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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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的內(nèi)容不過寥寥幾句,想來是匆匆寫的。 寧汝姍抿了抿唇,唇角冒出一絲笑意,信中容祈絕口不提戰(zhàn)事如何,只是說了幾個行軍趣味,最后黏黏糊糊地說了幾句情話。 她很快就回了幾句,正打算晾干,一不留神嬌嬌一腳踩在墨水上,最后直接在字上映出一朵貓爪子。 “天哪,小黑爪子?!睂幦陫櫼粫r沒攔住,盯著那只黑漆漆的貓爪,哭笑不得。 嬌嬌絲毫沒覺得做錯事情,在桌子上來回踱步。 “扶玉!”寧汝姍連忙把小肥貓?zhí)崃锲饋恚翱鞄ハ磦€爪子。” 扶玉看著書桌上的狼藉,笑得直不起腰來:“嬌嬌,當(dāng)真是惹禍第一貓,怪不得和歲歲玩得好。” 寧歲歲開學(xué)第一天差點把先生氣走,寧汝姍不得不親自上門道歉,這才把這位先生留下。 “快拿走。”寧汝姍看著那張印了好幾個貓爪子的回信,啼笑皆非。 “我倒是覺得不錯?!痹蠲掳涂粗腔匦?,“多與眾不同啊?!?/br> 寧汝姍連連擺手。 “別別別,真的。”袁令眼疾手快收了信,信誓旦旦地保證著,“大郎一定喜歡!真的!而且尖兵馬上就要走了,來不及了?!?/br> 寧汝姍無奈,只好拿出早已備好的護(hù)膝護(hù)腕一并遞給他:“今年冬日格外冷,可以一并送過去嗎?” “自然可以!”袁令眼睛一亮,“別說這些小東西了,人也可以呢?!?/br> “油嘴滑舌,去回信吧,快去快回?!?/br> “好嘞。” 寧汝姍正收拾著屋內(nèi)的狼藉,突然聽到東邊皇宮的位置,突然傳來三聲大鐘的聲音,不由一愣。 ——高宗燕舟,去了。 第99章 安定 過年的喜氣還未過去, 眾家都已經(jīng)開始摘下紅布掛上白綾縞素,家家戶戶都拿下紅燈,過年歡快喜悅的氣氛瞬間被脫離開, 路上行人都在陰暗的天色中加快腳步。 官家下令禁婚嫁行樂七天, 全國素服三日, 罷朝一日。 寧汝姍作為命婦攜歲歲入宮內(nèi)祭拜時,隨著言唱官跪拜行禮后,突然抬頭盯著案桌上的牌匾,怔怔地看了許久。 大燕受命中興順德定王之位。 黑底金絲的楠木牌位被煙霧繚繞所遮擋, 朦朦朧朧間,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三支香中緩緩遠(yuǎn)去, 被歲月消磨,被時間掩蓋,最后被歷史的洪流慎重而悠然地帶走。 韓家的一切, 寧家的一切,梅家的一切, 甚至是邊境數(shù)萬百姓的苦難都來源于人心的貪婪和自私, 都源于這位大行皇帝的高高在上, 草芥人命。 現(xiàn)在,終于結(jié)束了。 寧汝姍緩緩行下最后一個大禮。 冰冷的金磚凍得人激靈一下,卻也讓人意外沉靜下來。 燕舟自請禪位后被封為定王,之后大病不起一直在內(nèi)宮養(yǎng)病,半月前就已經(jīng)一病不起,定王薨后, 官家尊其多年不易,設(shè)在宮內(nèi)祭拜,給了他最后一個體面。 符皇后緊跟著成了定王妃, 符家的輝煌也緊跟著落寞下來,富榮公主變成富榮郡主,八皇子燕行如今的定王世子也被人緊急接回了皇宮。 燕舟本就子嗣不豐,當(dāng)年南逃也只帶了一個嫡長子,后在臨安登基后所誕下的皇子皇孫,也不過五人,前年接連喪子,如今只剩下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 眼下,一家子難得整齊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禮畢,永安縣主這邊休息?!?