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安靜坐著，看著顏岑將餃子上桌。

    拌好的蒜和醋，還有一碗餃子湯，顏岑就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面，旁邊便是一盞油燈。

    她撐著下巴，明亮的雙眼一眨一眨，含著柔和的笑意。

    顧小年拿起筷子，看著她，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動筷。

    “大人吃啊。”顏岑輕聲說著，有些甜膩。

    顧小年問道“我離開這段日子，你武功練得怎么樣了？”

    顏岑臉色一僵。

    “我怎么沒在你身上察覺到氣感？”顧小年微微挑眉，“咱倆年紀(jì)相差仿佛，我在你練武這般時日上，已經(jīng)入了先天?！?/br>
    顏岑眉眼耷拉下來，噘著嘴。

    顧小年看著，這才餃子蘸了醋，吃了一口，味道不錯。

    一燈如豆，時光便在此間搖晃。

    等顏岑收拾了碗筷，一壺黃酒還未溫好，院外便傳來敲門聲。

    顧小年眉頭一皺。

    顏岑過去開了門，小跑進來的那個人穿著得體的錦衣華服，滿頭大汗。

    他是鄧三，只不過與上次相見胖了很多，能看出明顯的發(fā)福，穿著一身錦衣也有些不搭。

    顧小年暗自翻了個白眼，自己直接來了北鎮(zhèn)撫司就是不想被人叨擾，以關(guān)青在西坊的勢力，手底下的市井潑皮在他進神都的時候應(yīng)該就看到了。

    “大人。”鄧三摘了獸皮帽子，搓著手走到了桌子邊上。

    顧小年坐在椅上，抬眼看他，“這么晚了不在家待著出來亂竄什么？”

    北鎮(zhèn)撫司今晚值守松懈，他又給了鄧三腰牌，過來自然不難。

    鄧三先是小心看了眼椅上那人的臉色，而后瞥了眼一旁泡茶的顏岑，后者沖他輕輕點頭。

    然后，鄧三這才有些嬉皮笑臉。

    顧小年當(dāng)然看見了兩人的小動作，也明白鄧三找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有事。

    要不然，這個時候神都各個賭坊，花街柳巷可都是最熱鬧的時候，沒理由這家伙來給自己拜年串門。

    “有話快說，剛下船，累了。”

    鄧三一聽，連忙在他面前坐下，說道“大人救命啊?！?/br>
    顧小年本來半躺在椅子上，聽了這話不由翻了翻眼皮，“你是又去賭了，被賭坊的打手盯上了？”

    “咳咳，那是以前?！编嚾樕弦埠苁遣缓靡馑?，但眼里的擔(dān)憂是瞞不了人的。

    “不是小人的事，是關(guān)青，關(guān)青出事了。”

    “關(guān)青？”顧小年皺了皺眉，“他能出什么事？”

    在他離京之前，關(guān)青身上就已經(jīng)有種比較彪悍的氣質(zhì)了，那是像社團頭目經(jīng)過了拼殺的歲月，穿上西裝后的人模狗樣兒，是一種沉淀。

    當(dāng)然，這已經(jīng)足夠唬人了，也確實是有些本事。

    本來嘛，關(guān)青當(dāng)了堂主，在自己面前都有那股快壓抑不住的囂張勁兒，這才多久，怎么會出事？

    鄧三笑得有些難看，“大人還記得，他曾托小的往錦衣衛(wèi)里安排了倆人的事兒嗎？”

    顧小年點頭，這事還是自己同意了的。

    “那倆人一個去了監(jiān)察司，另一個在這北鎮(zhèn)撫司里頭。上幾天，安排進北鎮(zhèn)撫司里的那伙計查案的時候沒忍住，順了一塊玉，結(jié)果讓領(lǐng)他的小旗發(fā)現(xiàn)了?！?/br>
    鄧三話語一頓，先是看了看眼前那人的臉色，然后接著說道“那小旗把他羞辱了一頓，將那玉自己昧下了。本來這事兒沒宣揚出去，也沒第三個人知道，但那伙計是跟關(guān)青的，您想啊，他們這些混江湖堂口的，手都黑著呢。然后，這伙計就偷摸喊了以前在關(guān)青手底下相熟的人，晚上的時候在人家門口把那小旗給殺了?！?/br>
    聽到這，顧小年稍稍坐直了身子，“把人，殺了？”

