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從南鎮(zhèn)撫司衙門出來，回身抬頭看了眼明晃晃的牌匾，無聲笑笑。

    一身行頭都在包袱里裝著，自然沒換上，只是繡春刀擱懷里抱了，如果不是有心之人，倒是不會認(rèn)出他錦衣衛(wèi)的身份。

    “從現(xiàn)在開始，真正看看這大周天下。”

    顧小年心中想道，身后，一名校尉牽了馬過來。

    “大人，您的馬。”

    錦衣衛(wèi)只有小旗官級別以上者才可配飛魚服與繡春刀，而只有總旗官之上者才可自由驅(qū)馬，旁人用馬自然要先到馬房報備。

    當(dāng)然，若是自己花錢買的馬，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此時的這匹馬，就是衙門配給他的。

    “有勞了。”顧小年翻身上去，哪怕臉色平靜，眼中亦有意氣風(fēng)發(fā)之意。

    心中激蕩壓下，他一抻馬韁，縱馬而去。

    身后，那校尉眼中不無艷羨，遙遙看著。

    ……

    馳馬奔過來路，顧小年在街頭茶攤前勒馬。

    “人呢？”他四下看去，不見了柳施施的身影。

    此時午時還未過，再加上地點特殊，并無幾人在。

    顧小年下了馬，走進(jìn)茶攤，看見沏水的漢子，問道“這位大哥，不知方才在這喝茶的女子去了何處？”

    “哦，那姑娘啊，跟人走了?！蹦菨h子隨口說道。

    “跟人走了？”顧小年眉頭一皺，他可不會認(rèn)為柳施施在神都還有什么親戚。

    “跟什么人走了，大哥可否指個方向？”他問道。

    那沏水的漢子有些不耐，“不知道，自己看不住婆娘還來問我。”

    顧小年眼中怒色一閃，一掌便拍碎了旁邊桌子。

    “少俠息怒，”眼前人水也不沏了，手上一慌，倒是碰倒了茶壺。

    他在這六部長街前擺攤，眼力自然是有的，那將方才喝茶女子帶走的明顯是衙門中人，而眼前少年人看起來又瘦弱，且不是從這街里走出來的，雖然騎著馬，但看起來就比不上方才的官差有身份，是以他才不想多管閑事。

    可沒想到，對方直接拍碎了桌子，比起會不會得罪那些拿人官差來說，眼前的小命明顯更重要一些。

    他迎著眼前年輕人冷淡的目光，指了個方向，訕笑道“那邊，那邊?！?/br>
    顧小年冷冷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大人，他們許是官差。”背后傳來一聲略帶猶豫的提醒。

    顧小年腳步一頓，“謝了。”

    他翻身上馬，也正好露出了別再馬鞍一側(cè)的繡春刀。

    茶攤里的漢子看了，脖子頓時一縮，好家伙，繡春刀！這年輕人竟是入了品的錦衣衛(wèi)。

    不過，他看著馬蹄漸遠(yuǎn)的身影，什么時候錦衣衛(wèi)里當(dāng)官兒的這么好說話了？

    ……

    顧小年騎馬剛拐過彎，一側(cè)便趕上來一騎。

    “敢問可是顧小年顧大人？”來人是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此時開口問道。

    顧小年勒馬，“你認(rèn)得我？”

    來人臉上喜意與愧色皆有，他抱拳道“下官馬進(jìn)，此次是下官考慮不周，讓顧大人擔(dān)憂了?！?/br>
    顧小年皺眉看他，對方說道“柳姑娘現(xiàn)正在大理寺，陳大人本是讓下官在此等候顧大人，可方才內(nèi)急，這才差點耽擱，引起誤會?！?/br>
    “陳大人？”顧小年一怔，馬上想到這應(yīng)該是指陳晟了。

