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俞芳菲的怒火終于燃燒到了頂點。她雙手揪著紀(jì)寧的胸口,占著身高的優(yōu)勢把對方往前拖拉了十幾步。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簡直聲嘶力竭:“別跟我提你jiejie。你們姐妹兩個都一樣,都是賤/人!你那個jiejie居然還沒死,我以為她早就從樓上跳下去了!” 她一面說一面用力,直接將紀(jì)寧推了出去。紀(jì)寧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整個后背直直地撞上了多寶格。上面擺放的瓷器紛紛往下落,嘩啦啦碎成無數(shù)片。她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右手掌心正巧按在了一塊碎瓷上,割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血沫兒瞬間涌了出來。 也虧得她忍了這么久,才把最潑婦的一面表現(xiàn)了出來。紀(jì)寧并不生氣,也不覺得疼痛,她早在十年前就見識到了這個女人最不堪的一面,如今這些相比之下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她用力將手撐著地面,也不管滿手的血將光滑的青石地面染得一片紅,慢慢地坐直了身體。俞芳菲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臉上的表情又恨又怕。不知道為什么,她真心覺得有點害怕眼前這個瘦小的女人。她沒有自己漂亮,也沒有自己有錢,甚至沒有自己有勢力,可她就這么梗著脖子望著自己,眼神凌厲地讓她心驚。 紀(jì)寧扶著多寶格踉蹌著站了起來,也不管這么一晃將原本就有些晃悠的一個瓷瓶掃到了地上?!芭尽钡匾宦暺孔铀榱耍呢?fù)債表上瞬間又加了大大的一筆。 這滿地的碎瓷,少說也有幾百萬吧。紀(jì)寧此刻渾身都疼,腦子里嗡嗡直響,已經(jīng)顧不上思考打碎這些東西的后果了。 她和俞芳菲就這么望著彼此,眼睛里都充滿了對對方的恨意。她們都沒察覺到大門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讓人推了開來,直到一雙略粗糙的手握住了紀(jì)寧滿是鮮血的右手,她才回過神來。 一塊灰白格子的手帕捂在了她的掌心,暫時止住了向外流出的鮮血。紀(jì)寧累得直喘氣,想要說點什么,聲音卻卡在喉嚨里發(fā)不出來。她只聽得鄭楚濱用平靜的語氣沖她道:“明天起放你三天假,先回宿舍休息吧?!?/br> 從他臉上的表情里,紀(jì)寧讀不出他內(nèi)心的想法。他有沒有看到剛才的一幕,知不知道這滿地的碎瓷該由誰來負(fù)責(zé)?紀(jì)寧腦子里亂轟轟地想著這些,手心里溫暖的感覺慢慢褪去,只剩那塊手帕還捂在傷口上。 鄭楚濱伸手扶了她一把,紀(jì)寧卻微微一側(cè)身躲了開去,踩過一地的碎片,很快便消失在了琴園里。一直到走出幾十米遠(yuǎn),她才終于感覺到了手心里的疼痛。她沒有回宿舍,而是徑直叫了酒店里候客的出租車,往最近的醫(yī)院去了。 俞芳菲一直到紀(jì)寧的身影在屋子里完全消失,整個人才漸漸回到了現(xiàn)實中。剛才推人的時候,她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十年前。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推的到底是紀(jì)寧,還是她jiejie紀(jì)言。 十年前她似乎也動手打過紀(jì)言,只是時光流逝,那些記憶早就模糊一片了,只剩鄭楚濱離去的背影清晰地刻在了眼睛里。 “會有人來收拾,你不用管?!边@是他剛剛離開時說的唯一一句話。說完這話后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快得甚至沒讓俞芳菲說上一個字。 他沒有給對方任何說話的機(jī)會,快步離開了靜園,朝著門外停著的白色evoque走了過去,只留下俞芳菲一個人與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枯座到天明。 鄭楚濱上了車,一路向南開去。