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節(jié)
鳳無絕步子一頓:“她?” 沒有回頭,大長老也感覺到了那后腦勺對他深深的鄙夷,好吧,一個能生剝神識的人,豈會沒有支撐過重塑rou身的意志力?這問題,真正是問傻了。大長老無語地盤膝坐下,看一眼傳承池中那一抹微微開始清晰的影子,心下嘀咕了一百遍這兩個不可愛的小孩兒。 忽然,他就聽鳳無絕含笑的嗓音,響了起來。 他道:“其實很怕?!?/br> 大長老抬起頭。 鳳無絕笑了起來:“怕有什么用,這輩子就栽在這么個玩意兒手里了——她若死了,我替她報仇,再陪著。她若活著……” 他 沒聽清鳳無絕最后說的那一句話,只覺得那輕飄飄的尾音,森寒的嚇人!待到他還想問,鳳無絕已經(jīng)離開了。大長老不由想起當日明霜三次覺醒的時候,柳生朱泰的 死前一幕由石碑上映照了出來,當時這個男人,才是個玄王的等級吧?他怎么說的來著:“實力太弱?!蹦莻€時候的鳳無絕,當然是配不上明霜的,而即便如今短短 十幾年到達神王的鳳無絕,在一開始他依然認為,是配不上喬青的…… 那么現(xiàn)在呢? 就連他都不得不說,這兩個孩子天上一對地下一雙,簡直就是為了彼此而生!除了這個男人?還有誰配得上喬青?嘖嘖嘖:“好啊,姬氏的未來,交到這兩個孩子手里,好啊……” 他笑的開懷,也就沒注意到—— 這熊熊燃燒了幾十萬年的傳承池,其內(nèi)的傳承之火,正在以一種極為緩慢若不仔細觀察幾乎發(fā)現(xiàn)不了的速度—— 一絲,一絲,朝著喬青的虛影游移著…… 一絲,一絲,在她的吸收之下漸漸干涸…… 而另一邊。 走到了火山口處的鳳無絕,并未受到任何的阻攔。 整個圣地之外靜謐無聲。 天色暗了下來,朗朗夜幕中被遠方的燈火照耀到一片琉璃璀璨,遙遠的那一頭,正有歡呼雀躍的聲音直沖天際,酒杯碰撞,鼓樂悠揚,歡聲笑語,夾雜著一聲聲“恭喜明霜小姐”的齊聲吶喊,明顯正在召開晚宴。 鳳無絕笑了起來。 和嘴角的笑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比夜幕還沉的眸子,猶如深冬古井,無波無瀾,卻冰冷刺骨!他剛才沒說完的話,她若活著,他又怎能讓她失望?喬青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一步,那邊不論大夫人還是明霜,想來都不會對她還活著產(chǎn)生懷疑,那么這段時間,就是他的時機! 有些人,他該去聊聊了…… 薄唇微勾,先去了喬青的住所。 他這段時間過來,受損的神識已在伴生石的吸收下恢復如初,神識放出去,離著老遠,可感受到外面埋伏著的少許人馬。那大夫人也是個多疑之人,即便肯定了喬青未死,也下意識的在這附近留下了耳目。 神識的感知之中,沈天衣的房間中點著淡淡的燭火,兩個丫頭的身影在里頭走動照料著,正是無紫和非杏。再旁邊的房間中,項七和洛四的咳嗽聲傳了出來,聽聲音是被那長老傷了元氣,他們身上都有不少丹藥,暫且不必擔心。 囚狼好一些,正坐在外面的臺階上,抱著托腮看星星的鳳小十,腳下大白、大黑、饕餮、并蒂果,四只玄獸正以不同的姿勢懶洋洋地趴在那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什么,雖然看著興致都不算高,可到底臉上沒有太大的悲傷,想來沈天衣應該無恙。 大白和大黑是兩人玄獸,可以感知到他們是死是活,這一點,鳳無絕也不怕他們擔心。 忽然,正用尖嘴給自己梳毛的大黑,哼哼兩聲抬起頭來,圓圓的眼睛一眼看向這邊,離著尚遠,它看不見什么,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烏溜溜的眼珠中神采盎然,大黑撲騰了撲騰翅膀,一下子朝這邊沖了過來,飛到一半,像是察覺到了什么,路線一轉(zhuǎn),在院子里打起了圈子…… 饕餮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著什么:“弟妹,你干嘛呢。” “誰是你弟妹?!