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有這份心意，對(duì)方卻不領(lǐng)情。

    阮明姝噓寒問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陸有容已經(jīng)先皺起眉頭：“我聽老太太說，你又要回娘家？”

    陸有容口氣不善，搞得阮明姝莫名其妙。

    她回家又與她何干？陸君潛還沒說什么呢。

    “有什么事，非得天天往家里跑？你爹爹meimei離了你，不能吃飯了不成？老太太和善好說話，你自己也得有點(diǎn)數(shù)，別成天亂跑，惹出不必要的閑話?！标懹腥菥娴馈?/br>
    她方才在宮里鬧了一場(chǎng)，自個(gè)兒并不覺得過分，但是為防事情經(jīng)別人嘴里傳到家里，叫人拿著做文章，她一回來就先找陸君潛報(bào)備，因而過來這一趟。

    阮明姝并不知葉嬌嬌編排她之事，只覺陸有容莫名其妙。她聽得來氣，也沒了同陸有容緩和關(guān)系的心思。

    她冷下臉，淡淡道：“有勞二小姐提醒，奴婢知道了。”

    “你......罷了?！标懹腥萦行┥鷼?，甩甩袖子離開了，心道：我好心提醒，你還不識(shí)抬舉，以后真惹了麻煩，怨不得別人。

    *

    雖然阮明姝先前來過，但護(hù)衛(wèi)還是將人攔下，待通傳過后，才放阮明姝進(jìn)去。

    屋中靜謐無(wú)聲，阮明姝輕手輕腳上了樓，本來還擔(dān)心會(huì)不會(huì)打擾陸君潛休息，抬頭卻見陸君潛正坐在紫檀木長(zhǎng)案前，凝神翻著一本長(zhǎng)長(zhǎng)的卷冊(cè)。

    “有事？”陸君潛沒抬頭，又翻了一頁(yè)，聲音低沉和緩。

    有事？有什么事？有事么？......

    每次都是這幾句話。

    阮明姝深吸一口氣，叫自己保持心平氣和。

    半響沒聽到回話，陸君潛才抬頭朝阮明姝這邊看。

    阮明姝惱怒于他的冷淡，心中不服氣得很，決心非要叫他變變臉色不可。她本意是來謝謝陸君潛替她追回八百兩銀子，但現(xiàn)下，她卻不打算這樣說。

    眉目微斂，她抿抿唇，朝陸君潛走近幾步，輕聲道：“好幾天沒見你了呀......”

    陸君潛手上一頓，霎那間也說不清心頭涌上的是什么感覺，但他反應(yīng)過來時(sh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將卷冊(cè)闔上了。

    他外衣尚未脫掉換下，面容帶著幾分疲倦，下巴上冒著淡青色的胡茬。

    阮明姝靜靜望著，莫名覺得這樣的陸君潛，格外成熟英俊。

    “天還沒黑呢?！标懢凉撈鹕?，從書桌后走出來，打趣道。

    阮明姝倒也不惱，看著他走到羅漢塌上坐下。

    “我來謝謝你的，”阮明姝說，“八百兩銀子。”

    “謝謝星洲吧，一天就把錢從孫貔貅嘴里扣出來，換成我，未必辦得到。”陸君潛說著，朝她招招手。

    阮明姝便走到他身前幾步處停下。

    “若不是你出面，裴大人怎么會(huì)幫我?！比蠲麈@還是拎得清的。

    陸君潛挑挑眉：“那這次要怎么謝呢？”

    阮明姝現(xiàn)在可不上當(dāng)了：“將軍說該如何謝？”

    “替我倒杯茶吧?！彼肓撕靡粫?huì)，阮明姝都有點(diǎn)耐不住性了，最終卻說了這么一句。

    阮明姝以為他是還沒想好，便讓他繼續(xù)想。她轉(zhuǎn)身去八仙桌上倒了杯茶來，放在陸君潛旁邊的小幾上。

    陸君看著她捧杯走過來，當(dāng)阮明姝把茶杯輕輕放下時(shí)，陸君潛搖搖頭：“你是真的不會(huì)伺候人?！?/br>
    “啊？”阮明姝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陸君潛伸了伸手臂，想去端那杯茶，可是茶杯放在桌角，差了一掌距離，便夠不到。

    阮明姝知道他的意思了，走過去將茶杯朝里面推了推。

    “現(xiàn)在可以了?！彼f。

    “......”陸君潛差點(diǎn)想扶額。

    阮明姝只好將茶杯給他端過去。

    陸君潛這才接過。他的手掌寬大有力，指節(jié)修長(zhǎng)，輕松托著茶杯，略微仰頭，將溫?zé)岬牟杷伙嫸M。

    他喝得很快，卻沒有絲毫粗魯之感，反倒優(yōu)雅利落，貴氣天成，叫人挪不開眼。

    “八百兩一杯的茶。”陸君潛朝阮明姝晃了晃見底的茶杯。

    阮明姝一怔：“啊？”

    這就算謝禮了？

    ......也太好打發(fā)了吧。

    陸君潛就歇了這么一小會(huì)兒，又走回書案前坐下。他得了份要緊的東西，要盡快決斷才行。

    沒有什么紅袖添香的雅興，反而覺得阮明姝站在一邊，叫他沉不下心來。于是——

    “你回去吧?！彼@樣說，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這么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傳到阮明姝耳里，卻是不折不扣的逐客令。

