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店家不明白他要針干什么,然不過一根針而已,立刻拿給他了。 楚離右手的傷沒好,顫著手指地捏起針,微微側(cè)過頭,針尖毫不猶豫地扎進左耳垂。 很痛,針扎一下而已,怎么會這樣痛? 他拿起耳墜,右手仍不太聽使喚,又是第一次,費了半天勁才戴上。 血順著耳墜滴下,落在白衣,洇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店家不由摸摸自己的耳垂,好心提醒道:“您回去用酒擦擦,時不時轉(zhuǎn)兩下,其實第一次用耳釘最好,也可以用茶葉梗代替?!?/br> 楚離微一頷首道了謝,捧起另一只耳墜揣在懷里,身影逐漸消失在漫天飛雪中。 店家還怔怔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感慨道:“也不知誰家姑娘有福氣,這么溫柔的人,而且還長了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br> 酒肆依舊嘈雜而熱烈,西衛(wèi)雖沒了,這里的民風卻沒怎么改變,人們大碗喝酒,大口吃rou,高聲唱著歌,當壚的女子們在酒客中穿梭,打著拍子一起歌唱,一起歡笑。 桃夭靜靜坐在一角,游離在圈子之外,又置身于熱鬧之中。 孤獨讓她更渴望人群。 一兩片雪花隨風飄進來,楚離坐在她對面,臉色發(fā)白,額前幾縷頭發(fā)結(jié)了冰,看上去很冷的樣子。 桃夭的表情馬上變得比外頭的寒夜還冷,“滾!” 楚離的臉瞬時漲得通紅,又一點點變白,扯出個比哭強不了多少的笑,“我,我知道錯了,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他攤開掌心,里面靜靜躺著一只紅艷艷的耳墜。 “你說的話,我一句沒忘,真的,全記著在心里?!彼蠖募t寶石耳墜在燭光下閃著耀眼的光。 “現(xiàn)在說這話不覺得太晚了嗎?”桃夭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冷漠地看著他,“而且你好像忘了,我從地府歸來說的最多的一句話?!?/br> 楚離肩膀一抖,他的確忘了。 桃夭一字一句道:“殺了你!” 楚離痛苦地搖了搖頭,“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諒我?” “我沒打算原諒你,你以為我讓你一路跟著,是給你機會?”桃夭冷笑道,“我是殺不了你,若我有誅仙的能力,哼!” “楚離,你是我痛苦的根源,如果你真想補償我,拜托離我遠點,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等我……等我來殺你。” 桃夭抓過那只耳墜,手指一搓便粉粉碎,紛紛揚揚落了一桌子。 她俯下身,胳膊撐在楚離的肩膀上,手指漫不經(jīng)心撥拉了下他左耳的耳墜,輕聲道:“一只耳墜就能拴住人心?真的挺可笑的。你當時也這樣想的,對不對?” 門扇啪的一響,她走了。 “不,我沒這樣想?!背x喉嚨堵得生疼,隨手拿過當壚女子托盤中的酒,一飲而盡。 人間的酒真烈,嗆得他不住咳嗽,咳得眼淚一個勁兒地流。 桌上的碎屑隨之飛起,楚離急忙用手去攏,不小心撞翻了茶盞,茶水碎塵混在一起,流了滿桌子。 店小二手腳麻利抹了桌子,當壚女用棉布細細擦了他的手,于是他什么也不剩了。 鄰桌的客人高聲唱著歌:“渡船悠悠,楊柳青青,心上的人兒呦,已不回頭看我……” 楚離猛地站起身,瘋了似地沖向門外。 大雪覆蓋了她的腳印,感覺不到一絲靈氣波動,楚離茫然地立在門口。 夜空中忽然閃過一道寒光,緊接著轟然炸響,西面天空亮如白晝。 酒肆的歌聲依舊在飛,街邊的屋舍燈光依舊明亮,儼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結(jié)界! 天庭的人來了?楚離腦子一炸,渾身猝然繃緊,倏地消失在暗夜中。 桃夭把錕铻刀緊緊覆在背后,一言不發(fā)盯著面前眾人。 “魔障!快快束手就擒!”杜衡嘩啦抖了下手中的長劍,正氣凜然道,“我等受天庭之令,特來抓你,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們回天庭,還能少吃些苦頭?!?/br> “找死?!碧邑怖淅渫鲁鰞蓚€字,暗黑的火焰已經(jīng)包裹全身。 蘇廣百咬牙切齒道:“你別想著龍族能救你,仙魔不兩立,龍族不可能背叛整個修真界幫你一個仇人!” “和她廢什么話,”梵音帶著白色的面紗,惡狠狠道,“師兄,殺了她!” 杜衡揮劍便砍,與此同時,太子炎墨君從地府請的鎮(zhèn)魂針也刺了下來。 第63章 他寧肯桃夭殺了他,也不…… 一對多, 不拼命不行,桃夭緊抿著嘴,手揮過, 紅蓮火化劍,劍氣攪著火光向著梵音就刺。 兩把劍朝她殺過來, 杜衡的劍刺向她的心窩,蘇廣百的劍朝著她的小腹, 角度刁鉆,劍勢凌厲, 看起來無法同時抵擋。 桃夭攻勢不減,很有點魚死網(wǎng)破的架勢。 梵音篤定她會喪命劍下, 不禁譏笑道:“怎么臨死想拉個墊背的?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果然, 兩把劍同時刺穿了桃夭的身體。 