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節(jié)
翼 州那些年,他也是她在煉藥上的啟蒙老師,更帶著柳宗助她良多!她至今不敢相信,之前看見那一把拂塵的時候,心中的驚訝究竟有多深!那一把拂塵,正是當(dāng)初在 藏兵山上,選中了老祖認主的,直到現(xiàn)在,當(dāng)初那老人得到拂塵時候的眉開眼笑,依舊清晰如昨!一幕一幕,從柳宗到三圣門,從她初學(xué)煉藥時那吹胡子瞪眼的大 罵,從她帶著忘塵離開時那如臨大敵的跳腳不舍…… 這些畫面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讓她怎么能和這躺在一張破舊木床上,皮包骨頭,千瘡百孔,甚至連金針刺xue之下都生息全無的人重疊到一起?!喬青捏緊了拳頭,余光之中那窗紙上倒映著忘塵呆立門外的身影,一動不動,仿若扎根。 良久良久。 她忽然嘴角一斜,眼中金芒迸射,露出一種讓人心驚的匪氣:“我也陪你賭上一把,就算是天要收你,老子也把你搶回來!” 這一邊,喬青在與天爭命! 另一邊,宮琳瑯已經(jīng)昏迷了七日之久。 之 前那爭分奪秒的奔逃之中,他的體力一早透支,在乍然見到鳳無絕之后,前所未有的放松讓他直接陷入了昏迷的狀態(tài)。他太久沒睡了,或者說,太久沒有睡的安穩(wěn) 了,鳳無絕看著這從小一起長大的老友,原本的細皮嫩rou如今變成了疤痕遍布,那新舊交錯的傷翻卷著皮rou赤裸裸地昭示了這四年來的一切! “我靠,你這么盯著老子的裸體看,很容易讓人誤會啊……” 這帶著點兒虛弱的調(diào)侃,忽然就在簡陋的窩棚里響了起來。鳳無絕讓他給氣笑了:“舍得醒了?” “有人這么赤裸裸的盯著你,你試試還睡不睡得著?!睂m琳瑯呲牙咧嘴地白他一眼,準(zhǔn)備從床上爬起來,這貨一睡七天,正精神頭十足。鳳無絕拉他一把,外面聽見聲音的非杏驚喜地跑進來:“皇上,您醒了?” 他上上下下看她老半天,摸著下巴笑:“可算是洗了洗眼,這些年光看男人跟女神經(jīng)病了?!?/br> 非杏捂著嘴巴笑:“皇上還是老樣子?!?/br> “依舊風(fēng)流倜儻?” “必須的!” 宮琳瑯哈哈大笑,轉(zhuǎn)向了鳳無絕,這打小就同穿一條褲子的一對兄弟,終于在闊別七年之后,再一次相對而立。 一個黑衣挺拔,一個裸身狼狽,然而那又怎么樣呢?一如從前,他狐貍樣狹長的眼尾一挑,鳳無絕銳利的鷹眸一瞇,大笑著一把擁在了一起!這兄弟式的一個擁抱,讓兩人同時雙目發(fā)酸,宮琳瑯?biāo)浪烂蛑旖牵话汛飞线@好友的背:“好兄弟!” “好兄弟!”鳳無絕嘴角一勾,也回了他一下。 “噗——”他一口氣就噴出去了,一邊兒咳嗽不止,一邊兒瞪著眼睛罵:“不知道輕了點兒,老子現(xiàn)在可柔弱的很?!?/br> 鳳無絕笑罵一句:“軟成這樣?” “懷疑兄弟的能力是不?”他作勢要解褲腰帶,一副要給他看“硬貨”的德行。鳳無絕就這么環(huán)著手臂望著他,明顯的等待鑒賞,他解了一半兒終于繃不住了:“他娘的,你讓那臭不要臉的給帶壞了?!闭f到這里,他一頓:“對了,那些人你準(zhǔn)備怎么弄。” 鳳無絕眉眼一厲:“那就要問你了,想讓他們怎么死?” 宮琳瑯收斂下笑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就在非杏以為這大燕皇帝不愿仰仗鳳無絕報仇的時候,他扭過頭,一臉糾結(jié):“別急別急,我在選——直接死了太便宜,斷手斷腳不好看,關(guān)起來折磨又麻煩……靠,這么多選項,哪一個都想試試……” 非杏嘴角一抽,她果然不該小瞧了皇上的無恥。 