贝蠛诤吆哌筮蟮赝A讼聛恚湓谝豢酶吒叩臉渖疑?,傲嬌地拍拍翅膀:“幸虧有明艷小姐找來的大夫,還有前些日子眠千遙送來的幾支九轉(zhuǎn)血芝,雖然都不到成熟期,可總算是把沈公子的身體穩(wěn)住了?!?/br> “就是不知道沈公子什么時候醒過來啊,聽那些大夫說,是傷神過度,導致身體透支透支又透支,得盡快找到成熟期的九轉(zhuǎn)血芝,不然就是醒了,也還是老樣子。” “不過咱們都被禁了足,沒法出去找,還是得等明艷小姐幫忙了?!?/br> 大 黑伸個懶腰,展現(xiàn)著它瘦巴巴黑不溜丟的曲線,鳥嘴一張一合,唧唧歪歪地訴說著沈天衣的情況,順便把他們的問題都簡單地說了說。沈天衣這段時間,預言師的能 力已經(jīng)在減退了,這也是當時在出發(fā)第九梯前,喬青問他的時候他給不出直覺的原因??伤降自?jīng)給喬青預言過,一旦關(guān)系到她的生死存亡,他便能感覺到少許的 端倪,正是因為已經(jīng)無法預言,卻強行去感知的行為,導致了他傷神過度,身體透支,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頭兩人三獸齊刷刷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同時咧了咧嘴,松下一口大氣。 鳳無絕在心里贊了一聲干的漂亮,身形一轉(zhuǎn),便隱入了nongnong的夜色中。 他沒去姬明艷的住所,這個時候,她應該也在晚宴上。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笙樂喧天,酒香四溢。 這正是姬明霜的慶賀晚宴,和另一邊的無人問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 一次,不同于上次迎接喬青的家宴,而是全族參與,普天同慶。晚宴舉行的地方設(shè)立在了一方露天的廣場上,廣場分兩頭,最上面,乃是玉石青磚,高案軟椅,再下 面,則是草地漫漫,幕天席地。無數(shù)族人就這么坐在草地上,圍著一方一方的篝火,大口吃rou,大口喝酒,歡呼震耳的“明霜小姐”,傳入前頭高坐在首位的明霜耳 中,讓她本就傲然的下頷抬的更高。 這一次的主角是她,座位的排列也只在姬寒和大夫人之下。 明霜仰頭飲下一杯酒,淡淡的笑容中掩飾不住的志得意滿。 這 一次為了不聲不響地弄死喬青,她可是下了不小的本錢,三五年內(nèi),修為都會停滯在神皇大圓滿上。上面大夫人觀察著她,臉色稍帶狐疑,原本的計劃,是買通一個 族人來做這件事,將此事?lián)Q到自己身上的提議,是明霜自動提出。三五年時間,對她們來說,的確是彈指一瞬過,可:“似乎她殺死那孽種的心,比自己還要急 啊……” 大夫人的腦中想起中午阻攔鳳無絕的一幕,精致的眉頭一點一點鎖了起來。 什么時候,她的女兒也有能入眼之人了?! 大夫人的神色意味深長,明霜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一抬頭,同她對了上。兩母女的目光一個交流,明霜別開了眼,大夫人更顯陰郁——當年她和那個女人同爭一個男人,如今她的女兒也和那女人的孽種看上了同一個人么! 身邊姬寒靜靜喝著酒。 大夫人的指甲死死掐上掌心,那里頭,含著一種莫名的怨氣。 忽然,姬寒放下了酒盞。 一聲咳嗽,四下里的歡呼聲頓時放輕了,不少族人都是眼睛一亮:“族長要說話了?!?/br> “明霜小姐四次覺醒,還沒接受封賞呢,嘿嘿,不知道這次會賞賜給小姐什么?!?/br> “那還用說?四次覺醒呢,下一任……” “可不是么,除了明霜小姐,還有誰能勝任那個位置?” 竊竊私語的嘀咕和猜測窸窸窣窣地響了起來,這些聲音鉆入明霜的耳朵,讓她整個人坐了個筆直。大夫人亦是如此,原本的怨氣漸漸消散了開。