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毛巾她前前后后仔細(xì)給四爺搓洗著，這怕是她伺候的極為認(rèn)真的一次，或許是為了她這只小翅膀無意扇動的愧疚，或許因著心中突如其來的那絲憐憫，又或者兩者兼有。

    加了丹藥的空間水到底藥效不一般，才多大會的功夫，剛擦過的臉又有黑垢滲出，張子清換了條濕毛巾，一手輕柔的按在四爺?shù)募缟希皇殖种鴿衩?，臉微微向四爺靠近，沿著四爺?shù)奈骞佥喞淮绱缌Φ啦惠p不重擦拭著。不得不說，張子清也并非一貫的粗枝大葉，她不乏心細(xì)如塵的一面。只要她想，她就能將人伺候的妥帖舒服，細(xì)致周到絕對的面面俱到，絕對讓人滿意至極，哪怕是再刁鉆的人也升不起丁點的挑剔之心。

    等再次將他一張臉擦拭干凈了，張子清瞧著這張比先前那張黑瘦的臉好看了不少的模樣，倒還真有種成就感在內(nèi)。

    等她疲憊的松口氣，略吃力的扶著浴桶邊緣撐起身子，來到他的身后給他松開辮子清洗頭發(fā)，四爺那一直淡淡的安靜垂著的睫毛微微動了下，可是張子清這個時候卻是看不見的。

    可以想象，等張子清給四爺清洗完畢，一個公主抱將四爺從浴桶中抱起的時候，四爺?shù)男睦锸呛畏N的震驚尷尬怒啊。

    98章

    剛開始張子清將柔軟的胳膊穿過他后頸的時候,四爺?shù)暮粑€緊了下,暗道這張子清往日里還在他跟前裝相裝矜持,這會趁爺不省人事了,卻是要摟著爺要干什么呢這是？

    當(dāng)感到張子清的氣息越來越近,似乎慢慢向他俯過身來的時候,四爺心頭滑過果然如此的念頭，陰霾暴躁了很久的心剎那間如開了條小小的裂縫，讓心頭的陰霾之氣散了些許,順著縫隙緩緩流進(jìn)的是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愉悅，一種隱晦的得意之情禁不住就輕微劃過眉梢眼角一閃即逝。

    四爺心道,也不知這個趁虛而入的女人是要親他哪里,是親臉還是親他的嘴？若是讓四爺選，他會更偏向于后者，不過隨即又想到這么多天，他的嘴里幾乎不間斷的被灌進(jìn)那些又苦又臭的藥汁，兼之這些日子來那些個奴才伺候的又不周，想必一開口就是藥味沖天吧？自尊心極強(qiáng)的男人是絕不容許自個在他人面前墮了威嚴(yán)和面子的，尤其還是在自個女人的面前，大男人的尊嚴(yán)尤其不能有損。于是四爺下意識的抿唇，暗道，就先委屈她讓她親臉吧，等爺身子爽利了，別說親嘴，親哪里爺都給她親。

    正當(dāng)四爺考慮著要不要等會睜開眼捉她個現(xiàn)行時，忽的察覺浴桶中的水面一蕩嘩啦一響，明顯是她的手探下了水面，四爺怔了下，莫非是要跟他來個鴛鴦??？等到水下那只手慢慢摸向了他光裸的雙腿，四爺?shù)纳裆陀行┰幃惲?，心里難免就想著，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那床弟之事，怎的就饑渴如此，又要親又要摸的……

    所以，當(dāng)張子清抄過他的腿彎，雙臂用力一個打橫將他從水里嘩啦下抱起來時，四爺所受的打擊可想而知。前一刻還做著旖旎的夢，下一刻張子清一個重磅出擊就將這夢擊碎的連渣滓都不剩?？赡鼙淮驌舻暮芰?，四爺好久都沒回過神，被那他所認(rèn)為的那柔軟的胳膊圈著脖子，強(qiáng)制性按在她懷里被她抱著走的時候，都尚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就這么被她一路抱著走向前方的寢床。

    好一會，四爺才稍微回了神，猶如抱孩子般被人抱在懷里的四爺不禁要惱羞成怒了，剛自作多情了不說，還正虛弱的，沒面子的，甚至連里子都沒有的被自個的女人給抱著走，這是他從記事起，絕對是遇到過的最為令他尷尬，令他難堪，令他怒發(fā)沖冠的事！想起這女人向來喜歡以虛弱自居，卻誰又能想到抱著他就跟抱個小玩意似的，連氣都不帶喘的，堪比清朝的樊梨花！力氣一大把不是，爺記下了。