/br> 門口唱禮的是內(nèi)侍省的內(nèi)侍黃門,見了如今正值隆恩的人笑臉盈盈地親自帶人去了后院。 雖說如今戰(zhàn)事緊急,一切從簡,但這些有爵位的人也要在宮內(nèi)跪祭三日。 一直在燒紙的富榮縣主抬眸,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寧汝姍,卻意外和一雙疑惑明亮的眼睛撞在一起。 小孩子最懂善惡,寧歲歲先是看著她眨眨眼,隨后也跟著瞪大眼睛,故作兇惡地瞪了她一眼,這才扭頭,牽著娘的手離開。 “哼,賤/種?!?/br> 她惡狠狠地吐出幾個字。 一側(cè)的定王妃立馬用手臂打了打她,示意她慎言。 “縣主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不如先回屋子抄抄佛經(jīng)?!鄙砗蟮睦涿鎷邒叩f著。 富榮臉上閃過一絲恐懼,咬著牙沒說話。 這邊寧汝姍跟著小黃門來到后院,后院人數(shù)不多,應(yīng)著今日喪禮的緣故,個個都是神色匆匆,很少說話。 “太子妃來了嗎?” “來了,如今應(yīng)該正在休息?!?/br> “帶我去見她?!?/br> “是?!?/br> “縣主來的及時,娘娘正打算尋人呢。”一行人還未靠近院子,就看到春桃?guī)е俗吡诉^來,一見人就開口說著。 寧汝姍很快就入內(nèi)見到了正在小憩的容宓。 “帶歲歲去找長生玩一會,不要隨便出院子。”容宓坐直身子,把人都打發(fā)走。 “怎么了?” 寧汝姍皺了皺眉。 “安定要見你?!比蒎党脸琳f著,“他手中一直握著一枚先帝御賜的私印,官家希望你能把東西拿回來。” 官家私印都是帶有效力的,需要死后殉葬,現(xiàn)在安定捏著一塊急就章。 急就章原先是因為將軍在行軍中急于臨時任命,在倉促之間以刀在印面上刻鑿成的印章,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限于軍事,任何政務(wù)上蓋上此印都帶有效力。 這是燕舟賞賜給安定可以在某些事情上便宜行事,再加上自己尚在世也有能力控制的情況下,為示榮寵,也是因為多年的陪伴,這才賞給安定的。 這印章不會掀起大風(fēng)波,但終究是個麻煩,官家不愿強(qiáng)取,這才讓容宓先帶著寧汝姍去見見他。 “他人呢?” “海晏殿重,定王走了后,便一直不吃不喝?!?/br> 容宓長嘆一口氣:“安定是個聰明人,可惜有些愚忠,這些年先帝出了多少亂子,都是他在后面周旋,才不至于鬧出更大的亂子。” “想來不會讓你為難。” 寧汝姍想起安定那張白凈圓潤的臉,記憶中,他的形象總是朦朦朧朧的,背著光,籠在光暈中,哪怕現(xiàn)在仔細(xì)去想,甚至還想不起來他的模樣。 作為大燕最靠近官家的中貴人,對比歷朝太監(jiān),他堪稱忠心且有分寸,多年來站在燕舟身后總是沉默的,可當(dāng)他單獨一人站在眾人面前,笑臉盈盈,卻又威嚴(yán)不可忽視。 海晏殿作為燕舟的寢殿,不久之后將會被永久封存,安定就被關(guān)押在寢殿隔壁的抱廈內(nèi)。 大門被咯吱一聲打開的時候,昏暗的屋內(nèi)塵土飛揚(yáng)。 骨瘦嶙峋的安定面朝東邊,虛弱地跪在地上,見狀也是頭也不抬,只是轉(zhuǎn)著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詞。 “中貴人?!