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洛水云江的碼頭上，傅如依一身白衣，朝著漸遠(yuǎn)的大船緩緩揮手。

    此時(shí)北風(fēng)將至，一片枯葉打著旋兒地經(jīng)過。

    一旁，小晴不由開口，“小姐，他真能成功嗎？”

    “當(dāng)然?！备等缫啦患偎妓?，透著自信，“這小子可是他想要護(hù)好的人，我怎能對他沒有信心?！?/br>
    小晴鼓了鼓嘴，有些擔(dān)心，卻沒說什么。

    “好了，回吧。”

    傅如依轉(zhuǎn)身，上馬，“他交代的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剩下的，就看他們兄弟倆的了。”

    “小姐，您就沒有一點(diǎn)兒擔(dān)心嗎？”小晴連忙上馬，問道。

    “擔(dān)心又有什么用？”傅如依的臉上竟有些羞惱，“那家伙決定的事情，你幾時(shí)見本小姐能左右了？”

    “我真是上輩子欠他的，一生跑腿。”

    帶著淡淡笑意和羞惱的話已經(jīng)漸遠(yuǎn)，唯有小晴那忍不住的低笑飄散在風(fēng)里。

    在這個(gè)臘月的清晨，顧小年啟程離京。

    至于神都其后風(fēng)云，自有人來掀動(dòng)合下，再與他無關(guān)。

    ……

    船上，顧小年長身而立，靜默不語。

    此次離開神都乃是孤身一人，至于顏岑自然是留在了北鎮(zhèn)撫司，不過他曾托了陳晟提點(diǎn)留意。

    這其實(shí)與先前所想的有些不同，沒想到是真要離京遠(yuǎn)赴北涼，倒是讓顏岑老大不樂意。不過對方知曉分寸，自然不會(huì)阻撓。

    顧小年追求的是武道，是自由，這一點(diǎn)與之相處多時(shí)的顏岑當(dāng)然是能感受到。

    那種不甘受困樊籠，向往彼岸天地的心氣，很清晰。

    如今，顧小年遙遙看著岸上遠(yuǎn)去的兩匹棗紅馬，臉上浮現(xiàn)幾分笑意。

    他開心于顧昀身邊有體貼人照料關(guān)心，而對于對方的幫助更是感念心頭。

    他是不理解其中有什么內(nèi)情，能讓顧昀去寒淵秘境，而且還是所謂的替自己去死。

    因此，顧小年這番前去便是想要問個(gè)明白，這也是他會(huì)信了傅如依的原因。

    從那日皇宮夜里相見，顧小年對顧昀便多了一份復(fù)雜，變得有些看不透了。

    不再是像在那個(gè)路邊攤上初見的那次似的，兄弟情深，覺得一下很了解這位兄長。

    每個(gè)人心中都有秘密。

    遠(yuǎn)處的天刮來了風(fēng)，云層飄遠(yuǎn)，凜冽的寒風(fēng)一下吹了過來。

    大船并未因此而晃動(dòng)，只有江里的水起了波浪。

    這艘船是商船，過神都所在的位于不屬九州的中州地界，而后過北云州，沿洛水云江一路往西北而上，最后在北涼州的擎蒼雪山靠岸。

    洛水云江的源頭就在天山之上，此處大江，便是一條直流通道。

    只不過顧小年是占了傅如依安排的大船的緣故，否則，等閑人自然是不能一路暢通無阻過去的。

    江上風(fēng)大，顧小年緊了緊衣袍，看著船上三三兩兩的人也都進(jìn)了船樓，他便也朝自己下榻的地方而去。

    此后或許要在路途上耽擱將近半月，這段時(shí)間，怕是要他一直憋在船上修行了。

    ……

    而在顧小年登船之后，相反方向的遙遠(yuǎn)地方。

    東南江州四時(shí)多雨，陰雨連綿，梅雨甚至是冬雨，這里都絲毫不缺。

    但也只是連綿成線而已，極少會(huì)有洪澇生成。

    而東南江州因?yàn)槎嘤?，是以江河湖泊眾多，從北面的太淵州流入海的驚瀾江，在江州這邊只能算是中等的河域。

    大周第二大江，九龍曲江，便將這東南江州割成了幾塊。是以才有江南、江左之別稱。

    江左地界，此時(shí)正是一場冬雨。

    青石板路上兩道身影撐傘走過，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前者那人步履從容，后面那人似是多有不安，撐傘的手都在輕顫。