    愛記仇的四爺毫不猶豫的就將這筆賬記在了他自個心里的那本恩仇錄里面，因著實在不想睜開眼面對這尷尬一刻，索性就閉了眼催眠自個就全當(dāng)自個尚在昏著。等挨到了寢床邊終于得以被放下來時，四爺暗下松了口氣，這樣的經(jīng)歷他絕不想再試第二次。

    床單被褥全都被換成嶄新的了，帶著淡淡青草的氣味，聞起來讓人感到格外的舒服。讓蘇培盛找了件簡單點的睡衣，待張子清給四爺擦干凈身上殘留的水珠后，就翻動著他的身體給他換了上。

    四爺先前的臉是泛著青黑的，在空間水的作用下，如今青黑之色已去，呈現(xiàn)蠟黃之態(tài)，雖然依舊是削瘦蠟黃的病態(tài)模樣，可看在蘇培盛眼里，這種轉(zhuǎn)變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他毫不懷疑，照這般好勢頭下去，不出幾日他們爺一定會病體康復(fù)。

    蘇培盛激動之余終于得以稍微松口氣，自打爺生病，他的心就一直提著，看著那般孤傲堅強(qiáng)的爺?shù)沽讼氯?，身體一日復(fù)一日的被病痛拖垮，他就難受的揪心扒肝啊。剛回來的時候見爺?shù)那樾嗡@會還在腦中清晰的回放著，當(dāng)時他心都涼了大半截，雖不想承認(rèn)可他家爺?shù)那樾螖[在那占著，明顯的大不好了，可誰知才多大會的功夫，爺?shù)臍馍痛蠛?，雖還在昏迷著，可整個人瞧著比前頭卻是明顯精神了許多。不由一陣暗嘆，要說整個府上哪個最洞悉爺?shù)男乃?，舍他蘇培盛其誰？枉他家爺死鴨子嘴硬的從不承認(rèn)對那張佳主子有心，可若是沒心，他家爺能在沒見到張佳主子過來侍疾時露出那淡淡失望的神色，甚至還郁卒的翌日就吐了血？若是沒心，能在張佳主子才到來這會的功夫里，吃了神藥似的氣色如此大好？病由心生喲，說的就是他家爺。

    可惜他家爺聽不到他的內(nèi)心獨白，不然能吐得他滿臉血。

    這會功夫，那些奴才們倒掉了浴桶內(nèi)的臟水，重新?lián)Q了桶干凈的熱水，蘇培盛退下后，張子清就放下了頭發(fā)，寬衣解帶準(zhǔn)備好好洗洗這一路的風(fēng)塵仆仆。因為怕四爺?shù)炔患八齺砭蛼斓袅?，所以一路上連吃飯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又何談清潔洗漱？每日擠出時間來用細(xì)鹽擦擦牙那已經(jīng)算奢侈的了，沐浴甚至是洗臉根本就是想都別想。所以幾日下來，她渾身黏膩的特別難受，趕路的時候因著心頭裝著事倒也沒覺得怎樣，如今大事一了，立馬就覺得不舒服起來，加之天熱，她簡直都能聞到餿了的味道，恨不得跳進(jìn)水里能用刷子刷上個三天三夜。

    張子清對沐浴的渴望特別強(qiáng)烈，也因著那四爺還昏迷著，她也沒覺得要避諱怎樣，因而也就沒在寢床和浴桶中間豎屏風(fēng)，寬衣解帶完畢后，赤著身子就跨進(jìn)了浴桶。而浴桶的方向直接與寢床相對。

    她卻不知，寢床上躺著的男人目睹了美人沐浴的全過程。

    等張子清一身清爽的從浴桶中出來，床上的男人這時剛巧合了眼，一如既往的昏迷著。

    打了個呵欠，張子清朝著寢床走去，眼皮開始打架，整個人有些犯困。整個寢宮倒是有個小榻，不過張子清打眼一瞧，感覺面積太小，怕睡起來會不舒服。況且這榻是給守夜的奴才睡的，要是將來四爺?shù)弥潘^的榻，怕又是一場是非。

    目光掃過那偌大的寢床，張子清暗道，也罷，還是睡床上舒服，這么大的床睡三五個人都夠了，只睡兩個人還是很寬敞的。

    被張子清抬著腦袋使勁往床里邊移動時，四爺還怒發(fā)沖冠的想著，這個女人又要鬧什么幺蛾子！等接著被她抬了雙腳往同方向抬去，而他的身體弓成一個奇怪的蝦狀時，四爺嚴(yán)重懷疑這個女人在故意折騰他。等最后她抬著他的腰挪過去，而她自個也隨之上了床，扯了他的被子一塊蓋著時，結(jié)合著剛才她困頓的呵欠聲，他終于明白了。

