慣罷了。在這深宅大院,在這一眼望不見頭的日子里,也只這能做這些事了。 躺在床上,余氏合了眼睛,卻還入睡。 她想著今天程瑜又派人送了許多東西給她,按理來說,她這樣的人,本就沒有什么可結(jié)交,可利用的。在這個全都里都向著富貴處看的國公府,程瑜為何要這么幫襯著她? 似乎也只有心底良善,這一說法了。 聽著程瑜那各種賢德之舉,如何包容妾室,似乎她也應該是個心底良善的人。 正在想著得功夫,余氏聽得窗邊有一陣響動。 等她想慢慢的起身看,那人已經(jīng)進了屋來。 這時屋子里還黑著人,那人似乎以為她睡著了,輕手輕腳的走到她的床邊。把一個什么東西放在她的枕邊,然后坐在她的床邊,摸了摸她的臉。 那人的手很暖和,帶著一絲甜香。 “是青元么?”余氏輕聲喚道。 那人輕捂住了余氏的嘴,低聲說道:“大少夫人,別出聲?!?/br> 這說話的聲音,果然是青元。 余氏見青元又捂住了她的嘴,就笑著低聲說道:“紫鴦病了,張mama出去吃酒了。就一個小丫頭早早的就回去睡了,不必怕的?!?/br> 余的嘴唇坐在青元的手心上,一張一合的磨蹭著。 青元連忙收回了手,用著余氏都能聽出他在害羞的聲音說道:“聽說少夫人病了了,我擔心少夫人怕藥苦,又不好說。就為少夫人買了些蜜餞回來” 余氏皺眉:“你怎知道我怕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知道的,就一直看著少夫人,就知道了……”青元低聲笑著說。 透著一股子憨憨傻傻的勁兒。 余氏低頭笑道:“原是這樣,你也不怕被抓住,不怕死。” “少夫人不怕,青元就沒什么可怕的了?!鼻嘣f道。 余氏在黑暗中無法看清青元認真的模樣,只能看到青元的一雙眼睛。 余氏笑了:“今晚留在這兒?” 青元突然不出聲,連呼吸都停了一般,過了一會兒才慌張的跑到窗口。 而后又停了下來,在一片黑暗中顫聲對余氏說:“清婉,你,你早些睡吧……我先走了……” 然后逃一樣的離開了這里。 余氏呆了一會兒,甚至過了許久,余氏還覺得在這片黑暗中仍舊留著青元喚她名字的聲音。 正文 48難掩情 崔翊不知他為何突然穿了紅色的喜服,也不知他為何要坐在這里。 心中的緊張又是從何而來,恍惚著這似乎是他成親了。他兩世都未成親,如今怎會突然就成了親。娶得又是哪個?先頭母親對他提及過要他娶了閔家表妹過門的,莫非是她。 若是她,不是害了她么?且不說他心中裝著那個人,就是他身上帶的病,他也娶不了親的。 他這么一著急,就走到那個他要娶的人面前。 見到那同樣身穿喜服的人,崔翊愣住了,這不就是程瑜么? 程瑜看著崔翊歪頭一笑,說道:“你是不想娶我么?” “怎會不想?”崔翊慌忙回道。 若是不想,怎會輾轉(zhuǎn)兩世? “我也是想嫁你的?!背惕λΦ?。 崔翊這時卻心中一涼,知道這是夢了,程瑜怎會說出這些話。 前世她惱恨著他,今生她疏離著他。她怎會想嫁他,怕是若讓她選,她連崔家的家門都不會再入了。 但心中雖知道這是夢,崔翊卻舍不得強逼著自己醒來,最后只伸著手去想去牽了程瑜的手。 雖這是一場夢,卻還是讓崔翊心中一陣悸動。 程瑜低著頭,似乎想起了一件煩心事,就皺眉說道:“婆婆似乎更喜歡閔家表妹……我……” 崔翊也想起來,是啊,母親是想給他去閔家表妹的。怎么就換了程瑜?大約是夢中自己強求的吧。崔翊這樣想著,夢依舊繼續(xù)著。程瑜成了他的妻子,但小閔氏不喜歡程瑜,覺得程瑜配不上崔翊,且太有主意,不必那閔家的女兒好掌控著。小閔氏一面打壓這崔銘等人,一面抽空子尋程瑜的麻煩。