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節(jié)
這一句話,她輕輕吐出,唯有姬寒能夠聽見。 可足夠了! 他一瞬間鐵青的臉色,已經(jīng)證明了她的猜測:“怎么樣,九指可好?” 姬寒霍然起身! 這個人素來會隱藏自己,不論是怒是恨是謀算還是殺氣,一直能夠隱藏在那雙老謀深算的眼睛里不露絲毫端倪??蛇@一刻,九指兩個字,就如同踩了他的尾巴讓他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動。他戾氣暴漲,臉上帶著一種壓抑的扭曲,死死盯著喬青。 喬青也在盯著他。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這五年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這兩個人,又建立了一種什么樣的關(guān)系?之前在珍藥谷里她曾問過柳飛九指的下落,而他的回答卻是不知道。那個人自從進(jìn)入了姬氏,便仿佛消失了一般,沒再流出一丁點的風(fēng)聲。 而姬寒這突飛猛進(jìn)的修為和如今的態(tài)度,到底歸功于誰,還用說么?她心下明了,面上依舊慵懶和姬寒的激動形成鮮明的對比:“看樣子你們相處的不錯,也不枉我把他送來給父親做個伴。” 姬寒的憤怒這一次達(dá)到了頂點,仿佛連眼睛都在噴著火。 在下面那些人的注視中,并不能聽清他們說了什么,只是喬青走過去輕輕說了兩句話,就將姬寒逼迫成了這幅樣子。一個一改篤定怒發(fā)沖冠,一個始終淡定笑意盈盈。竊竊私語的聲音更大,有些敏感的更是往后小心翼翼地退著,生怕接下來的激斗會殃及池魚。 然而姬寒卻沒動。 他盯著喬青的臉色忽然大變,猛然扭頭,看向了右側(cè)遠(yuǎn)方另一個方向。 如臨大敵一般的,姬寒的眼睛閃爍不定,就連喬青都被這突如其你來的轉(zhuǎn)移給怔了一下。不待看個明白,他已如離弦之箭朝著那個方向猛然射出!姬氏族長萬歲大 壽的盛宴,滿堂賓客在前,主人翁卻招呼都不打突然離席,這火燒尾巴的突發(fā)狀況只讓滿場賓客都滿目詫異,下意識地出聲高呼:“姬族長?” “這是去哪?” “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咦!快看,喬青大人跟上去了!快,我們也看看去!” 一個武者指著那個方向驚呼一聲,面面相覷滿腹狐疑的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緊隨姬寒的身后,喬青也在剎那間朝那邊趕了過去。神尊高手的速度哪是他們能比的,那一前一后兩道人影,幾個兔起鶻落便沒了影子。 頓時,后面一道道的身影緊追而上,嘩啦啦潮水般朝著那個方向涌去……* 第五十五章,攤牌。 這是一間地牢。 位置極其隱蔽,在浮圖島上住了數(shù)年的喬青,若非這次緊咬著姬寒不放,絕對不會發(fā)現(xiàn)這偌大一個天空之城上,竟還隱藏著這么一個地方。 從洞口處往下走去,階梯的盡頭足足深入到地下數(shù)十米深,喬青警惕地一階一階往下邁著,在空寂的空間內(nèi)回蕩著噠噠噠的聲響。直到下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了 起來,沒有長長的甬道,沒有分隔的刑房,唯有眼前這一間十丈見方的寬敞大間。石床,書架,油燈,地面上一處處早已干涸的斑駁血跡,旁邊一條斷裂的鐵索橫陳 著,昭示了這間待遇不錯的地牢主人如今的下落不明。 而姬寒,就站在那鐵索之前,臉色難看的不像話! 他閉著眼,在以神識向外不斷探索著,時間越久,臉上的神色就越加的猙獰。喬青就這么倚在階梯口處看著,直到他一掌緩緩地攥成了拳,睜開的眼睛里兇光畢露:“九指,到底是什么人?” 喬青瞇起眼來,嗤笑一聲:“連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也敢吸他的修為?” 姬寒面色大變:“你……” “我怎么知道的?”