    可能是因著生病，因著這隨時可能會剝奪他生命的疾病，因著生病時只能虛弱的躺在床上廢物一般只能接受他人的給予，四爺?shù)那榫w一直都處于暴躁易怒大起大落卻又敏感中隱含著絲脆弱之中，聽著身旁女人幾乎一觸即枕頭就發(fā)出的均勻的呼吸聲，不知怎的，前一刻還暴躁的恨不得跳起來痛揍她一頓，這一刻心里陡然就酸了，別說暴躁了，連丁點的小躁都灰飛煙滅的徹底干凈。

    這一刻，四爺又在想什么呢？

    其實他想的很多，他想他從懂男女之事起，多少年來，爬他床和想爬他床的女人不計其數(shù)，或許他會有性致，卻從不會又其他多余的感覺?？扇缃袼粓鰫杭矌缀跬系雇峡澹瑤缀跛械娜硕己薏坏媚軐λ吮苋岬臅r候，這個女人卻毫無顧忌的爬上了他的床，不是為了勾/引他，不是為了從他這里得到什么好處，只是單純的累了，想要找個安全舒適的地方歇息。而他的身側(cè)，于她而言，卻是她所認(rèn)定的那安全，舒適的所在，哪怕他身染惡疾，哪怕他的惡疾會令人致命，哪怕這惡疾會傳染，哪怕她因此而喪命。想起從他生命起就伺候他的那些奴才，每每伺候他時臉上的面巾都是圍的三四層的，卻還是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視他如洪水猛獸。就算是他的那些女人，伺候他時面巾也是戴的厚厚的，惟獨只有她，自始至終展露著一張臉和他相對，和他親近，毫無避諱，毫無嫌棄，毫無懼怕。

    能讓一個女人冒著生命危險毫無保留的對待一個男人，究其原因，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四爺覺得他已經(jīng)真相了，所以心里的某根郁結(jié)的管道一疏通，立馬一股暖流流淌在四肢百骸，通體舒暢，連心情似乎都明亮了許多。

    側(cè)過臉定定的看著那張毫無戒備安睡的臉兒，四爺慢慢伸出手輕罩在那臉頰上，聲音輕柔卻無比堅定的吐出六個字：“生同寢，死共xue?！?/br>
    又定定看了她一會，似決定了什么，四爺將手探向床頭，從床頭的夾板縫隙中抽/出一物，赫然就是那弘暉讓蘇培盛帶給他的平安符。

    一看到這物，四爺?shù)难壑袇s是還忍不住的波濤洶涌，雖然情緒已經(jīng)不似前幾次那般暴怒如狂，心頭的怒意還是忍不住翻滾。

    冷峻的目光掃了眼熟睡的臉龐，四爺深吸口氣，生生扼制住了叫醒她找她算賬的念頭。想起她一路的風(fēng)塵仆仆，想起她自進(jìn)了這寢殿待他的種種，四爺就努力的勸慰自個，她的心思已然全都在他這，就不可能和老大有什么茍且。說不定，是哪個拈酸吃醋的構(gòu)陷，說不定，是老大他……一廂情愿！后面四個字，就是想，四爺那也是咬牙切齒的想，畢竟哪個男人愿意自個的女人被別的男人覬覦？單方面也不成！

    抽開平安符里的紙箋，看著上面老大那龍飛鳳舞的字四爺就怒的眼睛發(fā)紅，好哇，挖墻角都挖到他家來了，還私相授受呢！還在背面用米汁寫字，當(dāng)他人板了些就什么都不懂嗎？可惡至極！怪不得，怪不得當(dāng)初老大和她在草原同時遇險的時候，他就覺得當(dāng)時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如今想來可不是怪異，那時老大看他的眼神可不是帶著些不是滋味？

    四爺怒，也不知這二人究竟是何時有了交集。

    就算是老大自作多情，可這女人何以要瞞著他？還有那平安符，竟拿老大送的來糊弄他，這不是成心的想要來氣死他？她當(dāng)京城就一家佛廟？他跟老大本就不對付，難道會去同家佛廟拜同一家佛？還是她當(dāng)全天下的平安符都是一個模子刻下來的，所有的檀香都是一個味的？當(dāng)他傻，還傻到連自個送出去的東西都不認(rèn)得？