夢中的崔翊也開始左右為難起來。 最后是崔翊得了國公府,當夢中崔翊知道這事的時候,并沒有多少喜悅,更多的是恐慌。 他也在自己的母親與程瑜之間左右為難起來。 最后程瑜在生孩子的那天死了,死得那樣恰好,正好是他掌管國公府,且又得皇上賞識的時候。程瑜死的時候在屋內(nèi)喊著要見他,但小閔氏攔著,說女人家生孩子,不能讓人見的。 崔翊就在門外聽著程瑜最后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展飛……” 就再沒了聲響?!罢癸w”那是他的字。 夢中的崔翊心中大痛,突然就看著小閔氏轉(zhuǎn)頭就拉著那閔家表妹到他面前來,對他笑道:“好了,如今那女人死了。你快些娶了你表妹吧……” 然后就看著穩(wěn)婆也走了出來,笑道:“可不是呢,公子快些娶了閔家閨女吧,不然就白費了老奴辛苦一場,去將那女人害死了?!?/br> 崔翊想要喊出話,去斥責她們一頓,想邁開腿,去看看程瑜。 可卻怎么也喊不出,走不動。 待拼勁了全力終于喊出了程瑜的名字,崔翊也跟著痛得醒了過來。 屋子漆黑一片,崔翊坐在床上,撫著他的胸口。 崔翊身體里的絞痛還在繼續(xù)著,和前世一樣,痛得他連呼吸都覺得難受。 他的病已經(jīng)顯出些癥狀了,和上世在差不多的時候。 現(xiàn)在崔翊的已經(jīng)比較會忍耐疼痛了,稍微等了一會兒,就能站起身來。崔翊笨拙的走到窗前,推開的窗戶,輕微的涼風帶著疼痛包裹著崔翊。 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重生一世也不過讓他知道他所想所求的不過癡心妄想。他就是娶了程瑜,許也不會有個善果。不說旁的,就程瑜與自己母親那分毫都不想讓的性格,只會彼此相爭。而最后他會站到那一邊,就會讓另一邊受委屈。 崔翊想要娶程瑜,他用著他幾乎按捺不住的姿態(tài)喜歡著程瑜,兩世下來,他無法按捺著自己的感情。但如果有天,他當真會娶了程瑜,他會好好的對待程瑜么?他有能讓過上比現(xiàn)在好的日子么?崔翊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 這一夜下了一陣小雨,臨到早上之前,雨就停了。程瑜推開窗戶,深深吸了一口氣,泥土的香氣混合著青草的香氣,讓人聞著就神清氣爽。崔通起得比程瑜還早,每天沒等著程瑜睜開眼睛,就被奶娘抱著,笑嘻嘻的湊到程瑜跟前兒。程瑜都十分好奇,怎得崔通就這么喜歡笑,一笑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縫,逗得人也跟著笑起來。 在崔嫣死后,心中全無依靠的劉氏越來越喜歡崔通,成日里念叨著崔通喜歡吃什么,崔通喜歡玩兒什么,盡職盡責的做了個慈愛的奶奶。雖依舊不喜歡著程瑜,但因為崔通,也能在程瑜的威脅之外多考慮著程瑜。崔遠與崔迎也和崔通熟悉起來,崔遠一直病著,還很怕生,這時連句整話都說不全,且因著徐惠娘的教導,他是有些畏懼著崔通。原沒有這是還年紀尚小的崔迎與崔通親近。 以后程瑜的日子也過得還算安寧,崔銘依舊癡心妄想的想去得了國公府,徐惠娘依舊一心一意的攀附著程瑜過日子,而程瑜則是用著錦衣玉食勾著徐惠娘,且等著看徐惠娘習慣這一切,然后被擊垮的樣子。 等這般過了些時日,余氏的病也好了,來看過程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