她一聳肩:“老子這個神醫(yī)也不是浪得虛名,你身體里兩種神力互相沖撞,這日子,應(yīng)該也不好過吧。” 看似是神尊八層,實則這境界根本不穩(wěn)!她方才走近姬寒,就是在觀察他體內(nèi)的氣息,兩種神力在經(jīng)脈之中沖撞廝殺著,他必須時時刻刻壓制著不屬于自己的神力。若是平時還好,可一旦情緒激動起來,那些神力便會在他經(jīng)脈中飛快的游躥,甚至?xí)寶庀⑼庑埂?/br> 這樣的情況,只有一個可能! 他以邪法強行吸收了別人的神力! 姬寒的表情已經(jīng)證明了她的猜測,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色陰郁的驚人,連眉眼也露出了幾分陰邪之氣:“他到底是什么人?”仿佛喬青既然知道了,他也沒有了隱瞞的意思,只一味迫切想知道關(guān)于九指的一切:“他應(yīng)該……不單單是風(fēng)玉澤?” 喬青卻不答他:“我猜猜,你快入魔了吧?” 姬寒的臉色更加難看:“只憑著蛛絲馬跡,你能猜到這么多?!?/br> 他垂著眼睛,過了好半天,才再一次抬起頭來。這一次,他重新回到了之前那個什么都掩在表面之下的老狐貍,已然恢復(fù)了鎮(zhèn)定,就連喬青,都忍不住想給他鼓鼓 掌!喬青就這么覷著他,看他眼中陰郁漸漸茫然,又一絲絲轉(zhuǎn)變?yōu)樽窇浐痛葠?,發(fā)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青兒,為父一直都知道你精明,也太怕你這精明…… 你……你晉升太快,天賦也太高……” “呦,這也礙著您的眼了?” “你一定要這么跟我說話么?為父并非說你不好,天賦和修為,這才是立于東洲的先決條件!也是能帶領(lǐng)姬氏走向巔峰的前提,這一點上,你曾讓為父老懷大慰啊?!?/br> 喬青簡直讓這老東西給逗樂了:“別介啊,老子都讓你給慣壞了,晉升個神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品行不端,行為有失,這不都你剛才口口聲聲說的么。這一會兒失望,一會兒大慰的,咱說話能不跟放屁一樣么?” 姬寒完全愣住了。 他怔怔看著喬青的冷笑,就如同一個不被理解的父親,眉眼中全是苦意:“你怪我,你怪我想撤掉你的少族長之位?” “嘖,這倒沒有?!?/br> “你嘴上說沒有,心里怪我?!?/br> 他擺擺手,搖晃著坐到了冷冰冰的石床上:“我承認(rèn),你修為晉升太快,威脅了我的族長之位,讓為父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迷失和猶豫之中,對你產(chǎn)生了警惕?!毖?nbsp;中狼狽之色一閃,他立刻又直視著喬青,升起了一絲怒意:“可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可是一個女兒所為?愛之深責(zé)之切,為父對你娘有多愛,對你的期望也 有多高?你怎么回報給我,我對你做再多,你揣測我別有用心;我正值萬歲如日中天,你卻對姬氏產(chǎn)生了覬覦之意一刻也不愿多等!別否認(rèn),你以為你的心思為父不 知道么?!” 喬青席地坐下,正對著他:“繼續(xù)?!?/br> 姬寒一愣:“繼續(xù)什么?” “演唄,繼續(xù)裝,接著扯淡,我正看的樂呵呢?!?/br> “你……你不信?” 喬青摸下巴:“我就長了張?zhí)煺鏌o邪的臉?” “哈哈哈哈,你不信,你不信!到了這個時候,我何苦要騙你?”他苦笑連連,閉著眼,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的模樣:“為父神尊八層,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想殺你,不過易如反掌!我為什么愿意跟你說這些,血濃于水啊,再警惕,再失望,為父永遠(yuǎn)不會出手害你……” “是啊,你何苦要騙我呢?你何苦費盡心思,要跟我說這些惡心巴拉的話呢?”喬青歪著頭看他,忽然一臉的恍然大悟:“會不會是因為九指呢?” 