這 四年的折磨,或者會磨去他對東洲的希望,卻永遠不會磨去這兄弟身上的棱角和不羈的本性,也永遠磨不去他們之間的情義!和從前沒什么兩樣,他可以為了他大舅 子的師傅豁出一條命,他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兄弟的好意。鳳無絕一把勾上這老友的肩,架著他往外走,:“有的是時間,皇上可以慢慢選……” “怎么都行?” “只要你想?!?/br> “我了個去,這財大氣粗就是不一樣,爽,真他娘的爽!”宮琳瑯咂著嘴吧直叫爽,從他這三言兩語里,哪怕不了解也能大概猜測到如今他和喬青混的高度。忽然,他步子一頓,眉眼黯了下來:“老祖他……” “還沒醒,都在等著。” “走,看看去?!?/br> 待到出了這窩棚,宮琳瑯才算明白過來,鳳無絕口中的“都在等著”,是個什么意思。隔壁窩棚的門口,忘塵、沈天衣、囚狼、項七、洛四,無紫,甚至姬十三都站在外面候著。見他醒了過來,眾人臉上紛紛揚起一抹喜意,宮琳瑯和他們點點頭,也慢慢走了過去。 房門關(guān)的死緊,整整七天沒有任何的消息和聲音。 他們這七天來除了每日到宮琳瑯這邊看看,剩下的時間就等在外面,等著老祖的消息…… 入眼所及,這一方礦脈的周圍出現(xiàn)了一片一片的營地,那些各個勢力的人紛紛扎營于此,從前的奴隸依舊還是奴隸,在逐風(fēng)成員的鞭打下開掘著礦脈,不少武者散落在這大漠的各個地方,對那邊的情景視而不見習(xí)以為常,只顧著以神識或者神力探尋著那可能的遺跡地點。 只不過,氣氛非但沒有熱烈非常,反倒縈繞著深深的沉悶和焦灼,就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夕,表面風(fēng)平浪靜,暗里云霧涌動。 所有人都在等。 所有人都知道。 這一次的事兒,遠遠沒有表面那么平靜。 一股子殺氣和怒意,始終縈繞在那兩個窩棚的周圍,因為兩個傷員的昏迷不醒,這怒被他們死死的壓著,越積越兇,越壓越要反彈,只待喬青從那房中走出,這怒便會如一股狂風(fēng)卷過,卷起這一片流沙海上驚濤駭浪! ☆、第五卷 踏破九天 第三十六章 天罰 然而漸漸的,何止是那兩個窩棚的不平靜。 就連天幕上,都一絲絲卷起陰云,每日里陰沉的云層浮動著,越積越厚,像是在醞釀著一股子狂風(fēng)暴雨! 這 等沉悶的氣息,好像在昭示著什么,給人一種心驚膽戰(zhàn)之感!就連流沙海上翻卷起的大風(fēng),都不能吹散分毫。宮琳瑯站在窩棚的外面,經(jīng)過這幾天的等待,他的身子 好的差不多了,狂風(fēng)刮起的細沙拂過臉上,往人口鼻耳朵里灌。他修為不及其他人高深,在這等窒悶的天象下有些喘不過氣:“怎么搞的,我在流沙海上四年,還沒 見過這樣的大風(fēng)!” “流沙海上,沒有風(fēng)暴?!奔鋈谎銎痤^,望著上空那不尋常的陰云,眉頭死死皺了起來。他們是從那遺州來 的,對這里自不了解,他這個土生土長的東洲人卻再明白不過了。這一片大漠自從成形,就從沒有過大風(fēng)暴,像是風(fēng)平浪靜的金色沙灘一望無際,這正是流沙海的得 名由來:“不對勁,不像是普通的天象?!?/br> “天地異象?” “我不知道,這樣的天地異象,是有什么出世了么?” 姬十三一句呢喃,輕輕散在這壓抑的狂風(fēng)中。