    鄧三看著眼前這人只是這么隨意的一動，就有種撲面而來的壓力，頓時嘴上有些僵硬，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了。

    顧小年呼了口氣，覺得這些人膽子真是大了。

    方顯曾經(jīng)說過，殺人只分第一次和無數(shù)次。經(jīng)過了第一次的不適之后，往后的每一次反而都會給他帶來異樣的感觸，這是會上癮的。

    而關(guān)青就曾奉了自己的命，讓人去伏殺了一隊的錦衣衛(wèi)。

    這些殺人的是江湖人，他們大多時會懂得好漢不吃眼前虧而隱忍，可也會因地位的變化而產(chǎn)生心理上的微妙。

    就像這次，一塊玉或許貴重，但恐怕讓那人起殺心的原因，應(yīng)當(dāng)是那小旗官的一番折辱。

    草莽草莽，就在個莽上。

    ……

    鄧三咽了咽唾沫，然后道“董休把人殺了后，本來尸體什么的都處理的不錯，但壞就壞在那小旗的婆娘剛好回家，在巷子里跟一個同去殺人的伙計打了照面。”

    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還有些憤恨。

    “本來一刀結(jié)果的事，那人卻起了色心，壞了那婆娘的身子。您也知道，關(guān)青之前為了上位，籠絡(luò)了不少良莠不齊的閑漢。那人本就是個無賴潑皮，最后竟是沒滅口，反而威脅人家從了自己。”

    鄧三笑了笑，“那婆娘假意應(yīng)下，等他們走遠了，立馬就轉(zhuǎn)頭去了衙門報案，董休幾人還沒回西坊，就被捕快拿了?！?/br>
    顧小年忽地抬了抬手，鄧三一愣，便住了口，只是下意識有些疑惑。

    “話先到這，”他聽對面那人開口，“事兒到這，你怎么看？”

    “我？”鄧三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明白。

    那邊，顏岑將茶壺端過來，給他倒了杯茶。

    “大人是問你，這件事你是什么立場?！彼⌒牡乜戳搜勰侨说哪樕?，然后道“或者說，你覺得這些人該不該死?！?/br>
    鄧三心頭一跳，竟是坐也不坐，火燒屁股似的站了起來，“該死，該殺！”

    他說的義憤填膺，拍著胸膛道“這也是沒讓小的碰見，碰見了非親手宰了那狗賊不可！”

    顧小年看他半晌，這才擺了擺手，“坐下說?！?/br>
    “哎，”鄧三應(yīng)了，先是將桌上溫著的黃酒端了，給對面那人倒了一杯，這才說道“董休幾人身上還有血跡，證據(jù)確鑿，直接被抓著下了大獄。

    殺錦衣衛(wèi)可是大事，六扇門的人過來審訊，有人挨不住，把關(guān)青給說了出來?！?/br>
    “這跟關(guān)青有什么關(guān)系？”顧小年皺眉。

    “大人別忘了，董休的身份也是錦衣衛(wèi)啊。”鄧三苦笑道“一番審訊下來，董休便將關(guān)青給他買進北鎮(zhèn)撫司的事情說出來了?！?/br>
    顧小年眼神冷了冷，“然后呢？”

    “然后關(guān)青也被六扇門的人拿了，這案子雖然簡單明朗，不是他主使的，但畢竟關(guān)青是董休他們的頭兒，又涉及行賄買官，這可是重罪?！?/br>
    鄧三訕訕一笑，“小的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等到您回來，這就馬上過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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