繞過大半個城區(qū),終于在三點左右趕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綜合性的大醫(yī)院,這會兒正是看病人扎堆的時候。鄭楚濱沒從正門進(jìn)去,而是直接繞到了后門。那里有專門的地下停車場通道,他掏出錢包在無線讀卡器上一掃,里面的vip門卡立馬被識別了出來。停車場的車門自動打開,他快速地將車開了進(jìn)去,找到了自己專屬的停車位。 停好車,他便搭電梯上到了頂樓。出了電梯便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里面還有一道需刷卡的落地玻璃門。透過玻璃向里望,可是清楚地看到醫(yī)生護(hù)士們來來去去的身影。這里的人與下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態(tài)度冷淡的醫(yī)護(hù)人員有著天壤之別。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親切的笑容,在見到鄭楚濱時這笑容里甚至夾雜了幾分討好的意味。大家客氣地與他打著招呼,幾個長相漂亮身材火辣的女護(hù)士甚至目送著他離開,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拐過走廊一路向北,鄭楚濱走得熟門熟路。他最終停在了一間私人病房的門口,還沒推門進(jìn)去,就聽到里面?zhèn)鞒瞿心信男β暋?/br> 這一樓層大約有兩千平米,像這樣的私人病房一共也只有三間。普通病人根本不知道頂層是這樣的光景,不知道住在這里面的人除了能享受到醫(yī)生護(hù)士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外,還能有這么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鄭楚濱聽著里面談笑風(fēng)生的話語,一時竟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推門進(jìn)去,去打斷這有些不合時宜的場面。 就在他遲疑時分,房門從里面被打了開來。一個長相甜美俏麗的女護(hù)士掩著嘴走了出來,她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散去,一見到鄭楚濱站在門口,竟嚇得退后了兩步。 “二,二公子,您來了?!迸o(hù)士有些惶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鄭楚濱知道自己不茍言笑的臉孔會令人感到緊張。他特意站在門口,朝著病房里掃了一圈,果然那些剛才還有說有笑的男男女女立馬變得拘束起來,一個兩個匆匆從病床邊散開,排成一排站在沙發(fā)邊,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鄭楚濱忽然覺得,自己怎么有種把人捉j(luò)ian在床的錯覺。 ☆、拍馬屁 與病房里其他人的誠惶誠恐不同,病床上的那一位顯然興致高昂。他有著一張與鄭楚濱不太相似的臉孔。但看得出來,這個人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眉目端正氣宇軒昂。雖然年歲已大,臉上有了一些皺紋,但因為保養(yǎng)得當(dāng),很難讓人看出他的真實年齡。 他轉(zhuǎn)頭看了鄭楚濱一眼,開玩笑般地露出責(zé)怪的表情:“又是你,每天都打擾我休息,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總是撞進(jìn)來。大小子就沒你這么沒眼力。” 鄭楚濱掃了一眼屋里的男女,用目光示意他們先行離開。這幾人都是頂層的護(hù)理人員,其中一個看起來是個領(lǐng)頭的。他接到鄭楚濱的“命令”后猶豫了一下,忍不住朝床上躺著的男人看了一眼。 “行了行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兒子來了,我的好日子可算是到頭了?!?/br> 大家同時松了一口氣,話也不敢多說,魚貫著出了病房。鄭楚濱得了父親的調(diào)侃也不惱,徑直走過去替他把靠枕扶好,壓低聲音道:“您年紀(jì)大了,平時還是多休息得好。” “臭小子,你爹我都一只腳快進(jìn)棺材的人了,還要得你的教訓(xùn)不成?