姬寒沒說話,那眼中一閃而逝的震驚,喬青卻一眼抓??! “還真是因為他?”她輕輕笑了起來,盤著腿兒環(huán)視這個地牢:“你看,你吸光了他的修為,晉升到了神尊八層,那個廢人你卻不殺,只關(guān)著,什么原因?”這笑 容無辜又無害,卻成功讓姬寒眼中的慈愛消失無蹤,化為了森森冷意盯著她。聽她用比他還冷的聲音,一語戳穿了他之前營造的一切假象:“因為你不敢殺,也不能 殺!” 不敢殺! 也不能殺! 這七個字回蕩在空蕩蕩的地牢之內(nèi),卻如同一把利劍鋒銳無匹,一劍斬開了姬寒的假面! 他霍然起身,站在那石床之前滿面森然:“你說什么?” 喬青卻仿佛沒看見一般,跟著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雙臂環(huán)胸,欣賞著姬寒被戳中的痛腳:“你以為自己賺了,吸走了他的神力,卻沒想到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手 段多多,神力里做了手腳,讓你利用完后卻殺不得!至于是什么手腳,估計跟我救老祖是差不多的意思——我把自己的壽數(shù)分給老祖一部分,強行為他逆天改命;九 指呢,卻神不知鬼不覺把你們倆的命連在了一起,他雖沒了神力,可若是死,你必受重創(chuàng)!” 她伸個懶腰,在地牢里踱著步子,唯有腳下啪嗒、 啪嗒的聲音,一下一下帶著韻律響在兩人耳邊:“于是你只能找個地兒把他先關(guān)起來,控制起來,外頭還設(shè)置了神力屏障。想出辦法來,第一時間殺了他,想不出來 呢,也確保他能老老實實呆在這里,不會成為你的掣肘……”步子一頓,滿目諷刺地望向了姬寒:“結(jié)果人修為是沒了,該跑還是能跑,什么地牢什么神力屏障,他 跑的連影子你都找不著。你慌了,急了,傻眼了,知道他沒你想的那么簡單了,知道自己根本是讓人給忽悠著玩兒了……更知道要想知道他到底是誰到底在哪兒,就 只能求助于我了!” 姬寒臉色猙獰:“我找不到他,同樣的,你也找不到!” “老子找他干嘛?” “你不用裝模作樣,當(dāng)年逐風(fēng)冒險隊里你獨獨留下了他,又把他送來姬氏,喬青,你當(dāng)老夫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若你對付的了他,又豈會留下他?怪在老夫自傲,自以為能控制了這個人,可顯然如今我得了教訓(xùn),你卻還不明白——此人,絕不是你或者我獨自可以對付的!” 喬青饒有興致:“所以我們該聯(lián)起手來?” 姬寒臉色不耐,一副榆木疙瘩終于開竅的表情:“現(xiàn)在你該告訴我,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不不,”喬青卻低頭笑了,食指左右輕輕搖擺著:“是你該拿出誠意,先把老子哄高興了?!?/br> “放肆!” “殺氣收起來,這個爺不喜歡?!?/br> 喬青再一次席地坐下,整個人往地牢的墻壁上一靠,發(fā)絲就那么逶迤而下隨意地散落在地上。她沒骨頭一樣靠的歪歪扭扭,半掀著眼皮睇著他,一副混不吝的滾刀rou德行,語氣也是懶洋洋的不急不躁:“那就先來個坦白從寬吧,當(dāng)年裘氏去琴族下聘的倒霉孩子,你干的吧?” 姬寒深深呼吸了一口:“他覬覦雪落,死有余辜?!?/br> “是么,不是人家兩情相悅,你橫插一刀生生壞了一段大好姻緣么?!?/br> “喬青!” “老子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用吼,真的,聲音大沒用?!彼沧?,好奇的不得了:“你干這么不要臉的事兒之前,就沒想過以后有人知道,揭穿了你?老子還以為 你是臉皮厚到不行,根本就不在乎,這才一邊兒殺了人男的,又睡了人女的,還口口聲聲跟人說這是真愛。我靠,你家真愛也太不值錢了!” 姬寒一時無語。 臉上是那等久居高位聽?wèi)T逢迎之人,被人生生戳穿了謊言的狼狽和羞惱。 喬青卻懶得理他什么情緒:“顯然你不愿意坦白,這沒事兒,我說,你聽著。我說錯了的,你可以補充——”她抬起頭,在一片昏暗中直視著姬寒:“第一,你從來沒愛過秦雪落!” “你不懂,我……我愛她?!?