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輕笑，“因為我覺得大人既不是督主的人，也不是袁城余黨?！?/br>
    “哦？”劉嵩臉色也舒緩開來，不復從前般陰沉。

    “若以大人表現(xiàn)來看，不論是上述那類人，都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鳖櫺∧昕人詭茁?，然后說道。

    劉嵩黝黑的臉上很是不好看，這意思就差明說自己蠢了。

    顧小年擺擺手，“大人別多想，仕途之中，能明哲保身已經是很不容易了?！?/br>
    “冒昧一句，顧總旗之前在何處高就？”劉嵩問道。

    “偏居一隅，地方捕快?！鳖櫺∧暾f道。

    劉嵩點點頭，臉上頗多感慨之色。

    顧小年沒有細究，只是說道“話既已說到這，大人應該知道卑職要如何做了?！?/br>
    “邱忌是首輔一系，雖然不是什么核心人物，但其父生前與順平王有恩，你若動他，朝中老臣怕是要借此向魏千歲發(fā)難了。”劉嵩淡淡開口，語氣坦蕩，不偏不倚。

    顧小年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著院中漸漸沉下來的天色，說道“他若不死，必然會來殺我，換做是大人，您會怎么做？”

    劉嵩搖搖頭，“你雖然以詔獄將邱忌拖延一時，但現(xiàn)在其子身亡消息怕是已經透了出去，他不敢來衙門拿你，但你不可能一直待在這。明日早朝，他肯定也會在朝堂提出此事。”

    顧小年明白他說的意思，現(xiàn)在說不準在南鎮(zhèn)撫司的外面便有邱忌的殺手在等著自己，只要殺了自己然后遁走，就算錦衣衛(wèi)他們懷疑是邱忌買兇，但也沒有證據抓人。

    即便拿了人，也定不了罪，就算是抓進詔獄拷打一番也無濟于事，因為他們不能殺了對方。

    錦衣衛(wèi)囂張跋扈不假，可也要分對誰。

    除非魏佲軒親自出面，不然的話，為了顧小年一個區(qū)區(qū)總旗，就算他是監(jiān)察司的人，也不會為了他而得罪首輔一系的人。

    這是官場，也是現(xiàn)實。

    顧小年不在意地笑笑，“沒什么，邱忌上不了早朝。”

    劉嵩瞪了瞪眼，“難道你打算…”

    顧小年動了動左臂，一陣劇痛，他咬了咬牙，臉色蒼白，說出的話卻是斬釘截鐵，“我挨這一下，可不是白挨的。”

    “方才在場的那些百戶大人現(xiàn)在應該也在擔心吧，卑職記得還見到了兩位千戶？”他輕聲說道。

    劉嵩咽了口唾沫，覺得手腳有些發(fā)涼，“我告訴你，你可別亂來?！?/br>
    顧小年偏頭看著他，聲音很輕，好似幽風，“不是我亂來，是看他們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自己的命和可能會得罪首輔大人，他們二選一?！?/br>
    “你要知道，魏千歲會不會為你出頭還不一定呢?！眲⑨哉Z氣有些生硬，帶著試探地說道“聽我一句勸，莫要搞事?！?/br>
    顧小年不屑笑笑，“此舉打的是不是督主的臉還兩說，大人莫要忘了，卑職今日在外城西坊，可是救了人?！?/br>
    劉嵩一愣，隨后心中一陣發(fā)寒。

    他看著眼前這張清秀年輕的面龐，對方笑起來人畜無害，就像是那些畫舫女子最喜歡的樣子。但他想要撕開對方的偽裝，看看在這具皮囊下，究竟隱藏著什么。

    顧小年救了平陽公主，而平陽公主最得當今陛下寵愛，她的身旁，永遠站著一個人。

    魏央，魏佲軒。

    劉嵩明白了，對方已經算計好了一切，甚至是在沿著事件的發(fā)展每每突發(fā)其意。

    他搖了搖頭，“天下果真有俊杰無數(shù)，魏千歲能籠絡到顧總旗這般人才，真是…”

    顧小年緩緩朝院外走去，他走的很慢，一腳深一腳淺的，但很穩(wěn)。

    ……

    他心中喜憂參半，卻是只能自己獨享。

    喜的是經過方才的刻意受傷，終于得到了自己心中的驗證。

    自己體內的內力當貫通奇經八脈之時，果然可以吸收其他人的內力，或者可以說，是‘登仙劍章’的‘氣’可以吸收別人的內力。

    方才在邱梓越一拳打來的時候，顧小年也是臨時起意，既想著趁此算計一番南鎮(zhèn)撫司的錦衣衛(wèi)，又想著借此來試驗一下自己的猜想。

    左右不過都是受傷，只要自己內力調節(jié)得當，硬挨上那么一拳也算不得是什么重創(chuàng)，最多就是半邊身子暫時失去力氣罷了。

    在邱梓越的拳頭落在他身上時，顧小年心神守一，默默在腦海中觀想‘登仙劍章’，煞氣得以催動，內力流通周身，在那短短的剎那，從邱梓越的身上確實有數(shù)道精純的內力進入了自己的體內。

    沒有任何沖突，兩股內力在奇經八脈中迅速相融，同樣轉化為自身煞氣。

    顧小年那時頓有明悟，那數(shù)道精純的內力，或者可以稱之為‘能量’。摒除了其中的雜質糟粕，只剩下了可以被吸收的能量。

    他心中欣喜正是因為此，這讓他看到了另一條變強的道路，若是自己尋得易筋鍛骨的法門或是靈丹妙藥，根骨改變，經脈開辟更強，那么，自己便無需耗費數(shù)年數(shù)十年的苦修來積累內力。

    就像是同一個水桶，在原先用瓢舀的基礎上，另外還用另一個水桶往里倒，這樣填滿自身水桶的速度自然是比一瓢一瓢的舀要快的多。

    并且還不是從別處的水洼里隨便取來的，而是同一方井水，這樣也就避免了渾濁或是其中摻雜雜質。

    這是條捷徑，更是一條坦途。因為那是純粹的能量，與自身并不沖突。

    而他心中的擔憂，卻是因為邱梓越身死時所提到的‘他們’。

    此人并不像表面上表現(xiàn)出來只是個紈绔，反而很有腦子。顧小年想到劉嵩所說邱忌是首輔一系之人，其背后關系駁雜，那邱梓越身為其子，在神都之中必然也有關系。

    不說一定便是首輔一系的后輩，那也肯定差不到哪去。

    如他所說的，那些人同樣會對柳施施下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顧小年輕語一聲，走進自己班房。

    “大人?！倍篷Y方健兩人快步走了過來。

    “召集兄弟們，整裝出發(fā)?！鳖櫺∧暾f道。

    “現(xiàn)在？”方健看了眼天色，冬日白天短，此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現(xiàn)在?！鳖櫺∧昕催^去，淡淡道。

    “是?！倍篷Y拉了方健一把，兩人快步走出。

    顧小年看著班房里那被撞穿的屋頂，低咳幾聲，轉身離開。

    南鎮(zhèn)撫司此時已經動了起來，紛雜而輕緩的腳步聲和馬蹄聲混在一起，有種異樣的聽覺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