    路面被水淋過好似墨玉，從路旁被雨打落花葉飄下。

    油紙傘上滑落雨簾，長街兩旁在雨中晦暗而朦朧，路上除此再無行人。

    雨打在瓦楞上，迸濺著，從舊瓦的溜槽里成珠淌下。

    沉沉的鐘聲從遠(yuǎn)處傳來，街上那人依舊在走著。

    “他已登船?！?/br>
    聲音自袖中傳來，走在前邊的傘下那人薄唇輕抿，似是在笑。

    他抬袖，袖口里縫了個(gè)小巧精致的海螺。

    雨聲纏綿，偏不令人心煩，倒是帶了幾分勾人。

    顧昀目光微奇，看著那海螺，“奇門之法當(dāng)真神奇，倒是沒想到洞玄子前輩還有這等物件兒傳下?！?/br>
    “那你可要活著回來，別給道爺搞丟了這寶貝。”

    林欣塵的話依舊那么閑散混不在意，只不過其中的擔(dān)心是掩不住的。

    顧昀笑笑，抬眼看向雨幕之中，腳步不停。

    “行了，這等萬里傳音頗廢心神，螺中先天一炁若是沒了，等遇上什么絕境，我可不知該求誰幫忙了。”

    他將袖口掩下，仍能聽到那人模糊而遠(yuǎn)的聲音，“呸呸呸，說得什么混賬話”

    “謝謝?！?/br>
    顧昀低語一聲，倒是不知在跟誰說。

    他終于踏過這條長街，原來這小鎮(zhèn)所背靠的地方竟是一座不高卻極占方圓的大山。

    “是這了？”顧昀問了句。

    身后一路跟隨默不作聲的那人終于開口，“是，是的。”

    此時(shí)雨有些小了，這人將傘收起，露出了傘下的身影。

    臉色青白，透著明顯的不健康，而其身上緊緊裹了件大黑袍，方才撐傘的手收回去時(shí)更是能看到那種枯瘦和青色。

    若是顧小年在此，自然能一眼認(rèn)出，這人便是那曾在北云州鐵家振邦鏢局鬧過一場的魔教中人，先天絕頂?shù)摹黹T關(guān)’沈仇。

    只不過，此時(shí)的沈仇絲毫沒有那日的狂囂，反而安靜非常，就像是被打怕了的惡犬，低眉順目。甚至是在前邊那人即便是看不到的時(shí)候，他的眼中仍是不敢有什么怨恨等意。

    因?yàn)樗缹Ψ降氖侄巍?/br>
    沈仇自己是作惡多端的人，是惡人，因此更害怕能磨惡人的手段。

    恰好，眼前的這人就有。

    “何時(shí)？”顧昀淡淡道。

    沈仇一愣，但也只是片刻時(shí)間，他連忙道“許是這場冬雨過后便可。”

    顧昀聽了，沒說話，他抬頭看天，傘下依稀展露出干凈俊朗的面容。

    他劍眉微挑，仿佛是有幾分不耐，喃喃道“竟是還要幾日之久。”

    沈仇唯恐這人不高興，連聲道“咱們可以先進(jìn)山，占據(jù)先機(jī)?！?/br>
    顧昀沒有出聲，等了良久才抬腳朝前走，“傘別丟了，待會(huì)兒雨大?！?/br>
    沈仇縮了縮脖子，連忙撐起了傘跟上。

    他實(shí)在是怕極了對方，因此哪怕是隨口的一句吩咐，他也要照做，而且還要反復(fù)想自己做的合不合對方心意。

    顧昀沒理他，或者說根本不在意。

    他看著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大青山，這是與北方完全不同的冬景。

    不同，便意味著陌生。

    陌生，就會(huì)有危險(x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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