    阮明姝粉白的面容立刻有些漲紅，但很快又蒼白下來。

    陸君潛本有些猶豫，要不要同她說“晚間也許過去?！眳s見阮明姝匆匆行了個(gè)禮，轉(zhuǎn)身就走了。

    陸君潛便作罷，很快就沉浸在山川疆圖之中，其余事情皆拋之腦后。

    *

    阮明姝咬著唇，走得飛快。

    “誒，小姨娘？”墨蘭一直在樓下侯著，小跑著跟在阮明姝后面。

    終于走回屋子，阮明姝徑直走到妝臺(tái)前坐下，將面容埋進(jìn)雙掌之中。

    墨蘭嚇壞了，還以為她哭了，忙道：“小姨娘，怎么了，您別哭啊......同少爺吵架了？”

    阮明姝呼吸有些亂，不知是叫陸君潛氣的，還是叫自己氣的。她平復(fù)了一會(huì)兒，將兩手放下。

    墨蘭這才瞧見，主子神色平靜，別說哭了，就是眼圈都沒紅。

    “我沒事?！比蠲麈届o道。

    “少爺性子冷，即便對(duì)著大少爺、二少爺這些兄弟，話也不多的。小姨娘可別往心里去，少爺他還是疼您的......”墨蘭心中有些猜測(cè)，這樣安慰道。

    疼我？阮明姝覺得諷刺極了。她一定是昏了頭，才覺得陸君潛對(duì)她好，以至于她竟不自量力做起美夢(mèng)來了。

    陸君潛看她，不過是個(gè)有趣的玩意罷了，心情好了便逗一逗，惱了便冷若冰霜，一看生厭。

    不過她本來就是個(gè)小妾，靠陸君潛庇佑的下人，所以他這么做一點(diǎn)錯(cuò)也沒有，錯(cuò)的是她。

    這樣想著，阮明姝反倒好受一些了。

    是了，她早該這樣認(rèn)清楚的。

    “我明日要回自己家一趟，上回吃的涼糕還有果子，你拿些錢去廚房問問李mama，若她得空，做幾份我明日帶上?！比蠲麈坪跣那橛趾昧?，同墨蘭吩咐道。

    墨蘭以為小姨娘想通了，應(yīng)聲下去。

    阮明姝今日過去，本也想告訴陸君潛一聲，明日她要回家。但因只在那站了一會(huì)，便給忘了。

    忘了也好，沒什么必要講。得了老太太應(yīng)允，便不是私自出府，何必同陸君潛說。

    阮明姝抬頭看著妝鏡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臉，像是扇了個(gè)巴掌。

    *

    晚間。

    阮明姝拆了發(fā)髻，用一把手掌大的桃木梳輕輕梳理著。

    “小姨娘，這就要歇息了？”墨蘭接過丫鬟端來的銀盆，小聲問道。

    “嗯，明日要早起，今晚早些睡。”阮明姝回道。

    墨蘭將銀盆放上雕花木架，將另一個(gè)丫鬟捧著的面巾浸入水又?jǐn)Q干，試探道：“不派人去看看將軍.....”

    “不用?！比蠲麈驍嗨皭蹃聿粊??！?/br>
    墨蘭咽了下唾沫，不敢說話。

    不過，小姨娘俏臉凝霜的樣子都這樣好看，將軍怎么舍得不來？她這樣想著，又樂觀起來。

    *

    阮明姝叫丫鬟下去歇息，不必再過來伺候。然后自己拉上羅帳，鉆進(jìn)錦被中。

    心中沒有念想，入睡得便格外快。

    于是，當(dāng)紅燭燃了過半，陸君潛過來歇息時(shí)，發(fā)現(xiàn)他這不稱職的小妾已經(jīng)自顧自睡下了。還占著臥榻正中間，連半邊空都不知道給他留。

    陸君潛疲憊地揉揉眉心，想將人弄醒，服侍他洗漱更衣。

    大手剛剛伸過去，阮明姝就翻了個(gè)身，酣睡中泛著微粉的臉露了出來。

    一對(duì)好看至極的眉毛全然舒展著，卷翹的睫毛長(zhǎng)長(zhǎng)的如刷子般，隨著眼下的轉(zhuǎn)動(dòng)而輕輕抖著。挺翹的鼻子，白膩無(wú)暇，鼻尖泛著一點(diǎn)晶瑩的光亮?；ò臧愕娜彳浄鄞轿⑽堉?，渾身皆是誘人的氣息。

    這樣的臉蛋，真是造物鐘情了，陸君潛想。

    最后只在她漂亮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下，沒忍心將人喊醒。

    丫鬟輕手輕腳打了水過來。

    陸君潛簡(jiǎn)單擦了擦，換上白綢里衣。

    塌上的阮明姝一夢(mèng)終了，睡意正淺，迷迷糊糊地被聲音弄醒。

    陸君潛看了她一眼，拉過床尾疊放著的被子。

    “你......”阮明姝朦朧的視線里隱約出現(xiàn)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突然湊近，阮明姝嚇得睜開眼，朝床里面滾了一圈。

    “朝里睡.....”陸君潛話沒說完，榻上便已騰出空。

    倒正合他意。

    “你來干什么？”阮明姝看清是陸君潛，這才松了口氣，但她腦子還不是很清醒，只由著性子，抱怨似地說了這么一句。

    “你睡昏了？”陸君潛寒潭似的眸子閃過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