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阿容正式辦理了教職手續(xù)，簽了合同。我笑道：“那么現(xiàn)在可以好好享受暑假啦?！?/br>
    他高興地說：“其實我最喜歡教師這個職業(yè)的部分，就是暑假。暑假真是太美好了！”

    我羨慕地說：“真的。其實我小時候也想過當老師，就是為了暑假。”

    這個暑假，我們過得特別開心。借著節(jié)目的熱度，樂隊被邀請去了好幾個音樂節(jié)。有些音樂節(jié)規(guī)模不大，但都在山清水秀之處。音樂節(jié)多半在周末，現(xiàn)在交通發(fā)達，我安排好工作就可以跟著參加。

    音樂節(jié)的氣氛總是很好，人多一點少一點都沒關(guān)系，每一場都像我們那歡樂的社區(qū)演出。在一個大型活動上，小魚兒和她的新樂隊也來了——她的樂隊又換了名字也換了樂手，是在節(jié)目結(jié)束后新組成的。

    那是北京郊區(qū)的一個大型音樂節(jié)，檔次比較高，來參加的不僅有樂隊，還有幾個有名氣的歌手。演出之前，阿容他們在場上調(diào)試時，我和小魚兒打招呼。我們聊了幾句，我提起她在阿容面前為我澄清的事，對她說：“謝謝你在阿容面前說我的好話?！?/br>
    她無所謂似的笑一笑：“應該的。你挺仗義的，我也不能太沒良心了?！?/br>
    “你說比賽的事？那是你自己掙來的?！?/br>
    “不，我說的不是那件事。我說的是另一件?！?/br>
    “別的事？”我不記得我在別的地方幫過她。

    第97章 蝴蝶

    “那天在錄音室我發(fā)現(xiàn)，你并沒有把我和莊老師的事告訴阿容。這讓我很意外。我以為你一定會在阿容面前假裝無意地透露，好讓阿容討厭我?！?/br>
    原來是這件事。我有點納悶：“既然你覺得那不是好事，為什么當時要告訴我？”

    “我是故意的。阿容看起來單純，其實很聰明，也很敏感。如果你這樣做了，他會知道你也沒那么大氣。沒想到你不但替我保密，那天還在阿容面前盡力維護我?！彼匾恍Γ骸笆俏倚】戳四恪！?/br>
    其實我倒不是故意要護著她。之前不提，是不想讓阿容聽了心里不舒服。那天幫她罵音樂才子，主要是為了我自己出氣。

    我懷疑地問：“所以，你被我感動了？”

    “有一點。而且，你沒有用那種手段，我也不要用。我承認那天跟你說那番話，是因為心里不爽。相愛好幾年的前男友，分手沒幾天就找了新人，還那么恩愛，換了你，你會平衡嗎？”

    她的臉上有幾分驕傲，又有幾分不甘。我看得出來，她還在乎他。她為了進娛樂圈，放棄了愛人，背叛了伙伴，整了容，與人渣周旋。她也似乎在一點點地接近目標，可爆紅的機會至今仍未到來。

    她付出了那么多的代價，此刻也只是和酥魚站在同一個舞臺上演出。不同的只是她的出場順序靠后一些，算是對她努力的一點點回報。然而壓軸的，是一個唱得更不好的歌手。而在這個圈子里，還有很多壓根不會唱歌的“歌手”，他們從來不來音樂節(jié)，卻比這里所有的歌手都紅得多。

    她會不會后悔不曾選擇另一條路呢？和阿容每人找一份普通的工作，順其自然地做音樂。平時住在兩個人合租的小房子里，為一點點瑣事都可以有說有笑。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說：“不過你放心，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最難受的時候了。我想過了，我不后悔。再選一遍，我還是會跟阿容分開。他是很可愛，但他也胸無大志，貪圖安逸。我不可能和一個跑去做小學老師的男人共度一生。那不是我能接受的。他確實更適合你?！?/br>
    她這番話說得不太客氣，我卻有幾分欣賞她此刻的坦誠。我應該感謝她的欲望和野心。若非如此，她不會和阿容分開，他就不會在頹廢下去送餐，我就不會認識他，也不會做那個夢。那么我大概還會陷在吳亮背叛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她是扇動翅膀的那只蝴蝶，為我的人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

    我好脾氣地笑道：“你說得對，我們都是沒什么野心的人。我祝你前程似錦。如果有一天，阿容最大的標簽是你的前男友，我會與有榮焉。這樣，萬一我們窮得吃不上飯了，就可以靠蹭你的熱度賺錢。真的，祝你早日成為我們最厲害的人脈，讓我們跟著沾光啊?！?/br>
    “哪有那么容易。”她被我逗笑了，突然問我：“你對我的職業(yè)發(fā)展，有什么建議沒有？”

    我有點意外：“你問我？”

