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侍衛(wèi)見“他”走向了另一個方向,揚聲喚了兩句,“他”仿佛沒聽見一般,頭也不回的去了。侍衛(wèi)搖搖頭,笑道:“估計是沒怎么殺過人,這會兒心里正亂著呢吧?!?/br> “可不是,老子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別說方向了,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沒看他剛才出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么,跟他說話也不回答。” “嚇懵了唄!” 幾個侍衛(wèi)哈哈大笑,隨即將這插曲拋去了腦后。 * 而另一邊。 宮玉飛奔到考核廣場之時,一切的一切沒有任何的問題。 考生剛剛結(jié)束了第三考,在沒有了喬青和喬邱的威脅下,喬文武輕輕松松拿到了最高分。醫(yī)術(shù)大考一共就這三場,最終以總分決定成敗,而那最為強勁的兩人缺席,便奠定了喬文武的冠軍之位,和家主之位。 喬文武卻并不高興。 遠方夕陽如血,陰云重重中卻無端的有些憋悶,只有那一輪刺目的紅日生生掛在天際頭,要落不落的讓人心底壓抑。一旁喬雨和喬云雙連聲恭喜著,連那些一直存有怨氣的旁系子弟都不得不湊上來追捧他??墒撬男?,卻在這追捧和首席上喬延榮滿意的笑容里越發(fā)沉了下去。旁人能看出來的,他自然也能看出來,上午第二考那一幕,明明就是爺爺親手把喬邱推向了地獄! 而喬青的失蹤,他也萬分篤定定然和爺爺有關(guān)…… 尤其是看到了匆忙沖回來的宮玉。 他只是沖動,并不傻。一瞬間,這些都聯(lián)系在了一起,想起他尚在病榻上悲悲戚戚的胞妹,在想想喬雨和喬云雙這段時間為了爭這替補位子而做出的一切,心蓉還沒死呢!而這會兒,為了達到目的,他不惜將喬青親手推給宮玉…… 這就是喬家的老家主?。?/br> 這就是他的爺爺??! 喬延榮還在笑著,這笑中本就不是對喬文武的欣喜,更大的成分,則來源于他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自傲!他這半輩子可不是白活的,他想讓誰當家主,誰就要是家主!別說是那旁系不識抬舉的喬邱,哪怕在喬家潛伏了十年之久的喬青,不是也在他手里折了么? 他也瞧見了宮玉,趕忙站起來抱了抱拳。用一種明了的曖昧的嗓音問道:“王爺,回來了?” 卻沒換回宮玉的笑臉。 宮玉警惕的望著他,忽然靠近了悄聲問道:“怎么回事?” 喬延榮愣了,什么怎么回事? 他四顧了一番廣場,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問題,不知道這玉王爺在問個什么。宮玉冷笑一聲,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原本按照部署這個時候一切都應(yīng)該開始了,可是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觀眾席上有說有笑,一切都和他離開時沒什么分別。他這一路上也想了個清楚,那喬青的話不能盡信,可這會兒的喬延榮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他緩緩的抬起頭環(huán)顧一周,尤其將目光落到了觀眾席上,然后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狐疑的老人。 喬延榮立即明白了,心下有些不悅。 “王爺,總得等醫(yī)術(shù)大考結(jié)束吧。你也知道,我喬家的醫(yī)術(shù)大考是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十年一次,影響甚重!” “是么……” 宮玉涼涼的語調(diào)散在夕陽的風(fēng)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自然,咱們的部署絕無紕漏,今夜的事兒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王爺大可放心?!?/br> 宮玉不再說話,淡淡坐了下去,拳頭卻瞬間捏緊。 喬延榮搖搖頭,心說年紀輕就是不成事兒,不管平日里再怎么出色,到了這等大事,姜還是老的辣??!一轉(zhuǎn)頭,看見了走上首席來的喬文武,喬延榮皺皺眉,低聲怒道:“你怎么還在這?” 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找個借口出去了。 喬文武神色復(fù)雜,看著這個喬家的頂梁柱,說不清是什么感覺:“爺爺,這家主之位,文武……” “說什么呢!”喬延榮怒意沖沖,剛才在宮玉那里已經(jīng)受了點憋屈,這會兒更是不耐煩,以全場都能聽見的聲音吩咐著:“文武,去看看堂上的宴席如何了,今日貴客居多,萬萬不能出現(xiàn)紕漏!