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喬伯庸皺皺眉,手里的書信分量可不輕。只一掂量,不知有多少頁紙。 他接過進了府。 陸言松了口氣,心說主子寫了無數(shù)日子的信,你肯看,那就已經(jīng)贏了一半。 這大張旗鼓的一個求親隊伍,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走。直接出了城門在一里地之外扎起了營。一口口的大箱子倒是留下了,就擺在喬府的門前。你說偷?嘿,那可是鳴鳳太子爺?shù)钠付Y,修羅鬼醫(yī)的東西,誰敢偷?不要命了那是。五光十色的炫目珠寶大開著蓋子,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圍觀百姓們眼饞地看了半天,正主們都離開了,也紛紛散了去。 只是這萬人求親的場面,恐怕一年之內(nèi),都會被人津津樂道了。 陸言帶著他們在城外安營扎寨,吩咐人掛上旗幟,不一會兒,不論你在盛京的哪一個地方,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遠遠的那迎風飄揚的一面旗,要多招搖,就有多招搖。旗幟迎風獵獵飛舞,喜慶的正紅色上五個燙金大字:鳴鳳求親隊。 陸言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算是夠高調(diào)了吧? 先前念禮單的漢子跑上來:“陸侍衛(wèi),這樣行不行???” 陸言坐下來,搖著柄文人扇子,文質(zhì)彬彬的臉上滿是笑意:“主子為了喬公子,險些沒把太子府拆了重建,要是再不行,嘖嘖,那真是沒轍了?!?/br> 早在那封回信送回鳴鳳的時候,鳳無絕就吩咐下人改造太子府。那什么貓窩酒窖的,可不是只說說而已。就連府里的小廝丫鬟們,也全部遣去了公主府,針對某個少年男女通吃的臭毛病,一律換成了老婦婆子。自然了,這是把雙刃劍,除了絕喬青的后路之外,不也是絕了鳳無絕的后路么。 “那,咱們要等到哪一天?” 陸言抬起頭,遙望北邊的方向:“這些東西啊,只能打沖鋒,關(guān)鍵的,還是得看主子那邊的動作??!” “哎,不知道主子,從北塔爾雪山出來了沒有?!?/br> 陸言拍拍他肩頭,也有些擔心:“反正咱們做好了長期作戰(zhàn)的準備吧!” 這長期作戰(zhàn),一直持續(xù)了有小半個月。 每日里求親隊伍清早起床,邁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步子進了盛京,帶起一眾津津樂道的圍觀群眾,圍著見了禮:“給太子妃請安!”六個大字,聲震盛京,也不管喬青出不出來,搭不搭理,反正這誠意是做的十足。 就這么連續(xù)小半月,直到某一天,喬青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大清早。 外面又是一輪“給太子妃請安”。喬青一夜好夢,伸著懶腰進了膳廳。至于外面的聲音,連續(xù)半個月,早習慣了,直接無視。一抬頭,就見站了滿屋子人圍桌為坐,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她,虎視眈眈的。 喬青一個懶腰沒收回來,險些閃了腰:“干什么這是?” 四長老樂呵呵地站起來,動作一致:“等你吃飯呢?!?/br> 喬伯嵐連連點頭:“是,家主,多少日子沒一塊兒吃頓早膳了?今天人齊,咳咳,快來快來?!?/br> 喬青瞇起眼睛,一個個掃過這些人,也不反駁,走到唯一一個空位子上坐下。有丫鬟上來擺好碗筷,喬伯嵐一攔,接過來,整整齊齊放好。四長老一個高蹦起來,一個盛飯,一個倒茶,一個遞上她最愛的糕點,一個負責拿小咸菜。四雙手,恭恭敬敬遞上來:“少主,請用。” 如果剛才還敢用,這會兒就算了吧。 喬青幾乎要懷疑,這些人臨陣倒戈,準備把她毒暈了塞進驕子了。 剛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喬青掃過一周,四長老撓著頭望天,喬伯嵐低頭喝茶水,無紫非杏洛四項七和睦友好互相夾菜,囚狼努力扒著稀飯,邪中天閉眼裝死,蘭蕭今天也在這,喬青朝他微微一笑,這兔子少年不用裝,險些嚇死。 沉默,詭異的沉默。 喬青終于開了聲:“四長老,最近收獲不錯吧?” 四長老條件反射的眼睛一亮,喬青“唔”一聲,果然。陸言這日子也沒閑著,估計外面演著戲,里面已經(jīng)從內(nèi)部賄賂了他們:“我猜猜,半夏谷四長老,收集古董成癖,嘖嘖,應(yīng)該費了不少銀子?!?