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指揮使大人(下)
旨意果然很快便到了,雖然只是口諭。 來人是宮里的小黃門,態(tài)度恭敬中帶著得體,宣完口諭便是不吝的贊美云云,旁邊自有太監(jiān)將顧小年上任的一應都準備好了。 束發(fā)的玉冠和嵌玉的烏紗高闕帽,暗紅色的華美蟒龍袍,玉扣金帶,鑲玉燙著金線的官靴,黑綢紅底的披風。 顧小年看的卻是那刻名的金腰牌以及那柄特制的繡春刀。 他上前,從托盤上將刀拿起。 不知名的皮革為鞘,刀身出鞘三寸,顧小年仔細瞧了瞧,屈指一彈,聲音略沉。 “這刀?”他話說半句。 小黃門笑道“這刀是袁城取天外隕鐵熔無數(shù)奇珍所制,實為天下神兵。” “袁城。”顧小年笑笑,將刀放入托盤之中,“想來魏千歲并未用過吧?” 小黃門不知他是何意,猶豫后便也點了點頭。 顧小年不再多說。 刀是好刀,但若稱神兵,那可就太小看葉聽雪手中的那柄素心水寒劍了。 魏央用不用兵刃他不知道,他想知道的是這老小子的乾坤袋如今在誰的手上。 顧小年覺得自己有些失敗,如今繼承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位子,卻沒有繼承魏央的家產(chǎn)。 不說別的,錢財珍寶他喜歡,但最喜歡的還是魏央手中的武功和可能留有的武道筆記。 武者珍惜每一個頓悟的機會,武道宗師更是在意,對于頓悟會比一切都看得重。 魏央武道進展很快,他的功法和自身對武道的領悟都是無價之寶,誰不想要? 但如今看來,朝廷是不會給他的。 大周不吝再有一個魏央,只恐怕不會落在他的身上,因為那位陛下的原因。 噢,應該說是先帝。 顧小年有些走神,不知是何時養(yǎng)成的習慣。 劉崇小心看了眼,拉著略有些不安的小黃門去了別處,面不改色地塞了十兩黃金,只是拍了拍小黃門的臂膀。 “這,這如何使得?”小黃門咽了口唾沫,不住摩挲著手心里的金子。 宮外如今翻了天,宮里同樣忙壞了,無數(shù)太監(jiān)宮女受了災,那些平日里曬太陽的金吾衛(wèi)跟中了風似的,抄了不少人,更是打殺了不少人。 衛(wèi)進忠本是宮里一個尋常的太監(jiān),如今卻是被那位東廠督公上官大人隨手點了來傳信。這種以往只能聽說卻從未見過,更別說還是落在自己手里的好處,他如何經(jīng)歷過? 而且還是足足的十兩金子。 劉崇看著眼前的小黃門,暗暗一笑,面上卻很是和藹。 他不需要說什么,因為他相信對方能懂。 衛(wèi)進忠滿意而感恩戴德地走了,劉崇親自將對方一行人送出大門。 回來的時候,他松了口氣,一抬頭,卻是看到了那在端詳金腰牌的身影。 形容少年人的相貌有一個男女通用的詞,清秀,這是對那個年齡段恰當且形象的描述。顧小年臉上依稀有著這份清秀,但每個人都會因經(jīng)歷而成長,如今他的面容上更多的是冷峻。 此時,他微微低頭,打量著手里的這枚腰牌。 劉崇踏進門檻,看到的是安靜的場面,卻因太過安靜而顯得有些寒意。 他臉色僵了僵。 人身份的改變會在不經(jīng)意間改變著一個人的氣質,以及旁人對你的感官。 顧小年隨口道“人送走了?” “哎?!眲⒊缏槔麘?。 “你跟他認識?” “不,不認識?!?/br> “為什么送金子?”顧小年說道“想不到你這么有錢。” 劉崇連忙擺手,“沒有,只是覺得該走動的,留個門路?!?/br> 顧小年點頭,“你這次送金子,下次若送銀子的話,他心里會不會有不滿?” 