如果真是這樣,她也沒什么好怨的了,那個雜種已經(jīng)死了,她的女兒卻要站在姬氏的頂點! 大夫人的嘴角微微勾起,聽姬寒終于道:“明霜?!?/br> “是,父親?!闭酒鹕?,走到了正中間,等待封賞。 “四次覺醒,再有一次,就要趕上為父了。”姬寒笑的滿意,言語間絲毫不吝惜對她的贊賞,就好像回到了喬青沒回族之前,對明霜這個女兒獨此一家的寵愛一般:“很好,非常好,為父甚慰啊!哈哈哈哈……” “父親正值盛年,咱們姬氏的神話,就要在父親手中締造呢。老祖宗的九次覺醒,想必父親也不在話下,明霜豈敢爭勇?” “好!” 姬寒笑聲更大,朗朗大笑回蕩在夜幕之中:“明霜聽賞——” “姬氏明霜,四次覺醒,乃我族百歲之下第一人,賞八品丹藥,百枚;七品丹藥,千枚;鑄造上品,一百;鑄造中品,一千;統(tǒng)領(lǐng)五百人,賜東面別院一座……” 隨 著姬寒的嗓音響徹浮圖島,四下里的驚呼聲一聲接著一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羨慕仰望的神色,大陸上人人爭搶的八品丹和鑄造上品,一次就賞賜了足有一百,更不 用說東面的院落,那可是姬氏身份的象征!整個浮圖島上東邊的別院中,所有的公子小姐里,唯有十九小姐獲得過暫時居住的權(quán)利,接下來,就只有明霜小姐一人 了! 毫不夸張的說—— 這樣的封賞,不論是誰獲得,都絕對是驚天之數(shù)! 然而姬明霜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僵硬了下來,大夫人的指尖重新嵌入了掌心之中,篝火噼噼啪啪的燒著,擋不住這兩母女滲到了骨頭里的陰森之意! 不是族長之位! 不是那個位置! 姬明霜眼中的寒意一絲絲蔓延,在一片艷羨的恭喜聲中,她剛才的期待簡直就是個笑話!好一個父親,到了這個時候,你也不把那個位子給我么?你在等什么?你在等誰?喬青么?哈哈哈,她已經(jīng)死了,尸骨無存! 看見了這一幕的姬明艷,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一 眾兄弟姐妹們盡是一臉的妒色,唯有姬明艷和二公子對視一眼,滿滿的幸災樂禍。剛才他們兩人的手里可是捏了一把大汗,這個時候,她別提多爽了,一把勾上身邊 一個美貌的男侍的胳膊,一碰他的酒盞,笑的花枝亂顫嬌艷欲滴:“嘖嘖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姬明霜啊姬明霜,你不覺得自己的心太大了么,連我都有預感父 親那族長的位子還沒坐爽呢,一個四次覺醒,就想把那位子拿下?哈哈哈哈……” 身邊男侍忽然開口:“你倒是看的開?!?/br> 咣當—— 姬明艷差點兒把杯子給扔出去。 杯盞掉到地上,不少人朝著這邊看了過來,姬明艷一臉驚慌,身邊那男侍卻是趕忙幫她把杯子給拾了起來,接過侍女送來的新的,又給她斟滿:“小姐,小心些?!?/br> 姬 明艷趕緊收起臉上的驚詫,想起自己剛才伸出的手,只想一刀把這賤爪子給剁了!開什么玩笑,她剛才碰了誰的男人?待到眾人的目光移開,她看一眼看見那邊明明 渾身僵硬,還得強裝笑顏低頭謝恩的女人,再看看上首處明明雙目含恨,卻只得維持著自己高貴儀態(tài)的大夫人。最后扭頭瞪向微微笑的美貌男侍:“你怎么混進來 的,瘋了,瘋了,那兩母女就坐在那兒,你竟然敢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出現(xiàn)?!” 男侍不慌不忙地給她喂了酒。 姬明艷的眼睛瞪的滾圓,嘴巴呆呆張開,填鴨式地吞了,聽他放下酒盞,笑的淡定自若:“你聲音可以再大一些,我不介意?!?/br> 去你的不介意!老娘介意!姬明艷氣的咬牙切齒,這個男人,簡直跟他媳婦一樣狗膽包天!郁悶歸郁悶,她也放輕了聲音:“你出來了,可是她無恙?謝天謝地,老娘多怕壓錯了寶,她覺醒失敗了?” 