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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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君潛終于明白,為何她要來吳州。因?yàn)樗隙ㄋ桓易愤^來,她可以放心地與心上人雙宿雙飛。 “少爺?我們不跟上么?”身后兩名家丁打扮的屬下請示道。 “走吧?!标懢凉撍砷_握緊的拳,平靜道。 他不該來的。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的責(zé)任,哪一樣不比她重要? 第83章 阮明姝想著紅綾婚禮一過就動身回京, 便在匾額鋪添了錢,叫他們加急做,最遲后日就把東西送來。 出來匾額鋪, 幾人便去人市,找到個靠譜人伢子, 挑了兩個奴婢兩個小廝。四個俱是十歲左右,既干得來活,又是孩子, 時日長了能養(yǎng)出點(diǎn)感情來。 阮明姝在挑奴仆一事上謹(jǐn)慎了些,花了小半日時間一一探問考驗(yàn), 最終才挑定。付好錢,收了契,便由紅綾綠綺一人領(lǐng)著個小丫頭,趙奚帶著兩個小男孩一路往徐府走。 眼皮兀自跳著,心中不安又焦躁, 阮明姝沒走幾步就頻頻四下環(huán)望。 是他么? 阮明姝默念著那三個字,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會了。 可是她望眼欲穿,也沒有瞧見日夜?fàn)磕畹纳碛啊?/br> “小姐你怎么了,還是不舒服嗎?”綠綺擔(dān)憂地問。 “沒有?!比蠲麈瓝u頭, 神色落寞, 掩飾不住。 怎么可能會是他呢, 我在做什么夢。阮明姝自嘲一笑, 心中酸澀難言。 她深深吸了口氣,柳腰挺直, 強(qiáng)打精神繼續(xù)朝前走。 風(fēng)未住,雨已停。 在江南濕潤纏綿的青石街道上,阮明的目光從一張張陌生的臉上點(diǎn)過。最終, 她癡人說夢般的期冀寸寸燃燼,飛灰于心。 她收回視線,默然走著,忽地被迎面而來的男人撞了下肩臂。 阮明姝不由蹙眉,抬眼時,冷漠雙眸帶著遷怒的怪罪。 卻在與那人低垂的眼神交匯時陡然睜大,唯留驚顫。 灰舊的帽沿低低壓著,直遮雙眉,肌膚暗黃,長疤猙獰,兩腮長須雜亂。 陸君潛從不會這般邋遢粗野。 可阮明姝知道是他。 他可以用裘帽遮住額眉,可以喬裝打扮,但人的眼睛卻說不了謊。 那對寒潭似的星眸,早已烙在她心上。他眼皮上流暢深邃的褶子,她都能分毫不差地描繪出來。 身子不可制止地輕顫,她本能地害怕,卻又不知死活地高興。 兩瓣朱唇輕啟,卻說不出話。她不敢叫他的名字,暴露身份對他來說太危險了。 叫她始料未及的是,陸君潛淡而無瀾的眼神掃過她,沒有半分柔情,轉(zhuǎn)瞬即逝。 他就這樣與她擦肩而過,大步離去。 阮明姝纖手伸出,只捕到他袖下拋卻的一縷虛風(fēng)。 * 阮明姝不知自己是怎樣走回徐府的。 她似乎魂魄出竅,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半。神魂還在因陸君潛冷漠的視而不見顫栗疼痛,身體卻默默做著一切她該做的事。 她安置了四個小娃娃,溫聲安撫他們,叫他們先下去歇息。她還同紅綾綠綺商量好,新買的宅子在她離開后如何看護(hù)。她甚至同眾人一起歡歡笑笑用了晚膳,商討后日婚宴她作為娘家人要做些什么。 但在進(jìn)行這一切的同時,她始終倒懸著刺痛的心,猜測著陸君潛為什么裝作不認(rèn)識她? 她本不敢相信,陸君潛會不顧安危、以身犯險來吳州。可現(xiàn)在她親眼見到他了,他卻毫無反應(yīng)。 她寧愿他氣她、恨她,質(zhì)問她。 這樣,她也不必如此不甘。 或許,他根本就不是為她而來,所以才會對她視而不見。倨傲如他,被這樣欺騙玩弄,留她一命,形同陌路,已是仁慈。 * 天已黑下許久,見正經(jīng)事商量得差不多了,阮明姝實(shí)在撐不住,起身歉然道:“今日走了許多路,這會子太累了,我先回去歇息?!?/br> “我也一起?!壁w奚輕聲道。 他默默走在阮明姝身后,一路無言。 