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有些痛苦地低咳，而每次咳嗽都會(huì)帶出血來。

    魏央一直在亭中看著，他看到了對方眼底隱藏很深的怨恨，這一下，他更為放心了。

    “你回去吧。”魏央淡淡道。

    顧小年從地上緩緩爬起來，什么也沒問，也沒說，只是躬身一禮，就要走。

    “等一下?！蔽貉牒龅亻_口。

    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亭子的邊上，雙眼微瞇，說道“你就不問為什么？”

    “許是小的做了哪件事讓千歲大人不開心了，才施以懲戒。”

    “哦？”魏央冷笑一聲，“那你恨不恨本督？”

    顧小年沉默，說道“小的不敢?！?/br>
    “不敢？有意思?！蔽貉胝f道“是‘不敢’而不是‘不會(huì)’，你現(xiàn)在心中一定是在腹誹?！?/br>
    顧小年沒出聲，只是擦了擦嘴角的鮮血。

    魏央看他半晌，這才擺了擺手，“下去吧?！?/br>
    “是?！鳖櫺∧旯硗讼?。

    少了人氣，梅園便又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huì)兒，段曠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他的頭低著，有些拘束恭謹(jǐn)。

    魏央瞥他一眼，然后道“可能是本督多心了。”

    這是他重復(fù)自己多心，潛意識里，已經(jīng)這么認(rèn)定了。

    段曠是魏央心腹，跟在對方身邊多年，自然知道一些隱秘。

    “可從以往搜集的情報(bào)來看，的確是很像。這一點(diǎn)，風(fēng)滿樓那邊也是給予同樣的答復(fù)?！?/br>
    “但這畢竟只是分析和判斷，并非實(shí)情?！蔽貉氲溃Z氣透著失望。

    此時(shí)，段曠小心看著上首這人一眼，想了想，然后道“會(huì)不會(huì)是那小子身懷秘法，干擾了《分魂手》的施展？”

    魏央臉色陰沉，思慮片刻后，緩緩搖頭，“不會(huì)?！?/br>
    段曠知道，既然對方有了判斷，那他自然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去詔獄問問，這小子早前跟那頭老獅子見過幾次，待了多久，最好是問清楚他們說過什么。”

    “是?！?/br>
    “還有，派人去太淵州?！蔽貉胝f道。

    “去太淵州？”段曠有些疑惑。

    魏央想了想，多少也是有些猶豫。

    畢竟，現(xiàn)在這個(gè)時(shí)候，若是他的人離京，必然會(huì)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說不定還會(huì)遭遇阻撓。

    可他轉(zhuǎn)眼臉上便帶了幾分狠色，正是這個(gè)時(shí)候，他才要做一些事情才對。

    要不然，事到臨頭的話，就晚了。

    “多派人，分幾路去太淵州，將這小子過去十多年去過哪里，說過什么，做過什么，跟誰有關(guān)系等等一切，都給我查清楚?！?/br>
    魏央沉聲說道“著重是他口中所說的‘方叔’，調(diào)查一下這個(gè)人，看看能不能從他嘴里問出什么?！?/br>
    段曠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道“殺不殺？”

    魏央沉默片刻，說道“先不急，事后在他身邊安排人跟著?！?/br>
    段曠一下明白過來，這是為了先別讓那小子知道了跟他們反目。

    “另外，你親自去一趟那幽府閻羅，問清楚那晚地下的詳情。”

    說到這，魏央話語忽地一頓，“算了，拿上本督手令，直接去把跟他交過手的那人帶上來，本督親自問他?！?/br>
    “這，怕是傅承淵那邊會(huì)知道?！?/br>
    “盡管去做，這老狐貍未必不想知道些什么?！?/br>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br>
    看著段曠躬身退下，魏央負(fù)手而立，靜靜看著面前重新泛起波瀾的池水。

    “且看，誰更勝一籌吧。”