    “隨便問問。你不也是個經(jīng)紀人嗎?！?/br>
    “呃，我是業(yè)余經(jīng)紀人。像我們這種普通的上班族，和娛樂圈的人想得不太一樣。我的建議不一定對你有用。”

    “說來聽聽。娛樂圈的建議我不想再聽了。天天讓我這樣那樣，居然還抱怨我是女的不好做。怎么著，難道我去變性嗎？”她苦笑著說：“聽他們的腦子都亂了?！?/br>
    “如果我是你，我會把工作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就是為了紅而折騰。另一部分，就純粹是為了錢。這樣即使幾年后你沒有紅，但至少得到了錢。那么心里就不會太難受，日子也會比較好過。”

    “不紅掙不到什么錢啊。我的通告費沒多少?！?/br>
    “一下子掙一筆大錢可能需要很紅，但是零碎錢應該很好賺吧？我看有錢人生日會結(jié)婚都會請人唱歌，如果你愿意去，只要價格足夠合理，我猜肯定有市場?！?/br>
    “我這個咖位很尷尬，拿到的錢數(shù)恐怕會很掉價?！?/br>
    “只要是錢，有什么掉價不掉價的？去卡拉ok唱歌你還得付錢呢。小歌手唱酒吧一晚都好幾百，你去唱婚禮，幾千或者萬把塊錢總可以拿到吧？還有什么企業(yè)開張，公司年會……”

    “公司不一定同意?！?/br>
    “好好跟公司商量試試嘛。實在不同意，你就以幫朋友為名私下去。這種事還不好辦？”

    她的表情很糾結(jié)。我看穿了她的想法：“你是不是怕影響形象？其實，你怎么知道大明星不做這種事？人家也做的。再說，你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嗎——紅不紅，根本沒道理可講。何必有那么多包袱？”

    她輕輕嘆一口氣：“也對。你看很多人唱成那種鬼樣，可是觀眾就是很喜歡。我曾經(jīng)以為只要我唱得好，就能紅。后來又以為，我好好努力就能紅。但現(xiàn)在才知道，什么也比不上命。話都說不利索的人，胡亂演個古裝劇就能大紅大紫，隨便唱首歌，銷量就比我這輩子都高。”

    她發(fā)了幾句牢sao，笑道：“不應該這么負能量。最近其實運氣不算太差。也許明天機會就輪到我了?！?/br>
    說著，她去候場了。

    我想起了在拉斯維加斯時，賭場里徹夜不眠，不見天日。很多人在這里坐下就不肯走。輸?shù)臅r候想要翻本，贏的時候不舍得離場，最終傾家蕩產(chǎn)。

    娛樂圈就是一個大大的賭場。也許最初你想的是賭幾把拿了錢就走，可一旦進去，就身不由己了。

    夏天很快過去了。阿容上班后，生活忙碌而規(guī)律。他很喜歡教小孩，每天回家都會跟我說工作的事。學校有課后三點全覆蓋項目，因為阿容的到來，還專門開了樂隊的課后興趣班。課后班可以外聘臨時老師，阿容就把花崗巖請過來教小孩打鼓。每周兩次，收入不多，但省心舒適。

    花崗巖也認識了幾個新朋友，都是學校里的年輕老師。他很開心，但是小文對他的態(tài)度越發(fā)冷淡，抱怨他連做個老師都是臨時工。

    終于有一天，小文相親認識了一位程序員，隨即火速甩掉了花崗巖。程序員先生相貌平平，為人木訥，看起來像一塊大白橡皮。但薪水不錯且穩(wěn)定，已經(jīng)貸款買了套房子。很快，小文開始拎著名牌包來上班，說是男友送的。有同事私下說，她的包都是假的。我半信不信。小文對工作越發(fā)不上心了，請假頻繁，連連出錯。我猜，程序員先生收入應該算得豐厚。

    好在花崗巖也沒怎么受刺激，他身邊又有了一個女孩。是阿容學校的同事，學校里教美術(shù)的小徐老師。小徐老師沒有小文漂亮，但更有氣質(zhì)些。兩人交往又是女方主動。大概被動的人就這樣。總是等著別人追，所以趕上誰就是誰。

    轉(zhuǎn)眼到了秋天，北京最美麗的時候。在這個秋天，發(fā)生了很多事。阿容的父母來北京玩，特意與我見了一面。我非常緊張，擔心他們嫌棄我的年齡。然而他們居然格外熱情，話里話外一副“我兒子就交給你了”的樣子，令我受寵若驚。

    等他父母走了，阿容才告訴我，原來他父母之前和小魚兒見過面，對她極為不滿，認為她給阿容帶來了糟糕的影響。阿容和小魚兒分手的事，之前一直沒有告訴父母。現(xiàn)在他父母先聽說換了人，已經(jīng)有所期待。再聽到我有穩(wěn)定工作，不是娛樂圈的，基本就滿意。阿容還把他做老師的功勞都推到我頭上，說是我督促他考了教師資格證，于是他父母對我?guī)缀醺屑ぬ榱懔恕?/br>
    我松一口氣：“我以為你父母會嫌棄我的年齡?！?/br>
    “他們早就習慣了。誰讓他們讓我早上學，我的女同學都比我大，我就沒喜歡過比我年齡小的。小魚兒也比我大五歲?！?/br>
    我驚訝極了：“她不是和你一樣大嗎？”