仔細著點,切不可昏了頭怠慢了貴客!” 這句話意味之深,他相信喬文武能聽的明白。 既是催促,也是警告。 喬文武的確聽懂了,可是……他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喬延榮卻再也不給他機會。被狠狠瞪了一眼后,終于嘆了口氣,神色掙扎的無奈離了場。喬延榮這才滿意了,轉(zhuǎn)而對在座所有人抱了抱拳,遙遙舉起桌案上的酒杯:“諸位,承蒙大家瞧得起老夫,今日能來觀考便是給足了老夫的面子。寒舍已經(jīng)備下薄席,稍后請大家移步,老夫在此不勝感謝!先干為敬。” “喬家主客氣了。” 眾人紛紛舉杯飲下,喬延榮含笑點頭,有小廝上前再次添滿酒杯,他轉(zhuǎn)向?qū)m琳瑯和韓太后:“皇上,太后娘娘,今日承蒙圣恩,能得皇上親自蒞臨,老臣銘感于心!斗膽敬皇上和娘娘一杯,聊表心意?!?/br> 喬延榮一飲而盡。 韓太后舉杯,寬大的羅袖掩住口鼻,優(yōu)雅飲盡。放下酒盞,才溫婉笑道:“愛卿為我大燕盡心盡力,何來斗膽一說?今日這大考也確是精彩,讓本宮見識了喬家小輩的風(fēng)采,愛卿后繼有人,值得欣慰??!” 宮琳瑯也舉杯,似笑非笑瞥了眼酒盞,隨即仰頭喝了下去。 皇上喝酒,其他人哪里敢怠慢,全場又再次遙遙舉起酒杯,陪了一回。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日頭很快落下了地平線,廣場上已是昏黑一片,無端端讓人生出陰霾猙獰之感。星子無蹤,一輪圓月于層層陰云中迷蒙露出一個輪廓。有丫鬟小廝點起了燈籠,夜風(fēng)乍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劃破氣流暗潮涌動,點點光芒在燈罩中跳動不止,像是要被這深沉的黑夜給吞噬! 那邊酒宴還沒開始,喬延榮和諸人繼續(xù)有一句沒一句的寒暄著,隨著時間的緩緩過去,他連連仰望天色,已經(jīng)明顯的心不在焉了。宮玉更是不住的喝茶,一杯又一杯,整個人呈現(xiàn)著一種病態(tài)的緊張激動。一邊韓太后覆上他的手,嫵媚的眼中是夢想即將成真的期待…… “好戲快要開場了?!?/br> 宮無絕淡淡抿著唇,鷹眸微閉著,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之下,于面頰上投下一片晦澀不明的陰影,遮掩了所有的情緒。食指在座椅扶手上輕輕敲著,一下又一下。像是印證了他的推斷一般,遠處觀眾席上一聲轟隆響聲,那是一片人不約而同滑落椅背的聲音,隨即不知什么人驚叫了一聲。一瞬間,忽然就沒來由的,各種各樣的聲音亂作一團! “這是怎么回事?” “我……我沒力氣了……” “喬老家主,快來看看,咱們這是怎么了?” 一片一片慌亂的尖利叫聲中,輕敲扶手的食指一頓,宮無絕乍然睜眼! 那方坐滿了上到朝中重臣下到武士富商的觀眾席上,此時只這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亂成了一片,有的滑下了椅子癱倒在地,有的將全身的重量趴靠在桌案上,有的整個人倚著靠背手腳無力垂下,只有嘴巴里還在吐出虛弱且驚惶的疑問。 這疑問匯聚成一片尖銳的嗡嗡聲,轉(zhuǎn)瞬,便被掩蓋在了平地乍起的狂風(fēng)中……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一章 什么人 “咱們這是中毒了!” 終于,一聲驚呼沖破狂風(fēng)嗚嗚,闖入了所有人的耳膜。 隨即便是更為凌亂的呼救:“喬老家主,快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 在場的皆是大燕上得臺面的人,不論身份,地位,權(quán)勢,財富,幾乎囊括了盛京的上流社會。越是擁有一切就越是怕死,在這涕淚橫飛的情景下,首席之上的喬延榮鄙夷撇了撇胡子:“諸位莫急,老夫定會相救!這毒毒性雖烈,卻不會在一時半刻中致命,眼下諸位只會渾身無力,玄氣暫失,諸位緩下心神,只要服下解藥,一切都會無恙?!?/br> 有人連連喘著氣將心放回了嗓子眼,也有人敏感的從這話中察覺出問題。 在場所有人都中毒了,為何只有他依舊從容站著?不急著給他們解毒就罷了,一番話說的風(fēng)風(fēng)涼涼,難道…… “毒是你下的?!” 脫口而出的尖叫讓廣場內(nèi)鴉雀無聲。 所有的目光都朝著喬延榮匯聚而去,他負手而立,森冷的燈光之下一雙蒼老的眸子內(nèi)精光灼灼。這大義凜然毫不心虛的氣勢,讓人不自覺的在方才問題上打了個問號。他下毒?為何呢?一個御醫(yī)世家的家主,把他們困在這里有什么好處呢?再說在場的人還有皇上和玉王爺呢,保護天子安全不周不說,還憑白得罪了滿堂貴胄。 那一點疑慮在心頭浮浮沉沉,有人頂不住壓力,先弱了下來:“喬老家主恕罪,在下太過急切一時口不擇言。老家主快些為我等解毒吧!” 喬延榮依舊不語站著,就仿佛沒聽見。這時有小廝從身后跑來,在他耳邊低語兩句,他目光一亮與一側(cè)的宮玉對視一眼,老臉瞬間像年輕了幾十歲。 “皇上龍體金貴,喬老家主你怎好再拖延?” 