我整天待在這鬼地方,想出去,你們不許。想讓你們來吧,一個兩個又忙得跟什么似的。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們整天都在忙什么?這世界和平都這么多年了,按理說也不該有什么事好忙的了?!?/br> 鄭楚濱心想,就算世界不太平,也用不著他去管。但他沒有反駁父親的話。父親病了這幾年,脾氣是越來越像個孩子了,喜歡熱鬧,喜歡別人圍著他轉(zhuǎn)。年輕的時候他也曾是個果斷冷靜的人。那一年打越南,他作為先頭部隊去邊境線上偵察,一個人只帶了十幾號人,在敵人營房前面幾十米的壕溝里埋伏了三天三夜。別說是說話,就連屁都沒人敢放一個。 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那么孤單充滿壓力的情況下,他也沒抱怨過一句?;貋淼臅r候還把這事兒當(dāng)笑話講給大家聽。 曾幾何時,那個冷峻嚴(yán)肅的父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小孩似的人了。 鄭楚濱自顧自地給自己倒水:“您年輕的時候也忙。我媽說,您三天兩頭不著家,有一年甚至一整年只在家待過三天。” “那時候不太平啊,哪能跟你們現(xiàn)在比?!编崊⒅\長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擺擺手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了?,F(xiàn)如今啊,你們是一個比一個能干了,你爹我哪里還是你們的對手。別說身手不行,就是嘴巴,也沒你們利索了。” 鄭楚濱拿著杯子但笑不語,完全不吃父親那一套的作派。參謀長想了想,轉(zhuǎn)移了話題:“聽說小俞從美國拍戲回來了,住在了琴園?” 這個老狐貍!鄭楚濱在心里暗嘆了一聲。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一輩子,吃過的鹽比自己吃過的米還多。他人雖然整天在病房里,但消息卻比誰都靈通。俞芳菲從美國回來在自己的酒店里開發(fā)布會的事情,他也是早上才知道的。這才過了多久,前后加起來不到五個小時,父親就已經(jīng)知道了。 他身邊那些想拍參謀長馬屁的狗腿子,只怕早就迫不及待向他通風(fēng)報信了吧。 他默認(rèn)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么。參謀長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想多提俞芳菲,忍不住嘆一口氣,勸他道:“你跟小俞年紀(jì)都不小了,婚禮的事情還是抓緊辦了吧。戀愛都談了三年了,也該談出個結(jié)果來了。婚禮的事情你們兩個商量著辦,小俞畢竟是女孩子,你多順著點她。她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只要不鬧出笑話,鬧得滿北京議論紛紛,我沒什么意見?!?/br>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又補(bǔ)充了一句:“結(jié)婚后就不要讓小俞出去工作了?,F(xiàn)在年代不同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娶個女明星回來說閑話的人也不多,可過讓兒媳婦整天在人前露臉,畢竟不太合適。” 說到這里,參謀長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伸手去拿放在床頭柜上的茶杯:“我跟你俞伯伯,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跟小俞認(rèn)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別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兩家的和氣。” 鄭楚濱聽到最后,眼睛微微瞇了起來。聽這話里的意思,只怕中午紀(jì)寧和俞芳菲起爭執(zhí)的事情,父親都已經(jīng)知道了。鄭楚濱心里升起了些許的不快。他并不在意父親對自己的說教,也不介意手下的人把一些事情匯報給他老人家聽。