    對方說過自己來神都一定要去尋他，自己本打算等一切安排妥當(dāng)了再去，沒想到現(xiàn)在卻是對方先找到了自己。

    這般想著，自然知道對方是好意，而柳施施沒事也讓他放下了心，于是他同樣抱拳回道“那就麻煩兄弟引路了?！?/br>
    “這是自然?！瘪R進(jìn)見顧小年沒追究的意思，頓時松了口氣。

    他雖然與對方初次相見，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人如何能入了自家上官的眼，不過既然是上面吩咐自己做的，那肯定是要做的妥當(dāng)才是。

    若是失了禮數(shù)，影響最大的可是自己。

    馬進(jìn)知道顧小年初來神都，路途不熟，因此在前方騎地并不快。

    而顧小年也借此看著神都風(fēng)光的同時，更方便將路線記下。

    ……

    ‘行看神都陌，光景麗天中?！?/br>
    神都繁盛，遠(yuǎn)不是青河郡城可比的。

    只是行來的一路繁華，便讓顧小年有些感慨。雖然他前世也見慣城市的流光璀璨，但真正置身于充滿人氣的神都，有種時空錯亂之感的同時，也對前世的那些冰冷的鋼筋水泥漸漸模糊。

    此時才是現(xiàn)世。

    顧小年閉了閉眼，輕輕一笑，眼中滿載神都華景，熠熠閃光。

    “古來利與名，俱在洛陽城?！彼站o了馬韁，腿側(cè)繡春刀輕輕碰著膝蓋，“人生一世，不知這大周神都，是否是我風(fēng)云化龍之地。”

    ……

    這是比錦衣衛(wèi)衙門要高大許多且占地明顯更大的駐處，牌樓巍峨，大理寺三字鐫刻其上。

    二人下馬，自有門房將馬領(lǐng)去栓了。

    顧小年抬眼看去，入目盡是如黑色般暗沉的磚瓦木制建筑，只覺一種肅穆的法度感迎面而來，讓他心神微凜。

    “顧大人，請?！瘪R進(jìn)在前方引路，同時已經(jīng)招人前去通報。

    顧小年拎著包袱和刀，大步跟上。

    未至堂前，一陣爽朗笑聲傳來，身穿黑色束身官服的陳晟便走了出來。

    “顧兄弟，一別數(shù)月，別來無恙乎？”他比上次相見時更胖了一些，此時笑起來倒是少了幾分冰冷。

    顧小年同樣露出真摯的笑容，“想不到陳兄也會文縐縐的講話?！?/br>
    “哈哈，在這神都待久了，自然會點兒‘之乎者也’?！?/br>
    陳晟不在意地擺擺手，領(lǐng)著他往堂中走去，“你的柳姑娘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顧小年連忙拉他一把，認(rèn)真道“這話可別亂說，她是家兄之妻，乃是小弟的嫂子?！?/br>
    他倒不是較真的人，但此時身在錦衣衛(wèi)，若是被人拿了短處，就算只是別人的只言片語，也會對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陳晟腳步慢了慢，“顧解元的妻子？為何為兄聽聞他還尚未娶妻？”

    “的確，柳姑娘還未曾過門?！鳖櫺∧暌婈愱烧Ａ苏Ｑ?，接著又道“但方才的玩笑話可不要再說了?！?/br>
    “嘿，你也知是玩笑話，別當(dāng)真啦?！标愱衫M(jìn)門之前，低聲說了句，“首輔嚴(yán)大人已經(jīng)將掌上明珠許給了你兄顧昀，只等來年顧解元高中，便會完婚?！?/br>
    顧小年跟著他進(jìn)去，眉頭卻是皺著，這算是個什么事兒？

    家里有未婚妻等著，自己在外面竟然要跟當(dāng)朝首輔的女兒成婚了，而且還有無名老丐那般的高手暗中保護(hù)，自身又是解元，看樣子進(jìn)士也是囊中之物，這是什么命？

    顧小年搖搖頭，看到了眼含喜色同樣看過來的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