這里的人大多是朝中官員,哪一個不是狐貍一樣精明,還沒放下的心又再次吊了起來,他這番行徑容不得他們不懷疑。 喬延榮在眾人身上掃過,看著這些昔日的同僚或上司或下屬,袖中的手驀地激動捏緊。過了今晚,縱你再高貴,喬家也不用再放在眼里,他會成為這大燕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哈哈,諸位莫要著急,解毒之前,老夫還有少許話要和皇上聊上一聊?!?/br> “為什么?!” “喬……喬老家主你……” 不可置信的尖叫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這個時候,便是傻子都明白有問題了。喬延榮步出案后,一笑,不回答驚聲詢問之人,反倒轉(zhuǎn)向了同樣靠坐在椅子里渾身無力的宮琳瑯:“皇上,這毒短時間之內(nèi)并不會致命,解藥就在老臣的手里,皇上大可放心?!?/br> 即便面色微有蒼白,宮琳瑯依舊滿身倜儻,甚至還笑了笑:“你剛才已經(jīng)說過了,不過朕倒是有一個疑惑。” “哦?皇上但問無妨?!?/br> “朕的第一個問題便是,為何除了你之外,連朕的好弟弟玉王爺,也安然無恙呢……” 宮玉一直提著的心,直到此刻才算放下了大半,他哈哈大笑志得意滿,一壓桌案站了起來。四下里響起一陣議論聲,果然沒有中毒! 宮琳瑯嘲諷一笑:“王弟,不準備給朕解釋解釋么?!?/br>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看不出來么!哈哈,那就讓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么多年那把椅子你也坐的差不多了,既是兄弟,即當有福同享。不如也讓給臣弟來坐上一坐吧?” 嘩! 場內(nèi)驚聲四起。 這把椅子,自然不會指的是現(xiàn)在皇上屁股下面那一把。而是……龍椅!即便一早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了少許的猜測,然而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在剛剛冒頭的一瞬間便被揮散了去,誰能想得到,他竟真的敢! 像是印證了他們的驚疑,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匆忙趨近。 一個身著黑衣的暗衛(wèi)沖進來,跪地高聲道:“報告王爺,皇宮已經(jīng)控制住了!” 宮玉急不可耐向前兩步:“控制住了?” “是,王爺,劉將軍一千禁衛(wèi)軍從午門長驅(qū)直入,只用了兩盞茶的功夫已經(jīng)控制承乾殿,所有宮人全部關(guān)押。五城兵馬司死在黃將軍劍下,四個城門已有三個在我們手中,城中所有通訊已被掐斷,城郊大營此刻還毫無所覺,已在外圍被我等團團包圍,只待您一聲令下!” “好!好!好!” 一連三聲好,宮玉仰首又是一陣大笑。他俯視著一旁,宮琳瑯在這則消息之后雙手不自覺的緊握,一旁姑蘇讓深深嘆了口氣,宮無絕則閉著眼睛仰躺在椅背上,看上去一副絕望的樣子。他欣賞著三人的表現(xiàn),在首席上負手漫步著,這在他的部署之下連垂死掙扎都不可能的三人,讓他瞬間產(chǎn)生了一種天下無敵的感覺。 整個場內(nèi)寂靜的唯有他的步子,一下,一下,敲擊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冷汗順著腦門流了下來,到了這等時候,誰還會有懷疑。這宮玉,他竟然……竟然真的是要篡位!自古以來但凡皇權(quán)交替,皆是白骨成山??!像是已經(jīng)看見了皇宮中的慘劇,心中倏然升起陣陣森冷,天際那圓月的輪廓隱在層云中不甚清晰,偏偏在這廣場的彩燈之下映照的猶如血紅一片。 “亂臣賊子!” 席位上有人大喝一聲,咬牙切齒恨不得沖上來削了宮玉的腦袋!然而使了不知幾次力氣,都頹然摔倒在椅子里。緊跟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唾罵聲都叫囂了起來。自然,有英勇不屈的?;庶h,就有臨陣退縮的旁觀黨。不少人縮著腦袋裝死,聽著這一聲聲謾罵暗暗祈禱別被殃及了池魚。 宮玉冷笑一聲,看向第一個唾罵之人:“兵部侍郎劉大人?” 劉大人死死瞪著他,連跟這謀朝篡位的賊子多說一句話都嫌惡心。然而這目光,卻在宮玉的下一句話中霍然轉(zhuǎn)變。 “劉大人,你那已經(jīng)足月的孫子,到底要還是不要了?” “是……是你擄走了碧珠?” “莫要說擄走,本王給碧珠姑娘備了個莊子安胎,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怎能算是擄?還有鄭大學(xué)士,你飽讀詩書一心為國,卻連自家女婿都保護不了……嘖嘖嘖,張大人,你上個月新娶的四夫人可是和碧珠姑娘相談甚歡呢,羅大人……” 一連十幾個名字喚出來,字字句句透露著他的成竹在胸。 這些?;庶h的子女親人,可都在他手里攥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