但是如此事無巨細(xì),簡直恨不得把他每天吃點什么都匯報過來,這馬屁未免拍得有些過頭了。 這畢竟還是在他手里討生活,手伸得這么長,野心如此之大,鄭楚濱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片刻,面上卻依舊淡淡的。 “我們很好,您放心。” “那就好。”參謀長又笑了起來,也不知有沒有信兒子的話。他抬頭望了眼外頭的天空,撐著身子坐直了一些,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你爸爸這一輩子,只怕是要在這里養(yǎng)老了。你們兄弟兩個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要帶眼識人?!?/br> “您又想說什么?直說就是了。父子間不用這么拐彎抹腳?!?/br> “好,我就喜歡你這性子。兩個孩子里,你的脾氣比大小子更對我的胃口,也跟我年輕的時候最像?!眳⒅\長一時心情大好,說教起來也帶上了幾分年輕時揮斥方遒的意味,“你的能力,我一向是知道的。從小就在腦子好使,聰明!讀書也好做人也好,從來都只有被人夸的份兒。你做生意我不反對,也從來不懷疑你能不能做好。可你要知道,人不能單打獨(dú)斗。再厲害的人也得有好幫手,那才能更進(jìn)一層。若是幫手選錯了,非但得不了好處,還得讓人拖后腿。拖后腿那還是小事情,聲敗名裂傾家蕩產(chǎn),也不是不可能?!?/br> “我?guī)а圩R人,不會有問題?!?/br> “是嗎?我看未必吧。你那兩個合伙人,葉家那小子我就不說什么了,人品沒問題,腦子也沒問題。只是他的心思,未必放在生意上。人家是那種追求精神更勝過物質(zhì)的人。你跟他合伙,我不反對,反正他也不管生意上的事兒??墒悄莻€徐天頌,你最好還是離他遠(yuǎn)點。他是做什么起家的,你比我更清楚。雖然說他的生意主要在香港,人脈確實廣,手段也很高明??墒歉@種家世不清白的人攪和在一起,哪一天惹上麻煩,你就是想脫身都難。” 這種老生常談鄭楚濱聽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一般不反駁,也懶得解釋什么,充其量就是不痛不癢地說上一句:“天頌人不錯,改天我?guī)麃硪娔??!?/br> “別別別,我可吃不消,妖怪會吸人精血?!眳⒅\長嚇得連連擺手,好像這徐天頌是什么三頭六臂的怪物似的。 鄭楚濱一看父親這副模樣,心情大好地笑了起來:“怎么,您不是見過他,還夸他長得人中龍鳳,滿中國也找不出幾個比他更出挑的了。您連醫(yī)院里這種貨色都不介意,天頌這樣的,我以為您看了會更高興才是。” 參謀長聽得直搖頭,手越擺越急:“行了行了,我可不想再見他一面。非但我不想見他,你也最好別見他。你別總以為我是在跟你說笑,你跟他攪和在一起,已經(jīng)吃過一虧了。三年前的事情你還沒看明白嗎?這事要不是他在后頭搗鬼,你哪里會跟殺人扯上關(guān)系?!?/br> “那件事情跟我沒關(guān)系,跟天頌也沒關(guān)系。” “哼,天真。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你會認(rèn)識做那種生意的女人?我們鄭家的兒子,就算真的想玩,多少名媛淑女排著隊在那兒等你,這種明星不是明星,□不是□的女人,你跟她們扯得上什么關(guān)系。搞不好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時候我雖然病著,但事情的經(jīng)過我也都聽人說了。徐天頌這個人不簡單哪,你們之間又涉及到利益,他要除掉你也不是不可能。你拿他當(dāng)兄弟,他卻未必!” 話說到這份上,鄭楚濱覺得已經(jīng)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他站起身來放下茶杯,按響了床頭的電鈴:“我替您叫幾個人進(jìn)來,有他們陪您說說話,您也就沒那么悶了?!?/br> “壞小子!”參謀長的話里透著深深的無奈與放縱,他也知道自己年紀(jì)大了,已經(jīng)做不了兒子的主了。雖然每次都一本正經(jīng)地提醒他要注意,但事實上他行事完全有自己的風(fēng)格,判斷力也總是極為精準(zhǔn),似乎一切都預(yù)示著,他這個兒子也足夠獨(dú)當(dāng)一面,再也不需要他這個父親在后面為他出謀劃策了。 