/br> “你愛她個屁!你愛她年輕貌美,你愛她純真好騙,你愛她有九天玉作為聘禮,你愛她東洲第一美人的名聲,你愛的是這些,也只有這些。就跟你愛裘紅丹是一樣 的,可憐大夫人跟了你一輩子卻以為你從來沒愛過她??蓱z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跟的是個什么男人,見一個愛一個,只有等那女人死了,你才開始后悔知 道緬懷——秦雪落活著的時候,你幽禁著她,為的只有九天玉;秦雪落死了,你才開始追憶那個女人的美好。裘紅丹活著,你煩她嫉妒心強;待到她死了,又想起了 這千年陪伴結(jié)發(fā)之妻……姬寒啊姬寒,你知道自己這叫什么不?” 這一段話下來,他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的嚇人。 他盯著喬青的目光猶如厲鬼般讓人毛骨悚然,甚至身體的周圍,冒出了一層淡淡的黑氣。這是真正的入魔征兆!喬青嘴角一挑,就這么直視著這如鬼目光,紅唇吐出一個字:“賤!” 不是賤,又是什么? 喬大爺生來就不是個實在人,一張嘴可說舌燦蓮花能把鬼給忽悠活了,可這一刻,除了一個“賤”字,她竟是想不到任何的詞來形容這個男人。喬青歪著腦袋看姬 寒不可抑制地冒出一縷縷黑氣,忽然發(fā)現(xiàn)能讓她語塞到連句好話都不愿意忽悠,這親爹也算是普天之下頭一份兒了:“當(dāng)然了,到底愛是什么,我說了你也不懂,要 想知道,自行參照對比我家男人鳳無絕……” 提起她家男人,頓時眼角眉梢都帶上了一抹笑意,想了想,一搖頭:“算了,別對比,拉低我男人水準(zhǔn)線?!?/br> 某人在這得瑟的不行。 她還不知道,她家有著很高水準(zhǔn)的男人,這會兒正咬牙切齒恨不能把她給吃了! 地牢用來關(guān)押的人是九指,以姬寒的城府和疑心,自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就連喬青都說,若非她緊緊咬著不放,怎么也不會找到那個地方。換了其他人,沒有第一時間跟上兩人腳步的,當(dāng)然是尋不到的。 鳳無絕,就在眾人之中。 “沒有,神識也探不到!” 他臉色黑的不像話,一雙鷹一樣的眸子里迸射著熊熊怒火,奇特的是周身的溫度卻冷的嚇人,周身三米之外人流全跑,誰也不敢跟這個人形冷氣機(jī)走在一塊兒。囚狼苦笑著一個勁兒給沈天衣遞眼色,后者回以溫潤一笑,至于什么眼色?噢,沒看見。 囚狼氣的咬牙,心說這謫仙男,不仗義。 他嘆一口氣走上去:“哥們兒,你別急,她有數(shù)。” “她有個屁的數(shù)!” 鳳無絕咬著后槽牙,氣就不打一處來。多少次了?那家伙孤身涉險的次數(sh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這玩意兒要是有個記錄,她的得摞到天上去!如果之前的一切激動和慌 張,都是姬寒偽裝出來的呢?如果姬寒這是引誘她去一個無人之地呢?如果姬寒一早準(zhǔn)備好了陷阱重重呢?以她和姬寒一交鋒的情況,顯然她根本不是那個人的對 手! 鳳無絕心焦火燎地擺擺手:“繼續(xù)找吧。” 一邊兒正準(zhǔn)備去畫圈圈的囚狼悄悄松了一口氣,就見他一皺眉:“怎么了?” 他閉著眼睛,顯然在以神識在整個浮圖島上感知著。之前這幾乎是所有人都在進(jìn)行的活動,整個浮圖島可說被無數(shù)人的神識地毯式搜索了不下萬次,而這一次,鳳無絕的表情很不對勁。沈天衣也聞言走來,他猛然睜開眼,望向了不遠(yuǎn)處的一個方向:“那邊,好像有姬寒的氣息?!?/br> 那邊,是一處茂密的灌木林。 浮圖島上的植物,沒有任何的綠意,以黃紅兩色為主,植物也多是奇異珍惜的灌木,低低矮矮的一叢一叢,聚集在一起,閃爍著耀眼的異域風(fēng)情。而鳳無絕所指的一處,幾乎是浮圖島的邊緣了,整個被茂密的灌木叢所掩蓋著,從無人跡。 不少人聽見這話,皆是將神識朝著那邊感知過去。 “咦!” “好像真的有姬族長的氣息!” “不對啊,這氣息很弱,不像是姬族長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