/br> 胖長老撓撓頭,一臉rou疼:“那陸家小子說,這是聘禮,要是你不嫁,還得再抬回鳴鳳去?!?/br> 喬青挑挑眉,很好,先禮后兵,玩上戰(zhàn)略了! “大伯呢,醫(yī)書還是藥材?” 喬伯嵐幾乎要把臉塞茶杯里去,聲音悶悶的:“醫(yī)書,絕本古醫(yī)書啊?!?/br> “囚狼?” 囚狼塞了一嘴的稀飯:“槍法秘籍?!?/br> “蘭蕭?” 蘭蕭紅著兔子眼,一下一下瞄著她,聲音蚊子哼哼幾乎聽不見:“陸言說,鳳大哥有辦法幫我追追追……”祈靈。 一圈問下來,每一個人都有招。喬青都不得不佩服鳳無絕了。最后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二伯。她皺皺眉,這些見利忘義的還有的說,可二伯那天才口口聲聲喊著荒唐。喬伯庸嘆口氣,衣襟處還放著陸言給他的那封信。他搖頭道:“一切都看你,你要是喜歡,二伯不反對,你要是不喜歡,二伯也不會幫著外人。不過……鳳無絕,倒是個好孩子?!?/br> 見他這么說,分明是不準備說出原因了。 喬青不由得好奇,到底那男人干了什么,竟然能讓一向迂腐的二伯,連男人和男人都不反對了? 四長老笑瞇瞇湊上來:“其實啊,少主,那些古董算什么。咱們也是覺得那人靠的住?!?/br> 喬伯嵐連連點頭:“你們倆除了性別,別的也適合!” 囚狼接上:“為了你命都不要了!” 蘭蕭弱弱總結(jié):“還從直的變彎了?!?/br> 眾:“你得負責?!?/br> 喬青:“……” 她卻不知道,陸言那書生有多jian詐,先是以利誘之,后又以情動之,每天偷偷溜進來扯著他們就是嚎,這一路上林林總總無限夸大,嚎的聲淚俱下聞?wù)咝乃幔骸澳遣恢涝蹅儬敯。蠛靡粋€青年啊,生生就讓喬公子給掰彎了。這喬公子掰就掰了吧,彎了以后她兩手一拍走人了,咱們爺還能直回去么?這要是不嫁,鳴鳳可怎么辦啊……” 就這么嚎了半個月,生生給大家洗了腦。 這會兒集體反水了,仰著臉雛鳥一樣眼巴巴望著她,就差沒在腦門上寫三個字——嫁了唄? 喬青這時候,還有心情笑了笑,在一眾人眼巴巴的視線下用起了早膳。直到吃飽喝足,心滿意足,朝無紫非杏洛四項七打了個眼色,出了門。院子里,她抱著手臂一挑眉:“說吧,剛才一肚子心事?!?/br> 非杏只說了三個字:“冰蟾涎。” “冰蟾涎在他手里?” “是,今早晨,陸言跟咱們說,玄王爺去了貝塔爾雪山,一個多月的時間。剛剛給陸言傳回了消息?!?/br> 喬青笑的更燦爛:“很好,無所不用其極!” 四人都知道,現(xiàn)在喬伯庸唯一缺少的就是冰蟾涎,而他的腿,已經(jīng)不能再拖了。如果鳳無絕以這個要挾,那么公子一定會嫁。只是這嫁,嫁去的到底是太子妃,還是一尊煞神,可就難說了。 “去吧,跟陸言說,明天出發(fā)?!?/br> “公子,你真嫁???” 四個人探著腦袋瞧她,喬青停頓半晌,嚴肅仰起了臉,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話:“媽的?!?/br> * 喬青的不爽,一直持續(xù)了一整天。 心里一口氣堵著,吐不出咽不下。到了晚上,一出院子,就見到站在門口的邪中天。他腳尖一點,跳上屋頂,挑釁地揚了揚手中的酒壇子。喬青懶洋洋仰頭看他:“怕你不成!” 一轉(zhuǎn),跟著飛了上去。 夜風寒涼,彎月蒙蒙。 喬青仰頭灌下一口:“從哪找來的,不錯!” “大燕皇宮唄!”可憐的宮琳瑯,酒窖再一次讓邪中天給洗劫了。喬青忍俊不禁,仰頭望著黑絲絨一般的綢緞夜空:“說吧,你沒事可不會找我喝酒。為什么讓我嫁?” 邪中天在一邊躺著,干笑兩聲:“你知道的,本公子好酒嘛!” 喬青懶洋洋斜他一眼,眉目年輕的男人就這么呈大字形躺著,一身玫紅長衫被壓的邋里邋遢皺皺巴巴。看上去吊兒郎當不著四六,可大事上,喬青可不信他這一把年紀的人會這么沒譜。也不想想他活了多少年,外表什么的太具有欺騙性了。 她不動聲色的在心里把名叫邪中天的小人扎成了刺猬。 邪中天果然遭到了那股怨念,扭過臉就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大半夜的,跟鬧鬼似的。他爬起來,妖孽俊美的腦袋枕在喬青肩膀上:“其實你也不是對那小子沒感覺的吧?” 眼角悄悄瞄著身邊人的反應(yīng)。 奈何,唯一的反應(yīng)就是沒有反應(yīng)。 邪中天泄氣地灌了口酒。 這死丫頭從來最會偽裝情緒,她不想讓你窺進內(nèi)心的時候,你就是把她心給挖出來都沒用。尤其是她還精明的很,笑也好,邪也好,仿佛一切的做派都是為了掩飾住心里過分的精明。