有這么一個出色的兒子本該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可不知為什么,參謀長卻覺得心里酸酸的,好像有一種年紀(jì)大了有心無力的感覺。 鄭楚濱離開醫(yī)院之后,又重新回了唐寧,把人事部的經(jīng)理叫到面前,恩威并施了一番。很快整個唐寧就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客房部主任蕭燕妮在工作中出了紕漏,很可能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有時候,拍錯了馬屁不止是撈不到好處這么簡單,很有可能還會丟掉許多原本已擁有的東西。 ☆、交易 鄭楚濱回到酒店已是晚上九點,整座城市依舊帶著白日里的喧囂,絲毫沒有靜下來的跡象。 通往琴園的路卻出奇的安靜。他一個人慢慢地走在青石子路上,夜風(fēng)吹過來有點涼。已經(jīng)到了深秋時分,他只穿了一件襯衣,外面套一件無袖毛衣。風(fēng)一吹兩只薄薄的袖子嘩嘩直響,布料拍到了他的皮膚上,讓他突然想起了左手手臂上的那道傷痕。 他伸手摸了摸,早就沒有感覺了,偶爾洗澡的時候透過鏡子能看到,其他時間他幾乎想不起它的存在來。 三年前,他為紀(jì)寧擋了一槍留下了這道疤痕,三年后紀(jì)寧因為他被俞芳菲推倒在地,手心里割開了一道口子。他們兩人每次一見面,好像總跟流血扯在一起。 紀(jì)寧摔倒在地狼狽的模樣還停留在鄭楚濱的腦海里,他的手已經(jīng)推開了琴園的后門。他住這里的時候基本上不走前門,每次都從后門進(jìn)去。他喜歡把車停在主樓的停車場里,然后一路步行回琴園。這一路風(fēng)景不錯,他總喜歡借這個機(jī)會想點事情。 這幾天他臨時搬去了主樓的總統(tǒng)套房住,把這里留給了俞芳菲。除了自己外,他對什么都很大方。俞芳菲喜歡什么他就給什么,從不吝嗇??伤辉谶@里住了兩個晚上就搬去了主樓的豪華套房。說是對著一堆古董睡不踏實。 是想起滿地的碎瓷片睡不踏實吧。鄭楚濱這么想著,手已經(jīng)推開了后院的門。琴園后頭修了一個園子,里面建了個人工泳池兼溫泉。設(shè)計師巧妙的把它做成了荷塘的樣子,配上一些假山怪石,把個園子搞成了蓮花池的模樣。 鄭楚濱常年住在這里為的就是這個蓮池。他有夜泳的習(xí)慣,每天借著月色在園子里游泳,已經(jīng)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蓮池邊有一小間浴室,他推門進(jìn)去沖了個涼,換上泳褲做了下熱身,然后一個漂亮的躍起,整個人沖進(jìn)了泳池,激起一串水花。 等他從水里出來洗干凈身體換上干凈的衣服進(jìn)房間時,時鐘已過了十一點,今天游的時間有點長。他從后院的落地門進(jìn)屋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里頭亮著的燈。 他知道自己今天為什么游得這么長了,因為一進(jìn)園子他在潛意識里已經(jīng)意識到,屋里有人在等他。而那個人他一點兒也不想見。 俞芳菲兩天沒見他,今天換了一身居家的打扮。她白天出席了三四個宣傳,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晚上好不容易擠出點時間來找鄭楚濱,卻被他晾在那里足足等了三個小時。 若是換了別人,比如她身邊那一堆助理,別說三個小時,敢讓她等三十秒鐘,就等著吃她的排頭吧??涩F(xiàn)在對象換了鄭楚濱,俞芳菲除了等,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鄭楚濱又換了件深色的襯衣,那件無袖毛衣搭在手上。他掃了一眼在客廳里來回走動的俞芳菲,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俞芳菲一言不發(fā)地跟了上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鄭楚濱突然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俞芳菲嚇得腿一哆嗦,生生把腳步停在了房門口。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鄭楚濱已經(jīng)開抽屜去拿支票本。他頭也不抬地問:“要多少?” 