阮明姝和綠綺、趙奚住同一個院子,阮明姝住的堂屋,趙奚和綠綺分住東西兩廂。 跨進(jìn)院門時,夜色中又飄起細(xì)濛濛的雨。 阮明姝似無所覺,既不從長廊繞道,也不撐傘,直直從庭中碎石路往正屋走。 “阿姝。”趙奚叫住要關(guān)門的她。 “嗯?”阮明姝沒什么精神,但仍看向他。 趙奚薄唇動了動,最終將詢問的話忍下:“有事就叫我一聲。” 阮明姝笑笑,頷首道:“嗯,你也休息吧,這幾天有得忙呢?!?/br> 背身闔上門,阮明姝便再也忍不住,捂住酸熱的眼眶,頹然蹲下。 許久,她才將淚意壓住,緩緩站起身朝里屋走。 失魂落魄坐下,卻發(fā)現(xiàn)原本空蕩蕩的桌面,不知何時多了封信。 紙封上一個“姮”字,鐵畫銀鉤,鋒芒畢露。 * 夜雨連江,形如畫舫的客船將鐵錨勾在岸邊,孤零零??恐?/br> 這處不是正經(jīng)渡口,加之黑夜,更加寂靜冷清。客船上懸著一溜圈的彩繪芙蓉?zé)?,透過燈紙的風(fēng)將光亮吹得時時晃動。 陸君潛站在檐下,身形高大,英挺如玉山,似乎驚濤駭浪也不能將之動搖。 卻被江南這纏綿悱惻的雨亂了心神。 “爺,該起船了。現(xiàn)在風(fēng)向好,明一早就能到常州。”船廂后頭走出位清瘦青年,恭敬在他身后提醒。 陸君潛抬了抬眼皮,陰云厚遮的灰藍(lán)夜空,細(xì)雨絲絲,皎月不知何處。 岸上細(xì)柳垂絲,青石道上空無一人。 從徐府到此處,不過幾步路。 她不會來了。 * 那張信箋,寫的不過寥寥數(shù)語。被阮明姝壓在掌下,不敢再讀第二遍。 放佛多看一眼,她就會奮不顧身沖出去,什么也不想,什么都拋卻。 “冷靜一些,別沖動?!彼]上眼,秀眉深皺,額間生出細(xì)密的汗。 她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感情用事,前功盡棄。長痛不如短痛,既然陸君潛說了,這是最后一次等她,何不揮劍斬情絲,斷了叫她愁腸百結(jié)的無望愛慕。 “對,該這樣?!彼哉Z,說服自己,“只要挨過這一時,以后便是海闊天空,無牽無掛?!?/br> 他說會放過我,我也會忘記他。 于彼此來說,都是最好的結(jié)果。 阮明姝點(diǎn)著頭,眼淚卻是涌泉般不知停歇。 陸君潛是個混蛋,“一筆勾銷,再無瓜葛”,他竟說得這般輕飄飄。 而她比陸君潛還混蛋,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曾多么懇切地求他放了她,到頭來,傷心的是她,放不下的也是她。 趙奚隔門而立,聽了許久,阮明姝的抽泣依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阿姐?!彼盗诉甸T。 屋內(nèi)哭聲戛然止住。 “什么事?”阮明姝顫著聲音問, “外面黑,若要出門,我送你?!彼熘卸际强嘁狻?/br> 片刻后,阮明姝推開門,秀容之上仍是淚痕道道。 “你看了信?”阮明姝問他。 趙奚避開她的目光:“我怕信里有問題,才打開的,不是有意偷看?!?/br> 阮明姝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綿延的淚:“沒事兒?!?/br> “還來得及?!壁w奚看著她,傷感又溫柔。 “......什么?”阮明姝哭得眼皮兒都泛紅,愕然抬眸看他。 趙奚伸出手,輕輕將她額間濕亂的碎發(fā)撥正,隱忍克制住滿腔愛意,指尖都不曾冒犯觸及她肌膚。 “他能來吳州,便是為你賭上性命。去吧,阿姐?!壁w奚笑笑,也紅了眼圈。 * 路上很黑,天上飄著雨,地上是坑洼的積水。 阮明姝跑得急,索性連傘都扔了。 繡鞋裙擺早已濕透,視線也被雨水打得模糊。夜風(fēng)迎面,又呼嘯著從耳側(cè)飛過。 她一點(diǎn)兒也不害怕,因?yàn)橼w奚在后面默默護(hù)著她。 情之一字,并不可惡,也不可怕。它叫勇敢的人更加勇敢,溫暖的人更加溫暖,比如趙奚。 而她的怯懦多疑、糾結(jié)痛苦,不因“情”,也不因陸君潛,只因她自己。她連自己都不信,陸君潛又能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