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說過，你只要敢再借著這種傷害自己的法子去換前程，每次我就把告訴你我身世的時間推遲十年?？晌乙粊恚憔鸵呀?jīng)把自己作踐成這幅模樣，我現(xiàn)在要求你必須給我活下來，聽我說?！?/br>
    “......好?！鳖櫻渣c點頭，可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江霏微看著他，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我現(xiàn)在看著你，就想到我曾經(jīng)一廂情愿地相信是多么幼稚和惹人嘲笑?！?/br>
    她平靜說道：“我會幫你一把，讓你好好活下來，等事成了，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回老家過日子。我也不想回京了，就四處游樂一番，咱倆的事情也算了了?！?/br>
    顧言沒有出聲。

    他明白，曾經(jīng)他以為自己這樣的人，對所愛最好的方式，是放開，但他現(xiàn)在，他只想做這天下最自私的人，也沒有機會了。

    霏微是真的生氣了。

    “這病蔓延的太快，我將所有......咳咳，染了病的都集中起來，由大夫統(tǒng)一治療，不過薛范的舊部指使了些人鬧事，我這邊殺了些人，有些民怨。之前控制住了，可入了冬，不知為什么又起來了?！?/br>
    他說了這些已是喘不上氣，緩了緩方又用細弱的聲音繼續(xù)說道：“我底子差，還是染了病，我答應(yīng)你，我會好好養(yǎng)著，你別在這里呆著，回城里呆著可好？我找顧恭給你安排好地方?！?/br>
    “我昨兒到你這里來，你這兒都亂成什么樣子了？我可不信他們能照顧你活下來。”

    江霏微說一不二，顧言也不敢再勸，或是耍手段，“好，那我讓醫(yī)生天天為你診脈?！?/br>
    江霏微呵呵一笑，“本來以為說服你還需要費些口舌，沒想到這么輕松你就允了，不撞南墻不回頭啊。我警告你，你可別又玩什么花招啊?！?/br>
    “不會的?！鳖櫻暂p松地看著江霏微，“反正你在城里呆著，我也是天天擔(dān)心你，那還不如讓你留在我身邊。”

    他沒有說，他知道自己怕是撐不過去了，哪怕死前能多看看她也是好的。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先去準(zhǔn)備午飯，你好好休息。”

    江霏微出了門，便看見顧恭侯在外面。顧恭見她出來，連忙拱手，“給姑姑請安?！?/br>
    “我不是宮里的姑姑了，以后這些禮節(jié)就免了。你進去吧，少說兩句，別讓他累著了，我去準(zhǔn)備些吃的?！?/br>
    顧恭進了屋子，見顧言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氣沉沉，而是微笑著看著文書，心底更確定了，暗嘆還是張姑姑有法子。只是督公的身子......哎，只希望能撐過去。

    顧言見顧恭進來，問道：“這兩天可有什么事？”

    “沒什么大事，小將軍那邊也說了，一切盡在掌握了，現(xiàn)在就等著蠻子上鉤了。”顧恭有些擔(dān)憂，“不過皇上那邊......我們將那些銀子直接做了軍費，皇上怕是......”

    “沒事，只要仗能打贏，這病能控制住，咱們就能扳回來?！?/br>
    江霏微來到了廚房，除了找到些米，什么也沒有，她簡直不知道顧言前幾個月都過得什么日子。

    她只好先派下面的人出去看能不能尋些有營養(yǎng)的東西來，自己則先將米飯煮了。

    “江姑姑！”江霏微一轉(zhuǎn)頭，是個有些面熟的小太監(jiān)，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那小太監(jiān)上來行了禮，“奴才雨軒，之前和姑娘在宮里時，見過的?！?/br>
    江霏微一拍手，“我想起來了！對了，還有小夏子，和你玩挺好的，他去哪里了？”

    雨軒眼神黯淡了下來，“小夏子他染了病，沒撐住，上個月走了?！?/br>
    他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奴才知道你來了，去尋了幾個雞蛋來，現(xiàn)在缺糧，姑娘將就些?！彼⌒囊硪淼膶⒀b雞蛋的籃子放在桌上，就打算出去。

    “哎！你別走！”江霏微攔住了他，打開蓋子看米飯已經(jīng)差不多了，便用了些油煎了個雞蛋，又將路上買的咸菜夾了些放在熱騰騰的飯上，遞給雨軒，“幸好你帶了雞蛋來，否則今兒這飯真是沒辦法，快吃了再去忙?！?/br>
    雨軒連忙擺手，“姑姑，這是奴才專門給你尋的，奴才不用。”