    “她學習不好，復讀了兩年，后來靠音樂特長才念了我們學校。后來又重修了幾門，拖了很久才畢業(yè)。”

    “真看不出來，我一直以為她和你差不多大。”

    “我就說你不要總想著年齡年齡的嘛，差幾歲根本看不出來?！?/br>
    另一件事是花崗巖和小徐老師在學校附近合伙開了個課后托管班。說是合伙，其實真正的老板是小徐老師。公職教師不方便自己開班，花崗巖是名義上的老板。小徐老師招了幾個大學生零工，輔導孩子們寫作業(yè)，專門為那些下班晚的家長服務。

    花崗巖主要工作是坐鎮(zhèn)看店，偶爾也帶點私課。他性格安靜，天生宅人，在教室里待多久都不煩，還能教小孩畫畫和打鼓。他很適合被安排，而小徐老師就很會安排。我和阿容都覺得，或許這次，他可算是落到合適的人手里了。

    而最大的新聞來自小熊和小藝——他倆閃婚了。為了買房。小熊做綜藝掙了點錢，而小藝有購房資格，兩人工作又綁在一起，干脆就領(lǐng)證了。辦手續(xù)的那天，他們剛好認識了五個月。

    閑來無事時，阿容總跟我吹噓他的學生：“你都不知道我的學生有多聰明，年底匯演的時候，絕對能讓家長們嚇一跳！”

    “這么神奇？你才教了幾個月呀。”

    “有好些孩子都有樂器基礎(chǔ)，學得特別快。當然我教得也很棒啦！總之，我們樂隊的演出你一定要去看，那就是天籟之音呀?！?/br>
    說得我好奇起來：“有多好？下次你錄一段給我看看？”

    他故作傲慢地撇我一眼：“樂隊一定要聽現(xiàn)場！要不這樣吧，哪天你有空的時候，早點下班來找我，我讓他們給你表演一個，好不好？”

    我想一想阿容帶著小孩子彈奏樂器唱歌的樣子，就覺得很可愛。我說：“好啊，等哪天有空的時候，我就去找你?！?/br>
    他做神秘狀：“那你要提前告訴我，我得跟門衛(wèi)打招呼，我們學?？刹皇鞘裁慈硕寄苓M的?！?/br>
    我被他逗笑了：“那當然。校園嘛，當然是最神圣的地方啦?！?/br>
    那之后趕上工作忙碌，我就徹底忘了。過了一陣子，阿容又提起來：“你怎么還不去我們學校呀，小朋友們都在盼著你去呢?！?/br>
    我立刻歉意地說：“對不起，最近太忙了，我忘記了。這樣吧，后天下午我去，好不好？”

    “好呀好呀。那你一定要來呀。我會跟孩子們打招呼的，不要讓小朋友們失望哦！”

    “沒問題。一言為定。”

    那天我特意提前下了班，在下午四點鐘左右趕到學校。冬季的下午，天色已染上了淡金色，宛如黃昏。所有的學校都有一個cao場，所有的cao場上都有孩子快樂的聲音。我穿過cao場，走向教學樓，恍惚間回到了年幼時，又像是回到了夢中的那所鄉(xiāng)村小學。

    我走近音樂教室，遠遠就聽見排練的音樂聲。教室的門關(guān)著。我輕輕敲了敲門，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把門打開，一見是我，馬上高興地歡呼一聲：“蘇老師……她來了！”

    滿屋子的孩子都歡呼起來，一起向我問好：“茜茜老師好——”

    阿容笑著從一群孩子中站起來，向我走來。我好奇地問：“怎么小朋友們都認識我？”

    第98章 霸總

    一個小女孩嫻熟地做了個手勢：“一、二、三、四開始！”

    有的小朋友開始彈電子琴，有的小朋友敲起了鼓，還有幾樣別的樂器，合奏出了一個簡單的前奏。

    其余的孩子們拽著阿容往我這里走，一起大聲唱起來：

    我們要向你介紹一個人

    他是我們的音樂老師

    我們可以證明他脾氣很好

    擅長所有帶小孩的事

    隨后，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鬼鬼祟祟地做告密狀，領(lǐng)唱道：

    校長對他笑了很多次

    說不定明年他就會升職

    至少肯定不會被開除

    因為他已經(jīng)開始考編制

    小男孩唱完，一個小女孩又開始唱：

    他懂文明講禮貌從不做壞事

    不這樣校長就會扣他的工資

    他必須聰明乖巧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