鳳無絕和沈天衣同時看向了逐風(fēng)的營地,這些天下來,那逐風(fēng)始終平靜如初,對這邊可能會產(chǎn)生的報復(fù)沒有分毫的表示,甚至于那九指,時常站在遠處望著喬青所在的窩棚出神。 他像是在等著什么…… 是什么呢? 結(jié)合之前逐風(fēng)冒險隊的行為,九指一直扎營不出,像是算準(zhǔn)了日子才將上古遺跡的消息揭露出來。他一直在等的,會不會就是這古怪的天象?鳳無絕和沈天衣對視一眼,再看向大門緊閉的這一方窩棚,眼中盛滿了擔(dān)憂和凝重。 不止他們在猜。 整個流沙海上,大大小小的勢力都在猜。 “天地異象,一定是有寶貝出世了!” “哈哈,神獸、靈物、異火,管它是什么,能造成這樣的天象,肯定不是凡物!” “要我說,說不得是那上古遺跡的入口呢……” “父 親,會是上古遺跡的入口要現(xiàn)出來了?”焰紅云激動不已地放出神識,在四下里這一片范圍探了又探。在這流沙海深處呆的數(shù)日里,尋找上古遺跡的入口,是他們每 天不斷重復(fù)再重復(fù)的工作:“不知那上古遺跡里有什么,哼,等咱們整體提升了實力,那什么異域盟和逐風(fēng),都不必放在眼里!” 這大言不慚的嘰嘰喳喳,只讓焰驚川心下煩躁。 他聽著四下里那些大小勢力的激動議論,冷笑一聲,抬起了頭。頭頂?shù)奶煜笃嫣刈屗@神尊高手都感覺到了壓力,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揮之不去。焰驚川擺擺手,打斷這個魯莽的女兒聒噪的猜測,轉(zhuǎn)頭問向另一個:“飛霞,你覺得呢?” “女兒不知道,”焰飛霞搖搖頭:“不過……” “直說?!?/br> “是,父親,我總覺得這事和那九指脫不了干系。” “好!”一句贊賞脫口而出,焰驚川拍拍這小女兒的肩:“為父一生謹慎,這一次,卻被那上古遺跡給沖昏了頭。既然已經(jīng)來了,也罷,你且記得,多留意著那逐風(fēng)冒險隊的動向,莫要跟他們起了沖突。這一次,要進入那上古遺跡,恐怕還得仰仗著他們。” “那么……”焰飛霞看向了另一邊。 “異域盟?”他思忖著,一咬牙道:“兩權(quán)相害取其輕,為了上古遺跡,說不得要跟他們對上了!” “只 盼著那群人長點兒腦子,要是真為了那兩個半死不活的廢物跟逐風(fēng)火拼,那也是他們找死了。不過依女兒看,那九長老可不像是個能忍的……”想起之前被奪了營地 的羞辱,焰飛霞冷冷一笑:“若他們不知死活,咱們也不介意幫上那九指一把,正好讓那些異域盟的明白明白,在這九梯險地里,得罪一個冒險隊可不是什么好主 意!” 父女倆對視一眼,同時陰狠地笑了起來。 這笑容還沒在臉上成形—— 吱呀—— 緊閉了七日的房門,終于打開。 狂風(fēng)呼號之中,這聲音實在是細微到忽略不計,然而一瞬間,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計,朝著那窩棚處望了過去。閃爍的視線中,一個紅衣身影從里面走了出來,忘塵整整七天紋絲不動的身形,猛烈一顫,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 這 七天來,他幾乎沒動過一下,沒說過一個字,哪怕宮琳瑯醒了他都沒有任何的動作,只微垂著頭盯著那房門不動。他就像又回去了十幾年前的樣子,回去到當(dāng)初站在 喬青和鳳無絕門外的時候,抱著一把殘琴,隔絕了任何人的介入。他聽不見,他也看不見,他唯一的注意力只在身前那三寸破爛門板。 