    “快點！我舉著手酸！”江霏微眨眨眼，“你不吃飽飯，還怎么幫顧言，他現(xiàn)在身子不好，你們都倒了可怎么辦？瞧你瘦的這樣子?！?/br>
    雨軒猶豫了下，接過飯：“多謝姑姑.........明兒我定再去尋雞蛋?！?/br>
    江霏微摸了摸他的頭，“還是小孩子，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br>
    雨軒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說道：“姑姑，我跟你......一個歲數(shù)?！?/br>
    江霏微手一停，“??？”

    她看了看瘦的跟豆芽菜一樣的雨軒，失笑搖了搖頭，“你還是之后頓頓來我這吃飯吧?！?/br>
    江霏微隨意就著咸菜扒拉了幾口飯，又將剩下的三個雞蛋煎了，囑咐雨軒將一份給顧恭拿過去，便將食盒拿到顧言房里。

    顧言正在看文書，見江霏微進了屋，連忙將文書放下，“這里沒什么吃的，你讓顧恭去尋些來將就下?！?/br>
    “你不看顧恭就不會做事了？這兩日好好休息。”江霏微將食盒打開，端著碗走到床前，遞給顧言。

    顧言接過碗，“你吃過沒？”

    “我吃過了才來的。我就怕這里缺東西，幸好路上的時候買了兩罐咸菜帶著，倒是真派上用場了?！?/br>
    顧言只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他有些歉意，“抱歉，實在是...咳咳，沒什么胃口?！?/br>
    江霏微點點頭，“把雞蛋吃了，其余的沒關(guān)系。”

    顧言勉強將雞蛋吃完，江霏微遞給他杯子讓他漱了口，便扶他躺下，她見顧言出了層虛汗，不由有些擔(dān)憂，“你要多多休息，雖然我是不怕死，但你可不能丟下我，知道嗎？”

    “恩。”顧言點點頭。

    江霏微收拾了下東西，就掏出之前在城里買的針線和布料，打算逢一個口罩，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作用，至少有個心理安慰才是。

    “你在縫什么？”顧言渾身難受，實在睡不著，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江霏微在縫兩個布片，不由有些好奇。

    “這個叫口罩，這個瘟病是有傳染性的，為了減少被感染的可能性，這個有一定作用，還有你把所有病人安放在一起，也是有用處的?！?/br>
    “將病人集中收治是醫(yī)者給的建議，這個口罩我卻是沒聽說過?！?/br>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若是能平平安安和我一起回京城，我就告訴你?！?/br>
    顧言看著江霏微一針一線縫著，心中產(chǎn)生了難以言喻的安定感，竟真的緩緩睡過去。他意識消失前，還在想著一個問題。

    霏微一個人，究竟是怎么趕到普定的？

    第81章 化緣   只要有一絲希望。

    顧恭看著一群小太監(jiān)圍著江霏微討吃的, 竟然出神了一會，沒阻止。

    他敏銳感受到了，江姑姑并不像以往那般跟干爹親近, 總是淡淡的，可每天又定時去看干爹, 不像鬧脾氣……

    京里的消息也斷了，他們都不知江姑姑一個弱女子, 是如何到了普定?？伤黠@感覺江姑姑變了。

    以前江姑姑雖然性子也好強，但終究是嬌小姐, 也無需她來往應(yīng)酬，每日就是縮在宮里玩樂。

    可現(xiàn)在......她來這邊才幾日, 不僅安撫上下情緒, 讓本來有些沸反盈天的營長安穩(wěn)下來。還親自給大夫打下手, 煎藥做飯樣樣能行, 大家都樂意聽她一句勸、給她幾分面子。

    但這些他還沒仔細探查，就被更大的事情壓住。

    顧言的病來勢洶洶地撲上來, 竟是再也沒有清醒日子了。

    ————

    “將軍！怎么傷這么重！”

    柳錦皺了皺眉, “這樣的小傷，值得你大呼小叫的，沒規(guī)矩?！?/br>
    那小兵紅了眼，“狗日的蠻子, 還有跟著薛范的那群狗，天殺的，就知道給咱們添亂！”

    “哼, 不論是蠻子還是薛范的走狗，都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我就是拼了這口命拖, 也要拖死他們?！绷\渾不在意，他皺了皺眉，想起一事，“那閹人那邊怎么樣了？”

    “我去問了，我那日去問事，看見有個女的和一個大夫從他房里出來，看那女的眼圈都紅了，估計那閹人是快死了吧?！?/br>
    “女的？”柳錦突然想起來顧青宇給他加急送來的信，“cao，你怎么不早說！”

    “啊？”那小兵有點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將軍匆匆離開了。

    “姑姑！”顧恭敲了敲門，進了房間，江霏微正在給神志不清的顧言喂藥，他見顧恭欲言又止，便將碗遞給身邊的小太監(jiān)，出了房間，“怎么了？”

    “是柳錦將軍來勘察，說是要見督公，奴才說了督公起不來身了，他就說要見姑姑你?？蛇@……”