    ……

    顧小年捂著胸口，出了梅園，過了甬道，靠在了一處宮墻上。

    這次是內(nèi)傷，重不重他當(dāng)然知曉。

    內(nèi)腑重創(chuàng)，精神更是一陣陣猶如火燎般的刺痛。

    他抬手點(diǎn)了xue，也服了治愈內(nèi)傷的丹藥，此時(shí)靜靜靠在墻上，運(yùn)轉(zhuǎn)真氣。

    四下不乏有看到他的宮中禁衛(wèi)，不過只是看了顧小年所穿的蟒服和掛的腰牌后，連過來詢問的意思也沒有。

    即便這位大人身上很是狼狽，這點(diǎn)從他那臟亂破損的官服上就能看出來。

    顯然，他們是看明白了這個(gè)錦衣衛(wèi)應(yīng)當(dāng)是被上官教訓(xùn)了，他們可沒有興趣過來聊幾句。

    良久后，顧小年咳嗽幾聲，整理了整理褶皺的衣服。

    他的目光很平靜，仿佛剛才的傷勢是自己磕的一樣，根本看不到先前那股隱藏的恨意和痛苦。

    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都騙過。

    顧小年不是騙子，前世今生也極少騙過人，但在生死之間，一切的手段都仿佛是福靈心至，水到渠成地用出來。

    他笑了笑，抬腳朝宮外走去。

    然后，在那條白玉長廊上，看到了朝這邊而來的身影。

    “顧大人，”那人臉色一喜，隨即招了招手。

    “難得進(jìn)宮一次，何必這么著急走呢？”

    來人穿了一身緋紅的官服，面白無須，此時(shí)帶著和善而又爽朗的笑容。

    顧小年已經(jīng)認(rèn)出了這人是誰，聽對方用那尖細(xì)的嗓音說完，他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不著急走，鹿大人難不成是想請本官吃飯？”

    聽著這聲‘鹿大人’，來人臉上竟有幾分激動(dòng)和刻意的矜持。

    畢竟，兩人這也是第二次相見，只不過初見的那一次并不愉快罷了。

    “顧大人說對了，正是要請您去吃個(gè)便飯?！?/br>
    顧小年眉頭微皺。

    眼前這人是鹿淼，他們當(dāng)然不熟。

    可這人背后站著的是那位二皇子，上一次，他們已經(jīng)見過，而且同樣不愉快。

    “本官現(xiàn)在這副狼狽樣子，如何能去叨擾貴人?！鳖櫺∧晷α诵?，“下次吧，告辭?！?/br>
    說著，他便要繞過眼前這人。

    “哎，”鹿淼連忙攔了過來，但許是覺得太唐突，便朝一旁讓了讓。

    因?yàn)樗吹搅四侨丝催^來時(shí)目光的平靜，以及想起了上一次被他扇的那一巴掌。

    下意識地，鹿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顧大人，這是殿下吩咐下來的，還請莫讓下官難做啊?！彼嘈φf道。

    顧小年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

    只有挨了打才會(huì)長記性，原先的這家伙，那種囂張不是裝出來的。

    顧小年想了想，然后點(diǎn)頭，“也好?！?/br>
    ……

    顧小年抬頭看了眼那上書‘浮屠宮’的匾額，忽地頓了頓步子。

    一旁的鹿淼剛走上臺階，見他停下，下意識回頭，“顧大人，怎么了？”

    卻見那人笑了笑，而后目光落下來，“只是想起了上一次來的時(shí)候，這一次倒是沒人攔著了。”

    鹿淼一時(shí)語塞，他有些尷尬地看了眼四下值守的禁衛(wèi)，只能僵硬地笑了笑。

    顧小年搖頭一笑，也跟了上去。

    方才只是心有感觸，隨口一說罷了，他來不是給人難堪的，而是想要看看這位二皇子，找自己要做什么。

    畢竟，他們可還沒熟悉到這樣禮遇吃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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