每次猝不及防的掏出來,都能把人前因后果給刺穿個窟窿。用謊話對付這樣的人,基本就是自取其辱! 還不如坦蕩蕩的讓她知道,嗯,這里面就是有貓膩,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就如那蛇形組織一樣,也省了編瞎話的精力。他桃花眼一挑,使勁兒拿腦袋拱她賣萌:“人家都把你捧手心里了,幾乎是要星星不給月亮。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嘖,沒良心,誰教出來的臭丫頭?!?/br> 喬青一把推開他腦袋,扭過頭,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多新鮮哪,你也好意思說這話?”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彼粩[手:“實話說了吧,你不就是不爽快他走前親了你一口么。他是男人,你嘛……”邪中天掃她一眼:“嗯,看著也是男人。他親你的時候你也親他了,你看那鳳家小子一表人才哪方面不是個頂個的,以后遇到別人,你就說是你輕薄他了,讓他顏面掃地!” 喬青讓他給氣樂了。 她倒不是因為那一親,堂堂一現(xiàn)代人給親了一下,這才到哪?只是不爽這事,那男人知道她要冰蟾涎,放出消息在他手里,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輩子威脅了她的人,基本上都去見鬼了。喬延榮是一個,玄天是一個。 腦門上忽然一疼,邪中天抬手給了她一爆栗。 喬青瞇起眼睛:“別逼我欺師滅祖??!” “你這丫頭就是看不開,睚眥必報,一點虧都不肯吃。今兒師傅大人教你一句,吃虧是福?!?/br> 話沒說完,喬青就挑起了眼角,陰兮兮看著他:“那你吃一個我看看?” 臉上高深莫測的表情一瞬間碎了,邪中天大驚失色地捂住胸口:“你要干什么?我最近手頭緊,給劫色不給劫財!” “要死了!你那點兒色,老子不如自摸了?!?/br> 邪中天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隨即哈哈大笑著摟住她肩頭:“老子就喜歡你這性子!當年那么小一點點,多大來著……”他拿手比了比:“六歲,嘖嘖,小小一個娃兒,命都快沒了,還敢威脅我。本公子這輩子干的最對的,就是收了你這徒弟!” 他一時煽起情來,回憶當年。 喬青也跟著扯了扯嘴角:“嘖,我那時候,還真以為你十八呢?!?/br> 邪中天風sao一甩頭:“本公子今年才十八呢,當年八歲。” 喬青一口酒噴他一臉,這不要臉的! 他一把抹去臉上的酒液,嫌棄地直呲牙:“你這惡心的丫頭,老子這是造了什么孽?!?/br> 這時候,身邊一聲細細的“喵”,傳了來。喬青一招手,大白邁著貓步像一團真正的貓咪一樣,用頭輕輕頂著她的手掌。喬青把它抱起來,一邊和邪中天插科打諢憶當年,一邊隨手順著它背上的毛。 大白今日難得的乖,瞇著眼睛不時插嘴一句,兩人一貓在這十年間,可回憶的趣事可不少。漸漸,身邊一壇一壇,摞的高高乍一看像是一座小山。大白尾巴一卷,在身后晃來晃去:“喵——”老子跟了你也有十年了。 這語氣,幾乎讓她覺得這肥貓就快要哭了。她剛想說點什么,大白從她手里掙脫出來,一抖身上油光水滑的毛,跳上她大腿頤指氣使地說:“可是十年了,你竟然沒給優(yōu)雅的大白一個臨鳥窩超豪華樹上大貓屋!不用愧疚,優(yōu)雅的大白決定原諒你,去給我烤小魚干下酒吧!” 喬青的滿腔感動,就這么噎在了喉嚨里。 于是她一抬手,把這只賤貓從腿上掀下了屋頂。 邪中天哈哈大笑,他明顯喝多了,兩頰泛著紅。月亮悄悄隱了去,天色亮起一絲灰白。望著屋頂下面四仰八叉五體投地的肥貓,他忽然道:“媽的,樓歪了!老子要說的還沒說呢!” “說吧,我聽著?!?/br> 他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一會兒才道:“丫頭,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你說鳳無絕看上你,他上哪要公平去——誒誒,別打臉!聽老子說完,不是說你不好,你要反著想,丫好好一大男人生生讓你給掰彎了,你得負責!這公平說起來簡單,可但凡一個人覺得公平了,那肯定就是建立在對別人的不公的基礎(chǔ)上。別急著反駁,你這臭丫頭一肚子壞水,一籮筐臭毛病,偏生還有人就認準了,死死往里跳。你不爽他用冰蟾涎威脅你,你說這是威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