睂幦陫櫿驹陂T口,盯著那道落在他背后的圓暈,輕聲喊道。 安定動作瞬間停止,嘴里的佛經(jīng)也突兀地停了下來,整個人好似一顆哭死的柳樹,干瘦擰巴,只是吊著一口氣。 “寧娘子?!卑捕ň従彿畔率种械姆鹬?,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扭頭去看門口兩人,那雙眼睛因為哭得太久太多,眼皮泛著紅意,甚至有些畏光,不得不瞇眼看著門口兩人。 “不知中貴人尋我有何事?!?/br> 寧汝姍體貼地半闔上門,柔聲問道。 安定見狀,吃吃笑了一聲,盯著寧汝姍的臉,小聲說道:“真像啊。” “什么?” “當(dāng)年奴才為保護(hù)官家脫身遇險,被關(guān)在地下室數(shù)十日,全憑一口氣活著?!卑捕ㄔ缫蚜?xí)慣彎腰,更別說是現(xiàn)在虛弱的樣子,整個人佝僂得越發(fā)厲害了。 寧汝姍冷靜地迎上他的目光。 “韓相就是這樣出現(xiàn)的?!彼萑牖貞浿?,整個人沉默卻又興奮,“甚至貼心地給奴才遞上一條白帕子,叫奴才遮著眼睛。” 那樣的矜貴溫柔的人,只需微微一笑,就能讓人如沐春風(fēng),恨不得對他掏心掏肺,為他披荊斬棘,更何況,此刻的他竟然落在骯臟的地面,即使對著卑微腌臜的人,依舊不改其和善體貼。 當(dāng)時的韓錚與他絕望中突然出現(xiàn),又能在泥濘里溫柔可親,任誰也不會拒絕這樣的片刻人間溫暖。 他其實是明白官家為何如何懼怕韓錚。 畢竟這樣的人,太過耀眼,太過光明,只要你心中藏有一點齷蹉,都會覺得自慚形穢。 “他本可以不必回頭救我的?!?/br> 安定緩緩說著:“大概是官家求的吧,官家人不壞的,他就是,就是,就是之前過得太苦了?!?/br> 容宓冷冷說道:“過得苦的人多得是,中貴人不妨去問問那些被他害死的百姓和將士,誰不苦,誰不難,這不是一個人蔑視他人生命的理由?!?/br> 安定凄慘一笑:“是了,是我糊涂了,人人都苦,可我的十二郎也很苦啊,你們一個個都是學(xué)富五車的讀書人,都是胸懷天下的能人,可十二郎在此之前不過是一個冷宮少年啊,她被你們推上這個位置的時候,甚至連著四書五經(jīng)都不會。” 寧汝姍沉默片刻后柔聲說道:“可官家也有學(xué)富五車,也有胸懷天下的機(jī)會不是嗎,天下大儒盡出翰林院,當(dāng)年韓相為帝師,十八位大儒輪番為官家授課,人心若是堅定,自然可以一往無前?!?/br> “人心若是堅定,自然可以一往無前。”安定愣愣重復(fù)著最后一句話,突然潸然淚下。 “他,他怎么就不學(xué)好啊?!卑捕ㄠ哉Z,臉頰已經(jīng)哭濕了一片,“他明明小時候也是乖巧的小郎君啊?!?/br> 寧汝姍看著他陷入回憶中痛苦的模樣,抿了抿唇。 “中貴人節(jié)哀?!彼f上一方白帕子。 安定盯著那方白帕子,突然從懷中顫顫巍巍地拿出一方保存良好,但泛著黃意的白帕子。 “不,不用了。”他捏緊手中的帕子,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來已經(jīng)一掃臉上的悲涼和痛苦。 “我救過寧娘子兩次,一次是在官家別院中,我讓羽林衛(wèi)放你和白起離開,一次就是在送你離開臨安為你善后,寧娘子認(rèn)不認(rèn)?!?/br> 寧汝姍點頭:“當(dāng)年能平安離開確實要多謝中貴人?!?/br> “那我就當(dāng)奴才攜恩求報,求寧娘子幫我做一件事情?!?/br> 容宓臉色微變。 “不是什么過分的事情?!卑捕ㄎ⑽⒁恍Γ孕渲心贸瞿菈K私印。直接遞到寧汝姍手中。 寧汝姍蹙眉看他:“中貴人要我做什么?”