劉崇方才卻是沒考慮這么多,他只是覺得這是個喜事,送個大的也有面子,無論是人前還是人后。 此時細想,確實有些欠考慮。 顧小年摸著托盤里疊放地整整齊齊的衣袍,面料摸著很滑,很舒適,他心里想著,光這身行頭就價值不菲了。 當然,這并不是給他平日里穿的,而是上朝時所穿,且直到周馥葬禮結束,都是不能穿的。 這官衣若是破損了便要送進宮里由繡娘縫制,只此一件,除非不能穿了宮里才會給換新的。 今后平日里顧小年所穿的,是朝廷裁造院錦衣衛(wèi)這邊的品級官衣,紋蟒繡服。 劉崇湊過來,道“大人,卑職今日來,還有件事想要稟報?!?/br> “說?!鳖櫺∧暝缈闯鏊\眉鼠眼吞吞吐吐地憋了這么久肯定還有事。 “卑職手下的弟兄,發(fā)現(xiàn)了方醮的尸體?!眲⒊缏曇舻土说?。 顧小年本來還不在意,當聽得這個名字后,握著腰牌的手一緊。 “在哪?”他沒問到底是不是,因為他打算親自去確認一番。 劉崇道“衙門的斂尸房內(nèi)?!?/br> 顧小年抬腳便走。 …… 北鎮(zhèn)撫司斂尸房,顧小年用手絹捂著口鼻,看著那木板上千瘡百孔的尸體,依稀辨出了方醮的樣子。 旁邊是劉崇和衙門里的老仵作,后者此時顫顫道“死者身中暗器乃是蜀中唐門獨有的‘玉凈仙砂’,這是在無數(shù)奇毒中浸泡數(shù)十年的鐵砂之毒,常人觸之即死?!?/br> “說重點?!眲⒊缫娏祟櫺∧昴樕?,頓時呵斥那仵作一句。 仵作連忙道“此乃劇毒,即便是宗師強者的罡氣觸之亦會被腐蝕干凈,此人是正面被這玉凈仙砂擊中。如劉大人所說此人乃是方醮,那么當是不會輕易中此毒?!?/br> 顧小年說道“所以,你認為是熟人偷襲,一擊所殺?” 仵作一愣,而后點頭,“是這樣的?!?/br> 劉崇見顧小年不說話,便擺了擺手,讓仵作退下。 顧小年看著方醮的尸身,對方腐爛的很嚴重,用科學的說法,那就是各種化學分子對rou身進行了分解處理,很慘。 臉上也是,呈現(xiàn)烏黑的干癟,臉頰上穿了一個洞,現(xiàn)在里面還有輕微的嗤嗤聲響。 若放在以前,見到無論是哪一位武道宗師躺在這,顧小年必然驚訝萬分,可現(xiàn)在卻是淡然了許多。 天下第三在自己眼前倉皇敗退,天下第一甚至直接死在了自己面前,這雖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卻也是一份讓人變得堅強的閱歷。 正如見過死蛇模樣的小孩,往往會對路邊經(jīng)過的蛇少了些害怕,更逞論又是一條死蛇。 至于是誰殺的方醮,又是為什么被殺,這一點或許可以通過昨夜之事聯(lián)想一番。畢竟,當初與方醮有關的人,就是傅承淵。 顧小年沒有多想,搖搖頭,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這才將手絹以內(nèi)力碾碎,散開了外放護體的真氣。 劉崇一愣,顯然是想到了什么,臉色不由有些難看,眼里帶著深深的懊惱。 顧小年看他一眼,說道“那仵作不是說這毒不會透過空氣傳播么。” 劉崇笑得有些勉強,“他連先天都不是,誰知道說的準不準?!?/br> 顧小年笑笑。 “他身上沒別的東西?”他忽地問了句。 “東西?”劉崇一愣,而后皺眉,“底下的兄弟把他抬進衛(wèi)所的時候就是這樣,沒看到有什么外物?!?/br> 顧小年點頭,朝班房那邊過去。 “還是你親自去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