    江霏微想了想：“無妨，我過去?！?/br>
    自己偷偷溜到普定，顧青宇那邊肯定在找，自己躲不過去的。

    柳錦有些焦躁地在屋子里走著，小太監(jiān)給他遞茶，他橫了一眼，“誰要喝你們這兒的茶！拿走！”

    江霏微正進屋，就聽見他在吼人，不由皺了皺眉，又考慮到他是將軍，難免脾氣直些，還是笑著進了屋，“見過柳將軍?！?/br>
    柳錦見江霏微進了屋，又看那臉與畫像有九分相似，便確定了她是顧青宇說的人。

    瘦瘦小小的姑娘，聯(lián)想到信里所言，她甚至敢對新帝動粗......他對江霏微的印象難免差了幾分。

    他直接說道：“江姑娘，你可知顧大人有多擔(dān)心你？你一個姑娘家，怎可如此胡來？”

    江霏微笑著說道：“柳將軍，我和顧家斷了關(guān)系了。你也沒必要一上來就責(zé)備我吧?！?/br>
    柳錦皺了皺眉，“怎么？不愿意做顧大人的親戚，卻愿意巴巴追著一個閹人？”

    江霏微點點頭，“沒錯，怎么了？”

    柳錦冷哼一聲，“從小沒放在江侯爺身邊教養(yǎng)，竟是這個德行！怎么，顧言還沒死嗎？我可是聽說他已經(jīng)不行了?！?/br>
    江霏微對這種人可沒耐心，更是懶得伺候，她笑著說道：“怎么？你們這群男的自己沒本事，朝堂上被別人弄得毫無反擊之力，就要用別人的血去替自己成事？柳大人，好本事，好能耐啊?！?/br>
    “再說了，忠勤侯府早就被剝了功名，您還喚江遲凌為侯爺，太不合適了吧？”

    柳錦見江霏微當(dāng)著一群閹人的面這么說自己，當(dāng)即面子上也掛不住了，“江小姐，聽說你母親懷了你，還嫁給了縣令到小妾？難怪作為一個姑娘家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都不知道！好，你現(xiàn)在就在這里守著那個閹人下葬吧，等回了京，讓顧大人教教你禮義廉恥?！闭f罷便一甩袖子，氣沖沖的離開了。

    顧恭一群人哪里聽著也生氣了，江霏微攔住他們搖搖頭，“罷了，他是將軍，把他趕走就行了。畢竟我們兩邊本來是合作關(guān)系，鬧僵了面子上不好看，還容易被人抓了把柄，何況到時候克扣我們什么，我們也有口難言?！?/br>
    江霏微回到房里，顧言仍是昏昏沉沉的沒有醒來，江霏微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仍是一片guntang，又摸了摸他的手，確實一片冰冷。

    顧恭為難的說：“今日的藥雖是喝下去了，只是這喝了這么多天確實半點用沒有......”

    “無事，你下去忙吧，我看著他。”

    顧恭應(yīng)了，小心翼翼的下去了，他之前見姑姑來，心里還是開心的，可見著督公已經(jīng)這樣了，他卻寧愿姑姑沒有來這，平白傷心。

    江霏微枯坐在床前，她盯著顧言消瘦的臉龐，突然有些害怕的將手指放到了他的鼻子下，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涌動，才呼出一口氣。

    “我剛來這見到你，還生氣呢，本來想著，我要鬧鬧脾氣，起碼要鬧個一年才原諒你，結(jié)果你又不理我了。你自己說，氣不氣人？”

    “總是我追著你跑，現(xiàn)在你能不能努把力，也起來追上我呢？”

    “我今兒都被人欺負了，也不見你起來幫我，哪怕是起來安慰安慰我也好嗎。”

    江霏微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到了被子上，形成了一顆顆暗色的印記。

    “你要是敢死了，我絕對饒不了你?！?/br>
    江霏微緊緊握著顧言的手，一直坐到了天黑，也沒有動彈。

    顧恭忙了一圈回來，聽到里面沒有任何響動，連忙推開門看，見二人都無事，方舒緩了一口氣，但看見江霏微通紅的雙眼，顧恭的心不由落了下去。

    他只好笑著將飯端給江霏微，說些話來討趣，“姑姑，多少進些飯食吧，今兒這飯可有意思了，是個老和尚來這兒化緣，你說這普定兵荒馬亂的，到這城南死人堆的地方來化緣不是添亂嗎？奴才正想派人將他趕走呢，結(jié)果他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袋子米，就消失不見了。奴才想，不會真是佛祖下凡吧？就找人煮了這米吃了，確實是好米，今兒柳將軍那兒又沒批下來吃的，糧食實在不夠，索性就煮了這米，姑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