男 侍聳聳肩,他剛才抽時間給自己易了個容,跟喬青混了這么久,易容術(shù)雖說算不上精湛,倒也勉強入眼。他并沒有照著某個人的容貌來扮,只大概易容成了想象中姬 明艷后院兒里的男人該有的樣子。姬氏族人甚多,那些養(yǎng)在院子里的男人,恐怕并不是人人認識。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竟然連姬明艷都不認識!這個女人,到底養(yǎng)了 多少個男人,跟喬青那不著調(diào)的,也算有一拼了! 他給姬明艷夾了一筷子菜,慢條斯理的:“她暫時無礙,至于要多久出來,我還不確定。圣地里有大長老,想來他會想辦法把這件事給瞞下來,弄出喬青性命垂危的假象,有他在,也不怕有人去探測?!?/br> 姬明艷低頭吃菜,吃的受寵若驚:“那你的目的?” “兩件事?!?/br> “嗯?!?/br> “第一,多謝?!?/br> 姬明艷吃菜吃的更郁悶了,這男人跑過來說兩件事,明明打扮成了男侍的模樣,那語氣仍舊跟個大爺似的??浚夏锴妨四銈兎蚱迋z咋的?偏偏她還不自覺地就想遵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忍不住屈從的霸氣。 好歹是得了個謝謝,也算沒白干:“無妨,我們目標一致,那個位子我是不想了,姬明霜我卻不想放過!你繼續(xù)?!?/br> 男侍一挑眉:“第二,帶我去見姬寒?!?/br> “咳咳咳咳?!彼豢诓丝ㄔ谏ぷ友蹆豪?,一張臉憋了個通紅。 這 邊的動靜再一次引起了旁人注意,有侍女跑上來給她拍著背,半天,姬明艷一揮手打法了侍女??粗磉吥惺痰ǖ刈谝巫由系拇鬆斈?,軟綿綿的嗓音壓的更 低,幾乎是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來的:“見父親?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你現(xiàn)在可是生死不明,身背重罪!躲著他還來不及了,你去見他,不要命了!” 男侍只看了她一眼。 就一眼,她看見了他眼中的決心。 姬明艷質(zhì)疑的話忽然就卡住了,眉頭一絲絲皺了起來,想起了中午時候自己的那個猜測,有些猶豫和試探性的問:“你確定么?” 男侍什么也沒說,雙目深沉,讓天幕上絢爛的顏色都襯到黯淡。姬明艷不再多問,既然賭了一次,她又何嘗怕第二次。視線朝著上方飄了上去,她看著和大夫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什么貌合神離的姬寒,好半天,一咬牙道:“好!是死是活,老娘就賭這一把!” 說是賭,她心下卻覺得,這個男人恐怕一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談話到了這里,完滿收場。 接下來的一晚上,姬明艷享受著身邊男侍的夾菜服務(wù),那一口口的菜吃的是胃酸倒流,心驚膽戰(zhàn)。天知道她腦子里不斷回放的都是當日這人一人闖九關(guān)的狠辣,是這人一身殺氣讓那三個長老都膽顫退卻的冰冷,是這人膽敢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混入晚宴的魄力! 這樣的人,給她夾菜? 姬明艷花枝亂顫地想,不知道他媳婦出來之后,老娘有沒有等到那兩母女見鬼去的那一天…… 一抬頭,正看見了姬明霜的視線。 那 個女人的目光所及,望著的并非是她,而是坐在她身邊的那個大爺。她緊張的一手是汗,一旦他的身份被揭穿,大夫人必定不會輕饒他,自己也要添一個無妄之災! 這么多人看著,就算是姬寒,也只能公事公辦。然而,身邊之人卻淡定如初,好像全沒感受到那人的探測和狐疑,倒酒,夾菜,溫聲低語,該干嘛干嘛。 半晌,當姬明霜自嘲一笑,搖搖頭一臉鄙夷地移開了視線,她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