    本來四爺因著張子清過來侍疾的種種，想著咬咬牙就將這事揭過的，可自個就在這么想著想著，誰知越想越怒，即便做了幾次心理建設(shè)，也說服不了自個揭過此事，就當(dāng)沒事人似的。退而求其次，折中一番，最后四爺咬牙切齒的撕了那平安符，卻將那小紙箋握在了手里，心里恨道，這事他只能讓它過去一半，另一半他還是要做計較的，否則，日后每每想起，他豈不是要憋屈死？紙箋他還是要留著的，省得某個女人死不認(rèn)賬。

    99章

    一夜無夢,張子清這一睡就睡得香甜,等她好覺初醒,剛睜開朦朧的睡眼就徑直對上旁邊四大爺那兩只黑不溜秋的眼,難免心里就被小小瘆了一把。和那雙漆黑眼兒對視了好久,她方如夢初醒,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成半跪半做的姿勢，猛地睜大了眼睛驚呼：“爺，您醒啦？”

    外頭蘇培盛激動不已的在門口急急而呼：“張佳主子，您說爺醒啦？是爺醒來了？可是爺醒了？是真的嗎？”

    見四爺醒來,張子清也小小有些激動,臉上帶笑的扭頭沖著門口朗聲回道：“你家爺醒啦，還不快進(jìn)來伺候？”

    若是往日聽到這話四爺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可剛經(jīng)歷了某人疑似出墻的事情之后，四爺聽著她那歸屬感明顯不強(qiáng)烈的‘你家爺’三個字，就分外覺得刺耳。你家爺，你家爺，合著爺不是你張子清的爺？如此迫不及待的喊奴才進(jìn)來伺候，莫不是心里還對那個誰有什么想法，這才急不可耐的要將他往外推？不由得，四爺就想起些陳年舊事來，想起這么多年來后院女人來她院里截人的次數(shù)不算少，若是換做其他女人怕是早就不依不饒的哭訴或使勁渾身解數(shù)的留住他，可她呢？是的，她對于爭寵從來都抱著可有可無的無所謂態(tài)度?；蛘?，用句更貼切的話來說，他的寵她從來都未曾爭過……

    這一刻，四爺腦中仿佛有什么東西閃過，激的他渾身驀地一震。似乎這么多年來，她一個平常婦人，每每都能做到在受寵的時候能不驕不躁不以為喜，在受到冷落時卻也難得的不自怨自艾不以為悲……他此刻才發(fā)現(xiàn)，她的性情竟淡泊如此，感情竟能如此的收放自如？四爺腦中一個激靈，仿佛就要抓住腦海中那能令他醍醐灌頂?shù)年P(guān)鍵點，卻忽然被一陣銅盆落地的哐當(dāng)聲給驚了下。

    不小心打翻銅盆的張子清聽著滿室的噪音，帶了點不好意思的描向四爺。

    冷不丁被打斷思緒的四爺豈能給她好臉色？就拉著臉拿眼皮狠狠撩了她兩眼，就在張子清被這仿佛飽含了濃烈愛恨情仇的兩眼撩的渾身發(fā)毛之際，卻見那四大爺撩眼既罷就忽的闔了眼，然后冷冷將臉轉(zhuǎn)過身體背對著她，留給她一個冷冰冰的后背。

    張子清瞬間就悟了，這副嘴臉不就是明顯在告之于她，怎的不識趣的還不滾，沒見著爺見著你張子清就煩？

    就算張子清感情線再粗，也被四大爺這趕人的態(tài)度而小小傷感了一把，心道，這不明顯的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嗎？殘軀一好，恩人踢走，真是白眼狼的現(xiàn)實寫照啊。

    蘇培盛也因他家主子的行為而感到有些對不住那張子清，手腳麻利拾掇地上的狼藉之時，也有些歉意的喊道：“張佳主子，您……”

    “蘇培盛，給爺?shù)贡鑱怼！彼臓數(shù)脑挶淅涞臎]什么溫度，怎么著看也似乎是想要給張子清沒臉了。

    張子清想，剛不就是粗手粗腳的打翻了盆嘛，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錯誤罷了，值當(dāng)這般橫眉冷對的？而她犯錯誤的根本所在還不是為了伺候他洗漱？枉她日夜兼程的來救他的命，還費(fèi)心費(fèi)力的伺候他這伺候他那的，累到這份上，連個謝字都得不到還得看人臉色，敢情還伺候出仇怨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