梵音剛爆出一聲笑, 桃夭的劍出現(xiàn)在眼前, 還好炎墨君扯了一把她后領(lǐng)子,才堪堪避過劍鋒。 但劍氣已經(jīng)劃破了她的幕離, 白色面紗四分五裂, 她的臉一覽無余。 右臉光潔明艷,左臉溝壑縱橫。 梵音雙手捂住臉,嘴里發(fā)出一種古怪的驚叫,就像最后一根稻草被奪走的溺水者, 絕望地在哭喊。 然而沒人注意她,杜衡幾人目瞪口呆盯著桃夭,盯著那具完好無損的身軀。 他們的劍就刺入一團霧, 從桃夭心窩里拔出劍時,傷口如霧氣一般散開,又無聲地聚合。 唯一對她有效的是鎮(zhèn)魂針, 牢牢釘進她右腿,僅露出一點針尾。 而桃夭只是皺了皺眉頭,連聲呼痛也沒有。 冷汗順著臉頰流下來,杜衡沒想到幾日不見,她的修為竟提升到七重之高! 再高一重,就有誅仙的能力了。 杜衡猛一激靈,喝道,“天虞山弟子上前,玄天伏魔陣!” 十幾把明晃晃的劍圍著桃夭打轉(zhuǎn),所有人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無人出聲,風也靜止了,有的只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寒光交錯,鏗一聲,一把劍飛了出去,同時飛出去的還有一個頭顱。 天虞山的陣法破了! 又是一陣僵持,所有人都被桃夭的強悍鎮(zhèn)住了,再沒人敢貿(mào)然上去與她搏命。 可桃夭也不是毫發(fā)無傷,她撐著劍半跪在地上,身上已然掛了彩,掙扎幾次終于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右腿卻動彈不得。 她試圖拔下鎮(zhèn)魂針,卻是手抓了個空——她無法抵御專門克制怨靈惡鬼的鎮(zhèn)魂針。 杜衡立刻捉住了她這個弱點。 “殿下,您還有鎮(zhèn)魂針么?”他用極低的聲音與炎墨君說,“此女恨毒了天庭和修真界,絕不能留,趁楚離沒來,我們必須……” 他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分明是你們天虞山惹下的麻煩,偏偏要扯上天庭! 拉虎皮做大旗,炎墨君豈能看不出他的小算盤,然而天虞山不知用什么法子說動了父帝,雖不愿,也無可奈何。 “你們天虞山不愧是仙界第一山,教出來的弟子青出于藍啊?!毖啄魂幉魂栃χf,“只有十根,現(xiàn)在剩下九根,倒還能布下個擒魔網(wǎng)?!?/br> 杜衡故意裝沒聽懂他前半句,“我們佯攻吸引她的注意,勝負在此一舉,全看殿下的了!” 杜衡提劍填充了陣法缺失的位置,一聲令下伏魔陣又開始運轉(zhuǎn),暗色的劍和白色的劍互相糾纏,長劍的撞擊聲,焦急的號令聲,還有受傷的痛號聲,一時間亂糟糟地交疊在一起,混亂極了。 數(shù)條捆仙索結(jié)成一張大網(wǎng),不分敵我鋪天蓋地罩下來,其間數(shù)點金芒。 桃夭瞳孔一縮,迅疾躍退兩步,忽然右腿一陣鉆心刺骨的痛,一個站立不穩(wěn)倒在了地上。 恰好旁邊就是人腿,她想也沒想拽起那人擋在身前。 噗噗幾聲,鎮(zhèn)魂針盡數(shù)刺進那人的身體,那人雙眼翻白,口吐白沫,頃刻不省人事。 桃夭吁口氣,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蘇廣百! “快救蘇……”杜衡溜得快沒被困住,看了看若無其事的炎墨君,飛快改了口,悲號道:“蘇掌門被魔頭殺死了!魔頭,我等與你勢不兩立!” 炎墨君暗中捏個法訣,捆仙索吐出了那幾個半死不活的,只剩下了桃夭。 到底被抓住了。 炎墨君從蘇廣百身上取出鎮(zhèn)魂針,化作兩個勾刀穿了桃夭的琵琶骨,看桃夭軟軟地塌了身子,方徹底放下心。 梵音提劍就要殺死她,炎墨君一揮手,梵音的劍掉在了地上。 “殿下,請容我除去這個禍害!”梵音泣聲求道。 炎墨君嫌錕铻刀礙事,取過來隨便往地上一扔,于是捆仙索勒進了桃夭的rou里。 炎墨君笑容溫和,語氣卻淡淡的,“父帝的命令是捉拿,不是剿殺?!?/br> 梵音嘴唇咬得發(fā)白,略停了停,露出個恭敬的笑,“可后面還有一句,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炎墨君向下撇了撇嘴角,杜衡馬上道:“自然是聽殿下的安排,有天庭出手,還怕她跑了不成?” “總要搞清楚為什么魔界那么想要她?!毖啄龗吡艘谎坭笠簦⒖滩蝗讨币暟闩查_視線,“請仙子放心,天庭必會主持公道,替你報毀容之仇?!?/br> 梵音的臉色頓時精彩極了! 大雪已停,星星閃著微光,一輪淡淡的弦月掛在結(jié)滿冰凌的樹梢。 楚離追著寒光趕過來,可這里除了白茫茫一片空地什么都沒有,他能感覺到各種靈力的波動,就是沒辦法找到結(jié)界。 楚離漫無目的用靈力試探著四周,朦朧的月光照在慘白的雪地,在那里,桃夭正在殊死戰(zhàn)斗著,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深深的無力感涌上來,他重重咳了幾聲,雪地上灑下刺眼的紅。 空氣劇烈震蕩了一下,出現(xiàn)蜘蛛網(wǎng)似的裂痕,楚離眼中猛地迸出光彩,一個猛撲攻向那處。 結(jié)界破了,但他遲了一步,桃夭被捆仙索綁得緊緊的,被一群人壓著,如融化的雪花那樣消失在他面前。 錕铻刀半埋在雪堆里,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