俞芳菲愣了一下,幾秒鐘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問的是錢的數(shù)目。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咬了咬唇道:“不是錢的事兒。我自己有錢?!?/br> 鄭楚濱把支票本往床上一扔:“從前你好像不是這么說的?!?/br> 俞芳菲沒話說了。她跟鄭楚濱的關(guān)系,最初就是從錢開始的。說白了,他們兩人明面上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暗地里就是嫖/客與妓/女的關(guān)系。俞芳菲拿著鄭楚濱給她開的支票去劇組找制片人,借此拿到一個又一個女主角。然后她漸漸有了名聲,被人簽約包裝炒作,開始從虧本變?yōu)橛?/br> 說到底,她能有今天這樣的名氣,全是鄭楚濱拿錢給她砸出來的。三年時間里,他為她花了不下兩千萬,說起來也算是有情有義了。 可俞芳菲卻覺得很尷尬。鄭楚濱花錢捧她,如果說是為了她的身體倒令她好受一些。說到底,他連她的手都沒碰過。仔細(xì)想想他們連嫖/客與妓/女的關(guān)系都不如,疏遠(yuǎn)到幾乎跟陌生人差不多的地步。 這些年外頭追求俞芳菲的人如過江之鯽,也不是沒有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笕宋铩?伤驮敢獾跛涝卩嵆I這一棵大樹上。她總抱有一點幻想,他既然肯出錢捧自己,對她多少是有點感情的。或許有朝一日他真會娶自己,所以才要拿錢替她鋪路。 想在娛樂圈出頭,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無非就是兩條路。一個是靠錢,一個是靠睡。大多數(shù)人沒有俞芳菲這樣的路子,只能靠點姿色出賣rou體。睡對了人就能一路扶搖直上平步青云,睡錯了人也沒關(guān)系,接著努力就行了。只要睡對一次,從前虧的那些就都賺回來了。 俞芳菲這種帶資進(jìn)組的是比較少見的。當(dāng)初她找到鄭楚濱求她幫自己,對方二話沒說開了張五百萬的支票給她。俞芳菲當(dāng)場就有些愣怔了。他們兩家是世家,兩家的父親交情極好。但他們兩人關(guān)系談不上多親密,最多就是小時候一起玩過幾次罷了。 俞芳菲跟嚴(yán)易中拜拜之后就去了國外,三年前回來是參加母親的葬禮。說來真是諷刺,她父親是天津有名的外科大夫,可為了給軍區(qū)參謀長鄭長庚做手術(shù),白白耽誤了母親的病情。 鄭楚濱給她五百萬的時候就說過那是對她的補(bǔ)償??晒庥薪?jīng)濟(jì)補(bǔ)償是不夠的,俞芳菲喝了幾年洋墨水,對男人的要求漸長。嚴(yán)易中這樣的已經(jīng)看不上了,她一見到鄭楚濱長開了的臉便動了心。 她提出要做他女朋友,他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俞芳菲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鄭楚濱臉上的神情,不嗔不怒不悲不喜,好像在談一件與他無關(guān)的事情。他對誰做他的女朋友沒有意見,甚至對跟誰結(jié)婚也不在乎。 他曾經(jīng)明確的表示會跟她結(jié)婚,可俞芳菲從他眼睛里看不出對自己的一絲感情。這個男人為了報答她父親當(dāng)年對鄭參謀長的救命之恩,把自己的一輩子給賤賣了。當(dāng)時她深深地感到了這一點,這種感覺令她恨得咬牙切齒。 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就算娶了她又有什么用? 三年過去了,他一點兒也沒變。俞芳菲站在門口望著在房間里打電話的鄭楚濱,突然就有了一股沖動。她第一次違背了對方的意愿,趁著他注意力分散的時候沖進(jìn)了房間,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的雙手緊緊地箍住鄭楚濱的腰,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自己貼在他身上。鄭楚濱的身體略微僵硬了一下,嘴里的語氣依舊沒變,還是不緊不慢地打他的電話。只是他那只空閑的右手已經(jīng)落在了腰間,將俞芳菲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