他看著門后走出的喬青,眼里的希冀就像是一頭困獸。 喬青嘴角一挑:“他還活著?!?/br> 轟—— 狂風(fēng)平地起! 這一股邪風(fēng)從天幕上刮下,幾乎將這一整片的營地完全掀翻!不少營帳都嘩啦倒塌,黃沙打著旋兒地在半空翻卷,遠處響起獨屬于沙漠兇獸的嘶嚎,亂七八糟的驚呼聲不絕于耳。一片混亂之中,忘塵渾身一震,一把把喬青抱在懷里:“謝謝?!?/br> 喬青眉眼一彎:“說這個干嘛,進去看看他吧?!?/br> 他卻不動,死死抱著她,這雙臂幾乎要將她嵌入骨血里。老半天,忘塵才松了開,深深看了她良久,才邁開沉重的步子走了進去。這窩棚搖晃著發(fā)出嘩啦聲響,好像下一刻就能轟隆坍塌掉!就如同忘塵此刻的心情,既釋然,又凝重。 他一步一步走向老祖,小心握起他骨瘦如柴的手:“師傅?!?/br> 老祖還在昏迷中,或者說,他什么時候會醒,一切都是個未知數(shù)。也許就這么一輩子睡著,也許哪一日忽然睜開眼睛,可到底,他還活著。 喬 青靠在搖搖晃晃的門框上,看著忘塵以嘶啞的嗓音一遍一遍絮絮叨叨著來東洲的一切,他成神尊了,他是琴族的后裔,他的大仇已報,他的記憶恢復(fù)了……他不斷地 說著,來來回回就是那么幾句話,干巴巴的沒有抑揚頓挫,羅里吧嗦著實算不上好聽。然而,卻比他這一生所說的總和還要多!她想起當(dāng)初這個老人天天眼巴巴地盼 著他多說上幾個字,只要這孩子能說上一句連貫的話,他不知要欣喜成什么樣,可真當(dāng)這一刻成真的時候,他卻睡著了…… 他卻睡著了。 他卻聽不見了。 他再不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柳宗老祖,而是躺在這破舊窩棚里被關(guān)押奴役了整整七年的昏迷的老人。 之前那個地牢,喬青沒有進去看過??蛇@幾天來,包括鳳無絕在內(nèi)的眾人,盡都親眼見識了那腐臭陰暗的環(huán)境,親眼見識了他們是怎么奴役那些奴隸。沒有自由,沒有尊嚴(yán),如狗一樣活著被鞭打的奴隸…… 眾人雙眼發(fā)酸,幾乎不忍再看。 耳邊忘塵低低的絮叨還在回響著,他們齊齊別過眼來,對視一眼,在狂沙怒卷之中,大步朝著窩棚外面的營帳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每走一步,殺氣就盛上一分,每走一步,那戾氣也濃上一分! 這整整憋了七天被他們死死壓在心底的怒氣和殺氣,終于在這一刻,完全釋放出來,被燃燒到了極致!殺氣和戾氣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頓時讓紛亂的場面寂靜了下來。整個流沙海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后退,一片寂靜中,唯有一個個營帳在狂風(fēng)里坍塌下來,發(fā)出轟隆聲響。 “你們……”馬沖方方?jīng)_上來的身子,在喬青一揮袖中,轟然倒卷。 轟—— 他整個人摔下去,被逐風(fēng)的人趕忙扶起來:“沖哥!” “你們想干什么!” “跟他們廢話什么,給沖哥和三哥報仇!” “上!” 他們紅著眼紛紛亮出兵器,朝著這邊就沖了上來,卻在營帳內(nèi)一聲“住手”后,齊齊不甘地停了手。九指掀開營帳,大步走了出來,一具尸體凌空飛來,轟一聲砸到地上,沙塵漫天里露出那三哥死不瞑目的眼。 “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